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池之上,波澜不兴,澄澄池水,静看这一场杀。
一老一少同时长啸,一少摇动那独门兵器“叫妈妈”一纵而起,直奔向拂儿的上三路,一老纵身向下,直奔拂儿的下三路,二人配合绝好,不留一丝空隙与喘息。
拂儿挥剑,走起了“若波若影”步法。
沙滩之上,只见她浅浅几个脚迹。
一痴老人热泪盈眶,他看着拂儿:“这是我的女儿,这是我的女儿……”
九天秀女也抬起头来,注目着这一场恶斗。
最瞩目这一场打斗的人,怕是弘雨了。他凝神伫立,眼也不眨地盯牢一老一少与拂儿。
一气就斗了二十余招。
痴老人飘身而上。
“痴老头,还想找死么?”一少厉声问。
一痴老人笑笑,对一少轻轻划去一剑。
拂儿看一眼痴老人,也笑笑,回身向一老用剑。
两对人就又厮杀在一处。
这是一场好杀。一痴老人虽身受重伤,但女儿在侧,更有拼命之心,一着一着妙在毫发之巅,和一少战成平手。一老和拂儿斗剑,虽然知她绝情剑路数,但拂儿的身法轻灵让他也无法小觑,只能一着一式认真还手。
两边就战成平手。
这时疯道人突然轻轻一叹:“江山代有才人出,这小小女娃,竟弄得江湖一老不能施展,一老一少散若单鸿,焉能不败?”
他只是自念叨,众人当然不曾留心。
但无人知道他是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向一老一少念叨出了这话。
一老一少倏忽站住,二人一个虚招,明是猛扑,暗是退步,二人又一撤几丈,站在一处。
这一次,他们又凝神待发,两人一视,都注目一痴老人。
一痴老人以为他们要对自己下杀手,忙站成姿势,回腕收剑,以待一搏。
谁知二老一少空向一痴,叭叭两击,一少与一痴对了一掌,一老与一痴还了一剑,二人齐飞向拂儿。
“拂儿!”一痴老人惊喊。
九天秀女身形飘动,随后而起,但据坐于石头上的疯道人一掠而至,截住了她。
一老一少用的是“老少求近”中的连环杀手。
弘雨曾经在这杀手毒招之下死过一回。
拂儿转眼之间便要血溅当场。
一老一少招招利落,一连飞施了十几着杀手。
刹时间云收雾散,一老一少立在沙滩之上。
拂儿呢?没在眼前。
只见弘雨笑吟吟站在面前。
拂儿自然隐在他的身后。
一老一少十分惊讶。
弘雨笑了笑,说:“两位是不是等在下来同你们过招?”
一老一少瞪视着弘雨,眼里满是毒恨。
弘雨又是一笑,他如今已不怕荼毒的眼光,因为也有炽热的眼光在注视着他爱抚他。
弘雨站在一老一少面前。
一老一少也不敢贸然出手,他们知弘雨已不是在影壁山悬崖上的弘雨了。
“我是一式三绝……”弘雨朗声说。
这一次没有人应,也没有人疑,他就是一式三绝老人。
“我是嗜书如狂公子弘雨!”他又朗声说道。
他自然是弘雨,是八大公子上得天池来的两公子之一。
“今天我要和你们算清帐……”他看定一老一少,“影壁山悬崖追杀我,一仇。醇亲王府火焚,杀死我父母家人,二仇。小屯杀尽,死我爱妻珠儿,三仇。逼杀我妻拂儿的妹妹小妹,四仇。四仇并一,凡是染黑了指甲的人,都休想逃过今日之厄……”
他望一望九天秀女及其身后几个随从:“八大公子何罪?人其无罪,怀璧其罪?竟追杀抢掠,让我八大公子凋敝?看这木令,哪一块不浸我八大公子血泪……”
弘雨举起木令,朝众人一晃。
“神木在哪里?神木令与找神木何涉?我以为其中有图文标志,谁知分毫也无。我看过三块神木令,橙、白、紫,紫令为先,白令为后,橙令为中,都无刻痕暗记,显然木令上并不指示神木于何处,让我们怎样去砍伐它,带它回京都?喋血者必自报。一老一少杀人无算,先师二十年前即想除之,今天你们的死期到了。”
一老一少脸涨得通红,嘿嘿冷笑。
他们知道同弘雨一搏分生死的时刻到了。
一老一少仍是那姿势,这是蓄势待发,用他们一击必胜的“老少求近”。
九天秀女、一痴老人都看着弘雨。
弘雨仍悠闲而立。
九天秀女暗叹,这少年也太托大了,须知他的对手不是别人,是远近知名的一老一少,是北方之雄。
突然,一老一少出手而击。
还是一老攻弘雨的上三路,一少攻其下三路。这“老少求近”是配合默契,攻守皆能。
一老扑上去,用的是“老来梳妆”、“扯须作戏”和“硬扎总角”。
一少扑下来,用的是“拽腿学娇”、“娇啼绕膝”与“吊颈哄糖”。
一老一少齐攻齐至,上击弘雨枕前脑后穴位,下击银雨双腿下腹。
弘雨缓缓起步,用“若波若影”步法,飘了几下,避过了这一击。
弘雨一闪身,从一击一搏中见到了一老一少的勃然杀气。
他有些吃惊,也勃然生怒。
为什么非杀死人不可呢?
他觉得眼前的天池泓然,一池碧水在阳光下闪着碧波,人们都在天池之巅,群峰之上,这样的美景绝境,干嘛总想杀人?
他眼前闪过了芙蓉小妹,还有珠儿,他渐渐被珠儿的不尽思念牵绕,他一声长啸,突然拔剑在手。
一老一少看到了他脸上的怒气,感到了他那把鱼肠古剑上的阵阵罡气。
弘雨曼声而吟:“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
他蓦然感到一腔悲愤,不杀死这些杀人嗜血者,何处寻春?
他左手化掌,右手提剑,剑掌齐施,用的是一套“春归何处”笔法。
一老一少顿见拙乱。
两人一退,又齐攻出。
这一次是两人在影壁山攻杀弘雨时所用的招数,一少跳攻弘雨上三路,一老施攻弘雨下三路。其法拙变,就显得招数涩滞,凝重。
会看者自然知道这些笨重的招数中,着着蕴无尽杀机。
拂儿惊呆了,手提宝剑在一边凝视。
弘雨却回身向她一笑,一闪飘忽,避过了一老一少的致命一击。
弘雨仍曼声而吟,这吟声在群峰之中,天池之畔,显得激越清朗。
“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
一老一少惊愕不止,多日不见,这狂书生竟然步法如此不可思议,“一击双搏”又如此娴熟。
他们的脸色越来越沉重了。
弘雨打得兴起,突然回手一掷,鱼肠古剑嘶嘶飞出,直入那一块巨大岩石,没至剑柄。
现在弘雨手上已无兵刃。
拂儿想上前去,被一痴老人一把扯住。老人笑:“虹气化剑,一击双搏,一手有剑,不如无剑……”
拂儿就看着恶斗。
弘雨的吟诵毫不急促,仍是曼声朗吟:“百啭无人能解……”
弘雨念至此时,突然停住,如风似旋转的人也蓦然站定,只听“嘭——”“嘭——”两声响,地下河滩上已倒下二人。
倒下的是一老一少。
一老胸前被击一猛掌。一少胸前洞穿二孔。
两人面白如纸。
众人惊愕,只有疯道人脸色沉重。
一老问:“你那洞深不深?”
一少咧咧嘴:“不行了,不行了,再没‘天下武功第一’了。”
一老轻轻一叹:“没了你,我也不要那‘天下一叹’了。”
二人面色变成灰白。
“他这是在写字,一击双搏,咱不会写字……”一老说。
“老绝户算定了咱们不会写字。”一老又说。
只有老喇嘛可以和他一试。”一少说。
“咱弄不过老绝户。”一老黯然说。
“咱弄不过老绝户。”一少说。
一少猛然出手,五指齐施,对准心脏,洞穿入去,这一姿势似做人生最后一次礼让,他胸口汩汩流血,渐渐死去。
“干嘛不等我?”一老惨笑,他看看四周人,走近一少,坐下来,闭目凝神,轻轻一叹。
这一声叹凄楚、哀伤,让人不忍而泪垂。
再一看一老已然倒下,死在一少身边。
没一个人能讲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