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都站在林子边。
显然三个人都明白她坐这地方鬼气阴森,都知道这儿连一片草叶儿也没有,这情形十分诡异。
三个人都不肯向这中间迈进去一步。
这女人戴着面纱,自然看不见她的神情,所以人们不知道面纱之后的一张脸是在狞笑呢还是在瞪眼。
这就更在恐怖中添了几分神秘。
“你们都是弃儿,是人不要你们了,把你们扔给了花……”她慢慢地说。
三姬都身子一震,显然她们心中天天念及的也就是这个。
“没有人愿意要你们,没人乐意把你们放在家里像对待自己孩子那样对待你们,只有艳庵……”
她轻轻一叹。
三姬低下了头,她们想起了艳庵师太,不是眼前这个艳庵师太,而是死去的那个默默无闻的老人,她总是默默地为她们受苦,她从牡丹花丛下一个个拣回了她们,救活了她们的命。她在牡丹花下一共拣了一百多条命,救活了一百多人哪。没有那个老人,她们只能在花丛下死去,只能在这阳光拂煦的世间活上几个时辰。
“艳庵师太临去世的时候,她把我叫去,她说我活不下去了,可怜这些孩子,怕她们受人欺凌,那样我死不瞑目。你来,你来做这个艳庵师太吧。虽然清苦,但可活人救命,这也是为人世造德了。她把你们托付给了我……”
三姬都流下了泪,往事历历在目,她们都知道艳庵师太临终时的托付。
“艳庵师太不行了,临终时只喊了一句,你们都记得么?”
她的面纱动了动,似乎面纱后的那一双眼睛在她们身上凌厉地逼视。
三姬低头无语。
“她只喊:该杀的是男人,该杀的是男人啊……”
坐在空地中间的女人站起身来。
“这是用化骨粉化出的一块空地。你们进来吧!”
三姬互相望了一眼。
她们知道化骨粉的厉害,如果这化骨粉洒上已超过两个时辰,她们走在这片黑黑的土上可保生命无虞;如果是刚洒上不久,她们的身子就会从脚一点点化掉。也可能不会完全化掉,因为那药毕竟洒上有一会儿了。
一想到那惨景,她们不禁毛骨悚然。
妙性仙子看了看两人,笑了笑,脸儿笑得惨白:“妹妹,我先去了。”
她把剑解下来,递给人面桃花。
这时,一个人影飘飘地走进了那片空地。
只飘出去一丈多远,人就落在了黑土上。
“二妹!”“三妹!”
两人随着也身子一飘,落在妙性仙子的身侧。
那女人又坐在树墩上了,她不露声色。
三姬都跪在她面前。
她不说话,也不让她们起身
“请师父降罪吧……”
妙性仙子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坐在树墩上,冷冷地说:“你们任选一法,可以用化骨粉放在身上,痛苦而死;也可以去服鹤嘴毒,做一个死心塌地的血滴子;再不就自行其是吧,自己处置自己……”
三姬神色惨然,她们知道,用化骨粉生生化掉躯体,是人所不能承受的折磨,那时人连打滚吼叫的能力都没有了,只是身子颤抖缩成一团,血肉一点点化为血水。不能,她们不能承受这苦楚。去服鹤嘴毒,那也是虽生犹死,每两个月受一番生生死死的折磨。
她们互相望一望。
这时,一个身影突然飘在眼前。
这是头发散乱,衣衫褴褛的金扇公子弘澧。
他一边走一边喊:“小妹,小妹!”
他踉踉跄跄来到了戴面纱的女人身前。
“你是谁?你是小妹么?”
戴面纱的女人不动。
他凄冷地笑笑:“小妹,小妹。春风不识孤寂,偏生入罗帏,问小妹,低头向壁,羞?喜?”
他回头向三姬:“她不是小妹,她不是小妹,小妹不戴这劳什子。”
他斜着眼看她,四外转圈细看,一边看一边晃着头吟诵:“小山重叠金明灭,两鬓香腮堆雪。这不是小妹么?是小妹,是小妹……”
他要扑上前来,妙性仙子、人面桃花拉住了他。
“他这是怎么回事?小妹呢?”
“小妹死了……”弘澧突然哽咽起来。
那面妙突然抖起来,说话的声音也抖:“她怎么死的?是死在这个浪荡鬼手里么?”
“她?你是说小妹?小妹……小妹……她被那一老一少,一老一少……嘭……一声,打在树干上,我抱她,她说……公子,你别再总低头看佛……”
他悲伤难抑,泪流满面。
坐在树墩上的女人突然站起来,走到弘澧面前。
“你说!是一老一少杀了小妹?……”
弘澧歪着头,冷冷地笑:“你以为是谁杀死小妹?我用手挖土……一点儿一点儿挖土,把小妹埋在那儿了……”
戴面纱的女人突然仰头长啸。
啸声在林子里鸣响。
她突然对三姬说了话:“你们去吧,走得远远的。我可不愿意再看见你们。”
三姬仍不动。
“你们为什么不走?”
三姬已满脸泪水:“师太饶恕我们了,但我们还不能遵从师命。”
“你们想怎么样?”这问话已是冰冰冷。
秋三妹抬起了头:“我们要杀死一老一少,为小妹报仇……”
那戴面纱的女人伫立了一会儿,轻轻叹口气说:“谈何容易啊。”
秋三妹站起来了,她宝剑一挥,头发飘飘飞散。
她把一头秀发削成半截。
妙性仙子和人面桃花也一齐挥剑。
这样,三人就成了披着半截儿头发的女人了。
“你们走吧……要多留心……”
戴面纱的女人头一回讲话这么温柔。
三姬起身而去。
戴面纱的女人问在一边拣拾干枯的菊花枝的金扇公子弘澧:“公子,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小妹?”
弘澧瞪眼看着她:“你要去看小妹?你看小妹……那你可不能戴这劳什子让小妹看不清你是什么人,那不行……”
女人慢慢摘下了面纱。
弘澧有点吃惊。这女人长得有点像小妹。但又不像,她比小妹大许多,小妹还只是个孩子,一脸童稚,而这女人则是成熟与丰腴。
“走吧!”她像是在命令弘澧。
说也奇怪,弘澧突然没了一身痴迷,怔怔地看了她半天,然后说:“你轻一点儿,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