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一座很是华美的大宅院前。
那宅院是给肖依住的,女人令主说道:“这一所宅院很僻静,无人来打扰你,你好好住在这里吧。”
肖依忽地问道:“令主,你是无所不能的,我想求你一件事,你帮我找一找慕容公子,好不好?”
女人令主的脸上罩着面具,自是看不出她的神色,她慢慢说道:“你已经与他好久不在一起了,你还惦念他?”
肖依说道:“不是惦念,是我想,与慕容公子毕竟是夫妻,我怎么也不能不管他。”
女人令主说道:“说不定他已死了,你不必再找他了。”
肖依说道:“他是我的丈夫,就是他死了,我也得看到他的坟墓,那样才能死心。”
女人令主看着她,忽地悄声说道:“你与慕容公子很有情?”
肖依说不出,她只是流泪,那女人令主说道:“凡是我亲手杀死的人,我都供着他的长生牌位,你来看一看吧。”
她看到了一块牌位,上面写着“江南慕容氏长公子慕容青之位”。肖依看着,想着慕容青是死了,她的心里一阵子悲哀,但她此时竟是无泪了,看来泪水早就流干了,再也流不出眼泪来了。
女人令主说道:“肖姑娘,你连泪水也没了,再过些时日,你必是会把他全都忘了。”
肖依不语,女人令主说道:“你与他原先很是恩爱,是不是?”
肖依看看女人令主,她与慕容青很是恩爱吗?她也说不准,只知道慕容青拿她当花瓶,只要她想做什么,慕容青必是都做过了,让她什么也做不成。
女人令主伸出一只手来,说道:“肖姑娘,你很漂亮,你很……”她听到了女人令主的急促的呼吸声。她愣住了,莫非她是喜欢女人的人?看来女人令主根本就不会喜欢男人,她喜欢女人,她喜欢像肖依这样的美艳女人。
肖依挣脱了她的手,看着那一只手,也令人心醉,那是一只很秀美的手,就连肖依看了,也认为那一只手完美无暇。
女人令主说道:“男人根本不知道情为何物,有时只拿女人当玩物,兴之所至,便玩得痛快,哪里知道女人心里的细微情感?你看!”
女人令主忽地呼唤起来,从外面走来那紫衣女,女人令主的声音懒懒的:“我累了。”
那紫衣女一声呼唤,便再进来了那个红衣女与青衣女,三个人把女人令主放在床上,她们三个抚摸着她,让她兴奋起来,她兴奋的声音肖依是熟悉的,像是她自己在那快乐的时候一样。
女人令主的手也不闲,她轻轻抚摸着紫衣女与红衣女。
她们在寻找快乐,没有男人的时候,女人是不是都是这样寻找快乐?
肖依告诫自己:她们是在淫乐,她们是在淫乐,根本不是有什么情感……但她自己也兴奋起来了,她恨自己也情不由己。
那女人令主的声音像是催眠:“你是一个女人,你需要快乐。但你不需要男人,你认为只有男人才能给你快乐吗?不,我们都是女人,我们都有那么美的东西,你看看,男人哪里有这样的美艳?哪里有这样赏心悦目?哪里有这细腻入微?哪里有这等关心体贴?你看吧。”
肖依闭上了眼睛,但她又睁开了,她看到了红衣女与青衣女的渴求,她们都是女人令主的心上人,看得出她们都是疯狂的。
难道人真的能那么疯狂?难道她肖依也会像她们一样?
那令主呼地起身,扯住了肖依,说道:“慕容青有什么好?他只是一个翩翩公子,是不是?他能有我们这样的美貌吗?他能像我们这样关切你吗?他不会,他一定会像野兽一样对你,到了他不要你时,他会睡得像一只猪,对不对?我们不会,因为我们是女人,便知道女人渴求什么,我们会给你,让你快乐!因为你快乐,便是我们快乐了!”
是魔鬼在她的耳旁说话,还是恶人在她的耳旁聒噪?她听不进去,只觉得眼前都是她们那惊心动魄的淫乐。
她听到了女人令主的问话:“慕容青与你在屋内,他对你亲热吗?”
肖依说:“有时。”
那令主再问:“他对你好不好?”
肖依说道:“他……他睡梦里说梦话时,总是叫着别人的名字。”
那令主哦了一声,问道:“他叫谁?”
肖依说道:“他叫的名字都很怪,叫绿儿,叫青儿,叫那么几个人名,我都不认得。”
青衣女在拿捏着令主的脚,她的手劲很大,拿捏得令主呻吟着,身子轻轻扭曲。
红衣女在一点点儿梳笼她的头发,她的秀发很美。
令主说道:“你知道你丈夫的头发什么样儿吗?他与我的头发比起来,哪一个更好?”
肖依认定她是在挑逗自己,她怎么能与慕容青比,她是女人,慕容青是男人。
令主再说道:“我选你做我的女人,你知道,我是女人,但我也要天下最美的女人,你天天跟着我,做我的女人,好不好?”
肖依说道:“不。”
她想对那个令主说,她是一个女人,从前她嫁与那个慕容青,是因为她必得嫁那个人,爷爷死时嘱她必嫁慕容青,她怎么能不听?爷爷是为她而死的,她一定得听爷爷的。
令主的眼睛是朦胧的,看着她,问道:“你真的很爱慕容青吗?”
肖依想一想,摇摇头。
令主像是很高兴,但又像是有些失望,她说:“慕容青他一定很爱你了?”
肖依想一想,说道:“他不爱我,他最爱的是他自己。”
令主对这话题很感兴趣,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最爱他自己?”
肖依说道:“我是女人。”
对啊,因为她是女人,才会用女人细腻的心去量得慕容青的心思,她说得不错,慕容青最爱的是他自己。
令主说道:“你好好想一想,我劝你忘了慕容青,跟着我。”
肖依走出去了,院子里静如水,听不到一丝声响,看来这里真个是世外桃源,她慢慢走着,忽地走到了后院,她蓦地听到了一个人在歌唱:
“情哥哥浓意我知晓,
天下的情歌我知道,
唱一首情歌给你听,
别忘了山后眼儿抛。
情哥哥情意我知道,
不唱情歌走大道,
再说一句回头见,
夜里莫把石头抛。”
是谁在夜里唱情歌,这么冷森森的?吓人极了,肖依走过去要看一看。
她看到一个人,那个人披头散发,站在那里来回晃。
她是谁?肖依走近了一看,不由得大惊,她不是慕容霜吗?她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变得疯疯张张?
肖依说道:“霜妹,我是你嫂子肖依!”
慕容霜看看她,忽地咧嘴笑了:“嫂子?什么嫂子?我没嫂子!”肖依说道:“你哥哥死了,是不是?”
慕容霜哭了,她说道:“死了,死了,死了也干净了,也不丢慕容氏的脸!”
肖依扶着慕容霜坐下,对她说:“我看到了他的长生牌位,他死了,他是被女人令主杀死的。”
慕容霜大笑,说道:“你被骗了,你被骗了,你知道不知道,我哥哥没死,他没死!你赔我一个哥哥,我哥哥,我哥哥拿给我一块平安玉石,你看!只要有这一块玉在,就告诉我,他平安无事,不会死。”
慕容霜的手里果真紧紧握着那一块玉,那正是在苑九祖茔里她拿给肖依看的那一块玉。
肖依也哭了,她说道:“你哥哥没死?”
慕容霜咧嘴笑笑,说道:“他没死,他是一个活人,只是你认不出他来了。”
肖依抱着慕容霜的头,说道:“我来给你梳一梳头,好不好?”她忘情了,在给慕容霜梳头时,她想到了往事:紫金亭、湖光山庄,还有那箫声,有那笑声朗朗的秋夜,她与慕容霜、慕容青在一起,慕容青叫道:“别在这里碍事儿了,妹妹,回房去了,我与你嫂子说几句情话!”慕容霜那时就笑:“你说吧,我也学学,人说慕容公子的嘴最巧,我要学会了,将来看到一个男人,一下子便说得他心乱如麻!”她动情地梳,一下一下,把时间都消溶在那梳头里了。
忽地,一切都停滞了,她觉得出有人。
她慢慢回头,看到了头戴面具的女人令主。她想问一问,慕容霜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那女人令主倏地便没了,只剩下了一个人影,一个在肖依的眼前留下的幻影。
忽地,慕容霜叫道:“哥哥,哥哥!”
肖依像被雷殛,她站起来了,扑去院内。
没有女人令主,再扑到了后房,她看到了红衣女与紫衣女与女人令主在那里说笑。
肖依的神态很是认真,她说道:“我要与你一个人说话。”
女人令主说道:“她们两人都是我的人,你有话就说吧。”
肖依未语泪先流,她叫道:“你是慕容青,你是慕容青,你为什么不承认,你就是慕容青!”
女人令主看着她,忽地说道:“我是慕容青吗?我真的是慕容公子吗?你没看错?”
肖依冲上去,扯下了她的面具,果然是慕容青,真的是那个能说会道的慕容公子!
再说什么?
肖依忽地笑了,她笑得很狂,说道:“你装什么不好,何必要装成一个女人?你装一个强盗,或是装一个瘸子,再不就弄成一个老头儿,何必装成一个女人?”
她恨自己,与慕容青生活了五年,竟是看不出这个女人令主就是慕容青,她就是那个一心牵挂她肖依的慕容公子。
女人令主笑一笑,那笑分不出来是苦笑,还是快乐,她说道:“你说我不是女人,你看看吧!”
两个女孩子轻轻为她脱衣服,让她成为一个婴儿一般。肖依看着,竟是睁大了眼睛,明明是慕容青,怎么会有高耸的双乳?明明是慕容青,怎么会有明暗分明的瓠犀?她是一个女人,一个未经世事的道道地地的女人。
可她也是慕容青,她的脸上那神情,那模样,依稀正是从前的那个能说会道的公子慕容青!
肖依忽地蹲在地上,哭了,她哭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儿?”
青衣女去扶她,她不起来。紫衣女再去扶她,她也不起来,紫衣女说道:“我们原来就是他养大的,我们也知道,他是一个公子,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公子,但忽地有一天,他变成了一个女人,一个和我们一模一样的女人。我们怎么办?”
慕容青也流泪,他说道:“我得到了那秘籍,我得到了那阴功秘籍,天天抚摸着它,我禁不住它的诱惑,就是成为像苑九一样的人,我必得成像苑九一样的人,君临天下,我要做。那时我不知道我练了阴功秘籍会成为一个女人,我只知道苑九不能近女人,我决心离你远一点儿。”
肖依听着,那是她的故事啊,可她像是听别人的往事,一句句听着,无动于衷。
“我想练,但不敢练,我怕失去你。但在夜里,你叫着男人的名字,你是叫焦实,我听着,心道,她会再叫我的。再听你一叫,是叫那个孟死,再叫竹竿,叫史聪,你从来不曾叫过我。我在你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位置。我决心练我的阴功秘籍。我练了三年,忽地发现了秘密:那就是,如果我像苑九一样不近女色,我便可能练成九层功夫。但如果我再继续练,我便得变成一个女人。我的身体会全变了,不然我会被那阴功的火气毒死。我变了,我没后悔,我知道你根本不喜欢慕容青。所以我告诉你,慕容青死了,他真的死了,一个能说会道的慕容公子死了,一个能折服天下七大门派,一次斗垮七大门派掌门的女人令主活了!”
她挥着手,仍能看得出慕容公子的影子,看得出她的痴狂,她是忘情了,她想成为天下第一人,她再也不必用好言好语去对付天下武林英雄,只要她一动手,不服者死!
女人令主说道:“我拿走了秘籍,我把所有的秘籍都放在我最放心的地方,从此再也没有人能看到那些秘籍了。你说,女人令主是不是比慕容青公子更有威望?”
肖依流泪,说道:“你让霜妹疯了,你让她变成失心疯子!”
慕容青笑一笑,说道:“她疯了不要紧,慕容山庄会再建起来的,那时天下武林的人都要来拜慕容山庄,天下一统,你说有多好?!”
女人令主突然走过来,她伏在肖依的身上,对她浓情地说:“你再跟我吧,你跟着我,我教你如何长寿的秘籍神功,我们做一双神仙眷属吧!”
肖依看着红衣女,她在不动声色地给慕容青捏脚,再看看那个紫衣女,她在拿捏着慕容青的后背,她们都是那么全神贯注,对她十分敬爱。
肖依忽地咯咯笑了,说道:“你是女人令主,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再要我跟着你,我得走了,我得走了!”
那女人令主看着她走出,忽地一纵,飘飞到她眼前,直扼住她的咽喉,叫道:“你不跟我,我便掐死你!”
她狠狠地掐住了肖依的脖子,眼睛兀自狠狠地瞪着她,叫道:“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你喜欢的是你的那些狗屁师兄!你喜欢的是你的爷爷,你爷爷死时一句话,你才嫁了我,对不对!?”
肖依悄声笑了,她被掐得有些窒息,她悄声说:“我告诉你,我只是爷爷的孙女,你杀死了我的爷爷,我恨不能杀死你!我决不会爱你的,我在梦里天天梦见的都是你如何扯着我的手,杀死了我的爷爷,你不是告诉过我,是慕容青杀死了我爷爷吗?你说得对,就是你,杀死了我爷爷!”
女人令主笑了,她的脸仍是那慕容青的模样,但她的身子已经是女儿身了,这让肖依不舒服,十分不舒服。如果她没看到那个男人的身体,那也罢了。可她是看着那个男人的身体的,如今那身体变成了女人的,只有那笑,那脸是男人的,让她怎么受得了?她苦苦地说:“我走了,我再也不要看到你,只当那个慕容青已经死了……”
她再走出去,决心从此再也不看那个女人令主,她的心里真的当那个慕容公子死了,再也没有慕容青了,天下之大,如今只剩下了她孤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