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阴阳九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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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暗杀

月圆夜。说着苑九爷子的江湖行,喝着美酒,等待苑九爷子一月后从祖茔出来。那时,说不定老爷子一高兴,会教你几招,你立时成为一流高手,或许会无敌于天下呢。一定要等,就是苑老爷子再晚一个月出来,他们也会等,苑老爷子是一个值得你等的人。

慕容青笑着举杯,说道:“受过苑老爷子恩惠的人,何止十个八个,要是一个个说来,怕不有千八百个?要是都讲,只怕说到苑老爷子出来,也说不完。”众人赞他说得对,苑老爷子恩泽被江湖,谁人不敬?只听得有人说道:“那些怪物总有非份之想,想打苑老爷子的主意,真是瞎了狗眼!”众人听声如洪钟之响,便知道是大力神钟非禹。钟非禹叫道:“等到苑老爷子出来,我们便再求教老爷子。他一出苑家祖茔时,心情格外仁慈,准会教我们两手。”

慕容青笑道:“上一次老爷子教与钟大侠那快意拳,钟兄好生得意。如是苑老爷子再教与钟兄一套拳掌,只怕在座的人就更非钟兄对手了。”钟非禹笑说:“你是江南慕容氏,本事自然过人。你看愚兄这一点本事,真个见笑了。要不是苑老爷子教我几招,怎么能在江湖上立足?”慕容青笑说:“苑老爷子教与钟兄的那一套拳法,真是天下少有。我看钟兄独得老爷子钟爱,也是缘份。”钟非禹听得慕容青夸他,心内十分受用,心道:当初苑老爷子看我是个莽人,方才对我那么好。如果不是苑老爷子,我今日怎么能与铁子英、慕容青这种人坐在一起?我要是对不住苑老爷子,此生枉做人。

这是八月十五。江北大豪清闲剑客在一旁看月,每逢月圆,他都是独自望月。他的父亲原是“南方肃杀、北方许顺”的北方一霸,后来死于大侠米离之手。他恨米离,听说米离真是死了,但无人看到他的尸体。许思闷闷不乐,他想着能见到米离的尸体,见到了米离的尸体,他方才心甘。米离要没死呢?

他不是米离的对手,如果许顺活着,与米离才是棋逢对手。但他不行,他的本领远不及父亲。他活着有两件事,一是找到米离,二是学好本事。找到米离是为了报仇,学好本事也是为了报仇。可他报不了仇,就是找到了米离,也不是米离的对手,他得向苑老爷子学一身本事,然后再去找米离。他不能让任何人杀了苑老爷子。

慕容青说道:“有人一心想报仇,可苑老爷子不出祖茔,仇是报不了的,还不如坐下好好喝酒。”说来慕容氏与米离也是有仇隙的,只是慕容青不愿意动手罢了,平时人说,都是慕容氏亏负米离,他怎么能对米离动手?可有人要对米离报仇,他得鼓风吹嘘,让那人与米离血搏,杀死了米离,他方才甘心。清闲剑客不坐,他冷冷说道:“每到八月中秋,这一天我是不吃不喝的,你别来劝我。”慕容青笑笑,说道:“有仇的人不光是许兄,何必那么耿耿?”清闲剑客不理他,只是瞧月亮。

据说,月亮圆时,人如对月很虔敬地许下一个愿心,他的愿心多半会实现。不知道在座的几个人会许愿?山凹上下,有许多的武林人在等待,他们或是等着苑老爷子出来,或是等着有人杀死苑老爷子。云清月冷,只是清静静的天空,有一轮不染一尘的明月。忽地听到了一声叫声,那叫声十分短促,是绝望的哀嗥。慕容青身子一弹,最先冲出去。众人赶到那山凹,只看到了一具死尸。一个汉子颓着身子,后背上插着一支剑。他的眼睛怒瞪着,像有话不能说。山风呼啸,清冷清冷的山风吹着人。慕容青说道:“这是今夜死的第一个人。”是啊,是第一个人,不是最后一个。可能从此时起,就总得死人了。

慕容青朗声问道:“谁认得这人?”有人应声道:“他是小花蜂郎玉。”一听得叫这个名字,多半是江湖的下三滥角色。叫这么个名字的人不配来苑家祖茔,但偏偏他来了,死在这里。

慕容青厉声道:“各位听着,每一回苑老爷子一入祖茔,便是江湖上的血腥之时,各位都得小心了。我看不能分开行动,所有人都在这山头上,聚在一起,最远不过几十米,出事也有个照应,有个援手。”

众人听了,正中下怀,都大声应诺。铁子英叫道:“慕容公子说得对,众人眼皮底下,很难做什么手脚,还是小心些为妙。”

山头有许多的豪杰,坐在那里,默默无话。他们是来保护苑老爷子的,或许他们会死在山头,死在这里,不待苑老爷子出关,尸体便会发臭。可他们也可能是对苑老爷子的祖茔有兴趣,贪图那些世之瑰宝,宁死也要冒险。

慕容青说道:“头一次听得家父说,苑老爷子那一次入祖茔,十几天后方才死人。如今不那么慢了,只是第一天,便见血腥。”铁子英冷笑:“现今的人不耐烦久等。”是啊,只要苑老爷子一入坟茔,血光便现!

天渐渐黑了,有月亮,也有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山下,一间间房舍皆是黑黝黝的影子,在月下显得很是孤寂。铁当心看看铁老爷子,他觉得这些人有些可笑,当初徐无特去杀他全家,那情景何等可怕,不是也熬过来了么?这儿有什么可怕?就是出一两个屑小,也不敢当众杀人,只能偷偷摸摸干,那有什么了不得?

山头月影,听得有几声鸦噪,再细听听,若有若无的,只是风声。铁当心自言自语道:“哪里有什么鬼影,都是人自己弄出来的,不过是吓唬小孩子罢了。”

暗中忽有人说道:“铁当心,今夜有血光之灾!”铁当心毛孔悚然,身子一旋,叫道:“什么人,站出来!”只有巍巍山影,哪里有什么人?铁当心背脊升起一股凉意,他手握几枚暗器,叫道:“是人你就站出来,不敢见人,算是什么好汉?”

那声音懒懒的,说道:“我不是好汉,但今夜一定杀了你!”一股凉意从他的脚底浮出,一直流向地底。他听得出,那人在他的身后,如附骨之蛆,千旋百转,不离他背后。听得见那人的呼吸声,也听得见那人的脚步声,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而且那人的呼吸在他的脖子后,一吹一口凉气,一吹一口凉气。生死只在须臾间!

铁当心从来不曾受过这个,就是当年徐无特来杀他父子,也是面对凶险,生死厮杀。哪里像今夜这般,连个鬼影子也看不见?

铁当心说道:“你是什么人,来做什么?出来好了!”虽说仍是声色俱厉,但比起刚才来,声气已是软得多了。那人笑道:“这就对了,我告诉你,我有兴趣得苑九的宝物,杀不杀你,看我高兴不高兴……”

铁当心忽地浮出一股愤懑,来这里的人谁不想过苑九老爷子的宝物,你凭什么,想得就能得到么?他低喝一声:“你是谁,鬼鬼头鬼脑的,站出来!”那人暗暗讥笑他:“铁当心,你还年青,切莫丢了性命。你对我尊敬些,我会放过你。苑九死了,你也不死。如是你得罪了我,我便杀了你!”

铁当心这里正大声嚷叫,铁子英与慕容青两人过来,问道:“你叫什么?”铁当心回头,满是惊慌,说道:“我看见一个人影……”

慕容青随着他的目光望去,黝黝树影,一地月光,哪见得到一个人影?慕容青十分爱怜地拍他肩道:“孩子,你看错了,多半是眼花。”

铁子英道:“你看清了人么?”听得铁子英也问他,铁当心低下了头,他自从被那徐无特威胁过,心里终是不能释然,见了江湖人物,也总是抬不起头。铁子英说道:“孩子,你去大帐内休息一会儿好了。”铁当心慢慢走进大帐,他蜷在帐篷一角,心里想着那个人,那个来去无踪的人,那人看来比慕容青、少林和气大师都厉害,以铁当心的一身功夫,竟是连他人影都不曾看见。此人厉害,可想而知。他是比徐无特更凶的人。

铁当心坐在帐内胡思乱想,忽地有人拍他的肩,吓了他一跳。他惊魂不定,抬头看时,却是满面皆笑的慕容青。慕容青笑说:“铁公子,那个人是谁?你看没看到他的影子?”铁当心瓮声瓮气:“没看到。”慕容青摇头,说道:“以铁公子的身手,看不到他的身影,那就怪了。”慕容青摇头不信,铁当心失神看他,也不分辩,更不答言。他心道:看来就是有名的“南慕容”也不相信我,活在武林人中,当真是大无趣了。

慕容青笑道:“铁老英雄,你儿子是一个人物,他镇定自如,遇事不慌,确是人中龙凤。”铁子英见他出语便是讥讽铁当心,脸上也挂不住,冷冷道:“比起慕容公子,天下的年轻人再没一个是人才了。”忽地有人大声道:“怎么没有人才?再过十几年,新出的苑九公子,那才是龙凤之人,哼……”这一哼之意,是不把慕容青看在眼里。

在山坡上,那些巨石影影绰绰,像是庞然大物。在那巨石后面,便有杀机隐伏。有人向那巨石看去,目光中惊疑畏惧,不敢多瞅那巨石几眼。苑九的祖茔,十分骇人。忽地有鬼声咝咝,传来一阵阵脚步。

只听得脚步声,却不见一个人影儿!众人中,有慕容青、铁子英这样的高手,自是不怕有人装神弄鬼,铁子英喝道:“你是什么人?站出来!”阴风飒飒,也不见人影。听得有人阴森森鬼笑,说道:“铁子英,你一家人早就该死,你死在我手,也不冤了。”铁子英怒道:“你是什么鬼物,连面儿也不见,竟敢说要人死!”那阴鬼似的人冷笑,说道:“铁子英,你早就该死了,到今天再死,也是晚了,我先不杀你!你看!”暗中忽地掷出一物来,直丢向铁子英!

铁子英以为是那人放出的暗器,一声怒吼,排云般的掌力一推,对着那来物一扫!这一掌有很大的力道,只听得一声闷喝,慕容青大叫道:“住手!”他冲出去,但也晚了,只见地上躺着一个人,原来是那暗中的鬼物拿了人,封住了他的穴道,对着铁子英丢来。众人再看那个人,哪里有一丝活气在?点着了火把,凑近了看,这是一个和尚。慕容青说道:“他是少林寺的和尚,看来是达摩堂的和尚,只不知道他的名字。”铁子英半晌无声,他一掌推死了少林寺的和尚,这麻烦自是大了。众人中有人笑道:“铁老英雄真个好掌,竟把少林寺十八罗汉的降龙罗汉也打死了。”

铁子英有苦说不出,他叫道:“你出来,你拿死人当挡箭牌,莫非你是魔鬼,怕见人不成?”那人鬼笑声声,说道:“铁子英,你把活人打成死人,想必少林寺会与你算账!”铁子英忖那人必在巨石之后,他怒吼一声,直扑过去!

慕容青与众人到了巨石后,只见一个铁子英的身影。待得有人举火把来照,忽地有人直指着铁子英,说道:“铁老英雄,你,你!”

铁子英不料得他想说些什么,只是瞪眼看他,他心里惊魂不定,面上却带笑,大声说道:“我怎么了?你看我怎么了?”铁子英朗声而笑,大声道:“就是出来一群鬼物,他又能奈我何?”他大声笑,笑得身子颤抖,忽地不笑了。众人不笑,只他一个人自笑,更显得很是冷清。那人举着火把,说道:“铁老英雄,有人在你的脸上画了……”

铁子英兀自不觉,说道:“他在我脸上画了什么,胡扯!”众人看他脸,竟是画了一个人,一个僵死的人,那人的样子,正像是走入祖茔的苑九。很少有人能像他这般,用黑炭在铁子英这样的高手脸上画出苑九。他是谁?怎么这般捉弄铁子英?

忽地有人冷声道:“谁有这等本事,若不是苑九老爷子,谁还能有这等本事?”

人都一下子心一沉,他说的话,虽说是无心,但听者却是有意。他们心里一想,真的是苑九?不会是苑九,因为苑九是死在了他的祖茔里,如今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只能静静地躺在那里,等着他的命运。他或是出来,再一次成为叱咤风云的人物,或是在苑家祖茔里被人挑了尸体。怎么会是苑九?

慕容青冷笑道:“这位仁兄说出了一件秘密,是不是?”他回头扯出了那人,原是山西大同同心镖局的局主严吾。慕容青笑道:“严老兄果然有心,依你说,戏弄铁子英老英雄的是苑九苑老爷子了?”

那人突地说出众人的心里话,正在那里后悔不迭,哪敢承认这话是他说的?他嗫嚅道:“不是,不是,我只是说,不是苑九苑老爷子,哪有人有这等本事,在铁老英雄的脸上画出了花儿?”

这严吾说完,竟自己把自己吓住了,他忙说道:“我是胡说,我是胡说!”

众人面面相觑,严吾的话何尝不是他们自己的心里话,放眼天下,就是让少林寺的和气方丈来,他也没那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铁子英的脸上几笔便画下一个神灵活现的苑九来。

人皆无声。如果真的是苑九做的,那么苑九爷子的死就是假的。他为什么要假死?只是要杀人。他只可能是要杀人,每一次他死时,就是他杀人的时候。因为在这时,天下所有的英雄几乎都在做两件事:不是在苑九的祖茔旁徘徊,就是满天下乱窜,去找苑九的女人。

此时要杀他们,很是容易。只要在苑家祖茔旁,或是跟着苑九的一百个侍妾走就是。

铁子英的心一抖,他厉声叫道:“不对,不对,苑老爷子做事顶天立地,他怎么会做这种事?”慕容青也悠然而笑,说道:“是啊,苑老爷子是顶天立地的人,他怎么会做这种事?”

他两人一唱一和,再三说苑九苑老爷子不会如此做,可那些人越听越是骇怕,如果那个杀人的是苑九,他们都会稀里糊涂地被杀。再一想以前苑九老爷子几次一死,都是武林中的大劫难,保不住就是苑九做的,除了他,还有谁会掀起这狂飙?

有一心想陪着,看着苑九苑老爷子再次从坟墓里出来的人,这时想溜了。有的想逃,他心道:我素来与苑九无缘,就是苑九再走出祖茔,他也一眼看到慕容公子,看到铁子英,看到少林寺的和尚,看到七大门派的人,怎么会看到我?我在这里陪着,枉被人杀,那有多冤枉?想着,便有些人渐渐退后。

忽地慕容青公子说话了:“众位听着,上一次苑老爷子祖茔前死人,便是有人说话,想自己逃开,结果反是被杀。如果众人在一起,还不会出事。只是你落了单,必然不是那人的对手,死得也冤。我看众位还是小心为妙。”

听了慕容青公子的话,那些本来早就闪至远处,一心想逃的人害怕了,不由得再向前挤。

身后就是黑暗,如是真要杀人,他怕是头一个了。

铁子英说道:“诸位,请听我说,苑老爷子做事光明正大,决不会在暗中杀人。你也想一想,他要杀谁,那人岂不是注定必死?放眼天下,没人能害得了苑老爷子的。他何必做事要藏头缩尾?依我看,必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借机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