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和伞儿住在一家客店。
林子只开了一个房间。
这样林子只好偎在地上睡。
伞儿睡在床上。
他们都睡了,半夜里,他们睡得很香。
伞儿醒了,夜太静,她冷丁就从沉静之中醒来。
她眨着长睫毛的大眼,望酣睡之中的林子。
林子是偎在床脚下睡的,他躺在地上,一只手抓住了床腿,另一只手在抓地板。客店里的地板潮一点儿,又烂了些,就被他那一只手抓透了进去。
地板很潮湿,任何人也不能在上面睡上一夜觉。
可林子能,他一进屋子,就说道:“这儿不错。”
当然也指这潮湿的地板。
伞儿看着林子,笑了。
她的身体慵懒,在睡觉之前曾经摆过各种各样的姿势,有些姿势连她自己都怦然心动,可这个林子竟然一点儿也不动心。
伞儿轻轻呼唤:“林子,林子!”
林子睁开眼。
伞儿眼里有哀怨:难道她只是一个未亡人么?她就不是一个楚楚动人的尤物?难道林子就不会跟她缠绵缠绵?
她轻舒玉臂,呼唤林子。
林子就是一只狼,也会明白她这心意。
“林子!林子!”
林子眼睛看着她,渐渐目光中闪出了火,火把眼睛烧得又眯细了一点儿。他渐渐地觉得焦渴了,从他的腹中一直烧灼到口里,他有点热。
他的身下是潮湿的地板。
而伞儿的身下是热热的被褥,那儿还有暖暖的玉一般的伞儿。但林子没有动,他那狼一样的目光让伞儿怕,她受不了这目光的熬煎,就转过身去,轻轻地啜泣。
她哭了一会儿,睡熟了。
客店里没一点儿声响。
人都在熟睡。
有一匹哪个旅客骑来的坐骑,在静夜里咻儿咻地打着响鼻。
响声惊动了伞儿,她轻轻呼唤一声:“谁?什么人?”
没有人答,只有风声呼呼响。
林子醒了,他是突然醒过来的。
树林里的狼都有这种本事,一旦知觉到危险接近,就从深深的酣梦中猛然醒来。
他看见了三个人,三个人都站在他前面。
一个人正拧住伞儿的手,把她的臂反扭在背后,用一柄刀比向她的咽喉。
这人的头很大,又披散着一头黄茸茸的头发,看上去就象是一头猛兽。
另外两个人围在床边,正等着林子醒来。
林子醒了,他不眨眼,仍静静地卧着。
他问道:“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那两个男人笑了,一个笑起来象只鸭子,笑得嘎嘎响。另一个笑时哐哐震,震得人心发慌。
林子仍躺着,他无法在两个强敌的眈视下坐起来。
他只是冷冷地注视着这两个人:“你们是什么人?”
嘎嘎笑的男人一乐:“我是苟先生。”
哐哐笑的男人闷声道:“朱先生。”
林子的脸变得更难看了:“原来是十二天下到了,真是有失远迎。”
朱先生哐哐干咳着,咧着一张大嘴:“你看这位狼孩儿象谁的儿子?”
苟先生和那个把刀逼在伞儿脖颈上的马先生都细心瞧瞧林子。马先生道:“看他那样子,一点也不忠厚老实,怎么看也不象是马的儿子。”
苟先生格格笑:“这小子一点儿也不赖皮,也不象是狗的儿子。”朱先生大声道:“那么说,这小子是猪的儿子了?不象不象,这小子嘴一点儿也不大,他不会是猪的儿子。”
原来,十二天下杀人时,一定按属相归类,就不算杀过人,而只是杀了他自己的儿子。如果这个人属猪,自然由十二天下中的朱先生去杀。可也有谁都不愿杀的人,那时大半因为这人太棘手、难杀。或者他们认为那人太熊包,不屑动手去杀。
当然,他们并不是不屑于杀林子。
林子很狼狈,他睡在床边的地板上。
地板很潮湿,他竟在潮湿的地板上睡。而且朱先生同苟先生都瞪眼瞧他,他也一动不动。
马先生突然问道:“狼孩,你是哪一年生的?”
林子很想告诉他,但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哪一年生的。
不知道是哪一年生的,自然也就不知他属什么。
三个人很为难。
还是苟先生想出一个好办法。
苟先生向林子嘿嘿冷笑:“你看我们三个人多为难?你自己又不知道你是什么年月生人,我们怎么杀你?你还是自己自尽算了,那样我们三个人也用不着为难了。”
林子仍瞪眼看着他们。
马先生道:“如果你不答应,这个鬼女人的头就没了。”
林子冷冷道:“十二天下做事,一向就这么歪缠么?”
他竟然在朱先生和苟先生的面前缓缓坐了起来。
马先生吼道:“你再动一动,我就宰了他!”
林子冷冷一叹道:“你不敢杀她,如果杀了她,我就宰猪、屠狗、杀马。”
苟先生格格而笑:“你有这本事?”
林子道:“我是狼孩儿,你为什么不试一试?”
林子突然出手,向苟先生和朱先生扑去。
因为他身手太快,又倏忽生风,便逼苟朱二人向后一退,身子斜飘两步,然后再向林子扑来。
这一扑虽然很快,毕竟晚了一步。
林子已经扑到了马先生面前。
他的手摁在马先生的肩井穴上,厉声一喝道:“住手!”
马先生面色苍白,嘴上很是硬气:“我为什么要放手?你一用力,只是封住我的穴道,我一出刀,她就必死。你敢出手么?”
林子道:“她只是一个女人,我为什么不敢?我能为了她,坏了我的大事么?”
朱先生和苟先生自然不敢再扑上来。
他们都盯着他的手,林子的手制住了马先生的肩井穴。
“你想怎么办?”
“放开她!”
马先生放开了伞儿。
林子道:“你们都退出去,等着,我会来拜访你们。你们十二天下欠我一条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