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气方丈不知道这师兄弟四人都是对肖依有情,此时见肖依有难,两人不惜性命相扑。和气方丈退了一步,让过了那孟死与竹竿,但他也失了先机,想再杀死肖依,已是难能了。
肖依与孟死、竹竿聚在一处,她流泪道:“二师兄,大师兄死了,三师兄也死了。”
本来朝夕相处的五位师兄妹,一旦与人动手,便是死亡两人,顿叫他们神伤。
竹竿大叫道:“杀了那个老秃驴,给大师兄报仇!”
肖依扯住了他,突地叫道:“师兄!”
她抛出暗器,炸出一片烟雾,扯着两位师兄走了。
只剩下了和气方丈,还有二十余江湖人。
和气方丈道:“大家小心,如今虽说是到了苑家祖茔的重地,但一直不曾遇到过苑家的人,我想一定有人在这坟墓里,不然这里不会如此干净。”
众人都手持兵器,一直搜下去。
再也没人敢去那热泉里试试了,他们只是心有余悸地看着那热泉。
有好东西,奈无法享用,你有什么办法?
过了这间石室,忽地到了一处乱石丛。这里很是奇怪,按说在石室里,该再不会有乱石丛了,每一间石室都是苑九的禁地,怎么会在石室深地里有这一片乱石丛?
和气方丈说道:“大家小心,这片乱石丛像有玄机,埋伏在内,有逼人的杀气,不可不防。”
一说完,众人便再也无人敢直冲入去,只是在石丛外面徘徊。和灵大师说道:“师兄,我入去看一看。”
和气方丈叹一口气,说道:“好,你去吧,只要小心。”
和灵大师一敛前衽便大步而入。
人都看着和灵大师,看他在那石丛里走入去,慢慢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和气大师坐下,说道:“等师弟一下,不知结果若何。”
众人也呆站在那里,等和灵大师探过那石丛。
和灵入去,只见那石丛密密,一块联一块,一块接一块,没边没沿,他心道:只是一些死石头,有什么可怕。看来师兄是过虑了。他再走入去,蓦地当头扑面而来的是一块尖尖的巨石。那石头让他眼热心跳,再细一看,它旁边的另一块巨石也面目狰狞,看它嶙峋可怕。
和灵哇一声叫出声来。
外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只听得和灵大师一声惊叫,便再阒无声息了。不知道和灵大师在那里如何,便有人叫道:“和灵大师,和灵大师!”
和气方丈大喝一声:“噤声,和灵师弟在内,丛生幻相,你再声张,将致他于死地!”听得和气方丈如此说,众人赶忙噤声。只待和灵大师的消息。
和灵看着那些石块,块块都是狰狞怕人,块块扑面而来。他急急坐下,凝定心神,对自己说道:“我是少林僧人,不怕幻相,你能奈我何?”
但他不敢再睁眼睛,如是一睁眼看,怕那石块扑面而来,受不住那狰狞。
但忽地身旁有石块飞起,乱纷纷的石块如雨,落在和灵大师的身上。和灵大师忙运功抵住。他挥袖击落那些石块。但他臂力再强,也无法将如雨石块全都击落,只能将一些石块击飞,另有一些石块落在他身上,砸得他脸面出血。
和灵大师心道:这便是从前所说的石阵了,如诸葛先生所布的石阵,我看来看去都是幻兵,我再奔来奔去,只是徒劳。但我不能不走,我如不走,怎么能带师兄他们闯阵?和灵大师忍痛起身,再伏在石块上,向前奔走。越走越见幻影,越走越是深入,便见巨石嶙峋,没一块不伏杀机。
和灵大师忽地震怒了,他大袖一挥,高叫道:“你们有什么了不得?什么苑家祖茔,在我少林寺僧看来不过是儿戏,我就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和灵大师臂力甚强,大臂一挥,叭叭打在那石块上。他以为那石块是敌手,见它坚执不去,更是大怒,喝道:“贼子辈,敢小觑我?”再叭叭击它,只见那石块叭叭震飞起无数石屑,石屑在空中飞,划破了和灵大师的身体,血便流出。和灵大师全然不顾,只当他是面对着无数敌手,喝道:“莫走近我,我要杀了你!”
和灵大师一声声吼叫,在外面的人都是听得到,便有几个人对和气方丈说道:“方丈,我们进去,帮大师一下,他是遇上了敌手,正与人激战呢。”
和气方丈听着,有些不信,说道:“幻由心生,看来和灵师弟有些麻烦了。”
他点头,只是说道:“各位施主,这石阵非同小可,谁要进去,只看造化了。如是福缘深厚,方可保无虞。哪一位愿意进去,便去好了。”
听得和气方丈一说,倒是有许多的人不敢再去了,但也有几人不怕死,他们心道:到了苑家祖茔,每一事都是少林寺僧先去,倒让人不好意思。
如今这石阵再强,也终强不过面遇苑九,苑九都死了,苑家祖茔里有看守的巡守人,也不过是江湖平常高手,何惧他来?如果有一个像苑九一般的天下第一绝顶高手,岂能让人把苑九的头也割去?看来他是看到来了这许多的人,便怕了,躲起来了,也说不定。石阵里再是凶险,只是一个死阵,怕它做什么?
想来想去,这几个人全说道:“我愿意去。”
和气方丈叹一口气,说道:“但愿能平安出来。”
进去的一共是五个人,他们一个挨着一个,走入去。和气方丈说道:“须要记着,到了石阵里,你要稳,不能急。只是看着,慢慢走出去,方才是妙策。不能动怒,一旦怒气冲天,便不妙了。”
众人唯唯,看来并不曾把和气方丈的话记在心上。
五个人进去了,他们先是见石则绕,过了一会儿,有一个人说道:“不对了,走这么久,一定该看到和灵大师了。”
另一个说道:“和灵大师走得远了,我们走得不对,便看不到他。我们叫一叫他,好不好!”
五个人便以为然,皆大声叫起来:“和灵大师,和灵大师!”
他们叫了一会儿,也没听到和灵有应声,五个人无奈,便说道:“再走好了,走一走或许会看到他。”
便再走,一直走入去。走着走着,走得脚也软了,还是不见石丛有减,忽地有人叫道:“不对,不对,要是这么走,怕不走出山坡下去了,无花谷也走了两个来回了,怎么还没走出石丛?”
另一个道:“石丛很大,我们在外面,也看不到边,你怎么能说走得出去?”
再没话说,就再走。
再走一走,还是那样的石丛。忽地有一人叫道:“又走回来了。”四人忙问他,只见他指着一块小小石头,说道:“那一块石头是我摆在上面的。”
一个说道:“不对,你记得清么?”
那人冷笑:“我夜里去皇宫,也不会错了一条路。”
有人讥讽他说道:“可惜你走不出石阵。”
那人怒道:“胡说,你怎么知我走不出石阵?你四人要是听我,我便带你们走出去!”
这人冷笑:“凭什么听你?我们听石头的,也不会听你。”
那人怒道:“好,我们各走各的,我自己走。”
他起身便走,一直走入去,在石丛里不见了身影。
有人一叹,说道:“你不该惹他,我们五人,还数他有本事,或许他能走出石阵。”
那人也深有悔意,但嘴上却不肯认账,说道:“好了,好了,我不信,我们四个人,还不及他一个夜鬼?”
四个人再走,走得累了,忽觉得像是走了许久,便说道:“我们坐一坐。”
四个人便坐地,待得坐下,忽听得有人叫他们,像是叫自己的名字,那声音若有若无。
忽地站起来一人,说道:“有人叫,有人叫,在叫我们的名字,你听到了么?”
另一个也兴奋道:“不错,我也听到了,是叫我们的名字!”
两人忙扑出去,只是扑在一块巨石上,碰得面上血流。
他叫道:“怎么了我?我怎么了?”
另一个人叫道:“有人叫我,他一定知道如何出去,我得找他,我一定要找到他!”
他扑过来再扑过去,身子不停,在石块间来来回回,竟是扑了十几个来回。
再看他时,竟是满脸都是血,血流在脸上,糊住了他的眼睛,他叫道:“谁敢拦我,我是飞鹰方隼,你来吧,试试我的手段!”
他扑向一块石头,石头尖厉,他竟以手里的刀去砍那石块。只听得铮铮一响,石块崩飞,石屑更是击在他的脸上,划破他的脸,血流不止。
他更是面目吓人,叫道:“有什么了不得,出来,我与你动手!”一旁的人看他有些昏迷,冲上去抓他。
他大喝一声,把刀刺入那人肚腹,叫道:“看我不杀了你!”那人本来想救助他,不料得他真能出手杀人,便不曾防备,这一刀实实在在直扎在他的肚腹里,他叫道:“鹰兄,是我……是我!”他委顿倒地。
飞鹰大叫道:“谁再拦我,我便杀他!”
他雀跃而去,在石丛里一跳一跳,直至没了身影。
只剩下了两人,两人面面相觑,看来石块里确是凶险得很,杀机重重。如是他们两人死在这里,岂不是大大冤枉?
两人再看那肚腹中了一刀的人,待得刚才那飞鹰拔刀出来,这人便气息断了,此时已没了一口气。他两人长叹一声,便再寻路去走。如是呆在此处,再呆下去,怕也是一死。
那个急急自走的夜鸟匆匆而行,他急急对自己说道:“我自己走,怎么走不出去?我就是在皇宫里,也来去自如,我怎么走不出这一条路,真是笑话!”
他自言自语,直扑向前。见路就走,一直走得飞快。直到他揣摸已是走了足足有十几里路时,方才站住了,说道:“这会儿,我会走出来了,要是走不出来,也快到了头。”
忽地,他大叫一声,他看到一个死人,一个伏在石块脚下的死人。
那人是飞鹰的朋友,他怎么死了,他的肚腹里流出了肠子,看来他得极惨。他叫道:“赫及,赫及!”
那人哪里还有回声,只有石丛里的阵阵鬼哭一般的石响。原来这石阵的石块分布极密,在风声里便响得异常,像是有人在鬼吹哨,一阵阵徐,一阵阵疾。听去像是有人在那阵里漫不经心地吹哨一般。他忽地大叫:“站住,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他有些后悔,莫不如与那几个人一齐走,还可以互相照料,只知道他们死了一个人,莫非他们都死了,他们真的都死了么?他叫道:“喂,有人么?你们在哪里?”
没人应声,仍是那鬼哭一般的石啸。
他急了,急急扑奔向前,他要跑,就是跑死,他也不站住,他不愿意停。如是运气好,会在他有气力的时候冲出这石阵。
他跑了许久,觉得脚也站不稳了,他的气也不够用了,便扑倒在地,他叫道:“有人么?我跑不动了,我跑不动了。”
他再抬起头来,看到了许多的人,他们站在他的面前,面目狰狞,看着他,想扑上来杀了他,他大吼一声:“我宰了你!”
他扑出去,暗器与刀都出手了!这是致命的一击!
但他撞在一块巨石上,他的肚腹正刺在一根石刺上!
他觉得很疼痛,但也很舒服,他喝道:“我杀不了你……你就杀我……”
他再也无声了,那吓得人心也颤抖的风啸哨声再也没了,他的脸上浮现出笑意,说道:“我杀死了你!”
他的脸上有笑意。
飞鹰在石阵里趔趄地走,他看到了许多的人,他们都看着他,他像是在清晨里,要去与人比刀。他的刀磨得很快,他背着刀,一直走在众人的议论声里。他们在议论,这一次是飞鹰赢,还是他的对手赢?他们的议论当着飞鹰的面,像是不怕他听到了不高兴。
他也没什么不高兴,只要他能赢得那个人的剑,他会再在江湖上闯下不小的名头。
他是一个江湖高手,除了少林寺的和气方丈,除了武当派的承道道长,再除了慕容青公子、大力神钟非禹、大侠铁子英,还有那个天下人见人惧的苑九,还有几个人能像他飞鹰一样,在江湖上赢得那么多人的敬重?
他走在风里,他看着对方,看到了对手的剑,他的手很白,握剑的手有些紧张。只有像飞鹰这样的高手才看得出对手的紧张,他知道他能杀了对手,在他拔出剑来,对着飞鹰使出不到三十招时,他必会死在飞鹰之手!
飞鹰叫道:“我一定要杀了他!”
他扑过去,一刀砍在那剑客的头上!
当——原来是砍在石丛的石头上,那刀被震回,大力一震,飞鹰的刀也震飞了。
他大声喝道:“我怎么杀不了你,我怎么杀不了你!?”
他的身子在空中一飞,再一顿落在地上。他爬向那石丛,说道:“我的刀呢?我的的刀呢?”
他找不到他的刀了。
那是一把大刀,刀把上满是血渍,血渍淹得刀把都成了一块硬硬的非布非钢的硬块了。
他杀了多少人?他用这把刀杀了多少人?
他怒吼道:“我一定能杀了你,我一定能杀了你!”
他双拳一震,向石丛一击!
两拳击在石丛上,花去他的全身力道!
他的拳头碎了,手骨都碎了,再也握不起刀来了,他在空中一落,忽地看到了地上。那不是一把刀么?那是他的刀,他的刀!
他去拣起那把刀,他就又是飞鹰了。
爬过去,用手拣那一把刀。但他忘了,他的手已经不是人手了,骨头碎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再也握不住那刀了。
他流泪了,他再也不是江湖上得意非凡的飞鹰了,他只是一个没有手的残废,他是一个废人。他用两脚挟住刀,脖子向那刀一抹,顿时血光一迸,他倒下去。
临死时,他叹息了一声:“我杀死了你,我杀死……你……”
和灵大师稳坐在石阵内,他想起了师兄的话,他要困在这石阵里了,原来谁也看不起的石阵也能杀死人,他要坐在这里,如是师兄有法儿救他,他就会出去,不然他就会死在这里。
和灵大师念诵《金刚经》,他一念诵经文,心内顿时空明,不再焦虑,出去不出去,只是他的皮囊,有什么要紧?
忽地有人叫他:“和灵,和灵!”
和灵大师这一次确认,不是风声,而是真的有人在叫他,他抬起了头,顿时大吃一惊:这人不是苑九么?风采依旧的苑九,他站在和灵的面前,就站在一块巨石下,对着和灵大师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