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滔声,撼人心魄。
海边的一条鱼船上,坐着几个人,那是海沙派的人。他们在静等着鲸鱼帮的人来。
风吹得呼呼响,海浪越来越大。忽地有人指着海中,叫道:“看哪,他们来了!”
只见那鲸鱼帮的人真个坐着一条大鲸鱼来了,飘风引浪,一直到了眼前。
原来那船是刻成了鲸鱼形状,远远看去,还有一脊喷水,不像鲸鱼,却像什么?
到了眼前,只听得一声呼哨,便有十几个人飞身而起,有几个是身子一摇一飘,便飘来船上。更有几人踏浪而行,长吟飘引,来至船上,当先一个长髯飘拂,一脸肃然,正是鲸鱼帮帮主飞奇。
飞奇喝道:“海沙帮的人听着,你们在海上杀人夺货,多行不义,今天便是与你们算账的时候了!”
海食天笑笑,说道:“莫非鲸鱼帮是海上霸王不成?你做下的事儿,都是正义么?”
飞奇怒目喝道:“男子汉大丈夫,行得直坐得正,做下苟且之事,不觉得丢人脸面吗?要不要我说说你海沙帮的恶事?”
海姑娘在海食天身后,一只手总去扯一阵风。一阵风恍若不觉,只是躲着她,躲却是躲,偏偏拿方八在他身前挡着,好像是他的替身防护人一般。
方八不觉有些好笑,心道:大哥却是怕女人,这个海姑娘人长得不错,也直性子,大哥与她好好熟络一下,也未必好事不谐,何苦如此峻拒?但他说不出,只是看着那个中年文士飞奇,看他一脸正气,莫非他真的胸怀正气,海沙帮真个是烂门恶帮?
飞奇坐在椅上,说道:“海帮主,你帮上一次在星滩礁杀了几十人,弃下了人家的客船,就连船上的几个孩子你也不曾放过,此等做法,也太恶了吧?”
海食天大怒,叫道:“飞老儿,你别以为你鲸鱼帮能有什么大本事?你怎么知道那事儿是我做的?海这么大,你怎么偏偏找我的麻烦?”
飞奇说道:“我在那死人的脸上看到了毒砂。”
海食天大笑,说道:“我海沙帮有几千人,就是毒砂,也不算是什么秘器,只是防身的毒物罢了,像丐帮人弄的蛇、唐门人弄的暗器,你没找到人,怎么能断定就是我海沙帮所为?如果你来央我,求我替你找到那杀人的家伙,我肯定帮忙。只是你嫁祸与我海沙帮,便是居心不良。”
飞奇大喝道:“你休胡说!我已把那家伙的尸体用腌法腌了,不怕你不认!带上来!”
便见两人划一条小船,从那大鲸船下过来,抬上来一具尸体,放在舱板上。
海食天看看方八,再看看一阵风,冷冷笑道:“欲嫁祸与人,何患无辞?我想方公子也被人害过吧?”
方八看看他一脸气愤的样子,心道:也许他说的是真话,但看这具尸首,真不知道是不是海沙帮害的。如果是海沙帮干的,我与大哥也无法帮他。
正思忖间,忽听得那鲸鱼帮主说道:“海食天,你看看他的脸,便知端的。”
果然那死人的脸上有一块黑黑的腐肉,是被毒砂所中,死得极惨。飞奇说道:“你是海沙帮主,带人杀人越货,本是丧尽天良的勾当,你不该连妇孺都杀,赶尽杀绝,真是灭绝人性!”
海食天的脸色一忽儿一变,他冷笑道:“飞帮主,你也休说。我说不是我干的,你偏说是我,何时是头绪?不如你我一较短长,谁输了,便认倒霉!”
飞奇忽地仰头大笑,说道:“就凭你,还是凭你海沙帮?”
他显是看不起海沙帮,方才如此大动干戈,想一举灭了海沙帮的,不料得海食天竟敢再与他挑战。
他细看看海食天,海食天仍是那个莽汉,并无什么异样,只是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矮个子的孩子,一个瘦弱的黑衣人。他有什么本事,敢再来挑战鲸鱼帮?
海食天轻声说道:“是非不论,便来灭我的海沙帮,方公子,如今看你了。”
方八刚要推辞,忽地衣袖被人扯了一扯。他看到了大哥的眼睛,大哥竟是直瞪眼看他,那神色分明是要他应承下来。方八心道:是了,大哥如今被人点了穴道,只有我一个人在,他怕我不应,今后的日子更是难过。但他不知道,我不愿意与人斗气,就是与师兄们练武,我也是常被人打,而不愿意有伤人之心。我不愿意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海沙帮,便得罪一个鲸鱼帮。那是何苦?我不必那么做……
但他看着一阵风的眼睛正盯着他,心里便是一软,心道:算了,便帮他们一回,大哥也愿意帮他,我为什么不做?
方八慢慢走了出来。
此时看对方竟是走出了那个孩子,让飞奇也是大惊,他问道:“你是谁?”
方八说道:“不必说出我的名姓,我只是天下最倒霉的人。”
飞奇道:“莫非你也想插手此事?”
方八说道:“我劝你好好查一查,再下决断。这样便定下来是海沙帮所为,怕不那么令人信服。”
飞奇大怒,叫道:“明明是海沙帮的毒砂伤人,怎么能说不是海沙帮所为?你如此说话,明明是护短!”
方八心道:我想明白了,当初师父说是我做下的恶事,也许杀三师兄的人也是我,偷秘籍的也是我,便逐我出师门。他没问青红皂白,便赶我出门,也是冤了我。海沙帮的毒砂怎么样?就不会是别人所为吗?再说了,真是海沙帮所为,也得查清了,才能讨罪。如此没有公道的事儿,是万万不能做的。
飞奇说道:“如此说来,你真的要与我一斗了?”
方八说道:“世事强不过一个理字,如果你不愿意,便来一斗。”两人站在海沙帮的船头,真要一斗。
一阵风叫来方八,说道:“小心他的袖子。”
方八轻声说道:“我知道,大哥放心。”
方八心道:大哥对我好,他心细如发,难怪他是做那种事儿的。但他没有看不起大哥的意思,心里反是涌起了一股感激之情。因他在此世上,除了平时义父对他还好,几个师兄弟里有人对他还算好的,再就没有什么亲人了。此时得一阵风做他的大哥,有毛丫头做他的三妹,心里很是快乐。他对一阵风笑一笑,再看着飞奇,说道:“好,来吧!”
飞奇身子一旋,竟来到了他面前,出手便来点他的穴道。
要知道,天下点穴名家,当数方家为第一,看到飞奇来与他比试点穴,方八笑了笑,心里料定有些胜算。他也出手,疾啄飞奇的腕脉。
飞奇一见他出手精妙,不由得一叹:“果然是名家出手!”
手腕一缩,便缩回去了。右手一缩,左手反出,再来疾点他的前胸!
看对方直奔他胸前的八大死穴,方八一惊,回手一护,便来拿那飞奇的腕脉,宛如截水,直奔源头!
飞奇一见,再朗声一笑,复手再翻飞,一连几式,都在变化中出。
方八也复再变,一变再变,应他变式,不离他手腕左右。
飞奇看看无功,便再复一啸,身子在空中复旋,盘旋而落,直扑下三路!
方八笑一笑,手一变成爪,抓向飞奇的头顶!
飞奇只觉得头也发麻,当然不敢让方八的手抓在他头上,他双手回护,一挡而起。他再出拳,一击打向方八的后背!
方八的后背当然无眼,看看打中,方八却来一式“凤啄”,忽地退出去,再复一上,便来拿飞奇的手!
一旁看呆了海沙派的人,开始时都跟着叫好,再叫了一阵,便都累了,只是呆呆看,看他两人奇妙姿势。那海食天心道:我要与那个飞奇动手,只要三五招数,便落下风,此时该是性命不保了。看这小矮子,虽说年纪小,但他功夫却是不凡,与这飞奇动手,竟是三十招不落下风。而且看他每一招一式都是大家风度,出手狠稳且准,哪里有一个孩子的样儿,分明一派宗师的气度。他大声喝叫道:“好,好!”
一阵风看着方八出手,也在心里暗叹,看来方家的名声果然不虚,这二弟与飞奇动手,竟是稍占上风,让人真个难以置信。尤其是他不喜不怒,不焦不躁,不贪不枉,真个是涵养功夫到家的角色。若是假以时日,必是君临天下的高手。
飞奇忽地跳开,叫道:“你是谁?你的功夫怎么那么好?”
方八叹一口气,说道:“我告诉你,我义父不要我了,我师父不要我了,我是谁,告诉你有什么用处?”
飞奇说道:“看你的功夫,像是天下四大家的功夫,只是你是方家,还是离家,还是江门,再不就是北方的钟家?”
方八说道:“我从前是方家的人,我只求你不要冤了人,你再好好查一查,再来定是谁做下了坏事,好不好?”
飞奇一听他说此话,顿时火起,他怒道:“我查了再查,分明是海沙帮做的,你要我再怎么查?”
方八说道:“在下也曾被人冤过,被人冤枉的滋味并不好受,相信帮主能细查一查,才好定论是不是海沙帮所为。”
飞奇看看海食天,大声道:“好,今天便算是过去,我找到了罪证,再来找你。”
海食天大声道:“好,好,你找罪证去好了。”
好酒、好菜。
有海食天与他的妹妹陪着,两人陪着一阵风与方八。
一阵风只是默不作声,看着酒杯,不肯喝酒。他说他的伤不适宜再喝,海白菜便不要他喝,时时护着他。只要海食天要一阵风喝酒,她便拦着。
海食天神色忧郁,他是怕鲸鱼帮再来扰他,他根本就不是飞奇的对手。他说道:“我虽说是一帮之主,但我的本事也有限,我拜的那个师父比我也强不多少,只愿意喝酒,他喝酒的本事,怕是天下第一。”
此时方八已有些醉了,他大声笑道:“错了,错了,你师父怎么会喝酒的本事天下第一?我义父的喝酒本事,才算是天下第一。他什么样的酒都能喝,而且喝得很快。他也不怕醉,醉时也是清醒的。你知道不知道?”
他想着义父,忽地哇哇大哭。越是伤心,越是喝酒,只是须臾,便喝得酩酊大醉。
一阵风看着他,忽地心里也一阵酸,二弟的心里满是苦楚,就让他喝醉一回,也算是轻松一下。
但他看着那个海白菜看着他,暗里咬着牙,很是焦急的样子,心里有些疑惑:她怕什么?莫非她真个也担心二弟再喝得多了,言语有失?不像。他看着海白菜,突然说道:“海姑娘,我有一句话要说,如是说错了,请海姑娘海涵。”
海白菜一见他起身说话,便也慌忙站起来,说道:“你有什么话,直说好了。”
一阵风说道:“我与二弟来贵帮,也很久了。这次也算是帮了海沙派的忙,我与二弟便要告辞了,希望帮主能放我们走。”
海食天大笑,拍拍他的肩头,说道:“怎么会不放你们走?怎么会?”
他盯着一阵风,那眼神分明有些不对,他浪声而笑,说道:“你们又不是名闻天下的美人,我怎么会不放你们走,但你们要走,我也得表示一下心意嘛。”
他喝令一声,便有一个海沙帮的人捧着一盘金银来放在桌上。方八圆睁着醉眼:“这是什么意思?”
海食天大声道:“这是一点儿谢仪,不成敬意,还望收下。”
方八冷笑,说道:“我帮你,只是为了银子?”
一阵风说道:“二弟,既是帮主要赠,我们便拿着好了。”
方八大声道:“大哥,你也不是没见过银子,你连那一次他们的馈仪都没要,这一回怎么贪这一点儿银子?”
一阵风的脸都红了,他低声说道:“我们总得拿一点儿路费,去苗疆不带路费怎么行?”
方八睁大了眼睛,问道:“我们去苗疆,你怎么说我们要去苗疆?”
一阵风说道:“我们去找东西啊,你说是不是?”
方八弄不清大哥搞的什么鬼,只是呆呆看他,看他的身影都是几个,在眼前晃。心道:大哥的样子很是可笑,只是瘦弱了些,心太细。他说是去苗疆,怕是说去看看那个苗哲,看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我就与他去好了。
海食天忽地满面是笑,说道:“既是有事儿,明天再走也不迟。我看请你们两位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走。”
一阵风扶着方八,两人去睡了。
方八一进了屋子,咚地一声倒在床上,便昏睡过去。一阵风叫道:“二弟,二弟,二弟!”
他再怎么叫,方八也不醒。
忽地面前来了那个海姑娘。她一身薄衣,站在一阵风面前。
她眉目含情,只是淡淡地看着一阵风,就是个傻子,也看得出她的心意。
一阵风偏比傻子更傻,他问道:“海姑娘,不知道你有什么事儿?”
海姑娘笑一笑,说道:“难道你就这么走了么?”
一阵风不语,海姑娘扑过来,抓住了他的衣襟,说道:“你是一个傻子,还是我是傻子?”
一阵风得她一抓,竟很是惊慌,叫道:“二弟,二弟!”海姑娘笑盈盈道:“我喜欢你,不喜欢你的二弟。他只一个矮子,有什么好?你的身子伤了,是谁伤了你,你告诉我,好不好?”
一阵风看着她,香气袭人,直逼过来,心也扑扑乱跳,哪里见过这等阵势?他嗫嚅道:“海姑娘,我与二弟是落魄之人,你最好不要来理我们。”
海白菜笑了,她说道:“人说慧眼识英雄,我虽说不是什么慧眼,但也看得出你两人不凡,我看好你了,你对我好一些。”
她偎在一阵风的怀里,趁势要摸他。
一阵风大是恐慌,他叫道:“你是不是一个好姑娘?”
海姑娘愣了,说道:“我是一个好姑娘。”一阵风说道:“你与男人在一起,总得羞涩难当,脸儿绯红才是啊。你这样子,岂不是吓坏了我?”
海姑娘心忖:看来他不喜欢张狂的女人,我要装作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姑娘,才能讨他的欢心。想到此处,海姑娘笑了,她轻轻移开身子,说道:“我与你好好说一阵子情话,你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