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思凡正想对秋诗一吐衷肠,忽地听到有人厉声高喝:“站住!”喝斥声就在耳旁,像是在门外一声呼喊。
钟思凡不语了,他慢慢去扶秋诗。秋诗哪里肯站起来,她哀声道:“钟公子,你成全了我吧,你保我一个清白,我去地下等着九公子,他还有十八年,就会到地下来与我相会的,我那时会好好的谢公子。”钟思凡叹气,说道:“你看,来人了!”
秋诗一听说来了人,不由得不起来。
进来的是和风大师,他恨恨地看着钟思凡,说道:“钟公子,你刚才做什么了?”
钟思凡很是悠闲,看着秋诗,说道:“我正与秋诗姑娘谈情啊。”和风大师恨意不已,他脸色极是难看,说道:“抬进来!”
两人抬进来一个死人,那死人平躺在一张榻上,榻是木榻,显是刚刚从哪里抬出来的。木榻上躺的是和神大师。
和神大师已是死了,他的胸口塌陷,脸上失色。看来他必是看到一个他很信任的人,那人杀了他,他的脸色是惊疑与不信。
钟思凡问道:“和神大师怎么死了?”
和风大师恨声道:“和神师弟怎么死的,你知道。”
钟思凡咦了一声,问道:“我怎么会知道和神大师怎么死的?”和风大师说道:“我让和神师弟在门外听你们的话,非是我不信你,只因关系重大,但你手再辣,也不必对少林先下手啊。”
钟思凡大声道:“等一下,你待下再说,你说是我杀死了和神大师?”
和风大师说道:“不错。”
钟思凡看看和风大师,再看看秋诗,他忽地说道:“我只是与秋诗在一起,我们两人在这里说情,秋诗,你说是不是?”
秋诗忽地抬起了头,像是下了极大决心,她说道:“钟公子,你不必说谎了,我刚才看到你出了门,我再就听到了那一声叫,你再进来时,刚好和风大师晚来了一步。”
钟思凡看着秋诗,他从来没有想到,一个像是小女孩子般的秋诗会说谎,她说起谎来很是认真,让那些看她的老和尚更相信了钟思凡就是杀死和神大师的凶手。和风大师说道:“钟公子,是老衲看错你了。”
钟思凡大叫道:“我没杀人,我没杀人,我真的没杀人!”
和风大师说道:“你如今是杀了人,也不肯认了。你有本事,虽说你吃下了少林寺的毒药,但你的功力大增,说不定那毒对你再无作用。你也不必怕少林了,你会无所顾忌。”
钟思凡大声说道:“是啊,我无所顾忌,我与少林寺一齐去害人,对了,我害了谁?”
秋诗嘴很尖,她尖声道:“你杀了我左姐姐和金丝姐姐!”
和风大师说道:“对了,钟公子,我们也不敢与你动手,你还是走开的好。我们不愿意再与你一齐去苑家祖茔了。”
钟思凡瞪圆了眼:“我要去,我要与你们一起去,你们不能让我背一个杀人的黑锅。”
和风大师说道:“这女孩子亲眼所见,还会有假么?我少林受了一劫,你走好了,我们自去与苑九一斗。”
看看秋诗,再看看和风大师,钟思凡忽地大笑了,他笑得很开心。
和风大师不动,高僧自有过人的肚量,他笑他的,与和尚何干?但秋诗可就没那好耐性了,她问道:“你笑什么?”
钟思凡大笑,说道:“好了,我走了,我走了,我得走了,我不走,再呆下去,少林寺还会死人,我怎么呆?”
钟思凡在夜里踽踽独行,他来到了后坡上,来到了那左樱与金丝的坟前,他喃喃说道:“我与你们有过肌肤相亲,不管是不是人逼我做的,我是做过了,对不对?我得带你们回那个苑家祖茔去,让你们看一看那个苑九,你们一定很愿意看苑九的。”
他说罢,便把两具棺材抬上了马车,自己赶着一辆,再后面跟着一辆,车摇摇晃晃地走了。
和风大师看看床上,他的脸色阴晴不定,他摇摇头,再点点头,正要再走出去,忽地那秋诗冷笑了,说道:“他没杀人。”
和风大师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没杀人?”
秋诗笑笑,说道:“我在这里,眼也不眨地看着他,他正对我用情,怎么会有功夫出去杀人?”
和风大师说道:“你看!”
和神大师的胸前被印上了一掌,那一掌很重,掌隐隐发红,像是被火烙过。和风大师说道:“这种掌法,叫做悲风掌,从前一位高人传下的,如今在江湖上久已失传了。再说,有此种掌力的人世上已是没有几人。不是他,还会是谁?我少林寺虽说有上千僧人,但能一掌至此的,一个也无。”
秋诗忽地大声说道:“你以为他是谁?他就是九公子,是九公子来了,九公子来救我了,他打了那个老和尚一掌,要惩戒你们!”
和风一听得苑九,也是失色,他大声道:“你胡说!苑九死了,刚刚接到了方丈的传书,苑九在祖茔里被徐无特的徒弟砍去了头。”
秋诗大声哭道:“你胡说,你胡说,是公子杀了他,是九公子杀了他的!”
她此时宁可是苑九杀了人,也怕人说的是实。如果他说得对,九公子的头被那个徐无特的徒弟砍去了,她们岂不是都做了未亡人?
和风大师说道:“如是苑九来了,也算是我们少林该受一劫。”他叹一口气,说道:“女施主,你还是与那几位女人在一起好了。”他让两个和尚带着秋诗去与学瑟她们在一处。和风大师慢慢走出来,对和雨大师说道:“当初,我劝方丈多带些人去,去寻找少林至宝,但方丈不愿。我知方丈心意,知道那是罪恶之地,不宜多沾,只是方丈带着两位师弟履险,让人担忧。”
和雨大师说道:“我去看看方丈,顺便带此处消息给方丈。”
和风大师说道:“也好,你去就是,无花谷也不算远,你到了那里,再来一信,我小心寺内,如果真是苑九,该让方丈他们回来。”
和雨大师一走,和风便令人更小心,监寺看门,日夜不眠,以防那个苑九突袭。如是真的是苑九来袭少林,怕少林寺的劫难大了。
秋诗一进了那禅房,忽地抱头大哭,学瑟几人都是叫她:“秋诗,秋诗,你怎么了?”
秋诗哇哇大哭道:“他们说,方丈传来信儿,说是公子死了!”学瑟扯住了秋诗的胸衣,叫道:“你胡说,你胡说!”
她们全都泪如雨下,想着平时公子的好处,此时更是心疼,无法不悲伤。
几个女人便嘤嘤哭泣。
学瑟突地叫道:“别哭了,我心都让你们哭乱了。”
一向不多言语的风尘说道:“依我看来,八成是真的了,公子在坟墓里,与他们无法一斗,他们杀了公子,他们杀了公子!”
学瑟跺脚道:“我恨不能杀了他们所有的江湖人,是他们害了公子,他们害了公子啊!”
平时她们养尊处优,就是皇上的妃子,也不如她们的日子过得好。此时想起九公子的一片真情,不由得个个泪流满面。
学瑟说道:“我们当初不如就去苑家祖茔,与公子一起,要死死在一起,要活活在一处,也强似如此。”
风尘叹息道:“公子不让我们去,我想他的忧虑也有理,如是江湖人冲入了祖茔,公子也保不住我们。我们在那里,只是带累了公子。”
七个女人抱头痛哭,哭成了一团。
待一会儿,学瑟说道:“姐妹们,再哭下去,也哭不活公子。我们得去祖茔,看看公子,如是他们杀了公子,我们宁可在祖茔上自尽,跟公子去地下。”
众女人赞同,她们想逃离少林寺。只是那些僧人看守着她们,如何能逃得出去?
学瑟说道:“我们得出去,想什么法儿也得出去。”
少林寺的大雄宝殿,只有和风大师一个人跪在那里,喃喃告祝,他要告祝,求佛祖保佑少林,逢凶化吉,渡过此劫。
忽地,佛祖的眼里流泪了,他大惊,抬头看着佛祖,佛祖的金身在飘缭的香烟中竟有了泪水。那泪水流着流着,竟是变成了血泪。
他大惊,叫道:“来人哪,来人哪!”
他忽地觉得他的身子很沉,慢慢地再也站不起来了,他跪在那里,哀恳地看着佛祖,像是哀告:“佛祖,弟子罪孽深重,只是请求佛祖宽……”
他再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瞪眼看着佛祖,看着佛祖流泪。
少林寺的弟子在殿外守候的有两人,他们听到了一声极弱的叫喊声。
是谁在叫喊?是殿里出了什么事儿么?他们再看看殿内,和风大师仍在那里跪着,在那里为少林寺祈告佛祖,没什么事,只是听错了。再过了一会儿,他们再看,和风大师仍在跪求,直到过了几个时辰,还见大师跪在那里,他们隐隐觉得不妙,出去一人报与和雨大师。
和雨大师来了,他对和风大师说道:“师兄,你跪求了一天了,佛祖也会保你的,你歇息一会儿吧?”
但和风大师没有动静。和雨大师脸色忽变,他去扶一下和风大师,和风大师的身子一歪,便倒在了蒲团上。
和风大师也殁了,少林寺更是一片惊慌,和雨大师说道:“如今只能再请师叔两人出面了。”
他来到了后山,到了思过崖,朗声道:“师叔,和雨求见!”
只听得崖后有人懒懒地说道:“你们想求的事美着呢,来找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做什么?”
和雨大师说道:“少林有难了。”
两人哦了一声,看来虽说是生气,但总不能对少林难事也不在意。
有一个声音微哑的老人问道:“和雨,上次你们执意要做那事,想夺回少林的宝书,不知道你们做得怎么样了?那个少年人是不是能行?”
和雨大师说道:“那一天在修罗殿外,正是和神师兄监守,忽地他死在殿外,和风师兄以为是那个钟思凡所为,便把他赶走了。”老和尚一笑,说道:“好,赶得好,我看那小子也不像是一个能修得正果的人。”
另一个老尚笑笑,说道:“他不对你的心思,你自是说他修不成正果了。”
这老和尚再怒道:“他对了你的心思,是不是?他是什么东西,只是那个大力神的儿子,他有什么正果可修?”
和雨知道,他两人一争起来,便是一天一夜也会争吵不休,他来此处可不是要听他们争吵的,他重重地咳了一声。
洞内有人一叹:“和雨,你也是一个不能清静的人,你咳什么,谁不知道你在?你进来好了。”
和雨进去洞内,看着两个师叔,一个正吊在一个悬垂的石条上,头冲下。那矮胖的身子像一只熊般挂在那里。那是无形大师。一旁坐在一块尖利如锥的尖石上的,瘦瘦削削的正是无果大师。无形大师问道:“和神是怎么死的?”
和雨讲了和神的死状,两位互看一眼,真是心内沉重。看来少林要有一劫了,那样狠的一掌是谁所发?可是和雨再讲下去,让他们更是心惊不已:“昨夜和风师兄在殿内祈告,到了晚上,才发现师兄也死了,他只是眼里有泪,那泪像是有血。”
无形大惊,他跳起来,扯住了和雨的衣襟:“你说他流的泪中有血?”
无果也大惊,他跳下来,对和雨说道:“他死时没人看见?”
和雨说道:“没人,只是师兄的眼里都是惊疑。看去是像和神师兄一般,看到了什么秘事,那震惊是从来未有的。”
无形叹息,说道:“你们师兄弟中,和风是一个最有悟性的人,他也去了,可惜,可惜!”
无果大笑,说道:“可惜什么?如果我猜得不错,少林这一次劫难大了,如是想不受劫,也是不可。我与你也得去一次了。”
说罢,两位老僧不等得和雨再说话,便飘然出洞了。
待得和雨到了少林寺的禅房内,正看到两位老僧看和风的尸身。看了和风的尸身,再看看那和神的尸身,他们的神色更是沉重,叹息道:“厉害,厉害!”
和雨说道:“师叔,那个害师兄的人是谁?”
无形说道:“说不清,说不清。”
无果低头叹气,说道:“从前有人看过血泪,那是三百年前……”和雨也一抖,对了,少林寺在三百年前有过一场大劫,险些整寺无存。
那一次就是佛祖的眼里流血泪,方丈大石也是眼里流着血泪而死。
莫非是旧事再来?
无形与无果两人走出来,他们说道:“去那个修罗神殿看上一看。”
和雨大师不知道师叔是什么意思,但他愿意去那神殿,便去看好了。他说道:“方丈一决心入世,便与我等师兄弟商量,修下这一神殿,说是怕渎了佛祖,如今这神殿也没用了,那个钟思凡走了,我们用不着这神殿了。”
无果与无形也不理他,只是进了那神殿。
两僧坐下,他两人坐在地上,静静而视。
内视床,无邪,无怪,有欲,有心。
无形僧道:“儒子可教也。”
无果僧道:“他有欲无心,看不出大器。”
无形僧道:“他与几个女人交接?”
和雨说到此事,也是羞愧,他回师叔话道:“两个女人。”
无形说道:“此殿内无死气,并无人死在这里。”
无果大师道:“他走了么?”
和雨大师更是羞愧,说道:“我与和风师兄一发现那相交并无增长功力一说,便想放他走了,只是想来想去,怕……”
无形大喝一声:“做下此等恶事,还能说得出来么?”
和雨大师再无话说了,他只是低首,宁可听着师叔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