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米离在河间府一带逃亡。他一心只能逃亡,他不能再想别的什么事儿了。如果他停下来,死亡就会追上了他。他的脚一开始跑,便再也停不住,一直逃下去,一直逃下去。
所有的人都跟着他,所有的人都要杀他。
便围绕着米离,足足有上百人在走。先是米离与归水两人。他们两人慢慢地走,有时快些走,在逃。后面的便是那许顺带着的第一路人马。他们要杀死米离。他们必得杀了米离!他们生气,因为米离看不起他们,他们是北方最大的门派“冷身子”。
谁不怕“冷身子”?就是北方最大的赌场“跳三跳”,也知道“冷身子”惹不得。
许顺靠“冷身子”打天下,他们杀死一个米离,岂不是同碾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
“冷身子”像一阵呼啸的狂风,一吹而至,他们会把一个米离吹得支离破碎,再也无影无踪。
他们不须许顺跟着,他们自有他们的杀人法儿。很简单的法儿,时常也是最有效的法儿。
米离到了河间的大苏镇。传说中,这镇是出美女的地方,古来的皇帝竟有三十多个曾经来这里偷偷选美女,弄入宫里做他的妃嫔。这里的女孩子都很白,都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美人。
归水对米离说道:“又到了月圆时刻了。”
他知道,到了月圆时刻,那个米离总是犯毛病,他最容易冲动,愿意去找女人。据说那是他从前习那“寂寞剑”与“百兽舞”落下的毛病。
归水给他记着。
他为什么要记这些?
米离的神色忽地忧郁起来。他受不了这个,他是不是还有些不忍再去辣手摧花,把那些人看人爱的女人弄残、弄死,他也于心不忍?大苏镇的河坊里有一座石桥,石桥下时常有美人出没。那归水说道“米离,像你这种狗人,一定会一见了女人,身子都不干净了。你一定会看得色迷迷的,你一定会忍受不住。可是我告诉你,我已经告诉了他们。那些‘冷身子’已经有了一个治服你的办法。”
米离不看他,说道:“有什么法儿,你不必告诉我。”
归水说道:“我为什么不告诉你?我告诉过他们,你这一次仍是穿着一件月白长衣,去人家的闺室作案。你那时准会选一个最好看的女人,你一定会去她家,去奸淫她。”归水嘿嘿笑。
米离说道:“你笑什么?”“我笑你到时一定会很狼狈。‘冷身子’会把你的尸体连同那个女人的尸体一齐放在大庭广众眼前,让他们看看,这就是天下有名的大侠米离!”
他说得很得意。
可眼前没了米离,他躺在床上了。
“你为什么不听我说话?”
米离说道:“我不愿意听你说‘一定’,我为什么要‘一定’?”
他说:“米离,你一定会去,因为你是一个大色鬼!”
大苏镇的月亮有一点儿残,它还没有长成呢,像是一个婷婷玉立的少女,她的身材很窈窕,但她也很瘦弱。
在月下,有许多人在等。
米离会去哪一家?
米离此时只是在那屋里饮酒,他已经喝下去五坛酒了。
归水也怕,怕他再喝下去,会一喝喝死。
“冷身子”为防米离去作案,他们派了一百个好手,在大苏镇有好女儿的人家等着,等着米离来犯。
没风,没风的夜有一点儿寂寞。有人在敲梆子。梆子声很悠长,像是老人的呻吟。
米离看着归水,说道:“你看那月亮,怎么还是有一点儿残缺?”归水道:“今夜一出去,你便会死,像一条死狗一般死在街上。明天你的尸体便会拉回开封府,让人暴尸街头,所有看到你的人都会唾骂你,你会成为千秋万代的臭人物!”
说完了,他竟哈哈大笑起来。一笑完了,他揉揉眼睛,人呢,米离呢,刚才还有懒懒洋洋喝酒的米离没了。
归水打了自己两个耳光,叫道:“快,快,快去追米离。”
他一出门,看到了一个人。这人在他看来,像是救命的救星,他是许顺。
归水叫道:“许庄主,你快,他跑了!”
许顺色变,如是米离没了,他会去哪里?他会去哪一家?
归水说道:“今天白天他在那桥下看到了几个女人,就回来了。”“那是几个什么样的女人?”
归水笑了,他笑得也有一点儿淫荡:“有一个很好看的女孩子,她身穿着一件绣花小衣,笑起来像铜铃响。”
许顺不耐,从怀里摇出十三张画像来,说道:“你看好了。”
许顺竟把所有的镇上美人都画下了。
是这一张?
不是。
是这一张?
不是。
那就一定是这一张?
还不是。
竟十三张画像都不是。
许顺急了,他扯住了归水的衣襟:“你说,他还干了什么,他还看了什么人?只要是女人,就行。”
归水的嘴慢,他说道:“还有一个女人,可……她……她只是一个孩子……”
“她长什么模样?”
“她长得很小,也一般。但好看,很白。只是……只是……”
归水突地吞吞吐吐。
“说!”
许顺快急疯了。
归水说道:“她……阴毛很重,从她的破衣裤下,能看得出……像条辫子。”
归水再抬头,没了许顺的身影。
静夜中宵,有几多人酣酣沉睡?
还有多少人在缠绵,在对着自己的心里喜欢的、不喜欢的女人说着那些疯话、废话、情话?
一个身影上了一间破房子。
这间破房子只睡着一个老人和他的女儿。老妻早就死了,只剩下他们两人相依为命。
老人有一点儿惊觉,他喝问:“什么人?”
只觉得有人一点他的穴道。他就昏昏倒下了。
一叫惊醒了女儿。
她睡睁惺忪,爬起来问道:“什么人?你是谁?”
那人一身白衣,他的脸上有一张假面。看得出他不笑,那脸皮也是没有一丝笑意。
他依偎在那小女孩子身旁,说道:“我怕你一个人很寂寞,便来陪陪你。你看好不好?”
小女孩子说:“我有老爹,他能陪我。”那男人笑笑,说道:“他不能陪你了,你知道不知道,女人与男人得相差不多,才能在一起,那样才有意思。”
女孩子恍然,说道:“怪不得我爹说我没意思,是不是他得同一个老太太在一起,才有意思?”
男人笑说:“你果然聪明。”
他说道:“我能不能来你的床上躺着?”
女孩子说道:“我的床很小,也窄,你来,我们躺不开。”
男人说:“我不要多少地方,你让我一躺便行了。”
女孩子心道:他净说假话,他那么大个男人,怎么会不要多少地方?但她稍稍让了一下,男人果然躺下了。
他说得不假,他真的不要许多地方。
她看明白了:那男人的身子竟是躺在虚空处。他是不是人,会不会是鬼?
“你是人是鬼?”
“我是鬼。”
女孩子害怕了,她想叫,但她叫不出,就是她叫得出,又有谁会应她?
男人说道:“别怕,别怕,你看看我,你摸摸我,你便知道我不是鬼,是人。”
果然中衣有缝,人也有影。
他说:“我喜欢你,你愿意不愿意让我教你快乐?”
“怎么快乐?”
男人笑了,说道:“你看街上的男人女人手拉手一齐走了么?他们都好快活啊。”
男人说:“我也能教你快乐,我教你,能让你再也不愿意这么一个人睡,好不好?”
女孩子想了想,说道:“好!”
温玉在怀,那男人的身子在轻轻抖着。他抱住了那个女孩子,轻轻褪下了她的衣服。衣服本来就不多,他忽地轻轻叹了一声。
女孩子很羞愧,她说:“我是玩的,我是玩的,我不该有那么多……不该有那么多……我也不知道。”
她哇哇大哭。
男人笑了,他轻轻抚摸她的身体,说道:“这是人身上的东西,最好看了。你想想,有几个女孩子像你,身上有这东西?”
她想了一想,说道:“没有。有也不这么长,也不这么多。”男人说道:“对了,有这种东西的女孩子人才爱,因为你能干。”
女孩子问:“能干?能干什么?”
没有回答,只有一声女孩儿长长的尖叫声。
夜仍然很沉,从远处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
她说:“像是有人。”
男人说:“那不是人,那是鬼,专门不让人活着的鬼。”
男人说得咬牙切齿。虽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女孩子知道他不愿意提那些鬼怪。
男人好凶猛,女孩子渐渐地也入彀了,她呻吟起来,很快乐,她的头发如水洗一般。
“怎么有这么多的快乐?”
她的问话像是在梦呓。
“因为你很能干。”
男人的话再添一句:“有那么多的好看的……”
她咬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再说。
天快亮了,男人说:“我喜欢你,我格外喜欢你,你知道不知道?我一定还得来找你,我要你陪我一辈子!”
女孩子说道:“结婚么?我最喜欢同你结婚了。”
男人说:“我愿意同你结婚,只是我……”
女孩子很失望,她说:“你有老婆了?”
男人点头。
女孩子说:“那好,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你让她弄一张大床,让她和我一样躺在床上,我和她一齐侍候你,保你过得快乐,行不行?”女孩子像是一个小小孩儿,对着男人笑,笑得千娇百媚,让那男人看得痴了,他轻轻道:“最好看的女人,最好的女人,最能干的女人。”
他说得很郑重。
女孩子再疯狂了,她已经能时时疯狂,就连这男人也有一点儿受不住了,他叫道:“好,好,真是好!”
她轻轻问:“你的身子怎么那么凉?”
男人不语,他不愿意同女孩子谈这些。他说:“会有人问你,我什么模样?你能说得出么?”
女孩子摸着他的脸,说:“我会记得住的,但我不会告诉他们,我有一个男人了……”
她哭了,她哭得很快乐,一边哭一边用她的那一条辫子来抹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