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内,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老人,他的眼是瞎的,他盯着对面的女人,说道:“你已经两天没有吃什么东西了。”那女人不动。她吃不下东西,她恨,恨意满胸,便什么也不想吃。
老人说道:“你得看开,如果你想着他,想他是你的丈夫,你就心里再也排遣不开。如果你只当他是小猫小狗,你就会忘了他。”
刺刺大叫道:“他是什么狗东西,我不想他!”果然就不再想他。
突地一阵风,从庙门像是刮来一阵风。进来了一个人,他站在刺刺眼前。他说道:“我替你报了仇。”
刺刺看着他,冷冷道:“我的仇不那么好报。”
那人说道:“我把他杀死了。”
两人愕然,那瞎子哈哈大笑:好,好!”
刺刺蓦地跳起来,她叫道:“你杀了谁?”
那人沉声道:“方方。”
刺刺大吼:“你杀死了他?!”
“伞”说道:“我给他吃下了断肠散,他活不了啦。”
谁也没料到,刺刺大吼着,疯狂地冲向“伞”,叫道:“我的老公要我自己去杀,我叫你去杀过他么?”
“伞”疾忙躲开,叫道:“你告诉过我……”
瞎子一跃,扯住了刺刺,他说道:“那样子的男人,要他有什么用?不是被人家杀,就是算计害人,我就是看见了他,也杀了他!”刺刺大吼道:“我要自己杀死他,你们凭什么杀他?你们凭什么?”瞎子夺过了刺刺的剑。
刺刺疯了,冲过去,叭叭地打在那“伞”的身上。
一拳拳,打得狠。
“伞”竟是一动不动。
刺刺疯了,她叫道:“你为什么不还手,你打死我就是了。”
“伞”的嘴角慢慢沁出血来,他说道:“我不愿意打你,你如果想打死我,便打死我好了。”
刺刺住手了。她看到了“伞”的泪花。“伞”也会哭么?他是一个铮铮铁汉,老娘死了,他哭过,他的兄弟们都死于非命,他哭过。这一回,他在刺刺的拳下,怎么会哭?刺刺很不安,她说:“你怎么哭了?”
“伞”说道:“我没哭。”
“伞”走了,他得去找那个方方,如果他能找得到,就得救他,因为刺刺并不愿意方方死。
“伞”不知道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他只知道他得听刺刺的。他的嘴角有一丝冷笑,他在笑他自己,他不该听刺刺的,他有自己的深仇大恨。他一定得听刺刺的。
肃秋躲在床上,她对她自己说道:你是一个傻瓜,人家有他自己的妻子,他与你成亲,只是在玩弄你。你自不知,还对他一片痴情。她决心再不理方方。
忽地她的眼前有一个人。这人是秀蕾儿,她说:“我听说方方已落在‘伞’的手里了。”
她霍然而起。方方落在“伞”的手里,他一定会受苦。
肃秋的脸红了,她想起了那一幕,她与方方在浴盆里,那个“伞”来了……她站起来,说道:“我得去看看。”
秀蕾儿笑笑,说道:“他在‘伞’的手里,生死未卜。”
肃秋走到了门前,她突然回头了,对秀蕾说道:“你一定会知道‘伞’在哪里。”
秀蕾儿笑笑,说道:“我不知道。”
肃秋看看她,那一眼深有用心,她说道:“好,我会找到他。”坟地里,有阵阵鬼哭声。那像是昏鸦迟暮的叫声,也像鬼嚎。
肃秋来到了这里。她叫道:“有人么?”
没人。没人应声。
她再叫道:“有鬼么?”
有应声了:“有,有。”墓碑后、棺材里都蹦出一群鬼来。都是青面獠牙的鬼。
肃秋冷笑,她说道:“你们都是‘伞’的人?”
一个细声嫩气地说道:“我们是鬼。”
肃秋说道:“我也是鬼,我的哥哥肃杀更是鬼。”
众鬼默然,一想也是,要说弄鬼事,还是她的哥哥肃杀最行。一个说道:“你来做什么?”
她笑笑:“找‘伞’。”
有人怒声道:“天又不阴,你找什么伞?”
肃秋笑得也是阴沉,她大声道:“你们说出他的下落来,不然你们全都得去鬼域报到!”
一个鬼应声道:“你有什么本事?”
肃秋扯起了他,一扯便把他扯到了眼前,她说道:“你看看好了。”那人只觉得有一股大力扯牵着他,生把他扯到了棺材边,再把他的头扯进了棺材。他大叫,但又叫不出,只是嗯嗯哼哼。
忽地,他不声响了,他的头被肃秋扯得断了筋。
肃秋丢下了他,说道:“这么不抗劲儿,只是一个废物。”
那些“鬼”看她如此神力,都是大惊,一个“鬼”说道:“好,你愿意见到‘伞’,就让你见好了。”
她终于见到了“伞”。这是一间很潮湿的墓室,“伞”坐在一块石碑上。那石碑很高,肃秋得仰视才看得见他。“伞”说道:“你来做什么?”
肃秋说道:“你带走了我的丈夫,我来找他。”
“伞”忽地仰头大笑,笑声在一间很狭小的墓室内回荡,他笑够了,说道:“你知道不知道我的‘阎罗散’?
肃秋说:“我知道。”
“伞”说:“如果你能听我的,你的方方还有望,不然他定是一死。”
肃秋看着石室,石室里瘢瘢墙壁,有许多彩色古画,看来石室年头不小。她说道:“你要我做什么?”
“伞”大笑:“杀了那个许茹仙。”
肃秋说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杀她?”
“伞”低下了头,再一会儿,他对肃秋说道:“你真想知道那原因?”
她点头。
“伞”说道:“我可以告诉你,我胜不了米离。”
“伞”曾经与米离试过身手,他不是米离的对手。
米离虽是坐在椅上,但他仍是名震天下的大侠,没有人能胜得了他。
“伞”说:“我知道,你能胜得了他,因为……”
她静等着,等着他说出原因。“……因为你是肃杀的妹妹,你是米离的仇人。”
无人应声。
她不愿意说出这秘密,她怕人家知道这秘密。但“伞”知道。
肃秋看着“伞”,她不知道“伞”会不会再替她出力。
“伞”说:“我可以帮你,我替你去杀了那个许茹仙,你必须去杀了米离。只有你能杀得了米离。”
肃秋说道:“你让我看看方方。”
“伞”笑笑,说道:“他还活着,但他只有两天。”
肃秋终于看到了方方,方方坐在一口棺材上,他看到了肃秋,他唇乌青,人也十分委顿,他说:“我在屋里等你,但他们把我带走了。”
肃秋说道:“我知道。”真情流露,她的眼里流出了泪。
方方笑说:“我怕你真的伤心,我便不敢告诉你。”
肃秋说道:“你不告诉我,我更伤心。”
两人默然相对。
肃秋想问一问方方,他是不是天天仍在惦念着她,但她心里一想,他写下那纸条时,是说他要去找刺刺。不知道他是不是找到了刺刺?
她问:“你找到了刺刺么?”
他看她,愕然道:“我为什么要去找刺刺?”原为他真的没动那心思。
肃秋问:“你写下了一纸条子,说你要去找刺刺,你怎么不去找她?”
方方说道:“我没写过。我与你成了亲,刺刺再也不理我了,我找她做什么?”
肃秋心道:“他怕我伤心,才说出此话。他对刺刺也未必真的无情,只是刺刺不理睬他,他才如此,要是刺刺一找他,他定会不忘旧情。
方方看出她的心思,说道:“肃秋,我与你成亲,是因为我真心喜欢你。”
肃秋怏怏道:“你就是不喜欢我,那也没什么,我只喜欢你,就是我的快乐了。我不能让你忘了她。”
方方心里黯然,他说道:“我方方何能,娶了你这样一个妻子?你知足。但我受了人家的毒,我中了毒,不能再与你在一起了。你忘了我,自能做你的大事。”
在方方眼里,肃秋是一个做大事的人,她不像刺刺那么任性,她有城府,且能担那灭邪派,兴江湖的大计,自是不同凡人。
肃秋道:“方方,你在这里两日,我自有办法救你。”
方方心一宽,但他又说道:“我与你成亲了,我就过了好日子,就是死了也值,你千万不要因为我同那些混蛋客气,我不愿意看他们得意。”
肃秋走出了那坟场。她的心里很沉重。她不能不听“伞”的,她得同那个米离一斗。她知道,要她与米离相斗,也是很难取胜,但她不能不做,她得同方方在一起。她回到了住处,看到等她的秀蕾儿。
秀蕾儿说道:“你怎么办?”
肃秋叹息,她只能想法救方方。她与米离一斗,不论胜败,只能一试。她说:“你去找米离,替我下战书,说我要与他一决。”她的心里有隐秘,她不知道当年肃杀是如何同米离照面的,她不愿意同米离照面。她是鱼漂儿的女儿,肃杀是鱼漂儿的儿子,肃杀死在米离手里,她只要不杀死米离,决不愿意同米离照面。她曾想千种法儿,只要能杀死米离,她一定会去办。她觉得那一千种法儿都难杀死米离。她要亲自与米离一决。她说:“你去找许茹仙,告诉她,我要与米离一决。”
秀蕾儿说道:“我去找米离。”
肃秋一笑,她说道:“你只有去找许茹仙,她也愿意米离同我一决。”她说得很肯定。
秀蕾儿出去了,她去找许茹仙。她走得很慢,她看着夜空中,有一个人在静夜里么?她何以呆呆地看着空中一个地方,那地方空空荡荡,没有人。
她说:“我得找许茹仙,她要与米离一斗,我只好去找许茹仙。”
没有人应声,只有夜的风。在那夜风里,冥冥中真的有人在看着她?她慢慢走了,一直走到了洛阳城最大的那家客店里,她站在那门前,对站在那里的两个持剑的年轻人说:“我要见你们的许夫人。”
那年轻后生喝道:“你是谁?你叫许夫人什么?我说她是我们的许夫人,难道你不承认她是江湖人的许夫人么?”
秀蕾儿笑了,她说道:“我叫秀蕾儿,你告诉许夫人,就说洛阳城的秀蕾儿求见。”
那人飞也似地去了。一会儿,他叫道:“让她进来,许夫人要见她。”
她轻轻盈盈地走进去,她要见一见那个许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