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米离坐在椅上,两条腿放在桌上,姿势很特别,也很舒服。因为左边一条腿由一个女孩用肩头顶着,右边一条腿在一个女孩的怀里抱着,这坐姿就很舒服。
他正往口里倒酒。
酒喝下三坛,都是上好的清冽的竹叶青。
酒喝下肚,惹上来一丝闲愁,像米离这样的人还会有什么愁事?他轻轻地唱着,仍是唱着一曲《将进酒》。
啪——一声轻响,他手里的酒杯碎了。
不是他自己捏碎的,有人把他的酒杯打碎。
眼前站了两个人,一个是土二爷,另一个是岳子松。
米离笑了,笑得两眼眯缝起来,他对土二爷和岳子松说道:“我正想着你们,想着你们在牢里喝不上这么好的竹叶青,你们就来了。来,喝酒,喝酒!”
土二爷冷冷道:“我劝你再好好喝一坛,不然再也喝不上了。”
岳子松说道:“我决不让他再喝一坛酒。”
两人杀气十足。
米离大笑,说道:“就凭你们两个,也想杀我?”
“还有我。”
走进来的是淮阳门的掌门洪恕,他人如一座铁塔,矗立在门边,把一扇门堵得严严实实。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说罢,窗边站了两个人。一个个子矮小,竟是名震天下的少林掌门无欲大师,另一个是个女流,她是峨嵋掌门好心师太。
米离不笑了,他知道情形很严重。
他又看到了一个老朋友,一个他从前很愿意看到的老朋友,他是花户张,也是丐帮的徐长老。
如果这八个人来同他喝酒,米离能喝倒所有八个人;但他们显然不是来同米离喝酒的。他们满面怒气,挟着怒火,要来杀死米离。
米离决不是他们八个人的对手。
土二爷说道:“米离,你自尽吧。”
米离笑了,摸摸身边那女孩的头,这头发乌黑乌黑,摸上去很柔软,让米离心里很是舒服。
他笑道:“美人笑靥,美酒如玉,此情此景,人真愿醉啊!这么好的时辰,你要我死,岂不是难为我?”
洪恕怒火极旺,上前一掌,啪地拍在桌上。桌上一只酒瓶竟剑一般窜起,直射向米离额头!
好米离,竟是身子一长,也不见下身如何动,就用口去叼住那酒瓶,说道:“这么好的竹叶青,怎么好糟蹋?”
他用口叼住酒瓶,如长鲸吸水,一吸而尽。
天下有寂寞剑,有大侠米离,大侠米离的武功深不可测,大侠米离喝酒的本事天下第一。他能比所有的人都喝得快,千杯不醉。
土二爷冷笑道:“米离,你害了七大掌门,死有余辜。”
米离笑了,说道:“慢点,慢点,我怎么害了你?要不是你们几个进监狱,艳庵怎么能这么猖狂?你们几个要不进监狱,别人怎么能知道江湖上有没有人敢找艳庵的麻烦?”
无欲大师说道:“米施主,你答应我们管艳庵一事,不知你做些什么?”
米离扬眉道:“我能做什么?你们几个入狱,我就坐在这里喝酒,听曲儿。”
好心师太也不好心了,无欲大师也有了欲望,他们想杀死米离。
因为米离害得他们七大门派这一阵子被艳庵压得抬不起头来。
可米离曾答应过他们插手艳庵之事。
一眨眼间,七个人都奔向米离。
土二爷手快,先抓住了一个女人,用了一招,一扬手就把这女人扔了出去。那女人尖声大叫,以为这一下非摔个鼻青脸肿不可。不料身子一落地,竟是轻轻巧巧,落在门口。原来土二爷用了一招他的“大气转身”功夫。
米离喝道:“好身手!”
那洪恕也不慢,伸手抓住那个搂住米离右腿的女人,一扬手,也把她丢了出去。这一丢,只听得啪的一声,那女人厉声喊叫,竟撞在墙上。那墙撞下卟卟直落的粉尘,但她自己却无事。洪恕用的是淮阳门的独门内功“腐石功”。
雪风道长忽然出剑,一剑三击,一连刺向米离九剑。只听得当当当九声轻响,米离随手抓起的酒杯未碎。
好心师太说道:“好,果然是好招!”
好心师太一步上前,两手向前平推,两袖竟在平推时舞荡起来,使两臂像是两只鼓胀的米袋。
米离说道:“好,好个‘移玉功’啊!”
岳子松持剑对着米离,说道:“米离,我不屑于杀你。杀了你,污了我的剑。”
米离一叹,说道:“一看到你们七大掌门,我就又倒楣了。”
七个人中洪恕最怒,他想出手把米离杀了,解他心头之恨。正扬起手来,忽听得米离说话:“洪掌门,你淮阳门的大弟子白眉鹰没了。”
洪恕一愣,他正因为知道白眉鹰没了,才这般恼怒。
“可你门下还有五大弟子在。”
洪恕不知道水鹰五人在哪里,问道:“米离,你说他们在哪儿?”
米离说道:“艳庵,他们都服了艳庵的药,成为艳庵的杀手。”
洪恕嗒然若丧,不再出手。
米离又坐下了。
武当雪风道长说道:“你见过恨意师叔没有?”
米离一笑,“见过,他也是艳庵的杀手。”
七大掌门无话,他们不知道怎么办。
米离笑笑,说道:“你们在洛阳大牢里呆了一阵,不知江湖上有变,如今洛阳又新添了些人物,有一个从七星岛上来的人,他叫独孤石。剑法超群,人也孤傲。你们七大掌门出手,哪一个单打独斗,也不是他的对手。还有蜀中唐门的人,倾巢而出,都到了中州,掌门人是唐家的大少奶奶。唐门如今也听艳庵的号令。”
好心师太皱眉道:“这不可能。唐门几百年来一向独行其是,从不听命于人,怎么会听艳庵摆布?”
米离笑笑,“艳庵中有他们的人,唐门大少爷唐杰落在艳庵的手中。”
众人漠然。
丐帮徐长老看着米离,双目如电,他冷冷道:“我想知道的是,你这些天都做了什么?”
米离看着他,突然朗声道:“你别和我说话,你对我说了谎!”
丐帮徐长老人缘极好,在江湖中名望颇盛,就是七大掌门对他说话也不会如此无理。米离这般说他,让他承受不住。
他怒声喝道:“米离,我对你说了什么谎话?”
米离对着徐长老一扬酒杯,神态十分悠闲,说道:“你说,你们丐帮帮主名叫肖乞儿,他在哪里?我总觉得不对,上一回第一个进去艳庵的人是少林的无心大师,后来进去的是武当恨意道长,最后进去的一个女孩,你们丐帮的帮主没在这艳庵,他在哪里?”
徐长老不语,他决不会说出丐帮帮主在哪里。
米离说道:“七大掌门做事,我米离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丐帮行事,我一直不甚清楚。不知江湖各大门派有什么主意,都被艳庵一一看破,我怀疑七大门派中有人做奸。”
土二爷恨声道:“米离,你说个清楚,究竟是谁做奸?”
米离目光犀利,一一看着七大掌门人,再看着徐长老,说道:“就是你们,就在你们中间,也许有一个,也许有两个。”
七大掌门面面相觑。
米离不理他们,他举杯痛饮,他喝得很快,眨眼之间已经连喝下去十四杯酒。
他大声唱:“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七大掌门人站在门外。米离不欢迎他们,既不欢迎他们进屋,也不送他们出屋。
他们怎么办?
洪恕道:“我要去找我那几个师侄,让他们回淮阳门。”
雪风道长也说道:“也好,我也去把恨意师叔找回来。”
好心师太说道:“既是如此,就一同去好了。”
八个人齐奔艳庵。
白天的艳庵还是那么不惹眼,上百间庵室,都是静静悄悄的、真正的佛家修心养性之所,没有一丝尘世间的喧嚣,偶尔的还能听见一阵阵清新悦耳的梵唱。
难道庵里的尼姑都在夜里坠入地狱,都在白日虔心向佛么?
八个人快走到艳庵,有一个乞丐远远地对着徐长老招手,土二爷斜眼一看,认得那人是丐帮弟子胡不为。
徐长老过去,胡不为对他讲了许多话。
徐长老回来了,面色有些不安。
土二爷慢慢问道:“徐长老,不知道丐帮弟子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徐长老说道:“艳庵的九转还魂血粉已经炼制七转,如再不破艳庵,天下恐无噍类了。”
七个人皆是凛然。
艳庵的门大开着,正门望去,厅堂之上,仍是坐着那个老师太,她还是一只木棰一管木鱼一本经卷,独自喃喃念诵。
门口有两个长相很媚的小尼姑。
洪恕一见艳庵人,心头怒火便起,喝道:“淫尼,告诉你那主人,要淮阳门的人出来!”
那两个小尼蛾眉一竖,笑道:“你这大个子,想找淮阳门的人?好,我去给你找。”
洪恕终于面对着他的五大弟子,迎面的是水鹰、兀鹰、黑鹰几个。
水鹰说道:“参见掌门!”
几个人对洪恕施礼。
洪恕说道:“你们大哥、二哥都死了,淮阳门七大弟子有仇不报,竟躲到这淫窟里去,你们脸面何存?”
水鹰低头不语。
黑鹰突然抬头,说道:“小师叔,我们已经砸了淮阳门院内的那尊石塑,淮阳门再也没有七鹰了。”
他们既是砸了淮阳门的石塑,说是说他们再也不愿意承认他们是淮阳门的人了,他们情愿背叛淮阳门,也不愿意离开艳庵。
洪恕仰天而啸,说道:“师兄,师兄,你去得早,听听黑鹰他们说些什么?!”
黑鹰、水鹰他们几个站在洪恕面前,静静伫立好久,又施了一礼,转身向艳庵走去。
洪恕大叫道:“就是天下没了淮阳门,我也不准你们跟着艳庵做恶!”
洪恕冲了过去,对着黑鹰的头就是一抓。
六大掌门和丐帮的徐长老看到了这一招。
黑鹰、水鹰五人齐出,他们真如五只兀鹰,有的在头上盘旋,有的向前冲刺,有的向侧回扑,有的直奔脚下。五人齐出,十爪齐下!
洪恕大叫一声,身子疾射,直落在无欲大师的怀里。
他受了伤,要不是五鹰手下留情,这一招下,他必是一死。
洪恕的嘴角有血迹。
水鹰说道:“小师叔,好自为之。”
他们五人一齐跪下,对着洪恕行了三次大礼,转身而去。
洪恕的眼睛失神,怔怔地望着艳庵。
艳庵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叫淮阳门亲如骨肉的五大弟子同他骨肉相残?他们有什么本事,能迷得住淮阳门五大弟?
那个站在门边的女尼笑了,说道:“淮阳门的掌门,就这么点本事,还来艳庵讨野火吃,岂不是不自量力?”
另一个女尼也吃吃地笑:“看他个子这般大,人也长得像模像样,可惜只是银样蜡枪头儿。”
两个女尼便是一阵淫笑。
雪风道长慢慢走了出来,他向前走的每一步,都很难,他竭力放松脚步,一步一步调匀自己的呼吸。
从艳庵走了一个人来,这人比他年轻,他是武当的恨意道长。
恨意道长在武当山上从来不苟言笑,他此时抬头看天,只是不看雪风。
他虽然年轻,但他的辈份很高,他是雪风道长的师叔。
恨意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看看雪风道长,好久才说道:“你不该离开武当。”
雪风躬身施礼,说道:“是。”
恨意又说:“武当一脉,在你手上,你小心为好。”
雪风又说:“是。”
雪风道长抬起头来,说道:“师叔,你能不能回武当,不在这里与艳庵人混?”
恨意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会儿,说道:“我不再是武当派的人了。”
他慢慢抽出了剑,只听得“啪啪啪”三声响,清风剑断成了四截。
武当人都知道,武当派有门规,说的是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恨意这一做,就是要告诉雪风道长,他再做什么事,与武当派毫无瓜葛。
雪风大声叫道:“师叔,你不能这么做,你是武当派的长辈,与艳庵人混在一起,让武当派的脸面往哪里放?你回武当好了,武当派与艳庵动手,就是玉石俱焚,也是心甘情愿!”
恨意道长不理睬他,转身向回走。
他们怎么都乐意回艳庵,难道那淫窟里有勾魂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