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艳女侠不知道郭免想说什么,她只是看着郭免。
在十长者中,只有她才是最讨厌郭免的,她觉得郭免根本就不是一个正派的人。
郭免说道:“请冷女侠喝酒。”
冷艳说道:“我不饮酒,有事请说。”
郭免笑笑,心道:你不饮酒?你是不饮敬酒吧?但他仍是嘻嘻地笑,说道:“不饮酒好。”
冷艳女侠问道:“不知道郭盟主召见,有何事说?”
郭免说道:“有一个故事,要告诉你。从前有一个女侠,行走江湖,被一位中年文士给救了,她便寄情于那个人,那人是有妻子的,但她与那人在一起,居然有一个女儿了。那女人至今不知道,那几个抓她的恶汉原本就是有人叫他们去的,而且叫他们去的人,就是那个救她的人。”
冷艳女侠忽地叫起来:“胡说,你胡说!”
郭免失声而笑:“我胡说,你看看这几个人,就明白了。”
冷艳回头看,她的身后有三个人,一人是海沙帮的帮主海食天,他说道:“冷女侠,是那么回事儿。”
再看他身旁的那两人,正是瞎了一只眼。
冷艳女侠的身子一阵阵冷:“你是?”
那瞎一只眼的人说道:“冷女侠,我们对不住你,但我们只能干,我们是海沙帮的人,我们听帮主的,但那一次帮主让我们听那个人的。当时我们不知那是盟主,后来失事后,我们的老帮主死了,死在方盟主的手里。我们的帮主总是想报仇,但海沙帮决不是方盟主的对手,我们只好躲起来,躲一辈子。”
冷艳说什么,要她相信郭免,她不愿相信。但眼前这两人依稀正是她遇见的歹徒,方顿打瞎了他们的眼,难道他们真的是受命于方顿?
她何苦迷住他,就是她不去迷他,方顿也会与她春风一度的。她心头苦涩,像在嚼苦,一点点儿沁入心脾。
郭免说道:“我知道你心里苦,但我告诉你,我派人去找你的女儿了,如果她真的来了,你与她好好说说。”
冷艳女侠心道:我与女儿怎么说?再怎么说,她也不会信我。忽地郭免再说道:“我告诉你一件事,就是方顿没死,他没死,只是不知道他在哪里。也许他快出来了……”
郭免望天,再也不来理睬冷艳了。
冷艳从郭免那里走出来,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恨不能死,恨不能对天吼上一阵,恨不能一醉了之。她跌跌撞撞地走,忽地撞到了一个人。
这人是少侠梦雨,他说道:“你要死了,你得死在人手。”冷艳不明白,她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怨复我仍是阴阴森森,少侠梦雨满面是笑。
少侠梦雨说道:“你一死,方顿会走出来的。”
怨复我悠悠道:“方顿不走出来,他的弟子便会一个个全都死掉。”
冷艳忽地明白,他郭免说的,可能是假话,她怎么会信郭免的呢?郭免只是一个无赖,他当上了盟主,那只是偶然罢了。她叫道:“让开!”
两个人扑来,与她决死一战!
当少侠梦雨与怨复我再走时,地上有一具尸体,那是冷艳女侠的尸体,她的双眼仍不闭,他的嘴唇在哆嗦,那在说两句很有名的唐人诗句:“一上青山……便……化身,不知何代怨……怨……”
她头一歪,死了。
庄重正在走,忽地看到了一个人,那人挺直胸,屹立在那里,他是殷没。
殷没没出声,但他的手里拿着一封信,把那信给庄重。
庄重看看信,殷没起身走了。
信封皮上写的是:启呈方盟主亲收。
庄重的心咚咚地跳,那是郭免的字。看来郭免知道了方顿没死?他派殷没跟着她?殷没一向不愿做鬼鬼崇崇的事儿,方才把信交与她手的?
殷没走远了,再抬来了一乘轿子,慢慢来到了眼前。那抬轿子的说:“这是一件礼物,郭盟主说,他送与方盟主的礼物,务请笑纳。”
庄重看着远处,那是殷没、怨复我、少侠梦雨与雷天。
他们知道了方顿没死。
方顿危险了,她不能眼看着方顿去死。
她对那些抬轿子的人说:“跟我来。”
暗夜里,轿子走得飞快,看来这些抬轿子的大汉武功都不弱。到了一家客栈,庄重说:“把轿子放在门前,你们走好了。”
庄重不料得那些大汉竟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放下轿子,一揖走了。
庄重走进了客栈,她直走进一间客房。
方为他们都在,庄重说道:“我有一件事求你们。”
方为说道:“有什么事,你说好了。”
庄重说道:“我要你们去见一个人。”
方为也不问,只是默默地抬起头来,对庄重说道:“走!”
门前的轿子放着,轿内无声无息。也许庄重是猜得到,也许她只是想着,那是郭免送与方顿的礼物,她不该看。她只是说:“你们抬着轿子,跟着我走。”
轿子被方霸与方生抬着,几个人走着,走得很艰苦。
他们走出了镇子,再走出城郊,再走到了山坡上,走到陡崖下。看到了一望无垠的海水。
庄重说道:“到这里再不必走了。”
她呼哨几声,听得是四次缓,三次急,再来一次四次缓,三次急,便见那海水崖边摇出一条船来。
庄重说道:“我先下去了,你们兄弟三个抬着轿子,落至那船上,想必没什么难处吧?”
方为点头,也不吱声,似也为这神神秘秘的行事弄得诡秘起来。庄重飞身下去了。
方霸问:“二哥,是不是她在骗我们?”
方为说道:“就是下面是郭免一伙,我们也得跳。”
方生说道:“二哥小心!”
三人抬着轿子,飞落那小船上。
如今小船上已没了庄重,她去了哪里,这里海天茫茫,根本就看不到什么,都是陡岩峭壁,人也无法攀援,她究竟去了哪里?
摇船的只是一人,他轻轻划船,把船划入一条石缝里。
阴沟很深,看不到顶,头上都是巨石,海水在巨石下流,船曲曲折折,弯来绕去,直入一个洞中。
远远看着那洞里,有灯在亮着,原来这里是一个山洞!
待得船划到了洞内,便听得有人清清楚楚地问道:“是为儿、霸儿、生儿来了吗?”
一语不啻引惊雷,三个人呆住了,他们看到了眼前坐着的一个人,他是师父,是师父啊。他的身旁站着满面热泪的六师弟方才。再猛回头,身后的那个,正是瘦小的七师弟方刚啊。
方为三人跪下了,他们哭泣着:“师父,师父!”
他们一直以为师父死了,也在心内隐隐想着是庄重害的,但没想到……
方为回头,对庄重一拜:“小师母!”
三个都给庄重叩头。
他们心里明白,小师母还是爱师父的,只是师父不能与她亲热了,她才与大师兄,咳……
方顿说道:“你们在外,我都知道。郭免一心害你们,你们总想着为我报仇。如今看来,郭免也知道我活着了,我必得去面见他。那只是我与他的事儿,不必让你们跟着受苦。”
方为流泪,他们决心为方顿报仇,但当方顿出现在他们眼前时,他们的心里有些失望,有些怅惘,酸酸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轿子抬到了眼前,郭免能在轿子里弄什么花样儿?方为叫道:“让开,我来!”
他猛地一掀轿帘,看到了轿内有一个人,一个死人。
抬出来她,方顿的身子忽地一颤。
她是冷艳,她是那个曾与他有过亲情缱绻的冷艳!
当着庄重,方顿不能很是悲痛,但他的心震撼了,郭免知道了他与冷艳的关系,也一定会知道了一阵风就是他的女儿?如果他们去杀一阵风与方八,那就危险了!
但他不能露出悲凄来。他不愿意让庄重看出,庄重也许不知道冷艳是他的女人。
但庄重只是一叹,说道:“她是你的女人,你至少应该哭一哭,或是悲伤些。”
她声音轻轻,但如同在方顿的心里重重地敲鼓。
方顿笑一笑:“我与她,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庄重说道:“我知道你的事儿,我知道你的事儿,就像知道我自己一样清楚。你曾在醉酒时对我说过一件事,你说时没说那个男人就是你,但我知道。你也没说那个女人就是冷艳女侠,但我也知道。我在她死前看过了她,她承认了你们的事儿,讲得比你更清楚。我走后,她就被杀了。我去看了你的女儿,我告诉人去救她了。”
方顿叹息:“没人救得了她,除非一个人……”
庄重说:“我便是请了那个人去的。”
方顿闭上了眼睛,眼里的泪水潸潸而落。
树林里很静,一阵风依在桑木头的怀里,听他说故事,讲一个,她说不好听。再讲一个,她还说不好听。桑木头说道:“你找你那个小矮子,他给你讲。”
一阵风扯着桑木头的胡须,不依不饶:“你说我二弟是小矮子?不许你说!”
桑木头大乐:“不说就不说,谁像你,一个大丫头,竟被人家叫个大哥,什么大哥?你是大哥吗?”
方八憨憨地说:“我与她结拜时,她是个男人。”
桑木头叫道:“胡说,男人女人你都分不清吗?男人样子什么样儿,女人样子什么样儿?她蜂腰鸭臀,哪里像一个男人?你说她像男人,分明是说她不好看!我的女儿生的孩子,怎么能不好看,除非她长得像那个方老儿!呸呸,我恨死他了,我再见了他,怎么叫他?”
一阵风忽地惊喜:“你说他还活着?”
桑木头冷笑:“他那一点儿本事,还难不倒我,我知道他,就像他知道我一样。他怎么会死?一个郭免小子就杀了他,那不是太容易了吗?”
一阵风说道:“我要去找他,要他找我妈妈。”
忽地有人叫道:“桑前辈是不是在?武林盟主郭大侠来访!”
桑木头皱紧了眉,说道:“他小子来做什么?有什么事儿找我?”
郭免满面笑容,来到了桑木头面前。
郭免道:“来拜访桑前辈,是想告诉桑前辈一件事。”
桑木头道:“有话快说,一圪垛都说出来,别吞吞吐吐的!”
郭免说道:“我与海帮主有旧,听得他说一件事,便来告诉桑前辈。”
郭免回头一指,海沙帮的帮主海食天在身后,他一揖道:“桑前辈有礼了!”
桑木头斥道:“有话快说!”
海食天说道:“我的两个手下失踪了许多年,我以为他们背叛了我,知他们是被人追杀,如今他们再也藏身不住,特来求告桑前辈。”
桑木头用鼻子哼一声:“你求郭盟主好了,人家是武林盟主,怎么能保不住人?笑话!”
那两人都瞎一只眼,他两人对着桑木头行礼,说道:“求你老人家了,你不护着我们,只要几天,我们就会给方家的人杀死!”
桑木头惊讶道:“方家的人杀你做什么?”
那两人便一五一十,把当年的事儿说出来。
桑木头气得脸儿通红,他看着那两人,说道:“你们说,真的是你们的老帮主派你们做的?”
那两人直点头。
忽地,桑木头拍了他两人的头一下,两人身子软软的,直死在眼前。
桑木头逼视海食天,他逼到了海食天眼前。
海食天大声道:“不干我事儿,我那时还没做海沙帮的帮主!”桑木头说道:“你很不幸,你知道了这事,就得一死!”
海食天大声道:“郭盟主也知道此事!你身旁的那两人也知道此事!”
桑木头叫道:“他们是我的亲人,知道就是了,至于你那个郭盟主吗,他也不会好!”
忽地,郭免拦住了他:“桑前辈,手下留情!”
桑木头说道:“我也会杀了你!”
郭免笑笑:“让我说完话,再杀我也不迟!”
郭免说道:“桑前辈,你是一个明白人,就是你女儿真的受了什么苦,也与我们无干。你何苦难为海帮主?他来报讯与你,便是对你有情,你那样对他,不是你平时作为!”
一阵风也哭泣着,扯着他,叫道:“外公,外公!”
郭免看着一阵风,说道:“原来一阵风是你的外孙女儿,好,好!”郭免扯着海食天,说道:“桑前辈,我们走了。”
桑木头气恨道:“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一阵风扯着他,说道:“你杀了他,妈妈会恨你的!”
桑木头泄气了,他恨恨地捶自己的胸:“王八蛋,方老儿,你……你……”
一阵风说道:“他是我爹,他是我爹?”
一阵风说过再哭。她隐隐有些明白了,当时她与方八在方顿的卧室内,方顿对方八那么好,都是因为有她。就是她与方八的相遇,也难保不是方顿的安排。她看看方八,看方八也是震惊失常的模样,心道:他不知道,看来他是真个不知。但我有了这么一个爹,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忽地,方八跪下,对着桑木头叩头,说道:“外公,你要杀便杀我好了,千万别杀师父,他待我如亲生儿子,我怎么能让你杀他?”
桑木头气有些平了,他失笑道:“妈的,我也许只能再叫他老小子方顿了,再也不能让他方老儿了,他赢了我,他赢了我,我输了!”
桑木头霍地起身:“走!去找你妈妈!”
他们到了冷艳女侠的家里,无人,只有空徒四壁。
她会在哪里?
桑木头说道:“我们去找那个庄重,问一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