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伎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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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京都许风衣

京都是开封。

从来没有哪一个地方像开封这般,既是皇朝,又是小镇的了。

在这里,如果说有皇朝,也有民间的皇上,那么皇上就是当朝的神宗皇帝,民间的“皇上”便是许风衣。

据说皇上曾经要杀过许风衣。

动了这个念头,皇上并不曾认真想一想,他请许风衣来宫里下围棋。

两个下了三盘棋。

本来皇上下棋,志不在胜,而在胸怀,他的布局便十分大度,像是胸有丘壑。

那许风衣的棋路竟与皇上差不许多。

皇上想到:我必杀你。

棋下完了第一盘,皇上咳了一声。

身后来了太师,太师的女儿是皇上的小老婆,自是对皇上很忠心,他看看皇上,说道:“不知圣上有什么吩咐?”

皇上眨一眨眼。

太师装作看不到。

皇上起身如厕。他去时一使眼色,太师便跟来了。

“不能杀他。”

“为什么?”

顺妃在街上走,没了,如今传出话来,她在许风衣的家里,与他的妻子闲谈呢。”

皇上大怒。

他说:“杀!”

一看皇上怒了,连他心爱的爱妃也不要了,太师敢出声么?

再坐下来,他与许风衣说话、下棋。

皇上心道:“我与你下棋,你伤我一个爱妃,我便要你死。”

不料得那许风衣忽说道:“皇上的棋子,有一大片是死棋了。”

原来亏在中腹。

皇上要认输。

他忽说道:“你知道,皇上一向不会认输的。”

许风衣悠然道:“照臣下看,不论是何人,只要是输了,便认。当是最好。”

皇上怒气在脸了,他心道:看你一个草民,竟敢对我如此大不敬,我不宰了你,怎么治我的国?他回头对太师使一个眼色。但他看到了太师,太师的眼里是惊慌。

太师是老臣,他是上过疆场的人,怎么会临事惊慌?

他慢慢走出来。

“什么事儿?”

“皇上恕罪!”

皇上见老太师竟跪了下来,就不知所云,究竟是什么事儿,能让老太师如此惊慌?

老太师未语泪先流:“西宫娘娘不在了。”

皇上大大吃惊,他问道:“她哪里去了?”

老太师说道:“刚才那个小黄门说道:‘娘娘在花园正玩,看到了一个女人,请她去看珠宝,娘娘以为是宫里的治作,便去了。谁知道竟是再也无归。”

皇上喑声道:“她如今在哪里?”

老太师的眼神很是惶恐,他说道:“娘娘也在……许先生的家。”

皇上大怒,他叫道:“莫非他是皇上,我是他的听差不成?我不管他,宰了他再说!”

老太师扑通跪倒,说道:“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外面有一句话,说……说……”

皇上见他吞吞吐吐,大怒,吼道:“说话,你个老杀才!”

老太师心一横,也顾不得了,他说道:“圣上一定听说了那里巷里的民谣了?”

皇上讶道:“有什么民谣,我怎么不知?”

太师吟道:“北海缺玉床,龙王来请许中堂;皇上缺银两,风衣护庇神宗强。”

皇上神色不豫。

他一定要宰许风衣。

皇上的脾气,连太师也知道。他说道:“圣上,你还是放他先回去,待得他放了顺妃与娘娘,那时再杀他不迟。”

皇上冷笑:“他走了,还会回来么?”

太师不敢语。

他也知道,只要许风衣在皇宫,皇上就可能将他拿下,待得他走出了宫门,能奈之何?但他还是说:“皇上三思,皇上三思!”

皇上对他冷眼道:“你知道不知道朕有几个娘娘?”

皇上的娘娘不多,也足有三四个了,他何惧少了一个娘娘,可一个许风衣在他的眼前,岂不是令他吃不下,睡不着?

他冷冷道:“太师,你就准备替娘娘收尸吧!”

皇上进了宫,再坐下来与许风衣下棋。

许风衣说道:“圣上果然辛劳,这一会儿,便如周公吐哺,一时三出,我看这棋不下也罢了。”

皇上心道:果然是一个狂子,你以为你能在我眼前过得去么,我要宰了你,看你还狂到何处去?他说道:“好,好,既是先生不愿下了,我们便罢棋好了。喝一杯酒,如何?”

许风衣慨诺。

两人对饮。

便说棋。

皇上说:“许先生布子,大气如风。”

许风衣笑笑:“皇上伤子,不肯伤情。”

皇上看他那神态,像是胸有成竹,便也不易对他出手。皇上的身后有四大侍卫。这四大侍卫看着许风衣,只待皇上一声令下,便扑向他。

不料得那许风衣说完了话,有一个黄门匆匆而进,他急急在皇上的耳边说了几个字,皇上的脸色便是大变。

原来那黄门说的是:“皇太子失踪。”

皇上看着许风衣,此时的许风衣仍是谈笑风生,神情自然。他莫非是不怕死么,莫非小皇子真个在他的手上?

他说了一句皇上有伤子之实,莫非正指此事?

皇上叫一声:“来人!”

四大侍卫的第一人雷忽来到眼前。

皇上说:“久闻得许先生本事过人,你何不就此讨教讨教?”

雷忽一笑,走上前来。

许风衣仍是笑眯眯。

皇上心道:待我的第一侍卫对你出手,你便知道厉害了。

忽见那雷忽站住了,他再也迈不出一步去。

许风衣仍在笑,说道:“你走到我眼前,怕不得千儿八百年?!”

那雷忽的脸色一会儿一变,他的脸先是红胀着,布满了汗珠,一步步向前走,走了三步,再也走不动了。

这身后的木剌待要上前,忽听得老三苏生叫道:“待大哥完事,你上去不迟!”

果然有那么一盏茶工夫,雷忽不能上前一步。

他忽地抬手,“波”地一声,那许风衣眼前的茶盏破了,碎成了几片。

他慢慢回身,看着许风衣。

许风衣笑笑,说道:“好一个霸王风!”

他把那几片茶盏握在手里,只是一会儿,便见那手放开。

皇上的嘴也闭不上。

那茶盏在他手里,竟再变成了一只好好的茶盏,只是原先破碎处有一条很深的暗线。

皇上只知道是神奇,但那四大侍卫便不这么以为了,他们都是惊惧地失声叫了一声。

他们知道,许风衣的功力天下莫敌。

别说是他们,就是大侠米离出山,苑九老爷子再世,他也只能做得如许风衣一般,要想胜他,也是很难了。

谁料得他竟是一个盖世高手?

人都无言。

老二木剌叫道:“我来会会他。”

他走到了许风衣眼前,说道:“不识先生真面目,莫怪莫怪。”

许风衣笑笑,说道:“皇宫内久听管弦,疏于武功,不怪不怪。”

木剌的武功,其实比那雷忽更奇,他拍拍手,便见他的手黑了,再拍一拍,便见他的手变黄了,许风衣说道:“好手!”

从前人说,有三个人的手是奇手。一个是大侠米离,他敢出手抓毒,抓刀枪剑戟,毫无所伤。这是一双奇手。还有苑老爷子,他的手无所不能,竟是天下第一双怪手了。更有一个人是从前死在鱼漂儿手下的三尸手,提起他来,所有的人都是心里冷气阴森。

可这木剌的手怎么说得上是好手?

只见木剌一扬手,波波有声。对面的许风衣竟是比刚才更是郑重,他抬起了手,一抬一抬。

两人只是抬了三下手,便见那木剌啊啊怪叫,他大声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他跳了两跳,脸色灰黯,再也不抬起头来。

老三看着许风衣,说道:“许先生如此高手,真让我兄弟汗颜!”

老三苏生是一介书生,便显得彬彬有礼,他对许风衣施礼道:“先生赐教!”

皇上看不明白,但他是聪明人,他看着许风衣,知道他一连胜了他两个侍卫,心内又惊又惧,刚才那神气便不知哪里去了。他看着苏生,心里盘算着怎么能赢许风衣一回最好。

苏生手里有一根筷子,他拿这一根筷子直对着许风衣逼去,口中道:“一虹逼峰峰知近。”

那许风衣笑笑,竟扬起一袖,笑道:“一雾卷水水没虹!”

只见那一根筷子在苏生的手里颤抖不止,眼见得要折。那一旁的老四非非见势,知道不好,他也顾不得江湖礼数了,叫道:“三哥,我来会会他!”

老四非非一推掌,便见一阵风生,更添了一股气势,两人齐动,直逼许风衣!许风衣不怕,他笑笑,说道:“两人不如三人,三人不如四人,四人还不如一人!”

他哈哈大笑。那雷忽大声道:“好!”他也出了掌,便见老二木剌也说:“顾不得了,顾不得了!”他也扬手出掌,竟是在皇宫里,四人一齐掌出,对着许风衣。

许风衣的掌力也不见得刚猛,竟是只对着四人遥遥牵力,便见四人甚是吃力。

皇上也知道不妙了。

忽听得那五人中间有风雷之声,那声音隐隐,像是像大川深泽间的回声,荡个不已。

再看他五人倏地分开。

四人的脸色苍白,看许风衣,也甚是吃力,但他的脸上仍在带笑。皇上傻了。

许风衣说道:“皇上不伤子,臣下也不伤情,好不好?”

皇上点头,他知道此时若是不点头,必是性命不保。

许风衣笑笑,再说:“我没野心,只想平静,皇上说行不行?”

皇上此时说话最是痛快:“好,好!”

许风衣笑了,他说道:“皇宫里来去,我当自由,只是我再也不愿意来了,皇上能不能答应我,再不让我来皇宫了?”

说罢,他竟是身子一纵,便在空中扶摇直上,直落到那宫心藻井上了。看那藻井,少说也有六七丈,只见他一手扯在上面,也不甚用力,说话神态,仍是从容:“皇上,我要走了,再无人与你下棋,也无人敢下棋胜你。你不输棋,有什么乐子?”

果然许风衣走了。

四个大内侍卫走了,他们再也无颜在皇宫里呆了。

无心婆婆止住了话头。就是这么一个许风衣,竟然没了,叫人给杀了,怎么叫人相信?

方方问:“是谁杀了他?”

无心婆婆道:“不知道。”

“伞”问:“他怎么死的?”

无心婆婆再答:“不知道。”

许茹仙忍不住再问:“他死在哪里?”

无心婆婆说一声:“不知道。”

真个是一问三不知。

还怎么去问?

所有的人都是沉默。

四个人都看着无心婆婆。

无心婆婆一叹,她站起来,走得很轻,像是无声,她像是有心,也像是无意,只是走近在方方的眼前,她的身子站定了,她的眼睛像一泓湖水,深深湛湛的,看也看不透。她的眼睛钉着方方,像方方知道那答案,她慢慢说道:“他没了,他失踪了,没人知道他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