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娘找到了疯士,约他在酒楼上喝酒。酒喝得不少,疯士喝多少,痴娘儿也喝多少。
疯士说道:“你再不说话,我便疯了。”
痴娘儿说道:“我本来就是疯子,何必再怕疯?”
疯士愣一愣,拍案叫道:“对啊,我本来就是疯士,再何惧成为疯子?”他再摇头,说道:“不对不对,你个小丫头弄错了,我是疯士,可不是疯子。疯子只是一般疯,疯士可是十足的疯人,能疯遍天下的疯士!”
他拍拍胸脯,以证明他所说不差。
痴娘儿笑道:“疯士做事,便与别人不同,对不对?”
疯士大笑,说道:“当然当然。”
痴娘儿一叹,说道:“你有什么不同?你与那九大掌门都是一个模样,他们做什么,你也做什么,有什么不同?”
疯士滚了滚眼珠,不再吐话了。
痴娘儿说道:“他们跟着那个山中活佛走,你也跟着走。他们是正常人,你是疯士,你不觉丢人吗?”
疯士问道:“你说,我怎么才是疯士所为?”
痴娘儿说道:“我哥哥要杀我的人,我就跟他开一个玩笑,凡他要杀的人,我看不顺眼,便要救。你能不能帮我?”
疯士一沉吟,痴娘儿不耐烦道:“你怕你怕,还是邪派的高手呢,看来你怕。我去找大悲禅宗,或是去找魔刀。”
疯士叫道:“不好,不好,你不必去找他们,你来找我便找对了。”
痴娘儿说道:“你教我一个法子,我对付哥哥的铁相思刺。”
疯士以袖捋须,大笑说道:“好,好,我教你,让他头疼,岂不妙哉?”
唐逸在家,很头疼痴娘儿,心想着妹妹,恨她不信自己,也恨她与答罕相爱。他愁眉不展,可心问道:“公子这几天愁眉不展,有什么心事,说来听听。”
俏生依在他身上,她总是粘在唐逸身上,一有空闲,便要缠他,像是藤树。她问道:“是屋主对公子有些不在意?还是公子不顺心?”
笑靥拍手道:“我知道了,公子是想着妹妹的事,心里烦着,”
唐逸说道:“我也不瞒你们,我妹妹倩倩自小便倔,她去了艳姿楼,此事便出人意表。这一次她喜欢上了答罕,什么人不好喜欢,偏爱上了一个金狗?我拿她无法,便心里烦了。”
三个女人来偎他,七嘴八舌地说他,忽地可心轻声说道:“公子为什么不去问一问屋主?她虽说是与我们一般年纪,但对于世事,我看她比公子更懂得多,她会有好法子的。”
阎可怜的样子轻衫薄履,很是清秀,与那三个唐逸爱过的女人比起来,更是清纯。她在地上走来走去,那步姿,那神态,让唐逸心跳。他恨自己:不看她,只听她说什么。但他的眼一直盯着阎可怜,一直看着她。阎可怜说道:“目今只有两法儿,一是止水断流,一是拦江造堰。”
唐逸看她,阎可怜说道:“凡做大事者,都不计小节,小节备至,大事不偕。你如今正做大事,几国争战,都在人为。你如制得了他们的首领,正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是上策啊。对付金人,就得对付答罕,只对付得了答罕,金人无虑矣。你要杀他,才是止水断流。你不必在意妹妹,杀了答罕,再修兄妹之情,也得做此。”
唐逸大声道:“不行,你说说那个拦江造堰法儿。”
阎可怜道:“用一切法儿使得答罕不愿北归。”
唐逸看着她,说道:“我明白了,我知道怎么做了。”
白艳姿来到了痴娘儿的屋子,她轻声对答罕说道:“公子的伤怎么样了,要不要我再请一位郎中来看?”
答罕摇头,请她坐下。白艳姿说道:“我们艳姿楼是大家,台柱子便是痴儿,她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对她说什么。只是公子,你要小心,你来这里,先时还好,痴儿至少还接客,与他们谈谈话,弹弹琴,也算有几两银子的进项,不至于喝西北风。后来便不行了,公子你呆在这里,她便不再接客了,一心服侍公子。公子你说,我们艳姿楼是不是有些亏啊?”
答罕低头,他何曾受如此凌辱,说道:“我会走的,我不会影响痴儿的。”
白艳姿笑说道:“答罕公子,你说哪里话来?我也看出,你爱痴儿是真心的,我拿出银子来,你与痴儿走,你们成亲好了。就是走到天涯海角,痴儿也会愿意跟你。你说是不是?可我们这里是妓楼,若是都依痴儿的做法,我们只好关门了。”
答罕说道:“妈妈说得是,我劝痴儿走。”
痴娘儿笑嘻嘻地回来了,她说道:“答罕,你猜我见到了谁?你猜他是男人还是女人?”
答罕不动,他仍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痴娘儿说道:“秀茗这小丫头太懒了,怎么不知道点灯?”
答罕说道:“是我不要她点灯。”
痴娘儿点了灯,看着答罕,忽地说道:“有人来过?”
答罕点头,说道:“我要你与我走,你愿意不愿意?”
痴娘儿大惊,说道:“是妈妈来了,她说她生意不好,是不是?要我与你走,对不对?”
她流泪了,说道:“艳姿楼的主人,说来哥哥做得一半,他为什么如此薄情?他为什么要赶我走?我知道了,他想让你走投无路,让我离开你,我偏不那样做。答罕,你是男人,我是你的人了,我们走,我们走!”
答罕轻声说道:“痴儿,你想好了,一走出去,你便与我餐风饮露,露宿街头,受无穷的苦日子了。如果我一个人走,你还会过得好。”
痴娘儿泪眼模糊:“胡说,胡说!你走了,我会过得好?天下雨了,我会惦念你;吃饭时,我会惦念你;睡觉时,我会惦念你。你把我的心拿去,不如把我杀了,何苦那么折磨我?”她用两只拳头来砸答罕,只是砸得轻轻。
答罕说道:“那好,我得一知己足矣,我们走吧。”
两人走出了艳姿楼。白艳姿在楼上看着,她轻声骂道:“臭唐逸,黑心唐逸,黑心白艳姿,一生一世不得好死!”她眼泪在眶里,眼盯盯地看着痴娘儿扶着答罕,两人走出大门。
三个女人扶着唐逸躺下了,他好累,他要放松一下。三个女人轻轻地抚摸他,揉他。
可心说道:“公子,你做大事,小事都交与我们做,你不必操心了。”
俏生说道:“都交与可心姐做,她最会做了,那一夜里,她夜里还醒来,贪一回便宜。”
笑靥一听,大乐,说道:“我以为是老鼠,谁知道是可心姐偷腥?可心姐,公子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你用不着偷啊。”
可心悄声道:“小蹄子,再说我扯烂你的嘴!”她再回头,笑对着唐逸说道:“公子,你放松一下,有我们三人,你足可以放松了,再不必想着她,好不好?”
疯狂,疯狂,足够的疯狂。他是唐逸,是天下毒宗。他已经看惯人们怕他畏惧他的眼神,如果世上的人看他时,都是眼光也不敢闪,那有多好?他忽地跳起来,叫道:“我是唐逸,我不管她,我不管她,看她能怎么样?”
疯狂的人忘了一切,原来的理性在疯狂中渐渐沉没,再也浮不出来。他想不起来自己,想不起来妹妹,在他的眼前,都是美妙绝伦的可人儿,她们是他的一切。当他在她们中间足以称霸时,他的雄心便在狂妄中勃发,而一至于不可收拾。
答罕说道:“我走不动了。”
痴娘儿说道:“我也不行。”
两人喘吁着,坐在人家的门楼前。忽地灯亮了,一盏灯摇来晃去,那有几人在巡夜,一个说道:“这么美的小娘子,怎么跟一个病秧秧儿的男人,小娘子,不如你跟了我们吧,我们一人一夜,保你快活……”
痴娘儿恶狠狠地盯他们一眼,谁知此处不是艳姿楼,谁怕她瞪眼?那人笑道:“好凶,真有味儿,兄弟,不要放过这时机,我要了她,你们要不要?”
几个人争着要。答罕叫道:“光天化日,你们还……”
一个无赖一脚踢翻了他,叫道:“什么狗屁男人,什么光天化日?你看看,这是黑黑夜晚!”
另一个男人去搂痴娘儿,叫道:“真美的娘儿,说不定是大户人家跑出来的,活该咱们受用!”
几个男人把痴娘儿拥去门角,任意轻薄。他们摸痴娘儿,扯痴娘儿,痴娘儿叫道:“答罕,救我!”
答罕爬来,要奔去救人。那人再一脚,更踢得答罕呻吟,爬不起来了。
痴娘儿忽地想起,她问唐逸要过一个暗器,那是一枚铁蒺藜,她叫道:“再动我,我杀了你们!”
那几个男人此时欲心大炽,更是笑她:“你是逃走的小妾,老公必是一个老掉牙的男人,不然不会跟他这么一个秧子货走,对不对?我们保你吧,别跟他了。”
痴娘儿拿着那暗器,轻轻按在一个人背上,那人突地叫道:“老三,我不……不行了。”
那人倒下了。几个犹开玩笑,说道:“大哥,别昏,别昏,让你拔一个头筹如何?”
再扯那人,一看舌头也伸出来了,看他背上竟有一块东西,另一人拿那东西说道:“这是什么?”
他一摸,人也倒下了,叫道:“不好,不好!”人也死了。
几个人看着痴娘儿,哇一声叫着,都逃散了,叫道:“有鬼,有鬼!来鬼了,来鬼了!”
答罕扶起了痴娘儿,痴娘儿喘了半天,方才说道:“答罕,拿我的帕子把那人身上的铁蒺藜拿下来,小心有毒!”
答罕去了,好久才拿下来,放好,交与痴娘儿。
痴娘儿说道:“我该向疯士好好学一点儿本事,不然怎么对付这些恶人?”
答罕说道:“世上还是好人多。”
痴娘儿说道:“我也不知道。”
两人相扶着,向门洞走去。
挥汗如雨,唐逸忘了他不是铁人,他如今正在恣意地享乐,在与俏生、可心、笑靥三人享乐。
他忘了荷叶,也忘了可怜,更忘了惜情,他此时也忘了三个妹妹,他不知道倩倩差一点儿被人凌辱,他不知道思思两人此时身在何处。
他忘了亲情。
人只要得意,很容易忘却的啊。
可心有一种本事,她能在男人快乐后,用她的软软的手拿捏男人的筋根,捏得他昏昏欲睡,捏得他快活得直呻吟。
俏生妒心大起,说道:“怪不得可心姐得公子恩泽最厚,原来她有一样本事,是咱们没有的。”
笑靥噘嘴道:“什么本事,拍马屁的本事,我不会。”
可心笑笑,也不听她两人的,只是拿捏,与唐逸对看一眼,两人一笑。
俏生更是不饶了,叫道:“笑靥,你看哪,两人一笑,情意绵绵,尽在不言中。可了不得了,真是心心相印哪。”
笑靥说道:“咱们宰了你个可心,让你再也不可心,好不好?”
两人一扑,便去抓住可心,搔她的痒。
可心一身的痒肉,对她两人叫道:“好妹妹,好妹妹,我来服侍你们两个,也替你们拿捏,好不好?”
两人弄得她再也无一丝气力了,便放了她,说道:“好,来侍候小姐。”
可心嘟哝道:“什么小姐,什么小姐,真不害羞。”
俏生说道:“她说你不是小姐,冒充小姐。”
笑靥恨恨道:“都是那个恶魔公子,他把我们一夜间变了,再也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儿了,一想到此,我便要流泪。”
可心轻声说:“要流泪,怎么脸上满是得了金子似的笑呢?”
两人再去抓可心,又是一片笑闹声。
天大亮了,答罕醒来,他看到了一个人,他是乌图,对着答罕说道:“你只能做一个答罕,不能做别人。再说,你想没想过,你到别处去,比你去金邦更好?”
答罕说道:“听说耶律重恩有一个影子,你莫非就是他的影子?”
乌图说道:“我不是,我只是主人的手下,主人派我来,问答罕公子,你愿意不愿意做一个大辽的军师?”
答罕说道:“我为什么要做大辽的军师?我没有祖国吗?”
乌图说道:“其实公子想明白了,更知道,你做大辽的军师,比你回去更好。你愿意不愿意?”
答罕看紧他,忽地吁一口气,他说道:“我愿意。”经过了昨夜的那一场变故后,他更知道了,他必须离开痴娘儿。他说道:“我能不能放开她?”
乌图说道:“她搂着你,搂得很紧。”
答罕说道:“我要带着她,即使到天涯海角,我也得带着她。”
蓦地,痴娘儿一扑,再跳起来,叫道:“答罕,你算有良心,你要丢了我,我杀了你也不解恨!”
乌图看着她,忽地笑了,他很少笑,脸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他说道:“我们走吧,倩倩小姐,你得骑马了。”
倩倩说道:“我能骑。”
忽地,唐逸听到了一声叫声,那是在叫他的名字,像是久远的呼唤,在他的睡梦里一阵急一阵松。那是活佛的声音。无所不在的活佛啊。他说道:“唐逸,唐逸!”
唐逸醒了,他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三个女人伏在他的身旁,她们睡得太沉了,快乐后的酣睡是可爱的。
活佛道:“答罕走了,与乌图走了,去耶律重恩那里了,从此他会是耶律重恩的一个军师。江湖上从此没了一个叫答罕的人。大金国也不会找到他,因为他会埋名隐姓,从此替大辽划策。你妹妹也跟他去了,她很快乐。”
唐逸说道:“他去助大辽,对大宋有无坏处?”
活佛道:“不知道。只是知道,大辽如要复国,牵制蒙古,再牵制吐蕃,不然大宋危矣。”
唐逸想着此事,不知心里如何,总是放心不下,倩倩任性,不在跟前,会不会出事?他说道:“活佛,你答应我,要做到的。”
活佛一笑,说道:“你父亲无恙,你两个妹妹也无恙,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便好。”
活佛走了,只剩下唐逸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可心悄悄醒了,她指着自己,再指着唐逸,对他打哑谜。唐逸可笑,他又复兴致勃勃,他对可心指划道:“我们再悄悄快乐一回,她们两个正熟睡,不被她们知道,怎么样?”
两人正欲抬腿,悄然下床,忽地笑靥说起了梦话:“偏心,偏心!”
俏生也说梦话:“黑心,黑心!”
可心大笑,一拍她们的肉,叫道:“原来装睡,都给我起来!
两个倏地爬起,叫道:“原来是弄狐媚子,说悄悄话,这点儿本事,谁不会?”
两个直撇嘴,取笑可心。
可心突地正色,说道:“好了,好了,我们得帮公子了,他得去练功,我们好好收拾自己,一会儿他回来,看哪一个光彩照人,必是会亲近一番的,你们快忙去吧。”
两人也知道她说的是正事,便依次来亲一下唐逸,自去收拾了。
唐逸走近了书房,忽地听到了有人在翻书,谁这么早便到了他的书房?细一看,正是可怜,她在看书,在找什么书看。
唐逸与她打一下招呼,可怜笑说道:“唐公子,你夜来睡得可好?”
唐逸脸红,他奇怪自己那么好色,竟在可怜面前有些羞涩,岂不是大大怪事,他说道:“还好,还好。你睡得如何?”他一问便再脸红,怎么能问人家姑娘睡得如何?但可怜不怪,说道:“还好。”
唐逸忽地说道:“昨夜活佛对我说,要我做好自己的事儿。”
可怜忽地说道:“唐公子,依我着,活佛对你的倚重,怕是天下绝无仅有呢。”
唐逸忽怅声道:“我恨他,我至今不知他是男是女,他对我仍有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