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奴生持刀向前,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绝色美女,向着吐蕃走。一路走得很辛苦,逢山也宿,过水泅河,都是莫奴生细心照料乌雅。他对乌雅说道:“如果遇见了卓书,你觉得为难,可以不说话,我独一个人对他说。”
乌雅点头,她爱莫奴生,她如今就是睡梦里也能揣摸出莫奴生的模样,他的形象深深印在乌雅的心头。
乌雅头一次尝到爱人的滋味,也头一次尝到了被爱的滋味。
她决心与莫奴生生死都在一起。
他们两人赶到了鄂陵湖,在湖边看到许多的吐蕃人在大宴,那些人一见到了莫奴生与乌雅,便欢迎他们两人入席。
席间,歌手唱起了古老的歌曲,歌曲悠扬而缠绵,令莫奴生想到了皮帐,想到了那滚着汗珠的乌娜与他自己。他看看乌雅,乌雅也明白他的心意,对他意味深长地一笑。
席间,一个猎手喜欢上了乌雅,他一眼便看中了乌雅。他对莫奴生说道:“她是你的妻子?”
莫奴生不会说谎,说道:“不是。”
那猎手说道:“那好。”
他径直走向乌雅,对乌雅说道:“请姑娘与我一齐跳一个。”
乌雅看看莫奴生,莫奴生点点头,乌雅便站起来,人们狂笑着,叫着,欢迎他们两人齐舞。
那小伙子的舞蹈很美,人也很奔放,他围着乌雅,像星星捧着月亮,对乌雅赞美不绝。他的脚踢踏得像是鼓声,咚咚直响,他的腿修长而挺拔,对乌雅跳得很劲。
莫奴生一边看着,一边喝酒。
那小伙子跳完了舞,扯住乌雅的手,要来到莫奴生的面前。乌雅本来不想扯着他的手,但听得人们欢呼,便不好意思放开。只听得那小伙子说道:“乌雅姑娘愿意同我生活在一起,愿你能同意。”
莫奴生愣了,他抬头看,看到那一族人都用赞许的目光看着那小伙子,因为他是本族最勇敢的人。
莫奴生说道:“我要告诉你,不行!”
那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他们都呆看着莫奴生。
莫奴生说道:“她虽说不是我妻子,但我很爱她!”
众人不语。他们不明白莫奴生的语意。
那小伙子说话很生涩:“你说,你不愿娶她……你要占有她?”
莫奴生也是异族人,他知道许多民族人的话语习惯,就是这么直言不讳,他点头,说道:“不错。我就是要她跟我生活在一起。”
小伙子大声道:“你污辱乌雅姑娘,你不娶她,凭什么要她跟着你?”
乌雅叫道:“我愿意跟他在一起!”
那小伙子愤愤:“不对,乌雅姑娘怕你,才说愿意的。”
莫奴生笑一笑,说道:“她不会跟你的,你别缠她了。”
小伙子叫道:“她与我同舞了,她愿意跟我!”
所有的人都看着乌雅,目光中满是责备。乌雅突地明白了,小伙子与她共舞,是求婚之意,但她不明白,不明白便不怪了。可人们叫着,欢呼着,人们叫嚷着,对乌雅与猎手欢呼。
猎手说道:“我要求婚,你不答应,便得与我决斗!”
莫奴生说道:“我不与你动手。”
那猎手道:“动手啊,动手!”他扑上来,打了莫奴生一拳。
莫奴生一趄,再复站住,他说:“你打不过我,别动手了!”
那猎手也是一个好手,是生裂虎豹的好猎手,怎么能信他?他扑来,一拳再击向莫奴生的面门,叫遵:“你休狂!看拳!”
一拳再打在莫奴生的身上,莫奴生说道:“我不动手,你也打不了我。”他身子纹丝不动。
那猎手更是生气了,他不怕莫奴生打败自己,只怕莫奴生瞧不起他,连打都不与他打。他叫道:“你动手啊,你动手啊!”
莫奴生不动,他连打了莫奴生五拳,莫奴生都不还手。
那猎手急了,他扑过去,抓起刀来劈向莫奴生。
莫奴生不料他会那么生气,但看他出刀,身子一躲一闪,刀都无法沾他一点儿。
那猎手还想再劈,一个老人叫住了他,说道:“看得出,你是奇人。你走吧。”
莫奴生与乌雅对着他们一揖,感谢他们的盛情款待。两人走了,离开了鄂陵湖。待得他们离开那湖边,还听得有人在唱很忧郁的歌儿:
“湖上的鸟儿不多,
只有两只就够了。
地上的情人不多,
只有阿哥一个就够了。
天上的云彩不下雨,
只有泪水就够了。
地上的姑娘不多,
只有多珠就够了。”
乌雅说道:“你怎么不还手?”
莫奴生道:“他们都是血勇之人,我与他们怎么能动手?”
两人依在马上,相依着向前疾行。忽地有人叫道:“好汉子,你休走!”
后面急急赶来几个人,那个年青的猎手仍在其中,他叫道:“我一定要与你比试!”
莫奴生说道:“你比不过我的。”
那年青猎手说道:“我要与你比。”
莫奴生看看乌雅,乌雅笑着看他。他突地豪兴大发,说道:“好,我便与你比!”
那几个年青人都是欢呼,他们也高兴莫奴生答应,他们说:“多吉是我们最好的猎手,你小心些!”
荚奴生问道:“要比什么?”
那多吉说道:“比射箭,再比刀法,最后比什么,你说了算!”
莫奴生说道:“好啊,比就是了。”
两人站在那里,一个年青人去远处放好一只箭垛,那是用猎手的皮囊上挂的铁环做饵,把铁环挂在树上。
猎手说道:“谁能射中那铁环,便算是胜了,一连三箭,好不好?”
莫奴生说:“好。”
那猎手说道:“你先射。”
莫奴生说:“还是你先射吧。”
那多吉也不谦让,拿出弓来,说道:“好,看箭!”
一箭射去,正中铁环。几个人都是欢呼,他们面有骄色。那多吉更是咄咄逼人,挥臂叫道:“怎么样?”
莫奴生笑笑,说道:“再射。”
多吉再射了两箭,箭箭都正中铁环。几人大喜欲狂,更加骄傲,看着莫奴生,瞧他如何去射。
莫奴生过去,拿起了那箭,那多吉递过来弓,满面是笑,说道:“你输了,我要娶乌雅姑娘为妻。”
莫奴生说道:“她不会嫁你的,他不接那弓,说道:“我用手掷,你说算不算?”
那多吉大惊,看着莫奴生,说道:“你能用手掷?我不信。”
莫奴生说道:“有什么不信?”
他连说了三句“有什么不信”,便连掷三次,三箭都嗖嗖破风,直射在那铁环内,夺得那先射的箭都垂头。
几个人都是拍手,叫道:“好箭,真是头一回见!”
多吉的脸色通红,他说道:“你的箭法好,但刀法不一定比我好!”
他此时说话,也不像刚才那样气势夺人了。
莫奴生说道:“我只会用刀,你别和我比了。”
多吉叫道:“为什么不比?”
莫奴生大笑,挥手说道:“比什么,比什么?”
他一挥手,竟是回头便走。那多吉急叫道:“等一等,你还没说明白,怎么能走?”
可他的几个伙伴扯住了他,叫他道:“你看,你看!”
那多吉一回头,他惊讶莫名:那树上挂着的铁环碎了,竟是碎成了六片,而那六支箭竟也落在地上,它们每一支上都钉着一片树皮。
原来莫奴生只是一挥手,那树皮便落地,六支箭全都掉下,那铁环很是硬,竟也被裂成六片。
多吉看着乌雅走了,他流着泪,说道:“我胜不了他,我胜不了他。”当他再上马时,竟是垂头丧气,再也提不起精神。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莫奴生能一次劈出六刀,也不相信他只是顺手一劈,便把那坚硬的树木都劈裂。他只是不信,喃喃念叨:“他会妖法,他会妖法。”
莫奴生的身上靠着乌雅,她轻声说:“你为了我,与他比试,我很喜欢。”
乌雅头一次被男人怜爱,心都疼得要化,她喜欢莫奴生,越来越觉得莫奴生是一条汉子,可以依靠的好汉子。
莫奴生说道:“我与他比试,是为了你。只是我不愿意与一个平常人动手,我不愿意杀人。”
乌雅看着他杀人,看他杀人时那冷静,似乎只有卓书可与他相比。听得他一说,知他也是一个柔情似水的男人。她心道:我喜欢卓书时,心内对他也是畏惧,就是他对我百般垂怜,我也知他只是喜欢一个女人,一个他喜爱的玩物。他何尝把我放在心上?看莫奴生这样,为了一个女人,他会不惜跋涉千里,去救自己心爱的女人,这种男人,并不多见。我不喜欢他,再去喜欢谁?
从鄂陵湖再过雪山,方才能去到那逻些城。莫奴生买了一头牦牛,驮上一些应用物什,再买了两件皮袍子,便与乌雅爬雪山。
雪山是洁白的,净洁得像银,像云。远远看去,在高峰上有碧透如洗的青天,与地连接,天地一线,十分辽阔。乌雅与莫奴生向着雪山攀爬,只是一会儿,便爬上了一半儿。乌雅说道:“那些吐蕃人把雪山说得如同恶魔,真是可笑。你看雪山有多好玩啊!”
她突地大叫,啊啊大叫。
莫奴生叫道:“别叫,你一叫,脚下的山会裂开的。”
乌雅失色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吓死人了!”
莫奴生说道:“据吐蕃人说,那雪峰随时都会滚落。你要小心!”
两人向前走,乌雅走在前面,她一跳一蹦地走,还哼着曲子。
她这会儿便又忘了莫奴生的吩咐。
莫奴生想再说她,但一见她孩子般的稚气,那满面的笑意很是可爱,便舍不得再说她了。
两人正走着,忽地乌雅叫道:“哎呀!”
她的身子直向下掉,直落入一条雪缝里去了。
莫奴生叫道:“扯住我的手!”他急切中去抓乌雅的手,乌雅抓住了他的手,一直向下落,只觉得雪渐惭塞到了脖子,塞到了全身,一直冷到了腋窝……
倏地再无跌落,两人陷入深深的冰冷中。莫奴生叫道:“乌雅,乌雅!”
乌雅也叫道:“莫奴生,莫奴生!”
两人抬头看,在雪光里可见这是一个雪罅,里面有很大的空隙,只能微微看清对面的人影。
乌雅哭道:“我们出不去了。”
莫奴生笑一笑,说道:“有什么出不去?你看看我,就是出不去,我与你死在此处,也是很好啊。”
乌雅破涕为笑:“你不能死,你还有大事要去做,怎么能死?我不扯着你好了,你就能自己走了。”
莫奴生说道:“别胡说,我不会丢下你的。”
乌雅想着卓书,那一次在沙暴里,她只想着卓书公子不会没劲儿扯着她与乌苏的,他是故意放了手,他想在沙暴里要保存自己的体力,便舍弃了两个女人,两个以他为性命的女人。
可莫奴生不是,他一直扯紧了乌雅的手,他是在危难时伸出手来,扯着她的手,与她一齐下地狱的。
她忽地伏在莫奴生的耳旁说道:“我爱你,莫奴生!”
莫奴生也心跳不已,他原先同乌娜在一起时,两人如胶似漆,但从未有过如此话语。乌娜的话总是那么赤裸裸,她会对莫奴生说一句:“我想要了。”便扯着莫奴生一直冲进皮帐,咯咯笑着,一阵般扯光了他的衣服,把他摁倒在帐内。她也会呱呱叽叽地对他说那些她听来的故事,讲些他愿意听的人和事儿,但她不会说“我爱你”,因为乌娜认为,爱这玩艺儿只有一种落实,那就是疯狂的做爱与依靠。
这种事儿能天天说吗?
只觉得乌雅浑身冰冷,她的身子如在冰水里,得得敲牙。莫奴生说道:“你依在我怀里,我贴你一会儿,你能暖一暖。”
乌雅哭着说:“我要冻死了,我要死了!”
莫奴生说道:“胡说,我在这里,你怎么会死?”
他抱着乌雅,觉得她的身体像是冰一般冷。他说道:“你的衣服要解开,把身体贴在我怀里,我会暖着你。”
乌雅也不分说,扯开了她的衣服,此时皮袍也无用了,只有冰冷。她把肚腹靠在莫奴生的身上,忽地从莫奴生那里传来一股热气,她叫道:“有热气了,有热气了。”
莫奴生运功助她,要她暖起来,一会儿,她的脸上有热气升腾。乌雅忽地想到,莫奴生这么运功,定是很伤心神的。
她叫道:“好了,我不冷了,我不冷了。”
莫奴生说道:“你不冷了,快穿好皮袍子,裹得紧些!”
乌雅穿好皮袍子,裹得紧紧的,再依在莫奴生的身上,说道:“我们怎么能出去呢?”
两人向上看,只见一层层厚厚的,都是雪层,他们怎么能透过那厚厚的雪层走出去?看来只能死在这雪层里了。
乌雅再哭道:“我一个臭女人,值得什么?你还救我,你真不是一个做大事的人,婆婆妈妈的,怎么能做大事?你死了,真是白死!”
莫奴生知道她是后悔,后悔她扯下了自己,便说道:“你不必那么在意,我们想想办法,或许能得救呢。”
乌雅说道:“你有什么法子可想?你枉为男人,心也不够狠。”
莫奴生说道:“再狠心的男人,也是男人,怎么会丢下女人不管?”
乌雅叫道:“你不是做大事的人,怎么去救青青,你怎么去救孩子?”
莫奴生捂住了她的嘴,说道:“别说了,我们好好歇息一下。”
雪层里的空气很稀薄,他们两人不久便昏昏欲睡,莫奴生说道:“你要睡了?”
乌雅说道:“我很困,我很累,我要睡……”
她伏在莫奴生的身上睡着了。
莫奴生睡不着,他知道他与乌雅两人会死在这里。
他一无牵挂吗?不是,他牵挂着两个孩子,原先他是不怕的,有青青照料他们,他不怕。但青青也落在卓书的手里,他怕,他怕孩子会死在卓书手里,也怕卓书会害死青青。
莫奴生心道:本来我想,我虽不是卓书的对手,但我到了逻些城,可以尽我的力,杀不死卓书,总可以一死替换出两个孩子与青青。但现在看来,他只能死在这里了,雪层里的空气太稀薄了,他与乌雅会很快就死的。在睡眠中死亡,也许是最好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