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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因祸得福

胡敦被扔进了深深的泉水里。

三个人狞笑着,把胡敦扔进了这泉水中。

他们知道,一个没有手的人无论如何也爬不出这泉水,他死定了,他一定会死在这个泉水里。

魔女红红嗲声道:“哎哟,你们把他扔进了我的泉水里,不把我的泉水弄脏了么?”

花太岁道:“红红,我的心肝,你可别扫了我的兴头,我可是知道你,你玩腻了的男人都是扔进这水里的。”

红红脸色一变,狠狠道:“花太岁,哪一天我也把你扔进水里,要你再也不能多嘴多舌!”

一阵风见红红生气,知道这个魔女一翻脸定会什么事儿都做得出,他就赔笑道:“红红,我们出了气,你是有功的,我们好好陪你乐一乐,好不好?”

红红眄斜着眼儿,瞟了一阵风一眼,娇声道:“那一会儿回来,谁替我收拾这具死尸?”

一阵风哈哈一阵狂笑,他笑道:“红红,你要谁回来,谁不是乐得颠颠的?有你在,回来的好处可大了,是不是?”

四个人都走了,洞里再也没有一点儿声息。

胡敦没有办法了,他的身子被泡在泉水里。

水很热,他马上就流出了汗水。

他知道,如果在这泉水里泡上一个时辰,他的命就会没了,滚热的泉水烫也把他烫死了。

但他爬也爬不动,因为他的身子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了。

他的手指都被一节节掰折,他的十指被掰成二十八节。

他的臂肘也被人家弄折了,腕节也是折的,他的腿也没被忘记,他的大腿根部也是弄折了的,小腿、踝部都是折断的,有的地方甚至还露出了骨头茬口。

他只是一个活死人,他只能死死地在这里躺着,等死。

他头一回知道,一个人的骨头节有这么重要的作用,如果他没有了这些骨节,他就动也动不了。

他再也不会成为一个大英雄了,他再也不会在这江湖上混日子了。他会死在这里,再待一个时辰,他就是一具漂在泉水上面的死尸。

他再也看不到路永了,看不到莫景儿,看不到冯二师爷了,也看不到小三癞子,看不到竽头儿了,他也看不到他的大哥天龙了,他也看不到他的师兄于崇了。

他死了,会死得很惨。

如果不是所有的骨头都被人家扭脱了骱,他根本不会老老实实地躺在这里,他的身子不会动,他的脖子没有被扭断,只有他的脖子能动,他可以四外看一看。

他大汗淋漓,他从来没有出这么多的汗。

他已经虚脱了,他再也没有一点儿气力了,他只要头一低,沉入了水中,就会一死。

但他的脖子能动,他的心在跳,他不想死。

胡敦的脖子巴在了一块大石头上,这是一块在泉水里的大石,他的脖子一巴在这块石头上,他的心就松了一下,只要不迷昏过去,他就能喘过气来。

这是北方的一个石洞,没有人知道这泉水的奥妙,如果在一年不冷不暖的日子里,躺在这滚沸的泉水中,人的身体会很舒服,但如果在泉水里躺的时候过久,任何人也受不了,滚沸的泉水会生生把人煮熟的。但这泉水是热泉,是通窍生神的热泉,象一般人下了泉水之后,会马上受不住,人一受不住,就得跳出来,连一向在这泉水里沐浴的魔女红红也只能在泉水里呆上一刻钟时辰,再多时她也受不了,何况此时的胡敦呢?他一身已经没有一点儿功夫,他也再不能自己爬出这泉水,他只能生生地在这泉水里烫死,他再也没有时机寻到那三个仇人报仇了。

胡敦急得大叫,他大声惨叫,希望此时有人来救他。

但这是一个很安静的山洞,没有人能听得见他的呼喊。

胡敦再也不喊了,他只是盯盯地看着山洞,在等死。

他很伤心,他再也不能在江湖上闯了,他再也当不成大英雄了。

他被烫得昏死了过去。

泉水在一点点滚沸,胡敦的身上还中了花太岁的毒,血走得快,毒行遍全身,行九窍,走十八天,遍行全身三百六十门户,虽然胡敦的全身都骨折了,但筋骨还是相连着的,他的全身已经走遍了毒了。

热毒使他的脸上的皮开始脱落,他的脸上的皮一层一层地脱落。

胡敦此时已经完全昏迷了,他不知道他此时的样子,如果他不昏迷,他此时在泉水里看到了他一层层脱落的脸皮,看到他一层层脱落的身上的皮肤,他会吓死。

过去了两天两夜。

山洞里变得昏黑了些,灯也暗了些,远远地,似乎有一些风声在慢慢响着。

沸泉里的胡敦又醒了。

他不知道他此时是什么样子了,也不知道他此时是不是还活着,他心道:我是不是还活着?我是不是已经下了地狱?胡敦一直以为他死一定是会下地狱的,他以为他从来没有做过多少好事,他不会成为一个好鬼。但此时他的心里也糊涂,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他想如果他的手能动就好了,他可以好好地象人家所说的那样,掐一掐自己的身上,他就可以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了。他用力一动手,他的手因为用力太大就一下子从他的身边扯到了胸前。

他看到了他的身体,他自己也大吃了一惊。

他的身体的肉很怪,已经变得红红的,象是所有的皮肤都掉了下来,只有红红的肉在,他不敢再看了,他知道这是他的身上的所有的皮都被烫掉了,他已经成了一个没有皮的肉团儿了。

他的心吓得咚咚跳。

他的手可以动了,他的脚也可以动了。

胡敦以为他是在梦中,他以为他已经是到了幽冥地府。他轻轻地向上爬,他一点点儿地爬向泉水外边。

他的手脚都很灵活。

胡敦爬到了泉水外边,他找到了他的那一双手套。

四个人根本就不注意胡敦身上的东西,一个根本没有武功的人,他身上会有什么好东西?

胡敦没有衣服穿,他的衣服只有一件外套了,那是三个人折磨他时脱下的,他的内衣都在泉水里泡坏了。

他只好在这山洞里寻找衣服。

他找到了一只箱子。

这是魔女红红的箱子。

箱子里,有一些衣服,但都是女人的衣服。

胡敦不能穿女人的衣服。

胡敦心道:我就不相信,这个贱人会没有一件男人的衣服?

这一次胡敦很聪明,他找到了一套男人的衣服,而且是一套很好看的男人的衣服。

这是一套公子哥儿的衣服。绣襦的云花绸长衣,雪白的内衣亵裤,垫了底衬布的小腰蛮靴,十色穿花的公子绣带,男人用的东西,应有尽有。

胡敦心道:妈的,咱胡敦从来也没有这娘娘腔地打扮过,这样子,活象是那天天在大街上逛的公子哥儿,哪象咱们胡敦胡大哥?要是让咱们的兄弟们看到了一准得笑死。但咱胡敦没有办法,他看得出,这魔女红红也只有这么一套男人的衣服,不穿它,再去穿什么?

胡敦穿上了魔女红红的衣服,走出了这个山洞。

他也不知道他自己为什么能走路了,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所有的关节都不疼了,他只知道他可以走出魔女红红的山洞,他得急急走出这个山洞,他不能在山洞里等,如果再在山洞里犹豫一会儿,他会遇上三个男人,他们得要胡敦的命。

如果三个男人中再有一个回来,胡敦还是只有一死。

他们再回来,准是要看一看胡敦的死尸了。

胡敦走下了山,他来到了一家酒店。

胡敦的肚子里很饿,他进了这一家店。

坐下后,胡敦叫了一桌子的菜,慢慢吃着。

对面坐着的是一个小小的丫头,一个很清秀的女孩子,她的眼睛很大,胡敦的心里也暗暗地犯嘀咕:这么大的眼睛,别人一看,几乎她的脸上净是眼睛了,看不出她的小脸有什么能生出这一对大眼睛,脸上除了眼睛显得再也看不出别的来了,真的是一件怪事……这时,那一个大眼贼看着胡敦,居然笑了一笑。

胡敦心道:你看我笑什么?如果你知道了我是谁,你一定不会笑了,你躲着我还来不及呢。胡敦,一个不会武功,只有一点儿蛮力气的人,让人家三个坏蛋给弄惨了,身上没有一根骨节不让人家给弄折的,如果不是上天垂怜,到现在也只是一团肉,一团死肉,躺在那一个魔女红红的泉水里呢。你对着这么一个倒霉蛋笑,岂不是也要倒霉?

胡敦一低头。

那一个女孩子居然乐乐呵呵地走过来了,她一屁股坐在胡敦的对面,笑吟吟地看着胡敦,说话了。

“这位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胡敦道:“我在江湖上根本就没有名儿。”

女孩子更是大笑了,她一笑,笑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窝儿来,这一下子,她的脸儿就更小了,她对着胡敦做鬼脸儿,她笑道:“大哥,我只是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可没问你在江湖上有名没名。”

胡敦大声道:“我叫胡敦,古月胡,敦实的敦。”

女孩子乐了,她拍手道:“好名字,好名字。”

胡敦的心里道:大概又是一个魔女红红一样的,不然怎么会这么神神叨叨的?我可得小心……胡敦算什么好名字,她还一个劲地叫好,明明是想讨好我,她讨好我做什么?不是要我的命,没有别的事儿。

胡敦道:“你的这方法不灵了,已经有人用过了……”

女孩儿的眼睛更大了,一个大眼贼的模样儿。

“什么方法?”

胡敦道:“你再别跟我讲话,然后再把我捆起来,弄一个山洞里去,让我生不得生,死不得死的,那样儿我有什么好?我告诉你,你可以杀死我,我可不上你的当!”

女孩儿只剩下酒窝儿了,她浅浅一笑道:“胡大哥真的会开玩笑……”

胡敦道:“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开玩笑,你离我远一点儿的好。”

女孩子仍然坐得很稳,她没有一点儿想离开胡敦的意思,她看着胡敦吃菜喝酒,笑眯眯的,象是胡敦的娘。

胡敦心道:妈的,看起来胡敦又要受苦了,跟着这个小妖精岂不是还得死那么一回两回的?我可得走,走得远远的,让她再也看不到才好。

胡敦一扔筷子,起身走了。他走得很快。

他一直走,再也没有回头,他走出了这一个镇子,直走出了一个小小的庄子,走进了一个松树林里。

他很累了,他在一棵树下坐下,他要好好地休息一会儿。

他闭上了眼睛,想睡。这时,有人轻轻说话了。

“胡敦,你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他一睁眼,又看到了那个女孩儿,大眼贼的女孩儿。

她乐孜孜地看着胡敦。

胡敦很生气。

“你是谁?你跟着我干什么?”

女孩儿只笑。

胡敦大睁着眼,问道:“你是谁?”

女孩儿仍然乐:“我告诉你,我在江湖上也没有名儿,我叫绿绿。”

胡敦再傻,此时也忘不了魔女红红,他问道:“魔女红红是你的什么人?”

绿绿乐了,她看着胡敦:“我不认得她。”

胡敦看着她的眼睛,知道她一定是在说谎,她一定认得魔女红红,但她为什么说得那么肯定,说她不认得魔女红红?

胡敦看着她的脸色变了,一张俊俏的圆脸变得十分惊讶,她一瞬间又笑了,她笑着问胡敦:“她把你怎么了?”

胡敦不知道她的心思,以为她是在为他担心,就长叹了一声道:“她想让我死。”

女孩子的的大眼瞪瞪地看胡敦,她长长吁了一口气道:“她想让所有的好男人都死……”

她竟然意味深长地看着胡敦。

胡敦不明白她此句话的意思,他心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在讥讽我?说我是一个好男人,这还是头一回听说。也不知她是真心说的还是一番假意。但胡敦此时又对他自己道:胡敦啊胡敦,她怎么能说你是一个好男人?她这是在胡弄你呢,你长得又黑又矮,竟然有女孩儿说你是一个好男人,不是她疯了就是你疯了。看起来还是她疯了,居然把一个黑乎乎傻呵呵的胡敦当成了一个好男人。

但此时胡敦也有一点愣了,他看着这一个女孩儿,她的个子太矮了,看样子,她也只就有胡敦的腋窝高。

胡敦心道:她长得好漂亮,但只是太矮了,实在有一点儿矮,不然,她可是天下少有的美人呢。

女孩子此时大声道:“胡大哥,你是一个好男人……”

胡敦心里更是着恼了,看起来,这一个绿绿也一定和那一个魔女红红一样,是一个恶魔。

胡敦道:“我不认得你,我走我的,你走你的,你别盯着我……”

胡敦起身走了,他一走也再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