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两人于经过一家野店时,月展翼提议入店歇歇,九仙真人点头应允。
月展翼一脚跨入野店,发现店内的一个座头上有一僧一丐一媪在围桌而饮,他阅历极丰,一看就知他们必是武林人物,觉得在这时候碰上武林人物甚为不妙,但既已入店,只好硬着头皮在一个座头上坐了下来。
九仙真人在他对面入座时,那一僧一丐一媪三人便一眼不瞬的盯着他看,好像似曾相识一般。
月展翼叫道:“老丈,有酒有菜快送上来。”
开野店的是个老头子,他连声应允,先拿来一壶酒喝两只酒盅,见九仙真人一身道家装束,便问道:“这位道爷您吃荤么?”
九仙真人道:“吃,你看人家那位大和尚鱼肉不禁,贫道当然也吃啊!”
那大和尚听了这话,忽然站起大笑道:“我想起来了,你是九仙真人!”
他是个胖嘟嘟的和尚,身高体大,生得一张大嘴巴,此刻那张嘴巴油腻腻的,叫人看了就觉他是个好吃的和尚。
九仙真人早已发现他们三人在打量自己,这时听和尚叫出自己的绰号,双目一侧,微笑道:“这位大师,咱们以前见过面么?”
那胖和尚哈哈笑道:“岂只见过面,还一起喝过酒呢!”
九仙真人道:“抱歉,贫道老了,脑筋已不太灵光,记不起来啦!”
那胖和尚道:“七年前,在大别山天虎山寨的寿宴上——想起来了没有?”
九仙真人神色一振,喜道:“饕餮和尚!”
胖和尚笑道:“正是!”
九仙真人连忙起身施礼道:“恕罪恕罪,贫道老眼昏花,竟不记得老朋友——无量寿佛。”
胖和尚合十还了一礼,含笑道:“你九仙真人乃是武林道上的顶尖人物,当然不记得我们这些小人物了——阿弥陀佛!”
九仙真人忙道:“好说,好说,这两位是……”
饕餮和尚一指老丐道:“这位是丐帮的高长老,有个绰号叫——”
九仙真人道:“玩蛇老人!”
那老丐起身拱手,笑嘻嘻道:“老叫化得识高人,荣幸之至。”
饕餮和尚再一指老媪道:“这位大姐来自苗族,是三十六洞的洞主——”
九仙真人又接口道:“傻大姐!”
那老媪也起身行礼,桀桀怪笑道:“你这个牛鼻子居然能够一口叫出老身的绰号,这表示老身还有一点小名气,嘻嘻嘻……”
她笑起来的时候,确实给人一种傻里傻气之感,看样子她的“傻大姐”是其来有自了。
九仙真人很是高兴,哈哈笑道:“三位都是雄踞一方的武林高人,贫道有幸识荆,真是太好啦!”
接着,他向他们三人招手道:“来!来!过来一起坐坐,贫道介绍一位名满天下的大人物给你们认识认识!”
饕餮和尚、玩蛇老人和傻大姐便一起走过来,九仙真人便为他们引见月展翼,他们一听是江南第一家的月掌门人,顿时肃然起敬,连称“久仰”不已。
月展翼口中谦逊着,心中却在嘀咕:“这是无意的邂逅?还是有意的安排?”
他怀疑这是九仙真人有意的安排,目的是在使自己的“罪嫌”公开化,把自己打入泥沼之中,不过他对此倒无不安之感,她觉得仙女庙那位道姑之死如是一项诡计,那么这些人便与月家两个孩子的被杀有关,自己正可乘此打入阴谋者的核心,弄个水落石出。
所以,他行若无事的与他们应酬着,毫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忧。
五人并成一桌,就这么吃喝起来了。
玩蛇老人先敬了月展翼一盅酒,然后笑问道:“月掌门人,最近老叫化听到一些传说,但不如那些传说是否属实?”
月展翼微笑道:“高长老听到什么样的传言?”
玩蛇老人道:“据说江北第一家的巩家三少爷与府上的月下香私通勾结而杀害了府上两个小孩,而你们江南第一家便向巩家大兴问罪之师,一场血战,巩家死了不少人,他们巩家住宅也被你们放一把火烧光了。”
月展翼点头道:“不错。不过有一部分真相已经查出来,那巩慧龙认识月下香不错,却未与她私通勾结,舍下两个孩子的被杀,是另一批人干的。”
玩蛇老人问道:“谁?”
月展翼道:“尚未查出,不过大概不须多久便可水落石出了。”
玩蛇老人道:“那月下香若未与巩慧龙私通勾结,她怎的畏罪上吊自尽了呢?”
月展翼道:“月下香之死另有隐情,月某人现在不便多说。”
傻大姐笑嘻嘻道:“为什么不便多说?是家丑不可外扬么?唉,这桩事都已传遍整个中原武林了,你月掌门人就说出来让我们听听又有何妨?”
月展翼笑道:“傻大姐,这件事也许你知道的比我清楚,你来告诉我好么?”
傻大姐道:“好啊!据老身所知——”
饕餮和尚适时挟了一块牛肉塞入她嘴里,笑道:“傻大姐,你真是傻得出奇,那件事是发生在他们江南第一家的深宅内院之中,你是局外人,怎么会比他月掌门人清楚呢?”
傻大姐一呆道:“是啊!老身怎么会比你月掌门人清楚?你……你真会开玩笑!”
九仙真人忽然叹了口气道:“这件事的确很奇怪,说不定我那师妹之死也与此事有关。”
饕餮和尚一怔道:“你师妹死了?那是怎么回事?”
九仙真人便将今早所见情形说了出来。
饕餮和尚大为惊诧道:“这倒真是怪事一件了,我和尚可不相信月掌门人会杀死一个不会武功的道姑,不过……不过你师妹却又是被人以‘三指挖穴法’杀死的,这门点穴手法是月家的独门秘技……”
他瞄了月展翼一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着道:“这真是怪事!真是怪事!”
九仙真人道:“月掌门人邀贫道一起去江都巩家看那墙壁上的留字,三位若是有兴趣,不妨同去一观。”
月展翼听了这话,心中暗发冷笑道:“哼,果然不出所料,终于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傻大姐拍手笑道:“好呀!我们三人反正是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就跟你们去看看热闹也好!”
玩蛇老人笑道:“傻大姐,你此番远迢迢的来到中原,又经千辛万苦才找到老叫化和饕餮和尚,为的何事呀?”
傻大姐猛然省悟,一拍膝盖道:“对!对!老身倒忘了正经事——九仙真人,我们不能跟你去,我们有事情要办哩!”
九仙真人道:“什么事?”
傻大姐道:“唉,提起此事,那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
九仙真人道:“究竟什么事?”
傻大姐眼眶一红道:“我……我那个宝贝女儿被人拐跑啦!”
九仙真人一哦道:“被谁拐跑了?”
傻大姐目中泪珠滚动,凄然道:“一个小白脸,他是从中原去的,看见我女儿长得漂亮,就把她拐跑了;他妈的混账东西,他要娶我女儿,说一声就是了,岂可拉了就跑,所以我找高长老和饕餮和尚帮忙,找他算账去!”
九仙真人道:“那小白脸是谁?”
傻大姐抹了一把眼泪,恨声道:“我多方打听之下,才知他姓刘,那小子武功不弱,手中使一把大剪刀,高长老说武林中使用大剪刀的只有山西的……山西的……噢,高长老,是山西的什么呀?”
玩蛇老人道:“山西金剪门。”
傻大姐道:“对了,是山西金剪门,所以我们要去山西金剪门找那小子算账。”
九仙真人“唔”了一声道:“此去山西,江都是必经之地,而且江都近在咫尺,三位就随贫道去巩宅看一下,也误不了多少行程吧?”
饕餮和尚笑道:“只要傻大姐愿意,我们两个绝无问题。”
九仙真人道:“二位听命于她?”
饕餮和尚道:“不是,她雇我们帮忙是按日计酬的一天一两黄金,从昨天开始起算。”
九仙真人哑笑道:“原来如此,二位可真会做生意呀!”
饕餮和尚嘻嘻一笑道:“好说,好说。”
九仙真人转对傻大姐笑道:“傻大姐,你可知此地距山西有多远?”
傻大姐摇头道:“老身搞不清楚。”
九仙真人笑道:“你身上有多少黄金?”
傻大姐道:“二十多两。”
九仙真人道:“这恐怕不够,此去山西少说也有两千多里路,若是每人一天一两黄金,你那二十多两黄金只够走到半路。”
傻大姐呆了呆,望着饕餮和尚和玩蛇老人道:“是这样么?”
玩蛇老人道:“不错。”
傻大姐哇哇大叫道:“好啊!你们坑我老婆子,若照九仙真人这么说,八字还没一撇,我老婆子就要化去几十两金子了?不成!不成!”
玩蛇老人道:“这原是你自己愿意的,既然你舍不得化钱,那就作罢可也。”
傻大姐眨眨眼道:“什么叫作作罢?”
玩蛇老人道:“作罢的意思即是老叫化和饕餮和尚不帮助你去找那姓刘的小子算账,你也不必再付我们一天一两金子。”
傻大姐发慌道:“不成,你们不帮忙,老身如何能够抢回女儿?”
玩蛇老人笑道:“哼,又要马儿好,又要马儿不吃草,世上哪有这么便宜之事?”
傻大姐道:“你们少算一点,一天半两金子,这就成了嘛。”
饕餮和尚笑道:“看你这傻大姐说的什么话,我们原不稀罕你一天一两金子,是你自己对我们苦苦哀求的,怎么这会又嫌贵了?既然如此,作罢算啦!”
傻大姐道:“老身这回出门,身上只带得三十两金子,要是走到山西就要给你们五十两,那就不够用了呀!”
饕餮和尚道:“不够可以欠账。”
傻大姐道:“欠账是什么意思?”
饕餮和尚道:“欠账的意思是:等你带着女儿回到苗族,再将不足之数还给我们。”
傻大姐道:“这倒使得,那就这么说定了。”
九仙真人问道:“三位愿不愿意随贫道前往江都一行?”
玩蛇老人道:“这要问傻大姐,只要她愿意,我们便不反对。”
九仙真人转对傻大姐问道:“傻大姐,你愿不愿意?”
傻大姐又眨眨眼道:“老身跟你去江都,可有什么好处?”
九仙真人道:“好处倒没有,不过可以增加你一些见识就是了。”
傻大姐道:“增加见识对老身又有什么好处?”
九仙真人微笑道:“增加见识之后,你就不会被人傻大姐长后傻大姐短的乱叫了。”
傻大姐点头道:“好,老身随你去见识见识!”
九仙真人回对月展翼微笑道:“月掌门人,你大概已了解贫道的意思,贫道邀请他们当见证人。”
月展翼点点头道:“好,月某人先带你们去看看那墙壁上的留字,先证明月某人去仙女庙乃是应邀而去的,然后再带你们去镇江舍下查究,总之此事月某人会给道长一个合理的解答。”
于是,五人酒足饭饱,便一起动身往江都赶来。
赶了一个多时辰,已抵达江都的巩家,月展翼领着他们进入火场废墟,找到凌晨发现留字的那堵墙壁,说道:“就是这面墙壁,诸位请看!”
墙壁上的留字仍在。
九仙真人趋近细视,口中念道:“展翼哥:弟在仙女庙相候——玉虎留。唔,原来邀你去仙女庙相见的人是你堂弟月玉虎!”
月展翼一怔道:“你说什么?”
九仙真人一指墙壁道:“这壁上是这么写的呀!”
月展翼越前定睛一看,果见壁上的留字已不是“月掌门人:请来仙女庙相见,巩慧龙留字”,而变成“展翼哥:弟在仙女庙相候,玉虎留”,不禁大吃一惊道:“咦,怎么变了?”
九仙真人道:“变了?什么变了?”
月展翼骇然道:“今天凌晨,月某人在此看到的不是这几个字啊!”
九仙真人冷笑道:“哦,月掌门人今天凌晨看到的是设么样的留字?”
月展翼道:“当时壁上的留字是:‘月掌门人:请来仙女庙相见’,留字的是巩慧龙!”
九仙真人哈哈笑道:“这倒是千古奇事了,怎么仅仅几个时辰之隔,巩慧龙的留字会一变而为月玉虎的留字呢?”
月展翼很激动,沉声道:“这必是奸人弄的鬼!”
九仙真人问道:“谁是奸人?”
月展翼冲口道:“你!”
九仙真人一愕,面上随之布满怒容道:“你说什么!”
月展翼已忍耐不住,指着他冷冷一笑道:“这是你耍的鬼蜮伎俩,那天晚上,你必是听到我和巩慧龙的谈话,因此冒充巩慧龙在此留字,等我见字赶去仙女庙之后,你或你的同路人便把这壁上的留字改过来,蓄意陷害我们月家人!”
九仙真人大怒道:“你放屁!”
月展翼面色一寒,一个字一个字道:“九仙真人,这是不是你耍的诡计,你心里有数,其实这诡计并不高明,我早就看出你的狐狸尾巴来了!”
九仙真人双目怒瞪,大喝道:“月展翼,你杀害了贫道师妹,现在又来诬陷贫道,你这是何居心?”
月展翼仰天大笑道:“可惜现在没有一个外人在场,如果有第三者在场,他一定看得出这是一项诡计,试想我若知在这墙壁上留字的是我堂弟月玉虎,我还会带你们来看么?”
玩蛇老人开口道:“我们三人便是第三者。”
月展翼转目瞪望他道:“你们是么?”
玩蛇老人点头道:“是!”
月展翼道:“那么,你们认为在这壁上留字的当真是我堂弟月玉虎?”
玩蛇老人神色冷静地道:“不是,诚如月掌门人所说:留字者如是月玉虎,月掌门人岂敢带我们来看,因此老叫化认为这是一项诡计不错。不过……你如无证据,也不可一口咬定九仙真人是阴谋陷害你的人,要知道这种指控是要有根据的,不可无的放矢。”
月展翼冷笑道:“月某人被骗到仙女庙,于发现那位道姑坐毙于椅上之际,他偏巧就赶到了,你说世上有这么赶巧的事么?”
玩蛇老人道:“关键不在于他赶得巧与否,而在于那道姑之死,她是死于‘三指挖穴法’之下,这点月掌门人似乎已经承认了,是不是呢?”
月展翼一时无言以对,暗忖道:“不错,最要命的就是这一点,不论怎么说,那道姑是死于‘三指挖穴法’总是不争的事实……”
玩蛇老人又道:“依我老叫化之见,月掌门人应该先赶回镇江召集贵派门下问个明白,说不定那道姑确是死于你们月家人之手呢。”
九仙真人见月展翼沉默不语,不禁嘿嘿一笑道:“玩蛇老人,我看你这话是白说了,江南第一家自认雄霸武林,杀死一个道姑在他们来说根本不当一回事,他何必去追究是谁杀的呢!”
傻大姐叫嚷道:“不成!人命关天,岂可……岂可……”
饕餮和尚道:“岂可不追究。”
傻大姐道:“对啊!这件事非追究到底不可——九仙真人,我们陪你一起去,好歹也要他们月家人还你一个公道!”
九仙真人耸耸肩道:“只怕人家不肯让我们去呢!”
傻大姐扯起嗓门道:“不让我们去,我们就跟他打到底!”
月展翼微微一皱眉道:“三位要替九仙真人主持公道,月某人十分欢迎,事不宜迟,这就随月某人动身便了。”
语毕,举步向外走去。
就在此时,忽见有个青年从外面奔入,疾步赶到月展翼跟前,以弟子之礼跪见道:“弟子范仲涛,叩见掌门人!”
月展翼面上微露惊异道:“仲涛,家中发生了什么事?”
范仲涛道:“启禀掌门人,二师祖命弟子赶来报告掌门人……”
他见有外人在场,就住口没往下说。
月展翼道:“不要紧,你说好了。”
范仲涛这才说道:“昨夜家中发生了怪事,有人潜入地下室杀害了葛世俊,在地下道看守的井师兄和两个师兄弟也同时遇害——”
月展翼一听丼公亮遇害,不禁大吃一惊道:“你说什么?丼公亮也遇害了?”
范仲涛道:“是的,他和两个师兄弟被发现死于……死于本门‘三指挖穴法’之下……”
月展翼跳了起来,骇然大叫道:“有这等事?你们有没有看错?”
范仲涛道:“这是二师祖他老人家亲口宣布的,他老人家应该不会看错。”
月展翼面色一阵苍白,惊愕良久之后,才又问道:“那位公孙先生呢?”
范仲涛道:“他没事。”
月展翼道:“有没有抓到那杀人凶手?”
范仲涛摇头道:“没有。”
月展翼道:“二位老人家怎么说?”
范仲涛道:“二师祖认为……认为凶手必是本门熟识之人,因此井师伯和两个师兄弟才在毫无防备之下猝遭毒手,而凶手杀害他们的目的,是为了要杀死被囚禁在地下室中的葛世俊。”
月展翼问道:“葛世俊也死于本门的‘三指挖穴法’之下?”
范仲涛摇头道:“不是,他被凶手以内家掌力震碎天灵盖而死的。”
月展翼眉头紧锁,面颊却跳动抽搐不止,显见其内心的激动,过了一会后,才转对九仙真人苦笑一声道:“道长都听到了吧?看来你师妹死于‘三指挖穴法’已不足为奇,连我们月家的人也死于‘三指挖穴法’之下呢!”
九仙真人冷冷道:“这正好证明杀害贫道师妹的凶手是你们月家人!”
月展翼长长吸了口气道:“是的,否则我那井师兄绝不致于轻易被杀……但是……但是这太不可思议了!月某人实在想不明白……”
九仙真人道:“要知凶手是谁,其实也很简单,查一查你们月家人有几个练成‘三指挖穴法’,然后剔除没有嫌疑的人,剩下的就容易查明了。”
月展翼皱眉沉思了片刻,道:“我们月家练成‘三指挖穴法’的人只有十几个,我不认为他们中有谁值得怀疑!”
九仙真人冷笑道:“月掌门人是否要说你们月家的独门点穴手法被外人偷学到了?”
月展翼道:“这不大可能。”
九仙真人道:“既然不大可能,那么凶手是你们月家人应是毫无疑问的了。”
月展翼道:“我二叔和三叔有可能么?”
九仙真人道:“他们二老已被视为武林耆宿,不过问世间是非已久,当然不可能杀人。”
月展翼道:“我呢?”
九仙真人不开口。
月展翼道:“如果道长认为月某人是杀死你师妹的凶手,那么月某人怎么能够在两地之间杀人?”
九仙真人仍不开口。
月展翼道:“除我之外,我的四个堂弟,玉虎、玉豹、玉狮、玉象和我们‘月门六绝剑客’都练成‘三指挖穴法’,但六绝目前已剩二绝……”
他长叹一声,接着道:“这六人中,没有一个值得怀疑,月某人宁愿承认是我干的也绝不怀疑他们!”
九仙真人冷冷淡淡地道:“贫道只要知道是你们月家人干的就行了,是哪一个干的已不太重要。”
月展翼心情絮乱已极,对九仙真人的敌对态度已不甚重视,当下回对范仲涛问道:“两位老人家有何指示?”
范仲涛道:“二师祖请掌门人即刻回去。”
月展翼点点头道:“好,我们走吧!”
他也不管九仙真人等跟不跟去镇江,当即举步往外走去。
“慢着!”
蓦地,身后传来一个苍老而冷峻的声音!
月展翼听出不是九仙真人、傻大姐、玩蛇老人、饕餮和尚开的口,心弦微微一震,立即转身道:“哪一位?”
视线及处,面色为之一变!
原来,有个老人就在这时从一堆灰烬后面转了出来,而这个老人正是他月展翼想见又怕见到的人。
他,正是江北第一家的老掌门人巩凤翔!
对于这位巩家老掌门人,月展翼心中有着极深的愧疚,因为数十天前,他曾率众袭击巩家,杀死了巩北金、巩北铁、巩北锡三兄弟及其十余家人,如果巩家是杀害他们月家两个孩子的凶手,他当然不会对此感到愧疚,可是他已了解到自家两个小孩的被杀与巩家似无关系,因此他觉得很难向这位老人家交代了。
九仙真人一见是巩凤翔,大喜道:“巩掌门人来得好!”
巩凤翔寒着一张脸,缓步走到近处,也不回答九仙真人的声音道:“月展翼,我们巩家十多条人命,你打算怎么解决?”
月展翼拱手一揖道:“先请问:巩掌门人是否已见到令孙巩慧龙了?”
巩凤翔点头道:“见到了。”
月展翼问道:“他现在何处?”
巩凤翔沉声道:“你想见他?”
月展翼道:“是的。”
巩凤翔冷然一笑道:“你永远见不到他了!”
月展翼一愕道:“为什么?”
巩凤翔一个字一个字道:“他已经死了!”
月展翼大惊道:“死了?怎么死的?”
巩凤翔道:“自杀。”
月展翼骇然道:“在你面前自杀的?”
巩凤翔点点头道:“不错,他自认罪孽深重,已在老夫面前自决。”
月展翼顿足长叹道:“唉!错了!错了!令孙其实并未犯错,那都是歹人阴谋陷害所致,与他毫无关联啊!”
巩凤翔目中闪动泪光,神情悲愤地道:“他在自杀之前,已将一切内情告诉老夫了。”
月展翼道:“既然如此,你为何看着他自杀而不阻止?”
巩凤翔仰首望天,喃喃答道:“老夫阻之不及……”
月展翼感伤的问道:“他是什么时候自杀的?”
巩凤翔道:“昨夜三更时分,他从地下救出他母亲和几个婶婶,刚好老夫也在那时候赶到此处,他便将一切内情告诉我,然后突然用一把匕首刺入他自己的腹部……”
说到这里,两行老泪终于忍住不住滚了下来。
月展翼扼腕叹息不已。
巩凤翔突然厉声道:“月展翼,不管怎么说,你们杀害老夫一家十多口人命总是事实,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今天老夫要你偿命!”
月展翼点头道:“好的,在下赶回此处,也正有此意,我月展翼行事自认恩怨分明,我铸下大错率众杀了府上十余人的宝贵性命,这笔血债自当该还,只是在下希望老爷子杀了我月展翼之后,能够将贵我两家的仇恨一笔勾销,这一点不知老爷子能否做到?”
巩凤翔狂笑一声道:“老夫死了三个儿子,你认为拿你一条命来抵债就够了么?”
九仙真人立刻在旁接腔道:“当然不够,他杀了你们巩家十多人,你们也得杀他们月家十多人才能扯平!”
傻大姐叫道:“对!对!这样才公平合理,老爷子,老身三人帮你去攻打江南第一家,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巩凤翔冷哼一声道:“谢了,巩家的事,用不着旁人帮忙。”
傻大姐嘻嘻笑道:“你巩老爷子已经死了三个儿子,江北第一家已溃不成军,没有我们三人拔刀相助怎么成呀?”
巩凤翔听到这话,大为恼怒,道:“谁说我们江北第一家溃不成军?来人!”
“在!”
四周轰然应了一声,从四面八方跃出二十多个剑士,立将月展翼及九仙真人等包围了起来。
傻大姐吓了一跳,哇哇大叫道:“巩老爷子,你可不能敌友不分,我们四人可是站在你们江北第一家这一边的呀!”
巩凤翔冷冷道:“不得老夫准许,谁也不准擅离一步!”
九仙真人面色一变道:“巩掌门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巩凤翔不答,向月展翼问道:“你刚才提起我孙儿在壁上留字,那是怎么回事?”
月展翼道:“前天晚上,在下与公孙奇等曾在此抓到葛世俊其人,后来与令孙分手时,约定有事可在壁上留字,昨天在下赶回此处时,发现壁上有令孙留字,约在下去仙女庙相见,在下赶去仙女庙时,却不是令孙现身,只见到一位道姑被杀……”
当下,将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巩凤翔道:“为何你回到此处时,壁上的留字变成为月玉虎所题的字了?”
月展翼道:“在下也想不明白。”
巩凤翔道:“我孙儿并未在壁上留字给你。”
月展翼道:“这样说来,前后的留字都是歹人所施的鬼蜮伎俩了。”
巩凤翔道:“目的何在?”
月展翼道:“很显然,此为继杀害我月家两个小孩之后的另一阴谋,杀害小孩目的在挑起贵我两家的火拼,此计则在给我一个杀人罪名,以便借此对我月家发动攻击。”
巩凤翔道:“那道姑死于‘三指挖穴法’又怎么说?”
月展翼道:“这是在下最感困惑的一点……”
九仙真人冷笑道:“你们月家的‘三指挖穴法’外人不可能习得,由此而知杀害贫道师妹的凶手就是你们月家之人!”
月展翼一指站在身边的范仲涛道:“这个门下弟子刚刚来报:我师兄丼公亮和两个门下也被人以‘三指挖穴法’暗杀于地下室中……”
九仙真人道:“对呀!你刚才都说了,那杀人凶手必是你们月家熟识之人,否则丼公亮绝不可能那样轻易被杀。”
月展翼点点头道:“也许我们月家出了个败类,只要月某人不死,此事必彻查清楚,公诸于世!”
九仙真人转对巩凤翔道:“巩老施主,你看此事如何解决呢?”
巩凤翔道:“老夫先要杀几个人!”
语调充满杀气!
九仙真人问道:“老施主要杀谁?”
巩凤翔道:“你们四人!”
九仙真人面色一变道:“嘿,我们与你们江北第一家毫无过节,你凭什么要杀我们四人?”
巩凤翔道:“莫须有。”
九仙真人一呆道:“什么意思?”
巩凤翔冷冷一笑道:“你一定要知道理由的话,老夫的理由是:喜欢杀人!”
说到这里,举手示意。
围在四周的二十多个剑士一齐摆出准备攻击的姿态,二十多柄长剑齐指九仙真人、傻大姐、玩蛇老人和饕餮和尚四人。
玩蛇老人嘿嘿冷笑道:“他妈的,天下竟有这等不讲理之人,老叫化今天总算开了眼界了。”
他手抚打狗棒,两眼左右闪动,准备迎接一场恶战。
巩凤翔冷冷道:“动手之前,老夫只有一句话要说:谁愿意把真相说出来,便可免死!”
玩蛇老人道:“什么真相?”
巩凤翔不答,厉叱道:“动手!”
一声令下,二十多个剑士中就有十六个抢步而出,振剑攻上九仙真人、傻大姐、玩蛇老人、饕餮和尚四人,刹那间剑如雨下,势如万路箭!
原来,这二十多个剑士都是江北第一家的精英,一向在江湖上行侠,此番听到师门遭逢巨变,立刻从各地赶回来,今天在巩凤翔的指挥下,开始了“报复”行动,怪的是巩凤翔却放着“正主儿”不杀,反要他们杀九仙真人四人,但他们都是巩家忠贞之士,巩老爷子要他们怎么办他们就怎么办,大伙儿义无反顾,一个个勇往直前。
九仙真人四人又惊又怒,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奋起迎战,双方顿时展开一场大混斗。
月展翼料到巩凤翔这样做必有深意,当即拉着范仲涛退到一旁观战。
巩家虽已毁于一场大火,但四周高墙仍在,此刻双方搏斗之处位在中院地带,四面都有断墙败壁隔着,因此并未惊动附近居民。
十六个巩家剑士分成四组围攻九仙真人四人,等于四个打一个,加上他们又都是江北第一家出类拔萃的人物,各有一身精湛的剑术,因此几个照面之后,九仙真人四人已陷入苦战。
九仙真人是四人中武功最高的一个,他的一柄拂尘威力极强,挥扫之间真气强如怒涛,但此刻独斗四个剑士亦仅能自保而已。
傻大姐是苗族三十六洞的洞主,一身武功自亦不俗,她的兵器是一把缅刀,招式颇为诡奇,可惜她现在的四个对手均非弱者,打了数十招后,已感左支右拙,败象毕露。
玩蛇老人的一支打狗棒极之神奇,变化巧妙无比,上来数十招他倒占了一些上风,但巩家的剑术毕竟不同凡响,围攻他的四个剑士经过一番沉着应战之后,便渐渐取得优势,反而逼得玩蛇老人手忙脚乱了。
最不济的是饕餮和尚,他练的是外家功夫,但空有一身刚猛无比的拳掌功夫,面对四柄利剑的围攻却无法发挥出来,他几乎是一开始就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打了一会之后,左腿上就中了一剑,急得哇哇怪叫道:“九仙老兄,我和尚撑不下去了,失陪啦!”
右足一顿,纵身掠起,打算扯活了。
“留下!”
一声厉叱,同时只见剑光如电一闪,便见刚刚掠上空中的饕餮和尚惨叫一声,从空中摔了下来!
他是个大胖子,身子落地发出“蓬”的一声巨响,登时摔得七荤八素,就此失去了战斗能力。
原来他在纵空欲逃之际,腰上又中了一剑,这一剑正好刺中他的章门穴,虽然中剑不深,却已被刺伤了穴道,无力行动了。
傻大姐看见饕餮和尚倒地不起,心中发慌,大叫道:“喂!巩老爷子,老身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要杀人也得说出个理由来呀!”
巩凤翔寒脸冷冷道:“你愿意告诉老夫一切真相么?”
傻大姐道:“你说清楚一点,你要知道什么真相呀?”
巩凤翔喝道:“杀!”
四剑士长剑齐吐,从前后左右刺出!
傻大姐大惊失色,慌忙纵起躲避,同时手中缅刀“呼”的环扫而出。
“当”的一声锐响,她的缅刀扫中了其中一柄长剑,虽然扫得那剑士颠出数步,但也就在这时,另一柄长剑刺中了她的背部!
“哎呀!”
她大叫一声,身子一个打转落到地上,突在打滚中使出一路刀法,但见地上刀光粼粼生辉,似白浪卷来卷去,居然击退了另三个剑士。
不过,那三个剑士一退即进,不约而同的使了一招“海底刺鳌”,长剑点落粼粼刀光之中,便听一片“叮叮”声起,满地刀光顿告消失,竟已破解了她的古怪刀法。
继之,一个剑士迅捷的一剑抵上她的心口,喝道:“别动!”
傻大姐不敢动了。
与此同时,玩蛇老人也被四个围攻的巩家剑士杀伤,倒地不起。
九仙真人技高一着,他眼见大势已去,不敢再战,突然暴吼一声,身形飘起三丈高,手中拂尘猛力一挥,那一把尘尾突然脱离柄端,化成千条银丝,势如千百支利箭,沛然射向在场众人!
这一招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众人听出银丝挟着凌厉劲风,均知他是以最上乘的内家真气发出的,这时的每一条尘尾均似利箭,其势极难抵挡,连忙纷纷顿足跃退下去。
仓卒间,只听巩凤翔大喝道:“哪里走!”
剑光一闪!
众人定睛一望,只见空中掉下一只云鞋,而九仙真人竟已飞出五丈开外,正向墙外纵去。
巩凤翔一剑劈出,只留下九仙真人的一只鞋子,大感面上无光,急喝道:“追!”
那十来个未曾动手的巩家剑士立时一齐纵身扑去,好像十只巨鹰,去势如电!
一转眼,九仙真人已越过围墙,那十来个巩家剑士亦紧随其后越墙而过,一路紧追下去。
月展翼一直没有动,这时看见九仙真人逃去,才开口道:“巩老爷子,要不要月某人追下去助一臂之力?”
巩凤翔冷冷道:“不必,老夫门下必能将他生擒回来!”
他接着喝令门下将傻大姐、玩蛇老人和饕餮和尚捆绑起来。
傻大姐三人都受了伤,自知反抗无益,便乖乖的俯首就擒。
月展翼客气的问道:“巩老擒下这三人,是否有所见而出此?”
巩凤翔冷笑道:“你不认为这四人可疑?”
月展翼点头道:“不错,这四人嫌疑极大,可是月某人尚瞧不出破绽,因此不得不隐忍,但不知巩老是否已发现他们的破绽?”
巩凤翔道:“没有,不过老夫可从他们口中逼问出一切内情。”
月展翼一揖道:“听巩老这么说,可知巩老已明白贵我两家所发生的冲突全因歹人之阴谋而起,如此月某人死亦安心了。”
巩凤翔冷冷一笑道:“我们巩家十多条性命仍然要解决一下,不能叫他们死得不明不白!”
月展翼道:“当然,上次袭击府上所造成的过错,月某人愿意一力承担,不过月某人对巩老有个要求,希望巩老答允。”
巩凤翔道:“你还有要求?”
月展翼道:“是的,希望巩老在审询这三人时,也让月某人在场旁听,让月某人知道谁是幕后主使者,这样月某人死亦瞑目。”
巩凤翔道:“正要你在场!”
他接着吩咐门下将傻大姐三人拖入地下室,准备在地下室中进行拷问,然后说道:“你们都在这上面把守,抓到那九仙真人时,立刻带他进来!”
“是。”
地下室的入口就在近处一堆灰烬之中,前夜巩慧龙救出母亲及三位婶婶时,已将入口清除干净,这时几个巩家剑士便将傻大姐三人架入地下室内。
巩凤翔正拟与月展翼进入之际,忽见一条人影从后院那边疾掠而至,来人在巩凤翔跟前立定身形时,大家才看出他是巩凤翔的三儿巩北铜。
巩凤翔问道:“有事么?”
巩北铜道:“爹,慧龙不见了。”
巩凤翔面色一变道:“什么?”
巩北铜道:“他失踪了。”
巩凤翔惊愕道:“失踪了?一个奄奄待毙的人会突然失踪了?”
巩北铜神色十分惶恐,呐呐地道:“我正在与牟大夫研究救治之法时,听到房中一声响,赶入房中一看,他已不在床上……”
巩凤翔又惊又喜道:“他跑掉了?”
巩北铜道:“我赶紧追到屋外,却没见到他一个影子,牟大夫说他伤势极重,且又陷于昏迷中,绝不可能跑掉……”
巩凤翔一怔道:“要不然,难道有人偷偷进入牟大夫家中把他抱走了?”
巩北铜点头道:“八成是如此,因为他如是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在那样严重的伤势之下,必无力气起身,而且他也没有理由逃走,所以极可能是被人劫持去了。”
巩凤翔浓眉一皱道:“那孩子自觉罪孽深重,竟图一死赎罪,那一刀刺得相当深,看样子是活不成了。可是……劫走他的人目的何在?”
巩北铜道:“我已传令本门弟子紧急搜索,并派人在四个城门看守,不管他是自行逃走或被人劫持,此刻应该尚在城中。”
巩凤翔立刻向在场的十几个门下道:“留五人在此把风,其余的人都去参加寻人!”
“是!”
“北铜,你也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