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化城里很寂静,静得没有一丁点儿声音。
女人坐在她的屋子里,她眉头紧皱,好像有许多的心事。
她是吴帆,是那个女城主,是扶化城里的一个魔头。
她一个人面对着青灯,孤零零地呆坐着。
她是不是在想她的男人,南宫一鸣是她的男人,她是不是直至现在仍然在想着南宫一鸣?
有人走进了她的屋子,她回过了头,看着那人。
她的目光中有惊奇,也有迷惘。
她似乎在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门口有人在守着,但他仍然是寂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他的脸色很阴沉,阴沉得让人明白,他是来找人的麻烦的。
他是锦衣人。
吴帆道:“你来做什么?”
锦衣人道:“怕你寂寞,来看看你。”
吴帆一笑,她的笑很是冷艳,脸上的神色让锦衣人不敢逼视,他静静地道:“你今天可能会很难受,因为你的丈夫死了……”
吴帆突然笑了,她笑得很阴毒,她的脸上的肌肉直抖,她嘿嘿冷笑道:“锦衣人,你以为我会象一般的江湖儿女一样,死了一个男人,就哭哭啼啼不成?”
锦衣人道:“不错,我是这样想。南宫一鸣死了,你就不难受?”
吴帆道:“我为什么要难受,我为什么要为他难受?他只不过是一个男人,是一个天下哪儿都会找得到的男人,我去哪儿会找不到这样一个男人?再说,我马上就会成为天下武林至尊了,我要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你何必来同我讲南宫一鸣?”
她看着锦衣人,她的眼光很毒。
“你以为我杀不死你么?”
她的身子一跃,人就拔剑在手,她的手一抖,剑做龙吟,一直剌向锦衣人。
这一剑很慢,如果这一剑让她剌中,则锦衣人的胸前大穴心包络图经脉上的天泉、天池两穴必将被制,锦衣人则必死无疑。
她这一剑很快!
锦衣人不动,剑一下子就堪堪停在了他的心窝前。
“你以为我不敢杀死你?”
“不是你不敢杀死我,而是我与你根本就无怨无仇,你凭什么要杀死我?”
“你害死了南宫一鸣!”
“你怎么知道是我害死了南宫一鸣?”
“你何必瞒我,连三岁小孩子都可以看得出来,是你的武功打败了南宫一鸣的。其实也不是你的武功打败了南宫一鸣,是南宫一鸣根本就没有想到江允会用你的功夫去杀他。”
锦衣人不动声色,他看着吴帆:“这么说,这个南宫一鸣只是一个傻瓜,是一个道道地地的傻瓜。既然他是一个傻瓜,你又何必为他难过?”
吴帆道:“他并不傻,他只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锦衣人突然开怀大笑,他笑得屋子都在嗡嗡响。
吴帆只是看着他,冷冷问:“你笑什么?”
锦衣人突然止住了笑,他的眼光很毒,盯着吴帆,他的目光让吴帆很不舒服,让她觉得他似乎是在用他的目光杀她。
锦衣人道:“名重天下的扶化城城主会说一个人很善良,会谈什么善良,你觉得是不是很好笑?”
吴帆道:“你是在笑我?”
她的声音很渺茫,象是从远处慢慢传来的。
锦衣人当然不示弱,他看定吴帆,一字一句地说道:“当然,我说的就是你。你根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何必要做戏给人家看?”
吴帆突然笑了,她脸上的笑很僵硬,但她肯定是在笑,而且笑得很努力。她笑着对锦衣人道:“你说,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是什么样的女人?”
锦衣人道:你真的要我说?”
吴帆笑得很媚,她的气息要吹入到锦衣人的心窝里去了,她的神情让锦衣人忘了这个世上的一切。
锦衣人一叹道:“你心如蛇蝎,艳若天人。”
吴帆的话语轻轻:“不错,不错,你说得对,我确实是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你不怕我把你也给吃了?”
锦衣人道:“我怕。”
她媚眼如丝,人了几乎依偎到了锦衣人的怀里:“你怕,你怕为什么还不走开,滚开!离我远远的,好不好?”
她马上变了脸,她的脸色很是难看,她的眼光中满是杀气。
她又把她的剑提了起来。
锦衣人看着她的剑。
他明白,如果她真的要杀死他,他可能就会死在她的剑下。
他斗不过她的心剑剑法。
但她的剑剌不出去,是不是她也对这个锦衣人也十分留恋?
她的剑很轻很轻,剑尖有一股冷气,直划向锦衣人。
剑尖在他的脸前走动,象一条毒蛇,直划来划去。
“你不怕死?”
“我愿意死在你的手里。”
“好,我就成全你!”
女人的剑变得快了,变得让锦衣人看也看不清。
她的剑在空中嘶嘶作响,她一连点了锦衣人的六道大穴!
锦衣人眼也不眨,盯着她的脸。
就有人在拍手,拍着手叫好。
“好,好,真是好剑法!”
从外面走进来了一个人。
他是无名客。
吴帆皱着眉头,盯着无名客:“你来做什么?”
“看看你是怎么用剑的。你就是天下最有名的剑客,你也不一定会看到这样的好剑法。”
无名客看着躺倒在地上的锦衣人,说道:“要不要我来帮你一回?”
锦衣人不看他,索性闭上了眼睛。
吴帆把她的剑放在了桌上,她的神情又很是慵懒了,她瞧也不瞧无名客,只是慢慢娇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无名客道:“闲聊,你是不是想好好地闲聊一回,不讲什么正事,只是闲聊?”
吴帆道:“好,你愿意闲聊,我就同你闲聊好了。”
于是,两个人都不再讲话。
好半天,也没有人讲话。
锦衣人躺在地上,也居然一叹:“无名客,你这个人办事,怎么这么笨,说是闲聊,怎么不讲话?”
无名客道:“你这个人才笨呢,你知道什么?我在这里,一句话也不讲,这便是同城主闲聊了。”
锦衣人不明白,他们这叫什么闲聊?
吴帆道:“好,无名客,你毕竟比锦衣人更有一点儿趣味儿。”
锦衣人看着无名客,他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这样默默坐着,一句话也没有,说是什么闲聊?
是不是她与无名客互相之间已经到了“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程度?是不是她与无名客确实已经互相极为知心,他们已经不要再讲话了?
或者,他们认为,讲话已经很是费力,他们不讲话了,他们只是静静坐着,他们就会互相知道对方的心思?
锦衣人道:“我明白了。”
吴帆道:“你明白了什么?”
锦衣人道:“你说的那个人,就是他,就是这个无名客。你在找我为你做事时,你也找了他。”
吴帆道:“不错,你办不了的事,别的人也办不了,或许只有他会做。”
锦衣人看着吴帆,吴帆的样子很美,她的神色中有一股极为冷艳的高傲,让人不敢逼视的高傲。
无名客冷冷觑定锦衣人,他慢慢说道:“如果我能与你交手三十个回合,却没有把你杀死,就是因为我不想杀死你……”
锦衣人冷冷笑笑,他知道江湖人都这样认定,都以为他决不会是无名客的对手。
他自己却不这样认为。
他知道,他与无名客动手时,无名客没有用尽全力,但他锦衣人也没有用尽全力。
他眼里闪光,说道:“你以为你会杀死我?”
无名客不讲话,但他的神情很是踞傲,他不屑于看锦衣人。
他自信在二十招内就可以把锦衣人杀死。
锦衣人道:“我一直以为有人在幕后主使这一切,因为朝廷不会忘记这个扶化城的。我也一直以为是那个张巧儿在幕后,今天才知道这个人原来是你!”
锦衣人看着吴帆,慢慢说道:“吴帆,你以为他会为你做事儿?他只会为朝廷做事儿。因为他是朝廷的鹰犬,是皇上的狗……”
锦衣人以为吴帆会很惊异,因为她从来不会明白无名客原来是来自朝廷的人。
谁知道吴帆只是笑吟吟看他,那目光象是看一个调皮的孩子。
难道吴帆早就知道无名客的身份,难道她与无名客有什么合谋不成?
吴帆道:“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你说的一切我都知道。”
锦衣人很失望,他非常失望。
吴帆都知道,她对这一切都知道。
他还能说什么?
无名客道:“你是不是该走了?”
无名客的声音满是抑揄,他的心里很是得意,他看着锦衣人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心里很是快活。
锦衣人看着吴帆,他的声音很是苦涩:“我说过,我该走了,我早就该走了……”
他转身向外就走。
他走得很慢,他是不愿意就这样走出去,还是他本来就因为眼前的这一切而变得失魂落魄?
“站住!”
是无名客的一声断喝。
锦衣人站住了。
“你还是朝廷的命官,你是不是该为皇上出一点儿力?”
锦衣人抬头看天,他无语。他想早一点走出这间屋子,他根本就不想看见无名客这个人,他明白他是被人耍弄了,他是被无名客与吴帆给耍弄了,他如今已经没有了一丁点儿希望。
他再也不想看到吴帆了,他再也不去想这个吴帆了。
吴帆不仅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人,她还是一个心如蛇蝎的冷血女人,她更是一个淫荡的淫娃。
吴帆走了过来,她仍然是那么美,仍然是那么妖娆。
“锦衣人,你不要走。你知道不知道,我已经失去了南宫一鸣,我现在只有我自己,你看,你是不是该留在这里,照看照看我?”
她媚眼如丝,一边看着锦衣人,一边回头向无名客瞥上几眼。
她极是风骚,象极了那饥饿的母狗。
锦衣人不看她,他的眼睛几乎是闭上的:“你还想着我?”
他似乎对这个女人并不关心,但他的手在抖,抖得很厉害。
吴帆道:“其实,如果我早就知道你对我这样好,我一定不会去嫁给南宫一鸣,我要嫁给你……”
锦衣人的气息很长,他盯着地面:“你嫁给我有什么好?”
吴帆道:“你的功夫杀死了南宫一鸣,别人用你的功夫就把南宫一鸣杀死了,如果你自己去杀,南宫一鸣会更不堪一击……”
这象是一个很浅显的道理,锦衣人怎么会不明白?
但锦衣人不讲话,他心中明白,吴帆同他的心里一样明白,她也情知是因为江允出手,南宫一鸣不防,才可能一击成功的。他们明白,但谁也不这样讲。
吴帆用她的尖尖手指在锦衣人的衣服是轻轻划过。
她的手指很软,划过时,有一阵阵震颤掠过了锦衣人的身上。
吴帆笑了,她笑得根本就不象是一个自重的女人。
她放声而笑。
然后,她的声音又轻又甜:“锦衣人,你说,如果我与你在一起,我会不会更快乐?”
锦衣人道:“不会。”
吴帆一怔:“为什么?”
锦衣人道:“因为我不是南宫一鸣。”
他在这时,竟然还回头看一看无名客。
他是锦衣人,他不是江湖上的无名小子,他不该回头。
无名客马上哈哈大笑。
锦衣人道:“无名客,你笑什么?”
无名客道:“锦衣人,我是在笑你……”
锦衣人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他冷冷道:“你是不是以为锦衣人只会呆呆看着你们笑?”
无名客道:“我在笑你,笑你这个人。”
吴帆看着锦衣人,她说话时声音很好听:“锦衣人,你为什么不同我一起干,一起做一做天下武林的至尊?”
锦衣人道:“你以为你就可以做天下武林的至尊么?”
锦衣人看着吴帆,他哈哈大笑。
他是笑吴帆是自不量力,就凭她吴帆,就能做这天下武林至尊么?如果她能做天下武林至尊,他锦衣人也就可以做一个天下武林的第一人了,她如此想,岂不是异想天开,自不量力?
吴帆却也不笑,连一边的无名客也静静看着他。
吴帆道:“锦衣人,你以为我不能?”
锦衣人的话很简单:“你不配。”
吴帆居然不愠不恼,她笑吟吟觑着锦衣人,说道:“你凭什么说我不配?”
锦衣人道:“江河湖海,有本事者不知道会有多少,你以为凭你的一点儿微末本事就会让你成为天下武林第一人么?如果你做不成这天下武林第一人,反而给天下武林中人留下一场大大笑柄,你这又是何苦?”
吴帆傲然道:“凭我的功夫,你与无名客都不是我的对手。你还以为这只是一场笑谈不成?”
锦衣人看着无名客,他当然不会相信吴帆的话。他冷冷道:“吴帆,你与无名客相比,你还是要差上许多……”
吴帆突然狂傲地笑起来,她笑罢,看着无名客,问道:“你为什么不问一问他自己?”
锦衣人吃惊地看着无名客。
无名客脸色阴沉:“我不是她的对手,你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锦衣人道:“是么?是在床上,还是地下?”
他脸色愠怒,所以话语极为难听。
无名客道:“锦衣人,你想错了,我说我不是她的对手,是因为我一入扶化城,就曾经与她动过手……”
锦衣人看定他,他想知道无名客与吴帆动手时,孰胜孰败。
无名客道:“我与她只过了十招。”
锦衣人等待,他等着无名客说出那结果。
无名客是天下最高傲的人,他总不至于败给这个吴帆。
无名客却慢慢低下了他的头:“我败了……”
他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锦衣人很是惊奇,他不相信,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无名客会输与吴帆。
也许这只是吴帆与无名客之间的一个计谋,他与吴帆比他锦衣人与吴帆要亲热得多?
锦衣人道:“吴帆,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不来与我动手,只要你能在十招之内杀败了我,我也同无名客一样,甘听你的号令……”
吴帆朗然一笑:“好,好,十招就十招。”
锦衣人又认真地解开他的包袱,他拿出他的金银双钱来,他要与吴帆做一决战。
他明白,他如果败给了吴帆,他从此再也不会是那个狷傲不群的锦衣人了,他将成为吴帆的下人。
但他决心一战。
………
没有一点儿声响,没有一点儿轰轰烈烈的招数,锦衣人看着对面的吴帆,他败了,他一出手,不到十招,他就败了,他不光是败了,而且败得很惨。
吴帆的剑尖始终指着他。
他扔下了他的金银双钱。
他的眼中是泪,是耻辱的泪水。
他仰头向天:天啊,我锦衣人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