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逸到了西辽王的军帐,他发现军帐内的人都在酣睡。他绕过大帐,到了中军帐外,挑开帐帷,看到了两个人。一个是女人,披着红盖头,正坐在床上,默默坐着。一个是耶律重恩,他身着喜服,对着那新人说道:“你是我的妻子了,来,来喝一杯交杯酒。”
那美人不动。
唐逸的心突地跳起来,他忽地想起,那人会不会是思思?
如果是思思,他要怎么做?他心里默念着:思思,思思,嫁谁不好?何必嫁一个耶律重恩?
但他知道,思思是喜欢耶律重恩的,要是思思嫁了耶律重恩,他的毒还能下得吗?他能毒死自己的妹夫吗?
那新人低头,不看耶律重恩,只是淡淡说道:“西辽王太客气了。”
耶律重恩笑道:“我是西辽王,但我会做大辽王。从前的金国谁都不知道,但他们胜了大宋,成了强国,人人皆称他大金。真个是威风一时啊。我要做大辽王,能铁蹄踏遍天下此生无憾。”
那美人说道:“这么说,你娶我,只是为你的大辽王国吗?”
耶律重恩一愣,微微一笑,说道:“那倒不是,我娶了你,便有了助手。你我一同打天下,其乐也融融。”
他挨近去,看着那美人,说道:“自从成都府一见,我便倾心于你,只是那时不知你如此美就是了。”
唐逸在外听得莫名其妙,看来耶律重恩是在成都府就看中了思思,但那时他未对思思明言,此时怎么见了思思,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强迫思思嫁他?要是那样,真真可恶,唐逸必杀他无疑。
只见那耶律重恩拿下新人的盖头,说道:“如新如故,倾盖如故。如故如新,倾心一生!”
那美人噗哧一笑,说道:“没想到你这么没味儿的人也会这个。”
耶律重恩一见美人展眉,不由大喜,说道:“你再也不想他了吧?”
唐逸正要出去,听得耶律重恩一说那个“他”。便即愣住了,他是不是说思思想着哥哥,要听一下思思怎么说,他便没走出来。
只听得那新人轻声说道:“我从来不曾想他,他也不曾想我。”
唐逸心道:思思,你冤了我,我怎么不想你?只是我知道,你能活得好好的,我便满足。如今我知道了你在耶律重恩处,我便更放心了。他让你做西辽王妃,你的一生也有靠,只是不知你满意不满意他?
就听得耶律重恩说道:“如今你不必再想他了,从此你与我在一起,我保你西夏江山稳固。”
唐逸一听他说西夏,顿时呆住了,那人不是唐思思,一定是别人。那会是谁?
他没看到过女装的红顶天,此时一见她,也是惊住,真个是秀外慧中,十分刚强的女人。
只见红顶天说道:“我与你喝一杯交杯酒,从此便成夫妻。”
两人喝了一交杯酒。红顶天说道:“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耶律重恩掩住了她的口,说道:“你的过去是你自己的事儿,你不必告诉我,我不能体恤你的过去,何必做你的丈夫?”
红顶天艳丽一笑,说道:“多谢你。”
两人再坐下,唐逸知道那人不是思思,心放下了大半,心道: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他扑出来,轻声一喝道:“耶律重恩,你找死!”
他一掌扑去,直印向耶律重恩!
耶律重恩也不是好惹的,一看来了人,情急处,一只酒杯挡在眼前,只听得叭一声,那酒杯也碎了。唐逸的毒便印在那酒杯上。
耶律重恩弃杯而退,喝道:“唐逸!”
唐逸应声道:“正是。”
耶律重恩对红顶天笑一笑,说道:“唐逸,我请你坐,看在你妹妹思思的面上,我不杀你。”
唐逸冷笑道:“我要杀你,你能杀得了我吗?”
耶律重恩说道:“我只要喝一声,你走不出大帐!”
红顶天说道:“你是唐逸?”
唐逸说道:“你也知道唐逸?”
红顶天说道:“你不该来的。”
唐逸看着她,不应声。要知道红顶天的威名,他也知道,此时恍然,知道她便是那个西夏王最宠的红顶天,但她如何嫁与了耶律重恩,便不知道了。
唐逸说道:“耶律重恩,你取兰州,杀无辜,劫钱财,做下无数恶事。我要杀了你,替大宋百姓报仇!”
耶律重恩大笑,说道:“要报仇,好啊,你来啊,你杀了我,你用毒杀我好了。”
唐逸的手逼过去,耶律重恩知道不接不行,他也伸出手来,他一边运功对唐逸,一边要防他掌毒,只是一会儿,他的手便成黑色。红顶天大叫道:“我杀了你!”
她扑来,如怒虎,但唐逸只是一掌,便把她击向一旁。耶律重恩叫道:“找答罕!”
红顶天如飞去了。
唐逸知道,再不杀了耶律重恩,来了救兵,便也杀不死他了。便急催内力,对耶律重恩下手。耶律重恩知道唐逸此时的内力绝非从前可比,他哇地吐一口血,叫道:“唐逸,我他跌倒了,但他还是在挣扎着爬起来,唐逸走过去,对着他的头顶叫道:“你害人太多,受死吧!”
忽地有人叫道:“哥哥,不能杀人!”
唐逸愣了,他回头,看到了倩倩,原来是倩倩,是他的妹妹倩倩,她的身后跟着答罕。
答罕在笑,看着他笑,倩倩在急,怕他杀了耶律重恩。
耶律重恩说道:“答罕,你救了我。”
答罕说道:“也未必,要是唐逸想救你,他自会放过你。”
两下僵持。倩倩说道:“我与答罕投身在西辽王帐下,过得还好。”
唐逸看着自己的妹妹,她是唯一对他最信任的妹妹,当思思与青青离他而去时,倩倩还对他百般安慰,他能杀耶律重恩吗?
他下不了手。
他从未想过,在他决心杀人时,竟有下不了手的时候。
唐逸看着倩倩,倩倩看着唐逸,此时尴尬,真个难堪。
耶律重恩缓缓起身,说道:“卓书有防你的一手,我也有防你的一手。如果你杀了我,他们便会死。”
唐逸冷冷道:“倩倩,你们两人跟我走,何必在这里为虎作伥?”
倩倩说道:“哥哥,我们呆在这里很好。”
答罕笑说道:“唐逸大哥,我看你不必管我与倩倩了,你管你自己的事儿便是。”
唐逸看看耶律重恩,说道:“我要杀了你与卓书。”
耶律重恩说道:“你不会杀我的。”
他心里忽地想到了思思,如果思思嫁与了他,唐逸是不是更不能出手杀他了?看唐逸那神态,真个是有趣。
他忽地放声大笑起来,说道:“唐逸,你杀不了我,你如今杀不了我,以后更杀不了我,我铁蹄席卷中原时,你唐逸更对我无奈了,你要杀我,不如此时便杀!”
耶律重恩站在唐逸面前,那威风凛凛的样子,确像是一代枭雄。
唐逸不理耶律重恩,只是慢慢走到倩倩面前,说道:“倩倩,你活得好吗?”
倩倩看着哥哥,眼中流泪,说道:“真的很好,我们不管什么军事,只是住在帐内。我们是我们自己,你是知道我的,我不喜欢看血腥。”
倩倩哭了,唐逸心内嗟叹,倩倩无知,便不知道,答罕出计,耶律重恩每一杀人,便是血流成河,怎么会不见血腥?
倩倩与答罕在军营内,天天只看见自己情意绵绵,哪里看得见大宋百姓血流成河?唐逸看着小妹,心道: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中意的男人,要她一生跟着答罕,也是不易,何必再惹她伤心?一时到嘴边的话便吞下去了。
耶律重恩像是看到了他心底,冷冷一笑,说道:“唐公子,你还是休管别人的事儿,自走你自己的路。如是你要杀我,便来杀好了,他们反正也拦不住你。”
耶律重恩并不怕死,只是盯着唐逸,看他举动。
唐逸看着倩倩,倩倩直摇头,唐逸说道:“耶律重恩,你要再迸兵,我会杀了你,要你与卓书都不得好死。”
耶律重恩只是冷笑,唐逸说道:“倩倩,你不能回家去吗?”
倩倩看着答罕,忽地悟到,她随着答罕出来,并不是答罕跟着她,而是她随着答罕走。答罕在西辽兵营里,是智慧,是灵魂,是耶律重恩的依靠。她倩倩算什么?当夜幕降临时,她搂着答罕,方才有一种实实在在的感觉。可这时她忽地想到,她随着答罕走,答罕并不愿意脱离这血腥的名利场,他还愿意为人谋划,有一种成功的快乐,他为什么有了倩倩还那么在意名利?他何必在意那名利?是不是她倩倩此生所托非人?
倩倩忽地满目尽泪。
唐逸柔声道:“倩倩,你随哥哥走,好不好?”
倩倩此时,心头一下生出犹豫,她想走,但知道还舍不得答罕,如果答罕此时说愿意走开,她就与答罕跟着哥哥,哪怕出去就被乱箭射死,她也心甘。
但答罕冲着她摇头,那意思是说,她与答罕决走不出去。
倩倩低下了头,轻声说:“哥哥,我很好,你走吧。”
唐逸走了,他再也没理耶律重恩,当他再回头时,只是看一眼倩倩,他心里觉得,倩倩并不快乐。
只剩下了耶律重恩与答罕、倩倩。
耶律重恩看着答罕说道:“你为什么不走?”
答罕说:“你也知道我为什么不走。”
耶律重恩大笑,说道:“如果唐逸有了你,他不光能做天下第一杀手,他也会做天下第一霸主。”
答罕笑一笑,说道:“他不想做霸主,只想做杀手。”
倩倩看着他们两人,忽地觉得男人竟是那么陌生,她悄声走了,走出去了。回到了自己的帐内,看着她与答罕偎依的被子,心里忽地怅然若失,她与答罕在一起么?似乎是日日夜夜都在一起,但又似乎不在一起。答罕心在霸业,不论是自己图霸,或是为别人图霸,他都是一心在霸业上。当他完成了自己的谋划时,像倦虎归巢,像猛隼入林,要歇息了,方才回到倩倩怀里。此时的他,才是倩倩的男人。
但她是答罕一心眷顾的女人吗?
她看着那被子,被子仍凌乱,但她看着似乎陌生。她看着帐内,一切都是陌生的。她忽地醒悟了,她决不是答罕的意中人,答罕一生,所图的是霸业。
倩倩说道:“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她茫然无措。
耶律重恩对答罕说道:“你如果跟着唐逸走,你会成为一代霸主。”
答罕笑了,说道:“我要跟他,不如回金国去。”
耶律重恩也慢慢说道:“我也问你,你为什么不回金国?”
答罕说道:“我不愿回去,再说,大金已是没落,他再也不复有旧日的威风了。”
耶律重恩看着答罕,说道:“如果我要你舍弃倩倩,你愿意不愿意?”
答罕扬一下眉:“为什么要舍弃倩倩?”
耶律重恩说道:“为西辽大国!”
答罕说道:“我会很难过的。”
答罕走了,耶律重恩对着帐内说道:“我知道如何治服答罕了。我能让他一心跟我,我会做的。”
风吹着大帐,帐帷内有一个温暖如玉的美人在等他,答罕走步时心里很得意,他想着:美人与事业,我两下都不误,耶律重恩虽说是能打下天下,但他每一行事都听我答罕的,不是我答罕打天下是什么?我这一生,有倩倩随我,我再能助耶律重恩打天下,此生足矣。
他叫道:“痴儿,痴儿!”
没有应声。
答罕心道:痴儿睡了,她睡着了,别惊扰她。
他悄声进帐,去摸被子,在那被子里有一个温暖香软的身体在等他,只等他一她的香唇,她便会浓浓软语,对他说些不停歇的情话,让他觉得快乐无比。再等他搂着那身体,渐渐入睡。
但他摸空了。
忽地他的心也空了。
他失声叫道:“痴儿,出来,痴儿,出来,别开玩笑!”
但无人应。
他再看看东西,如果是痴儿自己走了呢?东西都在,但无痴儿,她会去哪里?从前有时,她也会乘答罕不在,躲在帐角外看月亮,答罕匆匆走出,绕帐走了一圈,叫道:“痴儿,痴儿,你出来吧,吓死我了。”
但没有人。只有风声,有巡夜士兵的咳声。答罕忽地觉冷,他知道,军帐里太过寂寞了,痴儿不会喜欢的,他怎么早先时不知道?
可是,痴儿是爱他的呀,他怎么也得去看看,或许痴儿是看他久久不回来,便去耶律重恩的大帐内找他了。
他跌跌撞撞地走进了耶律重恩的大帐,大帐内,耶律重恩正要两个女人拿捏,看到他来了,惊讶问道:“什么事儿,这么急?”
答罕的眼睛是空的,他看着耶律重恩,说道:“痴儿没了,她走了,你没看到她么?”
耶律重恩的手从那女人的身上拿下来,他对着答罕很正色地说:“我没看到她,你去别处找一找看。”
答罕再出来,在军营内四处找人,他妻声叫道:“痴儿,痴儿,你出来啊,你出来啊,你去哪里了?你出来,我是答罕!我是答罕!”
他哭了,抱着头蹲在地上,喽要地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