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在重围里的是卓书与被擒的黄绝与扎嘎,再外面是唐逸与他的兄弟侄子们与“忘忧屋”的姐妹们,再外面便是卓书的大军。
扎罗很有经验,他命令部队分成十五队,一队队向前冲,攻至唐逸他们那里,与他们对敌,一旦吃亏,便再撤出。撤出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们轮番与唐逸等人对抗。
唐逸如疯人一般,他推出掌去,如狂涛卷浪,直排众人,踉跄跌倒,唐逸再举矛如山,猛地连刺带推,一倒一排。
但卓书还是冷笑,只是不语,刚才他问过唐逸,要唐逸自撤走,他答应去救唐逸的妹妹,但唐逸不应,他杀红了眼,不想罢手。
阎可怜看着他,忽地长啸一声,来到他身旁,扯住了他的手,对他叫道:“你能走得了,众人走不出去的!”
唐逸回头,他看到几个受伤的唐门弟子正躺在那里,挨近来的吐蕃兵总想杀死他们,那些保护他们的唐门弟子也力尽了,暗器也要打绝,就连那好生宝贵轻易不施的铁相思刺也拿它当暗青子打出去。唐逸心里反是清醒:再要回到唐门,一定要制出一种暗器来,要一打一片人都怕,一杀一群人。
阎可怜说道:“你要答应,让卓书去救治青青,答应他条件。”
唐逸说道:“我为什么要答应他条件?”
阎可怜看看他,他也杀红了眼,不十分清醒吗?如果他答应了,青青或可有救,而且也可解眼下弟子之危。
唐逸看着她,忽地说道:“好吧,我与卓书谈一谈。”
唐逸来到了卓书面前,卓书说道:“你要死了,你杀死了我,便得毙命于此。”
唐逸知道,虽说他不能毙命于此,但他带来的唐门弟子与他的几个“忘忧屋”来的爱姬都得死于此地。
他不情愿。
他问卓书:“如果我放了你,你要答应帮我治青青?”
卓书说道:“不错,我去救治她。”
唐逸说道:“你不怕来蜀中?”
卓书笑道:“除了你唐逸,我怕过谁?”
唐逸笑笑,说道:“那好,我们撤走。”
卓书说道:“慢,我还有条件!”
唐逸回头,注视着卓书:“我没听错吧,你这时还有条件?”
卓书大笑,说道:“为什么没有条件?当着你的许多女人,当着你做唐门主人的许多兄弟面前,我不讲条件,岂不是大大傻瓜?我告诉你,我有条件,而且那条件很苛刻。你愿意,便答应。你不愿意,我也不怕,就一齐死在此地,有什么了不起?”
唐逸怒气填膺,卓书当此危难之时,还敢向他提出条件,令他震怒。但他不得不问:“你有什么条件?”
卓书道:“自此两年,你不得出手杀我。”
唐逸顿时明白了卓书的心思,他想如是唐逸两年内不亲手杀他,他便可逃过两年。如是他两年内能习得什么上乘武功,岂不是唐逸也杀不了他?但唐逸不信他有如此本事,他冷笑道:“好啊,我也不想杀你这种无赖,你等着青青吧,他决心让青青杀死卓书。只要他在,青青会有法子胜了卓书的。
卓书道:“好,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你答应的事儿,必是不会后悔。”
卓书说道:“你们抓住了黄绝与扎嘎,我便与你们和谈。你们带着他们两人,我们出去。”
扎嘎与黄绝也明白,卓书是拿他们两人当赌注,示意他服输,只是为了别人。他们两人在帐内看得清楚,卓书怕死在唐逸手下,方才谈和的。
唐逸命唐门弟子背着伤员,再扯着黄绝与扎嘎,到了帐外。
卓书也浑身是血,他喷血向天,伤了元气,但他一到大军面前,又是昂然一吐蕃王了。
他昂然四顾,叫道:“吐蕃必胜,吐蕃必胜!”
吐蕃大军一见到吐蕃王出来了,都是振奋,他们也吼道:“吐蕃必胜,吐蕃必胜!”
卓书一挥手,万众齐喑。
卓书大声道:“我们不怕他们!但他们抓住了黄头领与扎嘎头领,我向他们提出条件,放了人,我们也放他们走!”
唐逸放开了扎嘎、黄绝,吐蕃大军向着他们逼近。
卓书喝道:“大军后退,让他们走!”
唐逸走在最后,先走的是唐连,后面是须眉与她的姐妹们。再后面是背着伤员的唐门弟子。
唐逸说道:“有劳卓书大王送我们出去。”
卓书也知他是怕自己见他们出去了,再改了主意,重新包围他们。他再笑说道:“唐公子,我送你们好了,而且你要记住,不出五个月,我会去成都,去与公子相会,且医治青青小姐。”
唐逸等人走出营帐,对着卓书一揖,说道:“告辞!”
扎嘎看着卓书,黄绝也看着卓书,扎罗说道:“大王,如果此时我们派兵包围他们,他们走不出吐蕃。”
扎嘎说道:“大王,唐逸已是我吐蕃的心腹之患,为什么不乘机除掉他们?”
只有黄绝不吐声。
卓书说道:“黄头领为什么不说话?”
黄绝看看卓书,不说什么。
卓书回头,对三人道:“要找时机,我们决不是唐逸的对手,要找时机除掉他们。不光是我受了伤,你们两人也在人家手里,我不服输,怎么能行?黄头领以为我当着众军说的话,有些不妥吗?莫非我对他们说,吐蕃王承认败于人手,方才放了唐逸的,那样对于大军有好处?”
黄绝终于说道:“我听大王的。”
莫奴生到了蜀中唐门,他报名道:“我是黑汗的莫奴生,我来找青青小姐的。”
看门的唐匝笑了:“你就是莫奴生?”
他那笑不怀好意,竟像是阴森森的笑。他说道:“你等着,我去报告。”
再过一会儿,走出来的是定叔、唐说。在唐说的身后跟着那两个孩子血生、仇手。
一看到两个孩子,莫奴生大喜,他叫道:“血生、仇手,你们两个来了?青青怎么样?”
两个孩子长大了,他们是高大的汉子了,只是胡髭有些嫩,他们冷冷看着莫奴生,再看看乌雅,那眼神里有些仇视。
血生说道:“你一向都去哪里了?”
莫奴生不料得他们会如此对待自己,他一怔,再说道:“我与须跋去杀耶律重恩,受了伤,一直在养伤。”
仇手说道:“你把我们扔了,当初为什么不把我们丢在黑汗?”
莫奴生想过千回万回,只是不曾想到会受两个孩子的气。在他的心目中,两个孩子都不曾长大,哪里像这样,都成了堂堂正正的汉子?
莫奴生说道:“我为黑汗奔波,不得不把你们交与青青,你们别恨我。”
血生大声道:“你走得轻松,娘受了多少苦?你去看看她,你就明白了!”
仇手喝了一声:“别走!”他再看看乌雅,说道:“她是你的女人?”
莫奴生看看乌雅,乌雅听这一句话问得难堪,她低下了头。
莫奴生说道:“是。”
仇手很冷静:“那你与娘算是什么?”
莫奴生说道:“我要娶她。”
血生说:“你也会娶这个女人吗?”
莫奴生抬头看看乌雅,他不能当着乌雅再继续这难堪的谈话了,他说道:“能不能不说这些?”
血生说道:“不能,你要那个女人走开,再去见娘。”
仇手说道:“不然你别去见她。”
乌雅心里很苦,如同正在咀嚼黄莲,那苦涩滋味儿,真是难说。她轻声说道:“莫奴生,我走了。”
莫奴生说道:“不行!”
他抬起头来,对两个孩子说道:“我与你们去看过你娘的坟,那坟在草原上,你们的娘是乌娜,不是青青。”
血生与仇手两人互看了看,说道:“她是我们的娘,不管你怎么说,她为我们受了许多的苦。”
莫奴生说道:“不管怎么说,她是我的女人,她为我受了许多的苦。”
他扯着乌雅的手,对两人说道:“我要去看青青,让开。”
血生与仇手互看一眼,说道:“好吧,你要胜了我们,再去见娘。”
两人戴上鹿皮手套,他们像唐门的暗器高手一样,神态冷漠、高傲、镇定。
乌雅惊道:“你不能与他们动手,你不能!”
莫奴生说道:“我要见青青,他们不让见,只好动手。”
唐连与定叔都静静看着。
血生对他说道:“娘受尽了凌辱,你别去见她。她不会见你的!”
仇手说道:“去替你的黑汗国报仇去吧,天下再也没有黑汗了,你能复国,你做去吧。那个臭黑汗王子奸了我娘,你还要复什么狗屁黑汗国,你是一个叛徒!”
两人分开站立,对着莫奴生说道:“抽出你的刀来!”
莫奴生要对付他们两人,哪里用得着刀?他说道:“你们两个便来好了。”
一支铁蒺藜奔向莫奴生,他一斜身,让过去了。
再飞来了三支,那是血生发出的,摇摇晃晃,似乎没什么主意。但莫奴生叫道:“好!”他身子一纵,让过去了。
仇手发出一枚铁相思刺,它发出吱吱的叫声,那声音如情人窃窃私语,莫奴生扑奔过去,直抓那铁相思刺!
血生叫道:“抓不得!”
莫奴生眼看抓那暗器在手,忽地手一旋,那暗器随着手而舞动,在空中飞行了许久,方才落在了莫奴生的手上。他说“这暗器很不错。”
他看着铁相思刺,它在阳光中很绿,显是用了最好的毒。
仇手说道:“你的手会中毒的。”
莫奴生笑笑,说道:“谢谢。”
他走向唐连,说道:“我要见青青,我一定要见青青。”
唐连说道:“青青妹不会见你的。”
莫奴生说道:“我不远千里,只要一见她。见与不见,是她的事,我必要见她,不见到她,我不会走。”
唐连说道:“好,你跟我来。”
乌雅说道:“我不去了吧?”
莫奴生扯着她的手,说道:“来吧。”
到了唐青青的楼前,乌雅说道:“你还是自己去吧。”
莫奴生扯住了她的手,对她说:“你是我遇上的好人,你救了我的命,我要告诉青青。”
乌雅心道:你是一个男人,以为坦荡能赢得一切,不知道女人天生好妒吗?如果青青不宽谅你,你再与我一起去,岂不是更要大大糟糕?但她也知莫奴生的心意,他是一个能担得起一切的男人,不愿意有一丝荀且,她喜欢他的脾气。
莫奴生的手在抖,那拿刀杀人从来不抖的手在抖。
莫奴生在楼下叫道:“青青,青青,我是莫奴生!我是莫奴生,能不能进来看你?”
楼内静了好久,似是无人。
但莫奴生知道,青青此时不会睡,她只在夜里睡,而且她睡觉很警觉,只要有一丝动静,她便会醒。
莫奴生说道:“青青,我不知道你离开唐门,我不知道你受了那么多的苦,我不知道……”
忽地他噤口了,说那么多的“不知道”,不恰恰是说他不那么喜爱唐青青吗?
唐青青说道:“我已不是往昔的唐青青了,你走吧。你要愿意带走两个孩子,便带他们走。要他们不愿意跟你走,你就让他们留下好了。”
莫奴生也想过唐青青,每逢他一战歇息时,便想到:如能再不与人血战,他便与唐青青有了安逸的日子,那他要男耕女织,好好过太平日子。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青青会有拒绝他进楼的那天。
他说道:“青青,你让我进去,我与你好好谈一谈,好不好?”
青青说道:“不必,我已不再是一个女人了。”
尽管她说话时声音压得低低,但莫奴生也觉得似乎是一个男人在学着女人的嗓门,对他说话。
她真的是青青吗?
青青说道:“莫奴生,我与你缘份已尽,你该走了。你能去哪里就去哪里。”
莫奴生回头看看乌雅,他没有办法了,男人到此时,真的是无话可说了吗?
乌雅说道:“青青姐,我想求你,你就让他见你一面,你知道,他睡梦里都在念叨你,在他受伤时,天天念叨的都是你的名字,人家千里远来看你,怎么能不让他进门?”
唐青青忽地抬高了声音,那声音很是刺人:“你是谁?你是他的……女人吗?”
这句话问得很直,乌雅看看莫奴生,他摇头,就是直爽如莫奴生这样的男人,也不敢让乌雅此时承认她是莫奴生的女人。
乌雅大声说道:“是,我是他的女人。”
好久无声。
再过一会儿,唐青青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乌雅。”
“乌雅,乌雅,乌雅是……对了,乌雅是他……”唐青青忽地记起了乌雅的名字,她说道:“好了,莫奴生,你与我没什么话说了,如果乌雅姑娘愿意进来,我反是乐意与她说上几句话。”
乌雅看看莫奴生,男人的眼里有哀求,你看到的哀求,那是无奈的哀求。他欠那个女人实在太多,他求你帮他。
乌雅心很软,她知道她也帮不上忙,但她愿意帮莫奴生。
她看到了唐青青。
她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她的胡须长起来了,她的脸颊上有胡须,虽说是弄了许多的粉在脸上,但胡须仍是看得见,那是细细的黑黑的胡碴。她的脸廊也变了,变得有棱角了,不是那个俊俏美貌的姑娘了,而是一个刚毅的小伙子。就是她的身体也有了变化,肩头上有肌肉了,看去很健壮的肌肉。她轻声说道:“你看我也像一个怪物吧?我看自己也是。”
她淡淡一笑,说道:“请坐吧。我想起来了,你才是一个男人在梦里时常念叨的人呢。卓书在梦里时常叫你的名字,一叫你的名字,他便吓醒了。”
乌雅说道:“我是在沙漠风暴里与他走失的。他松开了我与乌苏的手,我迷失了,后来一个人救了我,我去了他那里,他便是乌尔忽,那个拿天祚帝的头去降金人的乌尔忽……”
乌雅讲她的经历,唐青青一句话也不插,只是听。
一直听到了她救了莫奴生,一直到她与莫奴生怎么去走神山,怎么来到了这里。
唐青青脸上毫无表情,她只是看着乌雅,一句话也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