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有过春闺孤灯的夜守?谁有过更漏灯残的等待?
等的人在注视,注视着梦中人。梦中人偏不自知,偏在梦中徘徊,不肯中宵夜醒,等的人就凝视睡态,想旖旎,盼深情,痴呆中会意着幽静,人生的滋味就上心头,又上眉头。
闲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等待。
他期望着淡人来。淡人入梦。她在梦中见到了那个心头上萦绕而不去的人,他是海大少,又像闲人,她与他并辔而行,联袂行走江湖。他对她百般呵护,在危急之中,把她抱起,她呢喃软语,盼他来温柔。
淡人醒了,已是日照窗牖。是灯不是日光。
这是哪儿?她记不起来这是哪里了。她那天从林中飞奔回来,哽咽着,悲不自胜,她突然从小双儿对柳不恭的依偎中找到了她自己的痴情陈述。她苦从中来。小双儿不管怎样,总有柳不恭对她百般照料。自己有谁?
她飞回海庄,关门闭户,喝酒。她喝了三坛竹叶青酒。这里不是海庄,不是她那小小幽室。但这里也有酒杯、酒壶。地上也有三坛子空空的酒坛。
她看到了闲人。闲人的目光很坚定。她从这目光中看到了火热。她轻轻地说:“你来了?”
他点点头。
她突然羞赧了。从他那满是血丝的眼中,从他那疲惫的坐姿里,她读到了他静夜枯守的秘密。
“你一夜没睡?”
他不讲话。
她突然跳来,忘了羞怯,忘了赤裸,拥抱着他,痛哭失声。
且把黎明当夜深,只因灯火仍通明。活人冢活在人世之下,便有无数幽静。
谁来尝人间至乐?见这千辛百苦的痴情男女终于走到了一处?
淡人轻轻施黛,让眉似远山,人不着妆,惹人情醉。闲人丢却他的黑衣,也是个俊俏后生,依依偎偎,有无数风光。识巫山云雨者,更知梦甜。
闲人不闲,淡人不淡,闲淡者皆情迷。
淡人抚额,说:“你干嘛那么痴迷?”
闲人笑:“因为那一次,在山洞里,做了一夜一日的襄王梦。”
淡人笑:“不羞,不羞。都云刘郎痴,却也解滋味……”
“呼——”,“呼——”,“呼——”
三声风嘶,像秋日厉风,无声但强劲,似有人从颈边阴吹,吹一阵脊冷。闲人与淡人从痴迷中醒来。二人目光中,只有沉重。
闲人轻轻地:“是她唤我……”
他起身,穿衣。穿得很慢。
她把心系在他身上。
他回头,看看她。灯光下的她,盼他早归。
闲人迈步出屋,他知道,他在这第三个房间里呆了足有一天一夜。
阴女孟簇给了他那么多时间。阴女孟簇一向并不给人许多时间。
她现在唤他去,一定有很重要的事要他去办。
他一步步在甬道里走,每一步走得很均匀。他一步一步走去,头脑清晰,身子放松,神经处于巅峰状态。如果他的对手站在对面,他保证可以一击得手,一击而杀。
他好像听到了一声鸡啼。这鸡啼声好似是来自活人冢外。那是活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