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召集这二十人聚齐。
这二十人是:
天下武林世家的长公子南宫一鸣;
京都珠宝行的大商人胖子何;
山西恒德钱庄的老头子阎德奉;
两广漕运司使徐亭;
中州镖局局主郑开天;
长白山下赶山人的头儿曲孝;
北方丐帮的帮主司徒一横;
湖南珠宝巨商鱼欲龙;
湖广米商展九妹;
死里生云飞;
蜀中唐门大公子唐训;
江南江门长公子江允;
长江两头蛟;
黄河双鱼帮帮主鱼成;
十八寨寨主吼天雷雷必威;
双剑齐骏;
天下说客祝穷思;
恶煞女云娘;
锦衣人;
无名客。
城主道:“召集大家来此,实在是出于不得已,因为在这两日里,来扶化城的人已经死去了三个人了。他们是京城大侠琴翁、龙湖刀客林九霄,还有江湖豪客褚一刀。他们的死,只知道两位刀客是在这里寻机比试,结果两人一齐死于非命。可另外一个琴翁就不知道是为什么而死了。这种事儿在扶化城可能有,但让城主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可就从来也没见到过了。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想知道是谁同我过不去。诸位都是江湖中人,自然明白我的心思。请在这几日内不要随意离开扶化城,待我把这个凶手找出来,各位再走开,好不好?”
她说话时,言语十分委婉,本来是让人家等着受疑,却想让人家以为是在求他。
有人搭话了。
“你想让我在这里呆多久?”
“五天。”
五天时间,确实也不算多。
但这人马上就拒绝了:“不行,我不能呆那么多时间……”
为什么?
“我要走了,我后天就要走。因为我觉得这一次来扶化城,确实是太没有味儿了。”
众人看着,讲话的人是锦衣人。
锦衣人无名无姓,江湖上的人只知道他名叫锦衣人。
他是继大侠林渊之后,江湖上少有的几个有名的侠客之一。
他时常来去无踪,他出入必做好事,他已经杀死了许多江湖上的恶魔。
有人说,他的功夫其实早已不在大侠林渊之下。
他讲话了,自然没有人敢反驳。
女城主笑笑:“锦衣人是天下闻名的侠客,你要去要留,我们自然不会留难你。但我还是想劝你留下几日,你是不是也想把这件事弄明白?”
锦衣人道:“你明白不明白与我何干?”
说罢,他竟施施然走了出去。
众人看着扶化城主。
但她只是叹了一口气,她幽幽道:“各位如果不以为然,都可以走出这扶化城,我又有什么办法?”
众人之中,便有人讲话道:他们可以等待,他们可以等上几日,等城主把这件事弄明白了,他们再走也不晚。
这时,天下说客祝穷思慢慢说道:“城主,我有一件事不明白,可不可以向城主讨教?”
城主仍然在笑,她温柔极了,对天下说客道:“祝大侠有什么话请直说好了。”
天下说客一向言辞极利,他向四外傲睨了一周,说道:“这扶化城是天下名人的聚处,每年有无数好汉聚齐在这里,也不曾有什么恶事发生。天下的豪杰都盼这扶化城的聚会热闹,也盼它顺遂,如果有了什么恶事一出再出,还让天下豪杰怎么对这扶化城的一年一聚颇有兴致?城主不说,我也以为这件事该把它查个明白才好。”
女城主显然很是满意他这一番话,她笑笑道:“每年的聚会让诸位快活了,今年自然也不能例外。我想,扶化城一定会让大家满意。”
南宫一鸣突然哈哈大笑。
众人都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如此狂笑。
南宫一鸣道:“扶化城也不是什么好去处,你何必喋喋不休地讲它?你能留则留,不能留则去,何必又为这城操心?”
他笑毕,起身便走。
“站住!”
走上来的是无名客。
无名客,天下一大神秘人物。
“南宫一鸣,你想走了么?”
“当然,合则留,不合则去。”
无名客道:“你要走,也得把这些事办完才行。”
南宫一鸣道:“这里的一切都不干我事。”
女城主道:“南宫公子,你是伤情的人,人人都知道你决没有心思杀人。但这里既然有了这事,你就权当在这里玩上几日,好不好?”
南宫一鸣道:“好,好,有什么不好。怕不好的不是我,而是别人了。”
他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夜色已晚。
南宫一鸣在等人。
他在把玩着他的铁箫。
他在等谁?
走过来了一个男人,这是一个头戴面罩的男人。
南宫一鸣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告诉你一个秘密。”
南宫一鸣冷冷道:“你找错了人,我这个人,从来就对什么秘密也不感兴趣。”
“我想告诉你,扶化城的今年聚会,将要有凶杀,这里的二十个人必死。他们将没有一个人会生还。”
“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
那人叹息道:“我也是这二十个人之一。”
南宫一鸣想:如果他讲的是实话,他必然要想办法避过这一场血劫,他用什么办法?
“你会不会死?”
“我也是二十个人之一,我为什么不会死?我也是要死的人。只有你,你要好自为之。你也许不会死。”
南宫一鸣道:“我为什么不会死?”
那个人笑笑,笑得很冷:“你是一个对生死都不在乎的人。因为这个,你才不会死。”
这人象在说禅,他说得是不是很有一点儿道理?
那人的腰间佩一把弯刀。
这是契丹人用的一柄长刀。
“你是契丹人?”
“不错。”
“为什么不坐下来叙话?”
那人稍一迟疑,就坐下了。
他把弯刀放在腿上。
“好刀!”
契丹人笑了:“你们汉人总是称刀好,可我们契丹人就不这样说,我们只称赞壮士。”
南宫一鸣笑,笑得很开心:“是么?我们汉人也是称赞壮士。只不过你不知道这个罢了。”
契丹人也笑笑。
“为什么不吹一曲?”
南宫一鸣道:“我一吹箫,你就该伤感了,我不想让你伤感。”
契丹人大笑,他喊道:“南宫一鸣,你错了,人活在世上,男儿自然该哭则哭,该笑则笑。伤感有什么不好?”
契丹人竟然拿出他的长刀,在手中舞。
长刀如飞,刀光如银。
契丹人竟然能唱。
他唱的是契丹人的古老的歌儿,唱的是契丹人对大宋侵掠契丹的仇恨。
“天很辽阔啊,
到处是苍苍茫茫的草原,
到处盛开着百合花啊,
那是契丹男儿的家。
喷喷香的奶茶啊,
热呼呼的情话。
奔驰在千里草原上的,
是咱们家的骏马。
地很温润啊,
到处是萋萋荒荒的野草
到处有咱们的兄弟啊,
那是你的血亲族家。
撕开肉,用刀扎,
大碗酒,别酒啦,
你向咱们兄弟啊,
多多掏掏你的心里话。”
他唱着唱着,他流下了热泪。他想起了他的家,他想起了他的族人,想起了他的过去。他的声音变得高吭起来了。
“你为什么要践踏草原,
让肥腴的草枯萎啦?
你为什么侵我家来,
让我的女人憔悴啦?
你没听见燕山在哭吧,
这是契丹人在说话。
你为什么要劫掠我的牛羊,
让婴儿没乳啦?
你为什么要抢我的女人,
让我没家啦?
你没听见燕山在哭吧,
这是契丹人在咬牙!”
“你是契丹人?”
他仍然沉浸在刚刚的仇恨中,他没有回答。
“你来这里干什么?”
“杀人!”
“杀什么人?”
“大宋朝的一切人,只要是大宋朝的能人,都要把他们杀死。”
南宫一鸣冷笑:“好主意!可是我有一点儿不明白了,大宋朝的能人这么多,你能杀死几个?”
那人道:“杀死一个是一个。先杀死你,岂不是让这大宋朝少了一个能人?”
南宫一鸣哈哈笑:“谢谢你。”
“为什么要谢我?”
南宫一鸣的声音颇有些冷寂:“你不说,我一向以为我只是个能吃能睡的活死人了。现在我才知道,我这个人还有一点用。”
契丹人说:“你可是马上就要死了。”
他抽出了弯刀。
月下,刀光如水。
“好刀!”
契丹人道:“你还是只肯说刀好……”
南宫一鸣道:“你这人不好,我早就已经不怕毒了,你何必给我下毒?”
契丹人的声音有一点儿变了:“你怎么知道我给你下了毒?”
南宫一鸣道:“你唱歌的时候,最好不要看着我。你以后再下毒时,别挑别人最松懈的时候,你以为人家在这时最大意,你才有机可乘,那你就错了。”
契丹人看定他,象看一个怪物。
啊——
一声怒吼,契丹人冲了过来。
长刀在空中划过。
南宫一鸣不动。
刀光在空中顿住了。
契丹人看着他:“你为什么不动手?!”
南宫一鸣道:“我一出手,你可就是死定了……”
他看也不看契丹人。
他横箫而吹。
他吹的是那一曲“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曲子。
契丹人的刀停住了。
他的眼里闪出了泪花。
这人一定是契丹人的朋友,不然,他怎么会把这曲子吹得这样好?这么有情有味儿?他象是在那片草原下活过,他一定在那些牛皮帐蓬里住过,他一定同契丹人在一起同生共死过。
他吼叫了一声,把刀砍向南宫一鸣。
南宫一鸣仍然在吹箫,好像见也没见到他的刀光。
啊——
他把刀砍在地上。
他拔出了刀,转身走了。
他再也没有回头。
南宫一鸣的箫声停了。
他低下了头。
他又一次过了生死关头。
他是不是很想去死,他为什么每逢死里逃生时总要郁郁不乐?他还在想什么?
身后走来了一个女人。
她就是那个皇上的女人,她的名字叫做张巧儿。
“你为什么不动手?”
“动什么手?”
“你可以杀死他。”
“我为什么要杀死他?”
“因为他先要杀死你,而且你就是放了他,他也不会放过你。”
“是么?他如果愿意杀死我,就让他杀好了。我活在这个世界上,也觉得没有什么味道。”
张巧儿看他,他的神情很忧郁。
她突然扑上去,抱住了他。
“你这个王八蛋,你既然不快活,你为什么要把我从京城弄来,你不知道我在京城里很快活么?你不知道皇上天天总得跟我玩乐么?你知道不知道皇上晚上缺不了我?他总得抱着我才能入睡?你这个王八蛋,你把我弄了来,你又不喜欢我,你这个混蛋,你想怎么样?我咬死你!!”
她果然咬了他一口。
这是很凶狠的一口。
她在南宫一鸣的身上咬下了一块肉。
南宫一鸣被她咬出了汗。
但他没有吭声,他咬着牙,一声不响。
女人抱着他,抱得紧紧的,她呜呜咽咽地哭了,哭得很伤心。
“你不喜欢我,你为什么要我,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巴巴地从京城把我弄来?你这个混蛋,你为什么,为什么?”
南宫一鸣不吱声。
他的肩头流血。
他站了起来,默默地走了。
风吹了起来,在风中,好似有人在哭泣,在伤心地哭泣。
她哭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