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方无主与慕容针在睡梦里醒来,他一觉里都是噩梦,睡梦里所有的人都叫吼着喊杀,要杀他,因为他是恶魔。
天亮了,他独一个人站在窗口,慕容针依偎过来,说道:“无主,你为什么叫方无主?是因为你有那个陆放翁的诗意,一人太过寂寞么?”
方无主说道:“不是,我爹看我生时的命相,说我一生坎坷,不会有很好的运气,所以叫我方无主。”
慕容针轻声说:“你现在不一样了,你的运气会因为有了我,有了你的儿子而好起来。”
方无主一振,说道:“但愿。”
门一推,进来了一个人。
他是慕容风,是那个为道二而来方无主手下做事的慕容风。
慕容风看着方无主,说道:“你是一个废物,你只是一个废物,道二看中了你,她是瞎了眼!”
慕容针喝道:“慕容风,你疯了!”
慕容风大叫道:“我是疯了,可薇妹是瞎了眼,她看中了这方无主什么?他算是什么人?你也看中了他,看吧,他把他的手下人都送与了死神!”
慕容风飞快回身,出去良久。
他做什么去了?
慕容针看着方无主,她说:“他想着道二,他想她,想得疯了,你别介意。”
突地冲进来了慕容风,他说道:“你看吧,你看!”
方无主看到了谁?
他看到了黑一,那是坐在车上的黑一,黑一不是一个人,只是一堆肉。他象是一堆肉,坐在车上,他的脸上无表情,只是呆呆看着方无主。
方无主扑上来,叫道:“黑一,黑一!”
黑一看着他,脸上无甚表情。
方无主叫道:“痴三在哪里,四丫在哪里?”
黑一看着他,不吱声。黑一看着他,看他的脸面上没有一星泥点儿。看来他没有去找他的人,他没惦念黑一与痴三,没惦念四丫,他昨夜与慕容针在一起了。他是愿意与女人在一起的,他曾想与那个玉璧在一处。但他们不愿意,不愿意让他去找那个瑛梅的传人。
黑一的眼珠子在转,他在看慕容针,他的眼里是恶毒。
他恨慕容针么?
慕容针叫道:“黑一,黑一,你怎么了?你被谁打成这样子?”
方无主大声道:“黑一,痴三,痴三,他怎么了?四丫,四丫呢?”
黑一不答,他闭上了眼睛。
他不愿意再看方无主。
方无主恨自己,他捶胸,再看着慕容风,慕容风的话象是刺,直扎在他的心窝上。
“你不是一个男人,男人没有你这样子的,你把你的人丢了,只顾你自己。”
方无主站起来,他慢慢扯起了慕容风,直把他扯得脚也离了地面,他冷冷问道:“痴三在哪里?”
他看到了痴三,抬进来的是两具棺材。一具里装着那痴三,一具里装着四丫。四丫小小年纪,竟也死在人手?
解免,解免!是在昨夜,是在昨夜!
他昨夜里就心神怔忡,他为什么不去找黑一他们?他遇上了慕容针,说什么他的儿子?他哪里有儿子?有儿子又能怎么样?黑一生不如死,痴三死了,四丫也死了,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孤苦一人,他还活着有什么乐趣?
慕容风小声对他说道:“我要是你,我就一死了之!我可以撞这棺材,也可以死在人手。”
方无主看着棺材,看着那小丫与痴三,忽地仰天高呼:“我不是人,我怎么会让你们死在他手?”
慕容风冷笑:“你就不是人,你只是一个冷血怪物,你害了薇妹,害了黑一,害了小丫,害了痴三,你是一个恶魔!”
慕容针喝道:“慕容风,你休胡说!”
慕容风昂然道:“我没胡说,我找到他们时,你猜怎么样?小丫死了,还直直站在那里,眼睛都不闭。那个痴三死在地上,他双手死死抱住,他可能是抱住了解免,但被解免以掌击头,几掌方才打死,他的头骨都碎烂了。黑一是没死,可他……”
慕容风说不下去了,慕容针急说道:“我们好好救治他,他会好的。”
慕容风冷笑,说道:“就是神仙来了,他也救不了黑一,他的手指被人细细地掰折,臂骨也是掰折的,连他的腿也被人蹬断。他的颈骨也折了,人虽活着,生不如死。他活着有什么用?”
方无主跪下来,看着黑一,黑一的眼睛不看他,只是闭着。他再也不会从黑一的眼里看到那种敬佩的目光了。
方无主叫道:“黑一,黑一,他们死得冤,他们死得冤,我要为他们报仇,我要为他们报仇!”
黑一的眼里忽地流出一滴泪水来,只是一滴小泪。
慕容针上来,她扯住了方无主,柔声说道:“方无主,你有了儿子了,你有了儿子,不能再去打打杀杀的了。”
方无主忽地推开她,指着她道:“我告诉你,我后悔,我好悔,我要是去,我会与那个解免动手的,我与他同归于尽。”
慕容针热泪流出,她柔声道:“方无主,方无主,我不能再与你说了,你有了我,一夜间你说些什么?你喜欢我,对不对?可你说的是假话。你只喜欢道二,你喜欢那个木头人玉璧,你不喜欢我。你宁可为了道二,不要你的儿子,不要我。你没心啊。”
方无主看着她,就是因为她,他与她亲热时,黑一他们正浴血与解免苦战。他们一定会想到他来的,他们一定会想到方无主会冒雨奔来,一直到他们眼前,在最急时,方无主会救他们。
可他在哪里?
他那时正与慕容针缠绵,他与她在昨夜是最亲热的一夜。他好生弄她,他处处温柔,慕容针叹息说:“才知道,你真是一个热衷男人。”
如今他再怎么说?
慕容风说道:“方无主,你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我走了。”
慕容风走了,慕容针扯住了他的衣角,说道:“你别去,你别去,你没了四绝,你不是他们的对手。你只有一个人,是不是?”
方无主有的是人,但他们都不是解免那些人的对手,就是带上他们,也只是枉自送死,不如他一个人去找解免。
他说道:“放开我,如果我的孩子生下来,就求你带他了。”
慕容针大声哭叫:“方无主,你真是一个没心肝的人,你真是没心肝啊。”
方无主再不管她,义无反顾地走了。
如果他娶了道二,那会怎么样?他娶了道二,道二不会再嫁与那个慕容风,也不会被解免奸杀。要知道是道二去找的解免。她一心求死,才去找解免的。
如果他与道二成亲,是不是能免去这一切悲剧?
方无主握着拳,到了丐帮河间府分舵。
没人,破庙里外都没人。他看到了墙上的血迹。
那是黑一他们动手杀人时留下的。
他看得明白,丐帮走了,他们撤了河间府分舵。
可他们还有人,如果让方无主看到了丐帮的人,他一定要杀死他们。
他漫无目的,走出了破庙。
忽地看到迎面来了一乘轿子,那轿子忽忽闪闪,一直抬到了他的眼前。轿前轿后都是大汉,他们都执着兵刃,看着方无主。男人看方无主的眼神不那么好。
轿子到了方无主的眼前,放下了。
挑起了轿帘,走出笑盈盈的玉璧。
她把着方无主的手,说道:“我听说了,你的人死在他们手里。”
方无主看着她,不知说什么才好。
玉璧也是他日思夜想的人,但他如今再也不能想着玉璧了,也不能想着那个怀了他的骨肉的慕容针了,他只能一心复仇。
玉璧扯着他,轻声说道:“你不必着急,我带着人,我让他们帮你。”
方无主看着她的人,他们都是玉璧的倾慕者,他们自称百丑。如果玉璧一声令下,他们会拚死而战。
但他们是为了玉璧,绝不是为了他方无主的。
方无主说道:“谢谢玉姑娘。”
再复何言?
玉璧说道:“我听说了,你喜欢那个道二,你娶她就好了。”
方无主看着她,她一丝嫉心也没有。看来她是一个心纯如水的姑娘,但她怎么知道方无主的心里装的,只是她一个人,没有别的女人呢?
玉璧说道:“我不是一个女人,也不是一个好女人。你如果娶了我,会倒霉的。”
偏要命的,是她嫣然一笑。
那一笑倾城,就是这一笑,让幽王没了八百诸侯,没了万里江山的。就是这一笑,让纣王死无葬身之地。
方无主心里感慨万千,不再能说得出话来。
他喜欢玉璧,但他不能与玉璧在一起。他也喜欢道二,但他从来不想着能娶道二。
如今玉璧离他也远了,道二也死了,只有一个女人在痴心地等着他,那女人既不是玉璧,也不是道二,反是他从来也不曾看重的慕容针。
天道如此捉弄他,他方无主做了什么恶事,竟被如此捉弄?
他对玉璧说道:“玉姑娘,谢谢你,我得走了。”
玉璧忽地叫住了他。
“你去,你早晚得回来,我等你。”
她等方无主做什么?莫非她真的一心等着方无主?方无主想疾步而行,再无反顾。
可玉璧的一句话象雷一般殛住了他:“方无主,我告诉你,就是别的人任是谁找来了那个瑛梅的传人,我也不与他在空中交媾。我要与我的丈夫在空中交媾,你明白么?”
方无主的心哆嗦了一下。
他走远了。
有人问玉璧:“主人,我看他不是解免的对手,他神志恍惚,怎么能是解免的对手?”
玉璧笑笑,不语,只是看着方无主的背影。
那人说道:“方无主比起解免来,也没有什么了不得,他只是比解免年轻一点儿。”
她看着那人,那人是智计百出的九丑。
她说:“你看我是不是想嫁给他?”
“你任谁也不想嫁。”
“是么?”语声里有惊异。
“你只想让人嫁与你,如果你真的喜欢了哪一个男人,说不定他会嫁与你。但要你嫁与他,你不会。”
玉璧笑笑,说道:“好了,话说得太多了,是不是?我们得回去了。”
她看着天,说道:“如果两虎相斗,必有一伤。那时我得看一看哪一虎是伤虎,哪一只虎是死虎了。”
轿子再抬起来,人忽闪忽闪,直奔那藏玉山庄而去。
天是好天,玉璧想着,那个江允在哪里?他找得到找不到瑛梅的传人?如果他找到了,会不会急急来找她?她笑着,在轿内对她自己说道:“你说得对,我只能娶一个男人,我不会嫁与哪一个男人的,你说得对极了。”
她对她自己很满意。
轿子里的玉璧又笑了,她是一个病弱姑娘,一个美貌无比的病弱的姑娘。如果有谁真的欺负了她,她会没办法的。
她的脸上带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