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花女人谷里的女人都很放荡。她们看着米离,像是看着一块肥肉,决心连坐在椅子上的他也不放过。
有十几个美女围绕着米离,她们都是流花女人谷里的绝色。
米离笑着看她们,笑得很迷人,也笑得很轻松。
他已经被那老板娘下迷药迷住了,他再也不能走下椅子,他还有什么心思笑?
但你能从他那笑里看得出,他仍是那么放浪不羁,仍是那么毫不在乎。
仍是那个寂寞行路的米离,仍是那个寂寞一人的米离。
但如今的寂寞米离不寂寞,他的身边有许多女人。
没了那两个最喜欢他的女孩儿,没了天婴地婴。
她们两人到了哪里?
那个一身媚气,不像人间女色的水仙仍在米离的身边,她轻轻喃语,细细对米离说天下最动听的情话,她说得很急,似乎她要在一刻时内把天下所有的情话都对米离说尽,然后与米离从此去天上人间,再也不呆在这流花女人谷里。
但米离只是笑。
如果是那两个美艳如处子的天婴地婴,米离还会对她们说上几句话,遇上了水仙这般的媚娘子,他竟是再也吐不出一句话来。
米离心明,若是他说得出一句话,那水仙必是会看透他的骨子里去,她会连骨头带肉一下子吞吃了他,世上再也不会有一个米离了。
水仙的声音刚开始时是热切的,后来便是缠绵的,再后来便是乞求的,慢慢变成了委婉的、凄凄楚楚的,像是对他说女人受苦时的无限心事。
米离仍是屹然坐在椅上,他不动心么?听得美人说下这许多话语,他竟是一句话也没有么?
水仙突地问:“米离,你只是一个死人,天幸让你再活了过来,你能活过来,除了及时享乐,你还想什么?”
米离忽然睁大了眼睛,他看到了那一双俏丽的媚眼。
眼儿媚,足以媚死人。
从来君王不死战,只用红粉埋帝尘。
她这般的媚眼,天下也少有,米离看她,怕是也心旌摇摇。
米离道:“我想看看谷主。”
水仙吃吃笑道:“谷主不愿意看你,你在这些来谷里的男人里,怕还不是最有魅力的。”
水仙的话,想刺伤米离。
从前的大侠米离,谁敢说他不是天下最有魅力的男人?
米离却是不动声色:“我要见你们谷主。”
水仙还要说话,米离说:“我要见谷主,我有什么心情,自会去对谷主说,你看好不好?”
水仙道:“米离,自从离开那块死气沉沉的尘土,便该知道人活着不易,你何苦自戕?看你与那两个毛丫头作戏,便知道你还是不懂风情,男人喜欢的女人,怎么会是两个毛丫头?”
米离不语,他只是笑,坐在轮椅上的米离,是不是对谷里的一切皆是无奈?
水仙说:“谷主看你是一个聪明人,特地叫我来服侍你的。”
米离笑笑,说道:“我要的是你们的谷主,何不叫她来服侍我?”
水仙一惊,她悄语道:“你要是让谷主服侍你,她一定会来,但你到了天台上,怕会后悔。一向要谷主服侍过的男人,最后都死得最惨。”
米离大笑:“我已经死过了一次,我怕什么?”
水仙的媚气仍在他身边,她依依可人,那神色也楚楚可怜。
“你要叫她,便不要我了?”
米离摇摇头。
水仙走了,所有迷恋米离的女人都走了。
来了一个悄悄走路的女人。
她面上蒙着面纱,静静地站在米离的身边。
“你想要我陪你?”
她说话时故意很平淡,但仍不掩一丝紧张。
米离笑笑,自从他与鱼漂儿生离死别,再无一个女人能闯入他心扉。
伊人心死,再复何求?
但这个女人站在米离面前,他缘何有一点儿紧张?
“你是谁,我只是觉得我从前见过你。”
女人一笑,她说话的声音有些微沙哑:“我从前不曾见过你,你怎么会见过我?有人说,见到漂亮的女人,总觉得似曾相识。”
米离笑笑。
那谷主说道:“我让谷里最漂亮的女人都来侍奉你,你还不甘心,人太贪心,没什么好处。”
米离大笑:“你没来,怎么说谷里最漂亮的女人都来了?”
米离看得清楚,那谷主的身子一震,必是米离的话让她心内一动,不然她怎么会心动?
米离道:“我来流花女人谷,并不是来玩的。”
“我知道。”
“我来这里,只是有人要我来。”
“我知道。”
“你为什么不问一问是谁要我来的?”
“我不想问。”
米离笑上一笑。
这就是米离的笑,当年的一个“病夫”米离,骑着一匹叫做“狗东西”的瘦马,在江湖上寂寞而行,只是佩有一柄寂寞剑,名震天下。米离的笑,迷倒了多少痴情少女?
谷主看他,似乎不为所动。
米离道:“我想,你要与他对抗,那是痴想。”
流花女人谷的谷主确是不可一世,但她听得米离说话,竟是深深低下头去,她相信了米离的话?还是她深知米离说得有理,不再与他分辩?
冥冥中确有个连流花女人谷的女人都惧怕的人物么?他是谁?
她幽幽说道:“我知道你来,决不会是因为我们叫你来的,流花女人谷再有名声,也怕是叫不动你。”
米离说道:“他说,流花女人谷都是一帮可怜女人,你去告诉她,那里的女人决不会独自成为一个天下。”
她慢慢说道:“流花女人谷已经是一个天下了。”
米离笑笑:“你错了,你听说过花蕊独开,不需秀穗的么?”
自古没有雌蕊自开的道理,便也没有女人可以独自成为一个天下的道理。
流花谷里的谷主,面前对着天下独一无二的男人,她还能说些什么?
听说流花女人谷的历代谷主都是武功过人,有奇世神功,不知道她面对着米离,有些什么心思?
米离说道:“我一进了谷,便被你谷里的人迷倒……”
她突然说道:“你愿意被迷。如果你不愿意,你一定不会倒在那里。”
米离眼神一亮。是不是因为她说中了他的心事,他才眼睛一亮?
“你能不能站起来?”
“不能。”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总不能算是男人。”
“我来谷里,是找女人谷的谷主,我要说服你,要你们走出女人谷,不是来做男人的。”
“要说服我们,你总得是一个男人,可惜这世上的男人太少了。”
米离看她一叹,那一叹终是遗憾,她看到的男人,不是负心人,便是假男人。哪里有一个风流蕴藉、倜傥可人的男人?
米离笑笑:“我是男人。”
流花女人谷的谷主一震,她太知道这个男人了,他是早她多少年出生的男人,那时她还小,就听得人说起江湖上曾有过一个大侠米离,他死了,为了一个钟情于他的女人鱼漂儿,她后来成了天下万人仰视的大侠,一生不曾再找男人。
如果看一个男人怎么样,只看他喜欢过的女人便知道。要想看一个女人怎么样,看她喜欢的男人也就知道了。
要知道米离的为人,就看后来名震天下的鱼漂儿便知。
生恨不是鱼漂儿。就连女人谷里的女人也都如是说。
女人谷的谷主终不是凡人,她嫣然一笑,说道:“你想来女人谷证明女人不能独活?”
米离大声道:“不错。”
他眼神迷离,他是不是又想起了那一个鱼漂儿?她在米离死后,天天抚琴唱曲,一首《将进酒》唱了一生,直至她郁郁而终,总不能得一佳偶。
流花女人谷的谷主慢慢走近来,她一步步,都是仪态万方,身上流香溢彩,直逼得米离也不敢对她仰视。
她走近来,声音里满是磁力:“如果你是米离,你最好离开流花女人谷。”
“为什么?”
“因为你是米离。”
就因为他是米离,才不能与流花女人谷里的女人玩笑嬉戏,人说玩火者必是自焚,说的就是他。
他既是米离,必是不会真心与谷里的女人相处,他来谷里,只是想让流花女人谷破败,他真心要破坏流花女人谷,但他真的有这份能力么?
流花女人谷的谷主声音颤抖:“好,那便一试!”
一手伸出,便见纤纤素手,手上筋脉隐隐可见,看得出是一只纤巧无比的玉手。
米离心里忽地一动:这一只手,却像是何处似曾见过。
但在哪里?是在他生前,还是在他死后?他记不得了。
他只是记得这一只手很熟悉。
是鱼漂儿的手么?是鱼漂儿的那一只能弹得一曲好曲子,也能用得一手好剑的素手么?
不是,如果这一只手是鱼漂儿的,他的心会跳动不止。
这是谁的手?
一念,也只是电掣风驰般一闪而过。
谷主向他出了六招。
第一式,只是一式“投枝问路”。这一式很是郑重,对他微微一笑,便出了一指。这一指很是光明正大,直指他胸前。
米离还了一式“玉女投梭”。这一式很轻,也很洒脱,轻轻便把那一式破掉。
谷主“咦”了一声,显是对他的功夫很是看重。她笑笑,又出了一式“问道于盲”。这一式很是鲁莽,竟是狠狠直逼他臂间几个大穴。
米离慢慢抬起了手。
他手一抬,把那一式化掉。他一避一让,看似险中更险,但真是化解得恰到好处。
一连六招,招招逼人。
连解六式,式式快疾。
米离连化她六式,她便住手了。
米离化解她的六招,连手都不曾与她碰上一碰,在电闪交睫的当儿,一闪而过。别人此时如看,连他二人出手的招式也看不清楚。
谷主问:“寂寞剑?”
米离笑笑:“寂寞剑。”
从前人说,寂寞剑是天下怪剑,剑招出手,不与敌手相碰,没有一丝声响,两人对招,无论千招百式,你从不曾能碰得到他的剑。
他的剑叫寂寞剑,剑不与人相遇,剑寂寞,人不曾得深交知己,人也寂寞。
天下最有名的剑,寂寞剑。
谷主一叹:“果然好剑!”
她斜着头,想了一想,说道:“我破不了你的剑招。”
米离笑笑,他笑得傲岸,本来就不曾有人破得了他的寂寞剑。如果有人都破得了他的寂寞剑,他还称什么寂寞?
她说道:“但我一定会破了你的剑。”
米离说道:“你破不了。”
她慢慢道:“要是破不了你的寂寞剑,我便答应你,我带流花女人谷里的人出谷。”
米离大笑,他扬头大笑:“我已是多余之人,再生来世上,也是讨人厌的家伙,你还是不要欺瞒我的好。”
她说得很坚决,似是斩钉截铁:“我告诉你,我将在七月七日一早,便告诉你,我如破不了你的寂寞剑,我听你的好了。”
她慢慢转身走了,走时像是一阵轻风,一去再无消息。
有人来了,那人站在米离身后:“你说,她会不会胜了你?如果她胜了你的寂寞剑,你再也不是寂寞剑米离了。”
米离的声音淡淡的:“你怎么知道她会胜得了我?”
那人的声音很孩子气:“我看你的寂寞剑会败。”
“为什么?”
“因为你自己也不再看重它了。从前鱼漂儿拼命维护那寂寞剑的名声,是为了你。而你不再维护寂寞剑的名声,也是为了鱼漂儿。”
米离一叹,说道:“你太聪明了,你不会是钱不多的儿子,你像是医不好马聪的儿子。”
那人一叹,居然也像大人般地像模像样地一叹:“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医不好马聪的儿子?说不定我真的就不是钱不多的儿子,只是医不好马聪的儿子……”
医不好马聪,他一见了他的病人,第一句说的总是那几个字:“医不好。”所以人称医不好马聪。
难道他说的真是事实?他真不是钱不多的儿子钱小小,而只是那个医不好马聪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