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痴情令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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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舍利子

和气大师的身上贴着一个光身子的女孩子,那狼狈情景可想而知,但和气大师眼是半睁半闭,香气是闻而不闻,只是恍若沉睡,不再理她。红衣女吹气如兰,悄声说道:“吾颜不诱汝,诱你入水晶。”

和气大师不看红衣女,只是低头向隅,不再看她。

红衣女笑说:“佛说不入空色,大师不看,岂不是神志不坚?”

和气大师一叹,说道:“女施主是色,和尚是空,便无色无空,不空不色了。”

红衣女咯咯地笑,说道:“红衣女是色,脱了衣服是形色,有形有色,使大和尚不敢看不敢觑,便有色有形。红衣女是人,有形便有声,说说笑笑,有音容笑貌,便是有形有色,有声有色,大和尚就更不敢看了。大和尚不看不听,便是闻色心动,闻色心变;再修行下去,也是枉然。”

和气大师忽地睁开了眼,他慢慢说道:“女施主,你有佛心,本来该是佛门中人,怎么做了女人令主的手下?”

红衣女更是笑了,她一笑两酒窝窝:“你说我都那么有佛心,我的令主怎么会没有佛心,没有佛缘呢?”

和气方丈的心一动,看来她所说也对,上一次自己输与那个女人令主,便是在佛经的悟道上输了一招,不及那个女人令主的。

和气方丈说道:“女人令主既是有佛心,那天下武林的人便有福了,只怕未必。”

红衣女笑笑,说道:“只有一点,令主便佛心广大,他得秘籍,知道与人。哪里像有些人,枉自称什么七大门派,却也勾心斗角,不敢拿一本秘籍与人,一心只是贪占,把那秘籍封存起来,那心就是傻人也知道是什么。和气方丈,你说是不是啊?”

和气方丈正与那个红衣女讲说,忽地有和尚叫道:“方丈,方丈,有事求见!”

和气大师抬头对红衣女说道:“老衲有足够的修为,面对着女施主的身体不动声色,只怕有些和尚未必,不知姑娘肯不肯穿起衣服?”红衣女悄声而笑,说道:“是了,让人看到方丈搂着一个姑娘,那有几多不雅?我穿起衣服就是,好了,好了。我走了。”

红衣女竟是不再与方丈纠缠,她穿起衣服来,便起身而去了。和气方丈叫道:“好了,进来。”

进来了两个大和尚,一个是监寺和微,一个是和悦。

两僧看着和气,一揖道:“方丈,有一件事很怪。”

和气忙问:“什么事儿怪了?佛心广大,怎么会有怪事?”

原来少林寺竟是在后山塔林出了一件怪事:当值的和尚看着塔林,忽地在今天下午看到了一件怪事:平白无故的,在前面的塔林忽地少了两座舍利塔。他们以为是眼花了,忙看看,竟真的是没了两座佛塔。要知道那是历代方丈及高僧的舍利子塔林,是少林寺最敬重的禁地。

怎么会没了两座舍利塔呢?看看地上,地是平平的,还像是用什么重物碾压过,哪里有一丝是舍利塔的痕迹?再看看周围,立着的舍利塔也不说不语,不说出此地此时是怎么回事,平白无故的,便有两座舍利塔无踪了,这岂不是少林寺的大事?

两僧说完,都望着方丈,看他如何示下。

和气方丈心里一沉,如是再这样下去,少林寺的重地之一塔林岂不是没了?如果她们乐意便毁了两座塔,后来再要毁却几座,岂不是轻而易举?

忽地,和微大师指着方丈的身后,叫道:“方丈,方丈!”

方丈回头一看,竟不知在何时,在他的头后竟挂着一个小小匣子。

和悦大师飞步上去,摘下匣子,举手递与方丈。

和气方丈一拿到了匣子,忽地心中豁然:他明白了。

——匣子里一定是那塔林里的骨殖,一定是上一代方丈悦心大师与前代方丈目星大师的骨殖。

罪过啊,罪过,怎么连上一代大师的骨殖也动了,塔林再也不是佛祖静栖之地,而是女人肆虐之所。

和气方丈气得手也抖了,他打开了那小匣子。

匣内有函:

“字启少林和气大师:历代大师骨殖,平静躺于塔林久矣,必思搬迁,我替大师一做。如是大师乐意,我便每隔两日,搬迁一座塔林。至十日后,便有十位大师搬迁至此。我送大师英魂至大雄宝殿,那时少林寺的日子其乐融融,岂不快哉!”

和气大师忽地吐血,哇一声喷血向禅床,身子便向后倒去。

待得和微与和悦两大师救得和气方丈起来,和气方丈只是一叹,说道:“我自知道,自从去苑九祖茔,我少林便算是入世一劫了,少林劫难,皆由我始。”

和气方丈想来想去,终是自他在那一次要抢人家的《达摩易筋经释文》开始,少林便屡屡受劫,死去许多师兄弟,最不可恕的,是连少林的两位前辈无形无果都死在那一役上。最后虽说苑九是死了,可也不是死在少林的武功下,而是死在慕容青的花言巧嘴上。和气方丈一想到此,怎么能放下心里的耿耿情怀。此一回又出了事,他不愿再要那一部秘籍,反而被女人令主所害,少林防备森严,怎么会有人能溜进来,进了塔林,在众人防备的眼下,把那两座塔林的塔碑都铲平了,把两位大师的骨殖拿来,放在匣里,用来污辱少林?

和气方丈一吟,苦道:“我少林久不受此辱矣,自我起始,便再三受辱,如今连上一代方丈都不能安稳,我心何安?”

和微大师说道:“师兄差矣,自说佛心在,世广大。我看师兄不能释怀,那也不必。人既是佛去西方,怎么还会有意那一块骨殖?就是历代方丈,也不会在意有人挖了他们的骨殖,拿来污辱少林。我不受辱,她能奈我何?”

和气方丈流泪道:“这一次不同了,让上一代大师替我受过,我心何安?”

和气方丈再一次吐血,吐出升余,坐在禅床,忽地失声而吟:“人生休咎,不说错。但知错,在佛心广大,肚内泛舟。不忧,无忧,无愁。”

和微大师说道:“人生无咎,总做错。求知错,在佛心大,不必言愁。不愁,无愁,勿秋。”

和悦大师也合什一揖,说道:“人生有咎,不说错。总知错,有佛心广大,错有金昔,无金无昔,日稠。”

和气方丈一笑,说道:“两位师弟的佛法更是精进了,我不如也。”

和微与和悦都走了,只剩下了和气方丈,他心道:原来师弟都是劝我看开些,但我对于此事,却总不能释怀,是我的错失,怎么能自慰自安?想来历代方丈没有错过,他们怎么能以身代过?要她女人令拿少林示警,也只能以和气我本人示警,怎么能拿历代大师的骨殖开玩笑?

和气坐在禅床上,气也不顺,久久不能入睡。

忽地有人对他笑,说道:“和气大师,和气大师,我来了,你愿意不愿意见我?”

和气大师心再一沉,又是那个红衣女。她坐在那张禅床上面,笑嘻嘻地看他,说道:“当年有人布金满寺,请佛祖说法。我今天拿一块金子,请大师指点迷津,还望大师垂怜才是。”

她扔下了一块金子,在和气大师的禅床旁。

和气大师说道:“好,既你想知佛心,我便告以佛心。”

红衣女说道:“说简单些。”

和气方丈说道:“佛是世子,忽有一日,坐于菩提树下,悟了,便道:‘世法不法,我当佛心。’那一日便是天下举佛日。”

红衣女大笑,说道:“错了,错了,方丈错了。那一日是佛坐在树下,他做过世子,色也知晓,情也知晓,哪里来的那些狗心?他是够了,便那一日坐在树下,也倦了,便说出一句他悟了,其实他是够了,想避世。”

和气方丈说道:“你如此说佛,也是罪过。”

红衣女说道:“不过佛再一次入世,却是想金子。你知不知?”

和气方丈冷冷一笑,说道:“女施主错了,佛怎么会贪金?”

红衣女笑笑说道:“一次问迦叶,布施一部经书与人,所得几何金?迦叶据实以告。佛说卖贱了,且说:‘让我子孙不得血食。’是否有此事?”

和气方丈只好承认有此事。

红衣女拍手道:“不是么?佛也贪金,如是佛不贪金,我拿经书来换你金子,你拿经书来换我金子,大家公平,好不好?”

和气方丈说道:“你有佛经,是你愿心。我有佛经,是我愿心,怎么能随便拿来换?”

红衣女笑笑,说道:“你有佛经,是和尚用心血写成,主贵。我有佛经,却是市集买来的,就不一样了。如是佛有公允之心,市集所得经书与血书都是一样,有什么不同?看来佛也欺心。”

和气方丈知道她是套自己的话,如果自己说那藏经阁里的经书都是与市集上的一样,她再动藏经阁的主意,少林寺岂能受得住?但要说那藏经阁的经书与市集的经书不一样,方丈便说不得佛理了。方丈一叹,说道:“女施主如此懂得佛理,至少应该少些杀戮之心。”

红衣女笑笑,说道:“佛不光杀人,佛也自虐。”

和气方丈学佛至深,但也从未听说佛有自虐之心,他问道:“不知道女施主如此妄言说佛,却有什么道理?”

红衣女振振有辞,说道:“你们佛子都说佛懂情理,见那鹰吃鸟,便劝它休要食鸟,可鹰说它是饥馑,不得不吃,佛便以自身的肉割了饲鹰。你们佛子一说起此事,便个个眉飞色舞,说是佛心广大,又是仁慈,且拿自己的身体饲鹰,是天下至善。可我一听,简直是胡扯,胡说,胡做!”

和气方丈听得奇怪,问道:“那依你说,怎么去饲鹰,方才对呢?”

红衣女说道:“我告诉你吧,你们学佛的,个个都是笨人。那鸟被吃了呢,鸟痛。那鹰饿呢,鹰难受。如果鹰再吃佛的肉呢,佛就不疼了吗?古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损伤。他把他的身体拿来不当一回事,就是一个大混蛋!再说,佛是什么?是世人的榜样,人见人学的样儿。如果世人都学他拿自己的身体饲鹰,天下岂不是没有人了么?我看佛是一个大笨蛋!”

和气方丈看着这个红衣女,知道她深晓佛理,且知道她有急智,很是刁蛮,心道:从来不曾听过对佛有如此不敬的说法,她是一个恶魔,却偏偏把那邪理说得直,让人听了也不易反驳,我看她也是一个奇才。但她怎么也在那个女人令主的手下?看来女人令主手下有那十二异衣,都是身怀奇技的高手,不可小觑。

和气方丈说道:“姑娘请坐。”

红衣女说得也累了,就坐下来,看着和气方丈,说道:“学佛有些累,不知道方丈是不是以为然?”

方丈说道:“每日一课,每夜一思,每天一省,思佛在我心,思佛在我身,便是大乐事,怎么会累?”

红衣女说道:“思佛,便是想自己不对;便无勇。省佛,便是修身;便无劲。课经,便是齐性;便无智。你说,一个人无勇,无智,无劲,还有什么?”

和气方丈一叹,说道:“女施主,你真的误入魔道已深了,但愿佛祖慈悲,能救你脱出苦海。”

红衣女噗哧一笑,说道:“方丈,我告诉你,如今我与少林已有仇怨,如是方丈能自省的话,不但你塔林无虞,你少林全寺也安定了。不光你全寺安定,且你还会有那一部日思夜想的《易筋经释文》,你要是不要?”

和气方丈一脸正气,说道:“如今江湖上腥风血雨,都是苑九那一批秘籍所致,使人贪心大发,劫数便到了。我不贪心,你能奈我何?”

红衣女说道:“方丈,除非你死了,不然少林不会安宁。”

和气方丈笑笑,说道:“姑娘所言是真?”

红衣女笑笑,说道:“不错。我会再找少林的事儿的,少林这么大,有什么事儿不能发生?”

和气方丈看着这个鬼精鬼灵的姑娘,心道:她们女人令行事,未免偏狭,如果让她们缠上了少林寺,岂不是从此不得太平?但如何做能让她们再不来扯着少林,却是一大难事。

和气方丈说道:“好,便依姑娘,我给姑娘一个交待,好不好?”红衣女笑一笑,说道:“好,好。”

她出去了。

和气方丈正给众僧说法,说到关节处,说得正是眉飞色舞,忽地听到了一个看守僧人报说:“方丈,有事禀报。”

值事僧喝道:“没见到方丈正在说法吗?”

方丈抬头止住了他,问道:“有什么事,大惊小怪?”

那看守僧人却是落泪,说道:“本寺十大秘经都丢失了!”

所有在座的僧众都是惊讶失色。

要知道,那十大秘经也不是什么武经绝学,却是从少林开寺便有的血经,第一部是少林第一方丈觉悟大师以七年功夫写成的,那血经《金刚经》是本寺第一梵宝,再有几部都是后代的得道高僧以自己的鲜血写成的,少林之所以把它们做为本寺的宝物,皆是因为武学好学,血经难书。

和气方丈忽地一叹,说道:“少林苦难,何时终止?”

他要起身去看,带着一行僧众到了大雄宝殿。

按说凡是少林寺的经书,都是放在藏经阁的,但只有这十几部书不是,只是放在佛殿的两厢,让来观瞻少林寺的人看到,佛学光大,妙不可言,就是佛学诸子,也是以血以心以身侍佛。哪料得那个红衣女竟能夺走寺内佛经。她们能盗舍利,夺佛经,真的毁了少林寺的清静平和,哪里还有梵家胜地的佛光普照?

和气方丈说道:“我自会去找她们,好好与她们一谈,或许她们能回头是岸,那样岂不是少了许多干戈?”

和微大师说道:“方丈,我们不如就与她们一战,她们毁我佛塔,夺我藏经,分明是看不起我少林!”

和气方丈说道:“她们既是敢来找少林的麻烦,便是有把握胜得我少林,绝不能与她们再战了。”

众僧看着方丈,只见方丈缓缓起身,说道:“我去见她们令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