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一鸣向江允走去。
他心中很是悲愤,他明白,他很可能会倒在江允的面前,他已经受了伤,他的伤势也很重。
南宫一鸣看着江允,他心中想:或许我就该死在这个年轻人的手下,或许只有他才能杀死我?
他仰头看天,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明天一定是一个好天,明天的扶化城仍然会是一个闹闹嚷嚷的小城。
可他已经不能活到明天了,他马上就会被江允杀死。
他不想活到明天。
他想不到锦衣人也会算计他。
他能不能走出这暖心阁,他能不能与吴帆再谈一回?
他不知道他该怎么办。
江允道:“南宫一鸣,你为什么不承认你败了,你如果认可你败了,你就可以活下去。”
南宫一鸣道:“江允,我不想活了,我想我应该死……”
江允看看他,突然走过去,他的手慢慢抬了起来。
南宫一鸣硬撑着,他看看江允,说道:“江允,你可以杀死我了,你本来就可以成为天下最好的武林高手,你不杀死我,你也一定能成为武林高手的。但你现在是想杀人了,你只好杀死我……”
他的话,在旁边的人听来,实在语无伦次。
但江允盯着他看,江允也许能听得懂。
江允空然讲话了。
“有一个人,你认不认得他?”
南宫一鸣对他这无头无脑的话也似乎明白了,他看着江允,说道:“我不知道他是谁。”
“他告诉我,我与你一战,不会有胜负。”
南宫一鸣道:“你胜了,你一定会嬴。”
江允道:“我不知道,我看见我能嬴了,但我心里不明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南宫一鸣道:“你不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江允道:“你猜测,那个人是谁?”
南宫一鸣笑笑:“我真的不知道。”
江允道:“其实,你知道,只是你不愿意讲就是了。”
江允盯着南宫一鸣,他突然觉得,南宫一鸣这个人很可亲。
他不愿意杀死南宫一鸣了。
他说道:“有人告诉我,要我杀死你……”
南宫一鸣道:“我明白了。”
江允笑笑:“其实,你也明白,我一定会杀死你。”
南宫一鸣道:“我明白,你杀死我,不是为了那个人,而是为了你们江南世家。”
江允道:“不错,你也是这种世家的人,你会明白这种世家弟子的难处,你从一生下来,就天天听老人絮叨,告诉你如何维护家族的荣耀……”
南宫一鸣也看着江允,他也苦笑笑。
江允也苦笑。
他的苦笑,是笑他从来就十分鄙视这种所谓的世家荣誉,可他虽然走出了他的家,最后还是要死在这种世家荣誉之下。
江允也苦笑,他知道,他这一次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引为知己的朋友。但他无法与南宫一鸣交朋友了,他只好杀死南宫一鸣,用南宫一鸣的血来光耀他的江南江门。
两个人向前一扑,又战在了一起。
吴帆看着南宫一鸣,她的心是不是真的很着急,她是不是真的为南宫一鸣担忧?
江允知道他可以战胜南宫一鸣,因为南宫一鸣的伤势很重,但他要战胜南宫一鸣,也要他拚死一战。
南宫一鸣的内力不继,他的喉头腥甜,他想吐出几口鲜血,他只能勉强压住,让这一口鲜血不吐出来。
江允的攻势很急。
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们斗。
所有的人都知道,南宫一鸣必败,他的败只是早早晚晚的事儿,他现在还没有倒下,只是因为他还在努力硬撑着。
南宫一鸣向江允出招,他的掌式突然变得飘忽起来。
“南宫七式!?”
果然是“南宫七式”。
天下武林中的人都明白,南宫世家不好惹,因为他们的掌法、剑法、拳法都独步武林。
南宫一鸣的这掌法,就是江湖中人人谈之色变的“南宫七式”!
江允也明白南宫一鸣的这掌法的厉害,他很小心,一步一步地向后退。
他退得没有路了,他只好准备一搏。
南宫一鸣的七式掌法如果一施,就可以让江允没有机会杀他了。
——奇的是,南宫一鸣不动手了,他看着江允,突然一叹,他转身走开了。
他的身子很虚弱,他的步履艰难。
人们都很吃惊,看着南宫一鸣向外走。
他在走,一直走到了楼船的边上。他已经受了重伤,他无法再飞跃过湖水水面。
众人看着他,他们呆呆地看着他。
他身后走来了江允,看来他只好一死了。
他难道没看见江允已经到了他的身后,他难道没有看见江允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如果江允一出手,他只能落入水中,他只能一死而已。
江允的动作很快,他已经站在了南宫一鸣的身后。
“南宫一鸣,你是不是马上就要死了?”
南宫一鸣注视着他,摇摇头:“你杀不死我。”
江允道:“我一出手,你就要死了。”
南宫一鸣笑笑:“我就不会飞过湖面,逃走?”
江允道:“南宫一鸣不会逃走,而且你已经受了重伤,你怎么会飞过这湖面?”
江允道:“有没有人愿意帮南宫一鸣?”
众人中,有人应了一声:“我愿意!”
从众人中,走出了一个威风凛凛的大汉。
他是十八寨的寨主吼天雷雷必威。
他一直走到了南宫一鸣面前。
“要不要我帮你?”
他是一个莽直汉子,他看着南宫一鸣的脸上带着笑。
南宫一鸣道:“雷寨主,如果你想帮我,就把你的人带走,让他们再也别来这扶化城……”
吼天雷道:“为什么?南宫公子要我们走,至少也要有一个理由啊?”
南宫一鸣道:“你没看见死去的人一天比一天多?”
吼天雷道:“看见了。”
南宫一鸣道:“那你为什么不走?”
吼天雷道:“因为我还不想走,另外,我还想弄明白,是谁杀死了这些人的……”
他的脸上是笑,是不畏强暴的笑意。
南宫一鸣不讲话了,他知道,他无法再让这些人走开。
他们根本不会听他的话。
吼天雷道:“南宫一鸣,虽然人家都说你不是好人,可我看你这人还不错,你要不要我帮你?”
南宫一鸣摇摇头。
吼天雷看着江允,他一字一句地道:“江南江家虽然威风,可我吼天雷也不怕他们……”
江允也笑笑,他不想与吼天雷动手,他只想与南宫一鸣一搏,只有傻瓜才在这时与别人动手。
南宫一鸣看着湖水。
吴帆的身子一扭,人便立在了两人眼前。
“江允,如果你杀死了南宫一鸣,我一定会杀死你,也会杀死这些人……”
江允道:“你以为我会怕死?”
他不怕死,因为他如果杀死了南宫一鸣,他们江南江门的威风就会大振,他死又何憾?
他直走向南宫一鸣。
他一掌向南宫一鸣击去!
南宫一鸣的眼睛仍然看着湖水。
他想没想到,如果他不动手,江允这一掌就会把他打死?他想没想到,如果他死了,他真的就再也不会为吴帆的率性胡为而担忧了?他如果真的死了,他是不是会很轻松?
江允一掌击向南宫一鸣!
他这一掌很用力。
南宫一鸣的身体向水中飞去!
吴帆一声尖叫。
她吼道:“江允,我要杀死你!”
她扑向江允。
江允早有提防,他身子一趁,人飞向了湖水。
他扑向飞去水中的南宫一鸣。
两个人一齐入了湖水之中。
月光之下,烟波浩渺。
水中看不见一丁点儿人影,没有南宫一鸣,也没有了江允。
他们一入水,就再也见不到一点踪影了。
南宫一鸣是不是已经淹死了?江允呢,他是不是也趁机逃走了?
这湖水很凉,一般人很难下水去,何况南宫一鸣受了很重的内伤?
他一定是凶多吉少。
吴帆看着眼前的人们,突然冷冷一笑,她笑得很阴冷,让在场的人都很是吃惊。
“南宫一鸣如果死了,你们这些人恐怕没有一个人能活下去了……”
吼天雷冷冷道:“有这么严重么?”
他一步步走向吴帆。
“有人说,你已经得到了大侠林渊的心剑剑法,我不相信,就是你真的拿到了林渊的心剑剑法,又会怎么样?”
吴帆的神色十分落寞,她淡淡道:“我真的拿到了他的心剑剑法,我可以告诉你,如果我用心剑剑法来与你动手,你会连十招也过不去。”
吼天雷是天下绿林的总瓢把子,他当然不会听吴帆的一句威胁,他笑道:“好,好,就是大侠林渊复生,他与我一斗,也不会说他与我斗不过十招去。真是长江后浪推了前浪了,今天与城主一斗,竟然能让我开了眼界,见到天下武林中人人想一见的心剑剑法。”
吴帆一回手,身后的苦苦捧上了一口古剑。
这是胖子何的那一柄莫邪宝剑。
干将莫邪,两剑都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好剑。
吼天雷一见这柄古剑,却也知是好剑,他心中一肃,回过头去,身同也有人为他递上了兵器。
他用的是一对斧。
风雷双斧。
两人要拚死而战。
这时,一边的死里生突然讲话了。
“等一等!”
他想讲什么,他要两人等什么?
死里生道:“看起来,城主是要我们都死在这里了,但不知城主是不是也自己忖量过,凭你自己的力量,你能不能把我们这些人都制服住?”
吴帆道:“你们想错了,我不光是凭我自己,我还有他们。”
她回手一指。
众人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气,他们明白,他们今天是凶多吉少了。
——他们看见了几个人。
这几个人是锦衣人、无名客、笑嘻嘻的张巧儿,还有一个垂头丧气的笑笑生。
他们一个个都凝神屏息,盯着眼前的众人。
众豪杰想起了南宫一鸣,想起了南宫一鸣的苦苦劝说,他们有的已经在后悔,后悔他们没有早早走开。
吴帆道:“你们听着,只要你们能听我的,服下我的‘冷香魂’,从此你们就是我的人了。如果你们不听,只有一死……”
暖心阁上,没有了南宫一鸣,也没有了江南江门的长公子江允。
剩下的人也都不差,但他们与锦衣人相比,与无名客相比,都毕竟要差上一筹。
一时竟没有人应声。
死里生冷冷笑着,他看着吴帆,笑道:“可笑,真可笑!”
吴帆道:“死里生,你觉得我可笑么?”
死里生道:“可笑,我真的觉得你很可笑。”
吴帆道:“死里生,你要是真的不怕死,你何妨一笑?”
死里生果然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都佩服他的勇气,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在这时笑得出来的。
但死里生的笑声突然中断了。
他的后背上,钉着一枚铁疾藜。
唐训冷冷道:“如果有谁敢笑城主,死里生就是样子!”
唐训也是女城主的人?
众人都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眼前的人都有谁还是女城主的人。
死里生眼看着唐训,他的身子扭曲着,一点点儿挣扎,他的脸色马上变得乌黑,他骂道:“唐训,唐训,你这个王……”
死里生倒下了,他再也不会从死里逃生了。
吴帆道:“如果你们不能马上告诉我,你们是不是要听我的,你也会同死里生一样,死在这里……”
天下说客祝穷思道:“我听,我听,我听城主的就是了。”
吴帆道:“好,你过来,服下这粒药。”
天下说客祝穷思也明白这粒药吃不得,他哀恳道:“城主,我听你老人家的就是了,又何必要我吃药?”
唐训看着他:“你罗嗦什么,你到底是吃不吃?”
祝穷思皱着眉头:“吃,吃,我吃……”
众人面前,他象是赴死一样,吃下了这粒药。
吼天雷道:“吴帆,你别作美梦了,你要我服下这药,听你摆布,没那么便宜!”
他一纵身,从暖心阁的船边跳下去。
几枚暗器射向了他。
吼天雷一声吼叫,他跌落在湖水中。
他想必也活不成了。
吴帆一挥手,身后的女人拿来了一只椅子,她缓缓坐下,问道:“还有谁想死的,可以早早说上一声……”
她很自在,她不怕别人死。她等着别人寻死。
众人不语,他们没声儿,他们都不怕死,但真的叫他们马上就死,他们的心里也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