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亭很惬意,他坐在凉亭里看天。虽说是天已近秋,但凉亭里看天,仍是别有一番滋味儿的。
他对他自己很满意,依郭免的吩咐,如果他拿下了北六省的镖局总揽大权,他就是郭免手下最得力的人了。朱亭对自己很有信心。
虽说他们从前听方顿的,但如今一告诉他们,再不要听从什么免死玉牌的吩咐,他们都很听话。
有一家镖局叫风中旗的,那局主是方顿从前的一个手下,他说了句:“什么新盟主,我怎么没听说有新盟主?”朱亭只笑一笑,第二天便派人把他的家人全都杀掉。
只剩下了那个局主,他杀上门来问罪,朱亭把他也杀了。风中旗换了旗,而且局主也换了人,那个新局主是朱亭的大舅子。
凉亭里很凉,依过去的做法,此时应该坐在屋子里,看书或是听琴,他的妻子许应凤是一个很解人意的美人,她能奏出一曲曲令人心折的琴曲,令朱亭大是心悦。
他忽地笑了,命令仆人:“请夫人来,来弹一曲。”
夫人当然不敢违他心意,便携琴前来,轻轻放在那石桌上。
朱亭说道:“秋天好肃杀,从前我有悲秋心境,如今不那么看了,秋日天高气爽,让人好生赏心悦目。”
夫人笑一笑,她知道丈夫如今是踌蹰满志,有许多大事要做,自然再也不会悲秋了。
她轻声道:“不知道夫君要听什么曲子?”
朱亭说道:“要听就听好的,你就弹一曲《君王乐》好了。”夫人笑笑,伸出纤弱柔荑,慢慢弹奏,风送琴音,令人痴迷。
朱亭拍手道:“好啊,好啊。真是天上应有,地上皆无的好曲子!”
更有人应声道:“好是好,只是有些意得志满,不知祸之将至矣!”
话音刚落,眼前便飘来一个汉子。看他满头遮盖,只用一条罩巾遮住额眼,哪里看得出面目来?但看脚步轻盈,只是轻轻一迈,便来至凉亭前。
朱亭冷冷看他,一眼便看出她只是一个女子,轻盈的身态,敏捷的身手,是江湖上的好手。
朱亭想着几个江湖美女,想来想去不知她是何人。
朱亭道:“既是听琴,就有雅兴,何不坐下来再听?”
想不到那个美人竟真的同意朱亭,她缓缓坐下,说道:“人有喜气,自是神爽,朱夫人琴音优雅,好生有趣,只是不知有祸,就不知琴了。”
朱亭冷笑道:“怎么知道有祸?”
那美女应声道:“何不再弹?”
朱亭说道:“夫人再弹,我来听听。”
此时朱亭与那个美女对面而坐,他想防着那美女出手,坏夫人琴韵,或是对夫人不利,那样他便无策。但那美女只是凝神听琴,听得兴起,就拍拍手,一笑抿嘴,乐出了笑靥。
忽地,那美女伸手道:“停!”
朱夫人正聆她声息,一听得她叫,急忙停手。只见朱亭这里面色苍白,坐也不稳。看那美女正凝神而视,对着那琴,“嘭嘭”两声,琴便炸裂。
朱夫人惊叫一声,那炸裂的琴弦正划在她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朱夫人叫道:“哎呀!”
她急急一躲,忽地看到那个美人的手一划,朱亭看到了美人的手划出,便伸手去迎。但他的手像是挂着沉重无比的重物,久久滞迟,以至于眼见得那美女的手腕轻轻一带,划过他的手腕!
血如箭激!
朱亭吼叫了一声,他喝道:“你是谁?”
那美女笑了笑,从她的袋里掏出一块玉牌来,对着朱亭一晃。朱亭看得清,他嘶声而叫:“盟主……令……牌!”
朱亭死了,一根琴弦划在他的脖颈上,勒得他血也流不出,他的脸色是紫的,憋得难受,最后竟说不出话来。他的夫人也死在他的身旁,夫人的心窝上插了一柄匕首!
当郭免带着他的九个知己到了朱亭家,在凉亭久久伫立,看到的便是这惨相。
是谁杀了朱亭?如果是黑道中人,显是他们并不膺服郭免,他想做武林盟主,还不那么容易。如果不是黑道中人,便是方顿的人,他们对郭免有仇,难免会做出此举。
郭免问道:“方为与方栋两人在做什么?”
怨复我一揖道:“郭大哥,他们身着孝服,住在破庙里,只是天天练功,看来是志在那赏善罚恶大会,到了大会上,他们要对付的自是那个桑木头了。”
郭免再问:“武当派的人来了吗?”
怨复我说道:“他们去了,找那个方霸与方生,如果找到了,他们决不会放过那三个人,如果抓住了三人,会带来赏善罚恶大会的。”
郭免再问:“你听没听到方顿的消息?”
这是九个人最关心的事儿,他们都看着怨复我。
江湖上的包打听,只有一个怨复我。他是三教九流都认得,且与那些人都有些非同寻常的交情。
怨复我说道:“没有人,再没人看到方家的人了。方家有一伙人,据说是方八,那人也有本事,但被鲸鱼帮帮主飞奇弄至海岛,至今无下落。说是他与大盗一阵风在一起,那个大盗一阵风据说是一个女人。”
“哦?”
郭免很有兴趣,据朱亭家人说,那个来亭上杀人的也是一个女人,如果她是大盗一阵风,那就对了。如不是她,会是谁?
郭免看看朱亭脖子上的琴弦,他再勒一勒那琴弦,一勒血水便从朱亭的嘴角外流,情形极惨,令人不忍再睹。
郭免忽地醒悟:“那个一阵风听说功夫不错,但在方府被桑木头点了穴,她的功夫就是再好,也无法一下子勒死朱亭。”
众人心服,不错,如是她与朱亭动手,朱亭至少与她是平分秋色,决不会一招败北,便人人老老实实勒死。
据朱亭家人说,远远看着,那蒙面的女人只是说了几句话,便令夫人奏琴,只一奏琴,便不对了,见出琴弦弹飞,直射主人,主人应声便倒。再看夫人,也仆死在石案上。待得那女人飘忽而去,家人再看老爷夫人,已是咽声多时。
这个女人身手不凡。
郭免看着朱亭的尸体,忽地说道:“这人与朱亭有仇怨,她杀朱亭有必死之心。”
郭免看着九个人,他们如今都是他的心腹,他语重心长道:“离赏善罚恶大会只有月余,我看杀朱亭的人必是与他有深仇大恨,不然也不会下手如此狠毒。你们几个还有谁有仇人,说出来,我先听听。”
第一个是怨复我,他笑咧咧说道:“我没仇人,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我。”他是江湖通,江湖黑道白道多有仰仗之处,他无大仇人。第二个是狂剑殷没,他总是一言不发,瞪眼看众人。据说他来历不明,从前是一个黑道人物,但近年来他是郭免的心腹,郭免的话他是言听计从。他冷冷道:“我的仇人都死光了。”
第三人是雷天,他是风火神珠的传人。他只是一句话:“没有。”
第四个人是少侠梦雨,他在江湖上闯下极大的名头,如今方才与这些人并称名于世。他说了一句:“没有。”
再看煞生、煞死两兄弟,他两人互相看一看,说道:“有仇人,他们是燕山五剑。”
郭免说道:“都小心燕山五剑!”
众人点头。
疯僧忽地说道:“我没有仇人,不是我的仇人来找我,是方顿的人!”
何不济说道:“他们都在,不会来杀人的,莫非怨兄说得不对?”怨复我冷言道:“你不信我?”
吴当笑笑,说道:“不是你错,便是何兄错。”
众人再不多言,只是看着郭免。
郭免说道:“盟主之位,实非我能担当,但有众兄弟在,我才敢一力承担。没有你们十人,我怎么敢与方顿争雄?只是未得成事,先去了朱亭兄弟,让我真是伤感。”
疯僧忽地狂笑,说道:“做大事者,怎么在意小节?我们跟你,是方顿不能成大事。你再做事缩手缩脚,还有什么指望?”
郭免说道:“我只是担心那个方顿,虽是烧了他的房子,但不见他真死在那屋里,难免心生芥蒂。大家回去各自小心,如是有事,要照应一下。我与疯僧、少侠梦雨终在一起,一直到赴会。”
煞生、煞死说道:“我们在一起,有两兄弟,也有一个照应。”
何不济看看狂剑殷没,说道:“莫如我与狂剑在一起,直到大会时再走便了。”
吴当笑笑,说道:“我有事要办,但也不要紧,再过三日,我必到郭大侠家中,那时我便与郭大哥一直在一起了。”
郭免说道:“那个女人极是诡秘,也猜不出她是谁,莫要再着了她的道儿,要小心为是。吴兄弟一人走,我不放心。”
雷天笑道:“莫如我陪吴兄弟走,只是我们如此在意那厮,让他笑话了。”
郭免正色道:“江湖盟主令,到了大会后,便会到我手。那时再令行天下,谁敢不遵?只今要小心,莫再出事。”
吴当有事要办,他有一个心上的女人。
他去江湖上闯荡的时候,那个女人就坐在窗前,久久凝望,盼他归来。他一来时,女人便搂住了他的脖子,一直吊着,不肯松手。她絮絮地对吴当说,她要嫁给吴当。吴当也要娶她,他想好了,当武林赏善罚恶大会后,郭免做了武林盟主,他请求盟主参加他的婚礼,那时他一定很风光,很快活。
他急急赶到那院子里,叫道:“我回来了。”
屋内无声,她或许是睡了,时常是伫立在窗前,久了便累,她或倚或睡,便睡得很熟。有时他来了,轻轻抱起了她,抱着她上了床。
吴当轻声蹑步走进了屋,她正在熟睡,帐内的美人看去隐隐约约,很是香甜。吴当叫道:“痴儿,痴儿,我来了。”
女人仍在熟睡,吴当上去抱住了她。
吴当知道不对了,他的痴儿不这么重,她的腰很细,很一把搦得牢。她的胸不这么挺,乳很小巧,决不这么高。她的唇决不这么肉感……
吴当知道他错了,但他晚了,肋间有一阵剧痛,让他呼都呼不出来,更糟的是,那个女人的嘴在吮着他的唇,他根本拿不开……
到了晚上,雷天觉出不对了,就是吴当再能淫,也不会这么久了也不出来。他站在风里,开始呼哨。听到了呼哨声,院里管事儿的老头儿探出头来,睡意不醒地说:“吴大爷不在,别叫了。”
雷天一冲而去,他冲进了屋。
只有吴当,他趴在床头,他的唇还是红的,上面有红红的唇印,肋间插了一把匕首!
吴当的女人呢,她躺在床下,雷天提出了她,打了她两个耳光,再呼唤了一会儿,说道:“谁杀了他?”
那女人柔柔地看着吴当,却不答雷天,说道:“我知道,早晚你会死的,我知道,早早晚晚,你会死的。”
泪水成线,流在她的腮上,她哭得无声,眼里的悲哀说着不尽的悲伤。
雷天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只能呼来老头儿,叫他照看姑娘,自己黯然而去。
雷天走到院里,听到了老头儿的叫声:“姑娘,姑娘,你别这样啊,你……你!”
雷天再返回去,看到吴当的尸体旁,又多了一具尸体。
雷天急忙赶到郭免家,一见他那神色,郭免便叹气道:“吴当出事了?”
雷天点头,说了经过,他一直跟着吴当,只有吴当进屋那一刻方才出事。
郭免说道:“是谁杀他的?”
雷天说道:“不知道,一定是熟人。他杀了吴当时,吴当竟连喊也未喊,可见一定是熟人了。是一个女人……”
郭免看着他,雷天沉声道:“他的唇上有红印……”
郭免说道:“一个女人,杀了朱亭,再杀了吴当,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
雷天说道:“吴当不小心,才死在她手的。”
郭免看着少侠梦雨,说道:“有时人很难小心。”
少侠梦雨说道:“在大会前,我不会再出去了。”
郭免说道:“美酒、美人,我这里都有,你们再不要出去,小心出事。”
几个人都担心煞生、煞死兄弟两人,他们两人在一起,会不会再出事?
煞生、煞死两人回家祭祖,他们决心跟着郭免,生死不惧。两人到了祖坟上,上了香,跪下祭拜,煞生说道:“爹、娘,儿子要跟郭大哥去参与那大会,生死不知,但愿爹娘保佑我与弟弟两人!”
两人跪拜,煞死说道:“爹娘,保佑我们!”
忽地有人嘻嘻而笑,说道:“爹娘是保不了你们了,我来保佑你们平安,好不好?”
煞生煞死两人跳起,喝道:“什么人?”从坟树后转出一个头戴黑纱的女人,她柔声说道:“你们要死在我手了。”
煞生煞死忽地想到了一个女人,他们曾经见过的一个女人,煞生道:“你看她像不像?”
煞死与他是同生兄弟,自知道他说什么,答道:“像,她就是那人。”
女人笑一笑,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煞生叫道:“方顿!”
那女人突飞纵至,一击头顶,喝道:“莫要说!”
煞生也不示弱,喝道:“就是方顿来了,他也未必能杀得了我们!何况你一个婆娘?!”
那女人咯咯笑道:“我要杀你,何必有劳方顿?”
她一击扫向煞生的头,煞生一退身子,再一进,复拿出毒龙棒来,扫向那女人头颈!
一棒扫中,会打得血溅魂飞。但女人一扭身子,便绕了过去,一抬手,鹰爪抓向煞生。煞生厉声喝道:“着!”
他的毒龙棒与女人的鹰爪抓在一处。依他心思,女人手弱,这一抓必有胜算。不料得那毒龙棒正击在鹰爪上,叭地弹出一截鹰爪来,直射在他手上,穿筋裂骨,撕心裂肺。煞生大吼一声,毒龙棒脱手。女人一回头,那毒龙棒便拿在手里,一扫,正击在煞死的头上!煞死大喝一声,顿时死于非命!
煞生手一松,那鹰爪更深地抓入他的肉里,他撕扯几次,扯不下去。女人轻声道:“死去吧!”
她一扯一撕,鹰爪正抓在煞生咽喉上,血溅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