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女儿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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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夫妻门

这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人是林渊。

他已经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死里逃生了。是牡丹放过了他?还是她的疏忽,让他能够从女儿楼死里逃生?

他没法想明白这件事儿,他只好不想。

他明白他现在的处境,如果让江湖人知道他就是那个大侠林渊的话,他一定连三天也活不过去。

他做了这个掘墓人郝二爷的徒弟,正好可以掩饰他的身份,让世人无法找到他。

他一定要想办法复仇。

但他也明白,希望很渺茫。

他失去了武功,没有了武功,靠什么去同女儿楼斗?

他几乎没有希望。

但他还活着,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他是林家的后代,他曾经是大侠林渊。他应该永远也不气馁,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有复仇的希望。

他决不放弃这个希望。

他知道,他现在的处境很不妙,他要好好隐藏起来,要一声不响,等待时机,好为林家所有死去的人报仇,好为他自己报仇。

他天天呆在这里,这郝二爷的家很是僻静,没有人能到这里来,他在这里,应该说是很安全。

他听说过,这夫妻俩都会功夫,而且看来功夫也都不差,他们那一天也说过,他们是什么“夫妻门”,他在江湖上不能说是阅历不广的人,但他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夫妻门”。

“夫妻门”是一个什么门派?他有什么稀奇厉害的功夫?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郝二爷这人很是随和,他总是笑呵呵的,平时人也和气,只是爱喝上那么一点儿酒。一喝上酒,他就要流泪,好像有什么伤心事似的。

他咬牙切齿,恨恨不已,总是在骂一个人,他骂这个人时,不提名字不道姓,只是祖宗三代地骂。他骂一会儿,又流一会儿泪,喝得常常是酩酊大醉。

每逢这时,平素总是呵斥老头子的老太太反倒是一声也不响了,她也只是哭,哭得很是伤心。更有那个师妹郝慧,她默默流泪,那伤心的样子,让铁石之人也不禁跟着伤心。

林渊不敢问他们,他明白,他们一定是有深仇大恨,不然决不会这么伤心,他们决不会这样诅咒。

他们同谁有这样深的仇恨?

郝慧的脸色苍白,她总是弱不禁风的样子,她看着山,有时就看呆了,直到老太太呼喊她,她才如梦初醒,忙答应一声,匆匆赶去。

老太太却也不训斥她,只是盯着她看。她只好脸红着,喊一声娘,再去忙着做事。

他们练功夫时,不要林渊去看。

他们总是夫妻俩带着郝慧去练功夫,练过之后,三个人都是一身汗,走了回来。他们一边走一边还在议论,一见林渊在场,便不再讲话了。

林渊只知道他们是“夫妻门”,只知道他们的这功夫要夫妻同练的,其余的,他就一无所知了。

他也从来不想知道别人的功夫,他自己的功夫已经超凡绝世,尚且不能躲过女儿楼的荼毒,别人的功夫再好,又能怎么样?

郝慧有时见他做事努力,就在一边心中哀叹:这个人,不知他是哪里来的,他的命运不济,就也来赶他们郝家的灾难,说不定他也会同郝家的人一样,死在这一场大劫之中,那他岂不是一个冤死鬼?

她对林渊就没有一丁点儿的好气。

她动不动就训斥一顿林渊。

她本来是好心,她想:如果这个林新受不了她的气,他就会从这里逃走,那样他就不会死在她家这一场劫难之中了。如果他不死于这一场灾难,郝家也算是积了一点德。

但可惜林渊不识进退,无论怎样,也不肯离开郝家。

郝慧决心要把他赶走。

这天,郝慧把林渊叫到一边去,她说有事要他去办。

林渊没有说上一句话,就跟她去了。

“你为什么要呆在这里?”

林渊惊呆了一下,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提出这么一个怪问题,他支吾了一下,说道:“我要跟师父学武,我要跟师父学几招,好用来对付坏人。师父说,他们是‘夫妻门’,你说,什么是‘夫妻门’哪?”

郝慧见他这个呆样子,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就凭他这个德性,他也能学会“夫妻门”的惊人功夫,那可就是天上的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她想到这里,就对林渊说道:“你不是这里的人,你应该另有前途,你何必在这里混?你学功夫,天下尽有可学之处,何必要在这里学‘夫妻门’的功夫?”

林渊吃惊道:“你是要我走?”

郝慧道:“对。你应该走。你不知道,我们家有我们家的事儿,这其中的过节也不必对你详说。你只应该知道,你不合适呆在‘夫妻门’就是了。”

林渊看着她,突然像是若有所悟,他对郝慧道:“我明白了,你不要我留在师门,是因为你不喜欢我。你们这‘夫妻门’的功夫是要夫妻同练的,对不对?我不要你喜欢我,我也不要同你一起练师父的功夫,我只是要学这夫妻门的功夫,跟师父学。你别撵我走,我以后连话也不同你说,你看好不好?”

郝慧呆呆在看着他,不知道她再说什么才好。

他对她的这一番话有了误会,而且这误会颇深。

她的脸红了,她面对着男人,又是说这么一番话,自然让她羞于启齿。

但她又不能不说。

她只好向林渊说出她的心事。

原来,她们郝家原是一家镖局局主,她父亲开一个镖局,那镖局的名字叫远扬镖局。她父亲当年同一个人一起开这镖局,后来镖局出了一点差池,让人家给砸了。砸他们镖局的人就是他们的大仇人。这个仇人在江湖上的势力很大,他们别说去上门讨镖,就是他们马上逃走,也不一定会逃脱掉。他们父女三人就一齐逃了出来。从那时起,他们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江湖上再也没有了夫妻门的双剑郝二爷与他的妻子云娘了。

他们要报仇,他们在这里隐姓埋名,可他们一天也没有忘记报仇的事儿。是那个大仇人把他们镖局的三十几口人都杀死了,是他把他们的几十万两银子都劫走了,让他们从此倾家荡产。他们只要还活着,就决不会忘记报仇。

林渊像是在听一个很惊心动魄的故事,他睁大了眼睛,问:“就凭师父和师娘的好功夫,打那个人不是轻而易举的吗?”

郝慧在苦笑:“哪里有那么容易?其实,凭他的功夫,他们就是练上一辈子,也不是他的对手。”

她的脸上有了阴影,她是不是因为这个才总是那么忧郁?她的父亲是不是因为这个才不断地喝酒?不断在骂那个人?可惜的是他骂人时连人家的名字也不敢提,他怎么还有可能去找那人报仇?

郝慧向人说出她的心事,她的心里就轻松了一点儿,她向林渊说道:“师弟,谢谢你,谢谢你听了我讲这些话。”

林渊不说话,他如果仍然是原来的大侠林渊,郝慧对他讲这话时就算是找对了人了。他就会问清那个人的名字,提剑而去,须臾之间,他就可提那仇人的头来见郝慧。但现在他只是能听她说说而已,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郝慧道:“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要你早早走开,不要在这里跟着搅这浑水。你不是他们家的人,你根本不必在这里送死……”

林渊道:“师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你能不能把他的名字告诉我?”

郝慧先是四外看了看,然后才轻轻说出了几个字:“他就是天下闻名的大侠林渊!”

林渊想笑,他想哈哈大笑,他想痛痛快快地笑上一个够。

这世上的稀奇事儿也太多了,过去他碰上了那个馨儿,被她害得苦了,几乎连命也没有了。现在他又碰上这么一件怪事,大侠林渊杀人夺镖。据说是杀死了三十几口人,劫走了几十万两的银子。怪不得这郝家夫妻日日夜夜思想报仇,让报仇这件事把他们的心都弄乱了。

可世上谁知道,他就是那个大侠林渊,他就是那个被人家诅咒要杀死他的大侠林渊。

但这一点儿也不好笑,他真的笑不出。

郝慧见他呆了,以为是在盘算他要不要走开,就又劝他道:

说句真心话,我们‘夫妻门’的功夫,在天下武林中也不算什么,当然就更不能说是天下第一等的功夫了。我爹爹这么说,是他喜欢门面事,他自己说自己的功夫好,那也是有的。你不必相信,也不必当真。

你的资质不错,将来找一个好师父,也未尝不可以学会功夫。但你在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你看,这里是几十两银子,你还是走吧?爹娘那里,我自去说。你说,这样好不好?”

林渊看着她,她的眼光是那么真挚,这眼光让他心中一热,他看着这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大声说道:“不好!”

她愣了,不知他为什么要说出这么两个字。

“走吧,你也许不知道大侠林渊,他的功夫,是天下第一的,不管是谁,同他交手,只有一死,没有别的出路。”

林渊看着郝慧,他轻轻地说:“既然同他交手必死无疑,你们为什么还要报仇?”

郝慧的眼光很深,她幽幽一叹:“爹娘要拚,他们死了,我一个人活在这世上,该是多么寂寞?我跟他们一齐死就是了。何况死在大侠林渊手里,也不算窝囊。”

她的眼里有一片闪光,这是渴欲的光,还是死亡之光?

“你见过林渊么?”

她摇了摇头,她没见过。

就算她见没见过林渊,这又有什么关系?林渊这个人,无论是做为她的仇人还是做为她的对手,都已经深深在印在她的心里了。

这是一个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