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音怀揣着小兔,咚咚心跳,来会莫奴生。他怎么样了,还是那样子吗?他怎么会来找青青,是不是他有什么事儿?一想到莫奴生,育青的心便跳得厉害,他宁可受苦也不吐出他在青青的房里呆过,他是一个好人。
这世上好人不多。
哥哥说,她去会莫奴生就去会,怕他什么?唐青青的话在嗓子眼里:他们那黑汗国可是兴抢亲的啊!但忽地她不说了,如果被莫奴生抢亲,她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愿意不愿意不说,反正她不愿意对哥哥说。
她在杜甫草堂等莫奴生,莫奴生来看她了,莫奴生来看她了。
两人默然相对。只有眼睛在流水,流火,流出浓浓的情意。莫奴生说道:“我在黑汗成了一个犯人,他们的母亲叫乌娜,死在黑汗王宫里,因为她是黑汗最好的女人,王子要她,她性子烈,自杀了。”
唐青青看他眼里有泪,想安慰他,但说不出来。
莫奴生是男人,便没有像唐青青希望的那样,对她说上几句温情话,对她嘘寒问暖,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道:“我在黑汗天天想着你,便来看你。”
只有这一句也就够了,一切都够了。
莫奴生回头,说道:“血生、仇手,你们两个过来!”
两个脏兮兮的孩子蹭过来。
莫奴生说道:“我要走了,走到哪里都有人追杀我,带着他们两个不便,你能不能帮我带两个孩子?”
唐青青想说,她还不是他的什么人,为什么要带他的两个孩子?她也想说,两个孩子大了,在她的身旁不方便。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点头。天,真是该死,她在莫奴生面前就只会点头吗?
莫奴生来蜀中,不是来抢亲的,只是要把两个孩子托付给她,她有些失望。但也有些兴奋,莫奴生想着她,一个粗悍的男人想着她,这滋味儿真好。
莫奴生想告诉她,黑汗王不会放过他,必是会派人追杀他,原来的国师须跋没杀死他,是因为他可怜两个孩子,但以后不会了,他会下手杀了莫奴生,弃尸荒野。
莫奴生说道:“我要漂泊四方,不能带他们走,托你照顾他们了。”
两个孩子很懂事,他们依在唐青青的身旁,看着莫奴生。他们跟着莫奴生,已经知道了生生死死的滋味。
莫奴生正要走,忽地树后走出了唐逸。
两人端详对面的人,莫奴生说道:“你的身体好了?”
唐逸说道:“只是变成了一个毒人。”
莫奴生笑笑说道:“不死就有希望。”
唐逸看着他,忽地笑了,说道:“你带两个孩子给我妹妹,你一个人溜走?”
莫奴生说道:“也许是死亡。”
他对着唐逸一揖,说道:“我走了,如果不死,我会再来的。”
唐逸说道:“黑汗国有难了,卓书不会放过你们的。”
莫奴生说道:“我会回去,我毕竟是黑汗人。”
唐逸明白他的心意,他一定会回去,流血疆场,也要死在黑汗的土地上。
唐青青看着莫奴生走远了,她的手忽地搂紧了两个孩子,她觉得她的心与两个孩子一起跳,跳得太快了。
唐定来找唐逸:“逸儿,我们的银子不够用,要想一年完工,还得调一些银子。”
唐逸看他:“我正想找你,定叔,能不能半年完工?”
唐定大叫:“逸儿,你胡扯!”
唐逸说道:“没有围墙的人家,没有防护的堡子,必是人家的口中食!”
唐定此时早就信定了唐逸,问他:“你有没有本事调来一千万两银子,有的话,广集南北各路工匠,也能准时完工。”
唐逸说道:“好,我有法子,只是你得带二十几个人跟我走。”
第一路是去梓州。
梓州城是一个大城,城里有两家赌坊,到了梓州,唐逸便去拜会那赌坊“天下销金窟”与“忘忧屋”的主人。
“天下销金窟”的主人问他:“你来有什么事?”
唐逸安然道:“我要去你的赌坊里赌一赌。”
那人是一个高大汉子,一脸威风,手捏两粒咯咯响的铁胆,笑道:“你愿去赌,便去赌好了。”
唐逸说道:“我先拜会你,是告诉你,我是蜀中成都府唐门的少主人唐逸,最近唐门要修城堡,我要一赌,从你的赌坊里借三十万两银子。”
那铁汉扬头大笑,说道:“你疯了不成?你带多少银子来赌?”
唐逸皱眉说道:“不瞒你说,我只带了三千两保西堂的银两。”
大汉狂笑:“我也知道你是唐家的大少爷,可你来我这里,我根本就不尿你!你有本事,就拿你的三千两银票去赢走我的赌坊!那算你小子有本事!”
唐逸笑笑,说道:“啊,这里有许多人,便说定了的,你看我去赌了。”
那大汉扬手道:“去去去,你能赢就赢,少罗嗦!”
唐逸便坐在赌坊的骰子庄前。
看摇骰子盒的人不少,都是小份儿。唐逸选一个桌角坐下来,身后站着唐定。
唐定心里也是忐忑,不知道唐逸靠这法儿能不能成,差几百万两银子,要靠赌钱赢出来,听都没听说过。
庄家摇过骰子,放下叫嚷:“下注了,下注了,买小买大,买小买大!”
唐逸拿出银票,说道:“庄家,你看清楚了,这是三千两的银票,成都保四堂的,你收不收!”
庄家一看,竟有一个大户来赌,也不由得来劲儿,他说道:“收,收,收,我看看你的银票!”
他拿过那张银票,细看了看,高声唱道:“庄家看银票,眉开眼又笑!”
唐逸说道:“看好了,我押了?”
庄家笑说:“押,押押!”
唐逸看着那庄家,把银票慢慢放在“小”字上。
果然是一三二点小。
唐逸得了三千两银子。
唐定拿过银子,派人带出去。那庄家一看眼便红了,原来真是来赢银子的。他再拼命摇一摇,放下,叫道:“你还押不押?”
唐逸再放在“小”字上,说道:“就再押小!”
庄家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众人围着起哄,谁见过一赌三千两的大赌?而且那人把把赢,把庄家赢惨了。
众人跟着,也拿出自己的所有银子,放在那桌上,跟着唐逸押。
大汉坐在桌旁,心神不安,吱吱叫的铁胆也不玩了,他心烦。像唐逸这种敢来先告诉一声的赌家,他从未见过。他没见过唐逸这样的人物,眼眯着,像是沉睡,但人如猛虎,分明从他的那眯着的眼里能看得出一股杀气。他去赌了,这一会儿那三千两银票该输光了吧?真输光了,真个就出了一口鸟气!
忽地有人冲来了:“大爷,大爷,不好了,那个汉子赌得凶,一次三千两,已是赢了六次了!”
大汉虎地起身,说道:“走!”
他到了赌坊,已是晚了,远远就听到人们像是疯了一般的尖叫声,听得有人叫道:“怎么不让押?他押哪里,我就押哪里。”
更听得有人打口哨,起哄。大汉一进得屋去,屋内立时静了,赌徒都知道,他是梓州最有名的武人,大名铁胆张。
铁胆张一到了桌前,唐逸便笑说道:“你来了?”
铁胆张气呼呼道:“来了!”
他大马立刀地坐在唐逸对面,说道:“各位,我与这老兄要一赌两瞪眼,有谁一次能拿得出三千两银子的,我们便也来上一次!”
人都肃然,他们赌不起。
唐逸看着铁胆张,看他拿着铁胆,手一拧,那铁胆竟不是发出吱吱的响声,而是被挤得发出一声声怪叫来。那叫声极惨,听来刺耳得很。众人有受不住的,竟把耳朵也捂起来。
铁胆张说道:“一次三千两不过瘾,不如我们来一次就一万两,好不好?”
唐逸拍手说道:“真个痛快,好不容易来一个大赌家,好,来来!”
两人对坐,此时众赌徒也上不了场,都艳羡地看着唐逸,人家赌得好爽快,自己怎么能像他一回,也不枉此生了。
唐逸温和地对铁胆张笑道:“我知道你是好赌家,只是有一条,你要是累了,便说一句话,我们便罢手,明日再赌,好不好?”
铁胆张此时扳本心切,哪里听得进他的话,他叫道:“好,好,赌就赌!”
一次一万两,唐定在门前有车,如果唐逸赢了,那银子便带走。
铁胆张摇骰子盒,忽地放下,说道:“我与你赌点数,得说中是几点,方才算赢。如果你说得不对,我说得也不对,谁的点近谁赢。”
唐逸很温文地说道:“好啊,你说怎么赌,我跟就是。”
铁胆张摇了摇骰子盒,轻轻放下了,唐逸说道:“你说!”
铁胆张说道:“你是客,你说好了。”
唐逸大笑,说道:“果然是好一个‘天下销金窟’,赌得好直!”
唐逸看看骰子盒,说道:“一三四点,计是八点!”
铁胆张惊愕地看着唐逸,像是撞了鬼一般。
手慢,慢得像是沉铅。果然是八点!众人暴出一阵喝彩声。
铁胆张再看看唐逸,似乎唐逸根本不在意,他半眯半闭着眼,怎么猜得中骰子是几点?
铁胆张说道:“这一次你摇,我来猜。”
唐逸笑笑,知道铁胆张想看看他的手法,以便知道他是哪一个门派的人。他拿起骰子盒,只是向天一送,向下一扣,说遘:“好了!”
铁胆张料得他必是有好手法,便想好好留意他怎么出手,谁知道你未注意,他便放下了,铁胆张想说他没看清,但他是一个有名望的人物,怎么能那么说?他只好猜说道:“十点,一五四!”
唐逸的手移开了:那是五五二!
只赌了十局,天下销金窟的主人铁胆张便输了十万两银子!
他连声叫赌,已是脸红脖子粗了。
忽地唐逸笑道:“我佩服张大哥的豪气,不如我们喝一杯,再来赌,好不好?”
铁胆张此时恨不能他早早罢手,但他既是号称天下销金窟,怎么也不能自己先告饶,就是打死也得陪着,但他怕再赌下去,总有拿不出银子来付的时候。此时听得唐逸说一句喝一杯的话,心下一松,大笑道:“果然好赌家,赢得切时也放手,我来与你喝一杯!请!”
到了后堂,铁胆张忽地大笑,说道:“唐公子,我佩服你,你要赢人,还来明说!你告诉我,你要那么多的银子做什么?”
唐逸说道:“我要修一个唐家堡子,像城池一般坚固的唐家堡子。”
“你要杀人?”
唐逸摇头:“人家要杀我。”
“为什么杀你?”
唐逸眼睛放光:“我得罪了人,有人想灭了大宋,我破了他的梦。”
“什么人?”
“回鹘、大辽、金狗、西夏、吐蕃……”
铁胆张霍地站起:“唐公子,你此话当真?”
唐逸说道:“我正在训人,派我家门弟子五十去十大门派,请他们帮我。”
铁胆张黯然道:“不行,中原十大门派也阻不了金人,怎么能阻得了六国夺蜀?你不行,你不行!”
唐逸说道:“我有一计,要建一个毒门,毒遍天下。你该知道,我赌钱并不是最好的,我最善用毒。刚才我手上戴着手套,你只看一看,也没说你是坦荡君子,我佩服你!”
铁胆张说道:“你用毒我看。”
唐逸看看堂屋,只有窗上有一盆花,那是一盆青松,一虬松在盆上炸翅欲飞。
唐逸说道:“借此盆景一用,只是它得毁了。”
铁胆张大声道:“你试好了,毁便毁了,有什么关系?”
唐逸说要用毒,铁胆张便看他如何用法。只见唐逸吸气在腹,只是对着那青松微微一吹,便见得那青松抖一抖,针叶便扑扑簌簌地落。
铁胆张大惊,说道:“奇,奇,你用毒只须一吹,那真个是毒人了!”
唐逸与铁胆张相对而坐,铁胆张喜极而泣,叫道:“天哪,此天不亡我大宋!我铁胆张这一次也能做下大事了!”
他瞪着虎目,对唐逸说道:“我要跟着你,你拿去我‘天下销金窟’的银两计有一千万两,我会再供你银子,只要我的赌场有银子,全拿去你用!”
唐逸对着铁胆张一揖,大笑说道:“张大哥,你好生痛快,我不言谢,只说来日可追!”
铁胆张说道:“我异日自带银票去成都府,把银子送到你府上去,你等着好了。”
唐逸说道:“张大哥是武林人,你能不能在我唐门帮上一帮,我在外还得筹银两,一时回去不得,你与定叔一齐回去,帮我修唐家堡。”
铁胆张一见他肝胆相照,大是喜欢,心道:我一直只能赌一赌,此时得做正事,看来这唐公子是一个成大事的人,他大喜道:“好啊,我把赌场交与兄弟们照看,我便去帮公子修唐家堡。”
唐逸走出来,一直去那“忘忧屋”,他要再赌一赌,拿银子,而且要以威服人。
“忘忧屋”是一个怪地方,从来赌钱的地方都是大屋子,人多得很,都聚在一张桌前呼五吆六,赌得痛快。但在“忘忧屋”就不是了,你得进一个个小屋去,而且与你赌的都是女人。
这里面就有许多的故事。有时是艳丽的,有时是悲凄的,有时还是可怕的。“忘忧屋”的主人是一个女人,但她长什么样子,是谁,没人知道。
唐逸进了“忘忧屋”,看看那屋子一个个,都是极小,便叫道:“能不能找一个大一点儿的屋子?”
来了一个女人,长得很秀气,她看样子只有二八年纪,笑对唐逸说道:“公子,你来好了,我带你去。”
唐逸说道:“你可别碰我,你要碰我,你得中毒。”
那女孩子咯咯笑说道:“公子说笑了。”但也真不敢碰他,只是引他到了一间大屋。
进来了一个美女,她问道:“公子要赌什么,赌大小?”
唐逸说道:“一次三千两,掷骰子也好,猜枚也行,怎么赌都行,看庄家方便。”
那美女一笑,像赌一次三千两这豪赌她也见惯了一般。唐逸心内暗惊,看来这“忘忧屋”的主人比起铁胆张来也毫不逊色。他看着墙上的字画,心里也暗暗叫好,左墙上是一幅“杞桥进履”,右墙是一幅“绝缨酒宴”。唐逸心里知道此主人不俗,只不知道她长相如何,心内暗暗希冀一见。他问道:“我能不能与你屋主人一赌?”
那美女笑笑说道:“只有三年前吐蕃的卓书公子来时,我家主人才与他一赌。像公子这般小赌,只能让小爽来陪公子玩了。”
唐逸愕然,但既是人家主人不思与你赌,连面儿都不愿一见,你只好与下人赌了。他笑说道:“好,让小爽姑娘来陪我赌好了。”
熏香吹得醉人,玉体更是窈窕,就见一位掩面而来的美女袅袅而来,在屋外走来,便步态轻盈,她轻声说道:“请公子赏脸,与小女一赌。”
那声音千转百啼,顿教人怜。唐逸心道:要不是我这个快乐门主与大欢喜佛的弟子,真个连她这小小的女孩儿也受不住,何况那些凡夫俗子?他心里认定,这“忘忧屋”主定不是一个善人,这一次要狠狠赢她一笔,让她好好受些教训。
小爽姑娘来到屋内,对着唐逸揖道:“公子,请吧。”
唐逸一看呆了,原来对面的小爽拿出来的,只是一本书。
她要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