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岬上,站立两人。他们是怪物与恶魔。
怪物向来不讲求门派,对于正邪之说嗤之以鼻,他与恶魔在一起,也觉得十分惬意。
方无主对怪物说他自己。他愿意对怪物说,他拿怪物当他的朋友,他只有许多的手下,没有朋友。
他说:“当初我看到了她,便被她的美貌迷住了,我对她说话,她也不理我,后来我与她相熟了,说出了许多的心里话,慢慢才成了朋友。”
怪物说道:“你倾慕她,你也知道她不能成亲。”
方无主咬着嘴唇,是不是他对怪物还有不能说的秘密?
他说:“我与她很亲近,有一天夜里,我与她在屋子里喝酒,那一天屋子里很热……”方无主在想着那一天,他的脸上有一种神秘,有一种愉快。他说的那件事便闪现在怪物眼前。
那是他与玉璧。
明灯初上,夜也初至,月亮也是迷人的,两人夜谈,说天说地,说人说事,竟是说得心也相投。
玉璧说得心热,顺手脱下她的长衣,把长衣放在椅上。她看着方无主,嫣然一笑,说道:“天太热了。”
方无主觉得不仅天热,他体内也热,象是烧着一股热火,直把他的身体烧得软软,他说:“玉姑娘,你……”
她笑看他,不明白他要说什么。玉璧是天下绝色,看她的身体,玲珑剔透,象是玉做的。她的腰肢那么软,一动便显软软无力,看去让人垂怜。她的脸是白的,白得可以看出她的眼珠鸟黑,看出她的骨骼纤细,看出她的鸟发柔柔。眼睛象能说万千柔话,腰肢在诉无限情意。她是天下绝色。
方无主说道:“人贵在相知,我与姑娘在一起,真是无话不谈,你是不是也象那些人一样,看我真是一个恶魔?”
玉璧噗哧一笑,说道:“方先生,我看你是一个好人,他们说是他们说,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方无主笑笑,说道:“在江湖上,人一提到我,象是说到了瘟疫,你还那么相信我,我真心感谢你。”
玉璧笑笑说:“方先生,你在我眼里,真的是一个好人。”
方无主握住她的手,说道:“我真喜欢你。”
玉璧的身子很热,她依在方无主的身上,说道:“我不是一个好女孩子,如果我是,我就会嫁与你。那样你便可以娶一个好妻子。你到了外面,人家一看方无主娶了一个年青貌美的妻子,他们会说你是一个好人,一个恶人决娶不到好妻子的。”
方无主笑笑,说道:“你就嫁与我,怎么样?”
玉璧一惊,她大声道:“不行,不行,我的身体不行,我不能做人家的妻子,我一做人家的妻子,给人带来的不是快乐,而是悲哀,我何苦要这么做?”
方无主说道:“你不相信我?”
玉璧看着他,流泪,说道:“我自小便知道我不是一个平常的人,我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一个正常的人不用怕死,可我必须怕死。如果一碰破了身上的哪一个地方,我就会死,我会血流尽了便死。那样我嫁谁也嫁不了。我不能出血,你明白么?我不能与一个男人有新婚之夜。我不能与他有新婚之夜,我不能真做谁的妻子。”她哭了,泪水流得委屈。
上天造就她一个尤物,还不给她一种男欢女爱的欢乐,她活着有什么趣儿?
方无主突地哈哈大笑,他凑上来,搂着玉璧,他说道:“从古来人皆说,千里缘份,你相信不相信?我与你有缘,决不是这一点儿难处能阻得住的。我就与你在一起,你我一起看花,一起说笑,一起活着,睡则同榻,起则同车,行则同路,有什么不好?”玉璧一听,心里也是心旌摇摇,但她看着方无主,她知道男人的心会被欲火焚烧,如果他来了欲望,那对她与他都是灭顶之灾。她不愿意让方无主与她受那结果。
方无主大笑,说道:“你看!”他头一回去理玉璧的头发。玉璧的柔柔的头发,长长的,乌黑的发。在他的手下,变得更柔顺。他轻声说:“我与你在一起,我就是与你睡在一起,也没有什么不好。你说是不是?我能控制我自己,我是男人,我是一个人所不能的男人,你相信我。”
玉璧看着他,他的脸上是真诚,她能相信他,但他会天天如此么?
她不相信。如果他是一个正人君子,他会天天看着她,与她谈天,与她亲近,却不能与她有肌肤之亲。那样她会快乐么?她不会快乐。因为女人活着,就是要给男人亲近的,就是要与女人相亲的。没有疯狂的亲近,怎么会有男人与女人?
玉璧虽说是一个女孩子,她也知道这个。
她与方无主越是亲近,越是喜欢方无主,越是想与他在一起肌肤相亲。但她是一个不能与男人亲近的女孩子,她只能与男人说笑。她很愁,有时一缕愁眉在他的眼前闪现。
方无主有时也不能自制,那是一个月夜。缠绵的情思都是在好的月夜。两人在月下饮酒。
方无主大声吟诗,吟过后便是痛饮。他看着玉璧说道:“我从来不曾与人喝醉。我在十五岁的那一年喝醉了,那一年我做错了一件事,从那以后,人家都叫我恶魔。”
玉璧是一个好女孩子,一个好孩子知道,人家不愿意说的话,你绝不要问。因为人家不愿意说,你问也是白问。
方无主说道:“玉璧,天下的女孩子从来没有一个真心对过我,她们一听说了我的名字,象是听到了淫贼,吓得花容失色,再也不愿意见我。只有你,做了我的知心朋友,我喜欢你……”
是醉语么?分明不醉。但看他的神态,却是有些醉了。
他说道:“玉璧,我能不能娶你做妻子?”
玉璧凄声说道:“我不能,我真的不能……”
方无主摸着她的肩,她的肩头绝不同别的女孩子,轻柔,飘忽得象是一片云影。
她说:“你不能摸我,你再摸我,我受不了……”他也浑身颤抖,竟如同一片丝绸在空中乱摇。
他说:“玉璧,你是我的人了,我摸了你,我便是我的人。”她也说:“是,我是。”
可她与他只能那么干巴巴地看着,互相看着,一句话也说不出。难的是,他们两人真心相近,但他们无法相亲,他们如果真的相亲了,她会死。
玉璧说道:“我就是死了,我也情愿,你就与我成亲吧,好不好?”
他说道:“好。”那是一个有月亮的夜晚,他把一个一身雪白衣衫的玉璧放在那床上。
灯是亮的,月是明的,照着她如火的眼。
她说:“我甘愿死,我愿意一死,只要尝一尝那滋味儿,我就一死也甘心。”
床是亲近的,他与她能听得到彼此的呼吸。
他说:“玉璧,我从来没有看过象你这样的女孩子……”她说:“我是,我是,我是不平常,对不对?你亲我啊?”
一声尖叫,一个长长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吻。
她的胸亮出来了,她的胸肌雪白,从未看过的雪白。什么能这样白皙,是雪,还是玉,或许是绸?她呼吸起伏,象是起伏不平的山丘,也是雪盖的山丘。
方无主情愿死在这山丘下。他喃喃说道:“你真美,我怎么与你说?”
玉璧也忘情了,她低声催促方无主:“你赶快,你快啊!”那一声“啊”象是长长的叹息。
方无主的身子已经醉伏在在她的身上了,他闻到了她的处子肌香。他醉了,再也不复是一个自制的方无主。他脱去了衣服。虬劲的肌肉,激昂的情绪……他伏在玉璧的身上,玉璧在慢慢絮语:“你杀了我吧,你只要爱我一回,杀死我也不要紧,我宁可让你杀死我……”
方无主忽地从深渊中醒来,他看到了眼前的梦境不是梦,那是事实。
如果他与玉璧真的有了肌肤之亲,他就能让玉璧做他的妻子。他宁可让玉璧做他的妻子,但他不能做。如果他与玉璧交媾,玉璧便会流血,她只要流一滴处子的血,便会一死。她的血在流,会一流不尽,他会看看她流血,一筹莫展。那时他会恨自己,会恨自己一生。
叭——,他击了自己一拳。
方无主的身影忽地飘起来了,他再也不与玉璧的肌体相接。他的背影站在月下,人在那里寂寂地站着。
她忽地醒了,怯怯地问:“你……你怎么了?”
他不语。
她再哭:“你不必……想着我,我一生只有这么一回,我只能有这么一回,我宁可死,死在你的身上,好不好?你成全我,行不行?”她跪在地上,声音仍是那么清脆,但又柔柔的,有一丝求他的哀恳。
方无主摸着她的身子,当他闭着眼摸她的身体时,她的身体是那么柔软,肌体象是滑滑的锦缎,一丝丝的光滑,却又不象锦缎那般冷冷的,她的身子是热的,是鲜活的。他渴望那躯体,但他无法得到。
啊——,他击倒了一棵树。
那树有碗口粗,他一掌便把那一棵树切断。
玉璧与他一般痛苦,她幽幽地说道:“人生谁无死,只是我没尝到做女人的滋味,怎么能死?你告诉我,我怎么做?我如果知道了怎么做,一定会好好地做一回女人。你怕了么?你是江湖上的汉子,怎么会怕见血,我自己拿一把刀,先把我的手割破,好不好?那时你知道我爱你,我情愿一死,做一回你的女人,你就会好好地爱我一回。听说男人与女人相亲,会地动山摇,会海枯石烂,你说那是什么滋味儿?我没有尝过那滋味儿,我从未尝过那滋味儿。你让我尝一尝,好不好?”
她挥手去抢一把小刀,拿起那一把小刀对着她的臂便砍……如果那一次她一刀砍下去,她就再也不复是一个活人了,她就成了一个死人。她自称她自己是“活死人”,就是不想再做那种活死人了。她一刀挥出,方无主大惊,他冲上去抢下刀子,对她说道:“我愿意做,愿意做你的丈夫,自从看到了你,所有的女人我都视同草芥。你知道,我不能让你死,我得想一个法子,让你能做一回正常的女人,那时你愿意嫁与谁,那是你的快乐了。”
玉璧哭了,她牵着方无主的手,哭得他心也疼:“你说,我真的能做一回正常的女人么?我真的能做一回女人,就是流血也不会死么?”
方无主扯着她,让她坐在椅上,他问她:“玉璧,你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最亲的亲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每月做女人,经讯来时,是不是有血?”
玉璧虽是倜傥,但说及此事,也是满面羞红,她轻声说道:“是啊,但我每月一次,那血不是从身体的破损处来的,自是没什么关系。”
方无主在地上来回一走,他慢慢对玉璧说道:“我想你一定能做一个真正的女人,我有法儿了。”
玉璧惊喜地问:“什么法儿?”
方无主大声道:“从前有一个人,他长大了,发现他不是一个男人,也不是一个女人,他是一个阴阳人。他叫许不天,他后来做了一个女孩子的丈夫,他决心做一回男人了,他不能与女孩子交接,他习到了一种绝妙的功夫,在空中交接……”
玉璧自是头一回听到这个字眼,她喃喃道:“空中交接,我能么?我会么?”
方无主说道:“能行,会,你一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