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巩慧龙随着月家二老及月玉虎、丼公亮回到镇江的月家;月展翼闻报立刻扶伤来拜见二老,全家人一一上前拜见之后,接下来大家便把视线投注到巩慧龙身上。
直到现在,月展翼等人仍然认为巩慧龙就是杀害君畴、君瑞的主使者,故均对巩慧龙怒目而视,恨不得立刻将他凌迟处死。
月辉沉声道:“展翼,巩家人有没有消息?”
月展翼答道:“没有,经过那一夜的拼斗之后,巩凤翔及其子巩北铜等人即失去踪迹。”
月辉怒道:“你们行事太过鲁莽了!”
月展翼一怔道:“二叔这话怎解?”
月辉道:“江北第一家乃是当今武林唯一能与咱们月家分庭抗礼的人,他们在武林中的地位早已在巅峰状态之下,有何理由要来杀害咱们月家的孩子?这样简单的道理,你难道想不出来?”
月展翼神色惶恐地道:“可是,这巩慧龙结识了月下香,而君畴和君瑞被杀之后,月下香便上吊自尽了,这……”
月辉截口道:“不错,表面上看来,这像是巩慧龙唆使的,但你想一想看,巩慧龙如未经其家人授意,有何理由要伤害咱们月家的孩子?而以巩家在武林中的地位来看,他们会干出这种卑鄙下流的勾当么?如果你是巩凤翔,你敢这样做么?这样做对他们巩家有何好处?杀害咱们月家的孩子,就能使他们巩家独霸天下不成?”
月展翼满面通红,低头无言。
月辉长叹一声道:“展翼,你铸成大错了!”
月玉狮开口道:“二伯,展翼哥在追究过程中,曾两次受到五个蒙面人的攻击,那五个蒙面人使的是他们巩家的剑法。”
月辉以冷峻的语气道:“如果你是巩凤翔,你敢不敢指派你的儿子或门下以自家的剑法去攻击人?”
月玉狮哑口无言了。
月辉冷哼一声道:“你们年纪都不小了,竟然还如此幼稚愚蠢,这分明是某一批人设计出来的阴谋诡计,目的就要月、巩二家火拼以坐收渔人之利,那个叫白云飞的人便是其中之一!”
月展翼抬头望着月玉虎问道:“那白云飞……”
月玉虎便将巩慧龙被骗受困万柳迷踪阵及后来神秘消失踪迹的经过说了出来。
月展翼诧异道:“传说公孙奇的万柳迷踪阵无人能够进出自如,他怎么有此能耐?”
月玉虎道:“据公孙说,能够进出万柳迷踪阵的人还有一个,即是他早年离去的妻子司马娇,因此公孙奇推测白云飞之能进出万柳迷踪阵,乃是得自司马娇的传授。”
月展翼问道:“那么,白云飞将巩慧龙困在万柳迷踪阵内,又来通知咱们去捕人,目的何在?”
月玉虎道:“一是骗财。二是企图杀死我和井师兄,那天他入阵之后,假装受伤,引诱我和井师兄入阵,不久即隐没不见。”
月展翼听了这些叙述,已知巩慧龙确实无辜,想到夜袭巩家杀死了巩家十几条性命,心中十分惶恐不安,便向月辉、月煜跪下道:“二叔,三叔,小侄无能,铸错大错,如今已无挽回的机会,小侄愿承担这个过错,请您们二位老人家处置便是。”
月辉又长叹一声道:“我处置你就能解决问题么?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出巩凤翔,把一切说清楚,还他一个公道。”
月展翼道:“是,可是巩凤翔目前行踪不明……”
月辉转对巩慧龙问道:“巩慧龙,你能找到你祖父么?”
巩慧龙摇摇头,他一直在流泪,自从三天前得知父亲和三叔四叔战死之后,由于悲伤过度,神智一直处在恍惚浑噩之中,简直已经不知道自己还是个活人了。
月展翼道:“这样好了,我陪你去江都走一趟,你我在火场守候,若你祖父尚在江都近处,一定会得到消息而来与你相见,你看如何?”
巩慧龙点点头。
月玉虎表示不妥道:“展翼哥,你一人陪他去行么?”
月展翼苦笑道:“有何不可?”
月玉虎道:“巩凤翔死了三子,他要是知道你去江都,怎肯饶过你?”
月展翼又苦笑一声道:“巩老爷子死了三个儿子,如果我这条命能抵得上,使月、巩二家化解仇恨,那不是很好么?”
月玉虎转望父亲月辉道:“爹,您同不同意展翼哥的主张?”
月辉神色凝重已极,道:“只好如此了,巩凤翔杀不杀他,全看其理智而定了!”
就这样,月展翼和巩慧龙来到了江都。
江北第一家已成一片黑炭,巩慧龙面对满目疮痍的景象,忍不住又泪如雨下,失声痛哭不止。
月展翼叹道:“巩慧龙,我现在不想说些安慰你的话,我唯一可以说的是:我愿意承担一切负责!”
他见巩慧龙痛哭不止,又道:“这次我入能见到你祖父,想来我这条命是没了,因此我希望你能找出那个阴谋者,把真相公布于世,一方面还你清白,一方面也可告慰死者在天之灵。”
巩慧龙低头垂泪,没有说什么。
他现在听不进任何一句话,他只是悲伤悔恨,恨不得立刻死去。
这几天,自杀赎罪的念头一再在他的脑海里闪动,但是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自杀,他要等见到祖父把一切解说清楚之后,再来自求了断。
他也曾经一再自问: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
答案只有两个,一是自己不该认识月下香,一是自己不该逃跑。
一念之差,竟然造成如此悲惨的后果,叫他怎能不痛心疾首,肚肠欲裂?
月展翼当然很了解他的心境,但错已铸成,他现在只希望巩凤翔能以理智来处理此事,不要使月、巩两家的关系继续恶化。
他的手搭上巩慧龙的肩膀,轻按两下表示安慰,道:“天快黑了,如果你们巩家的人已发现咱们在此,等一会也许会来相见。”
巩慧龙突然抬头道:“你还是走吧!”
月展翼一怔道:“走?”
巩慧龙道:“嗯!”
月展翼道:“为什么?”
巩慧龙道:“一切由我来向我爷爷解释即可。”
月展翼又问道:“为什么?”
巩慧龙道:“我爷爷脾气不大好,他若见到你,只怕无法克制。”
月展翼轻喟道:“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
巩慧龙道:“为免再造成无谓的伤亡,你还是不要与我爷爷见面为佳,小可自会将一切误会解释清楚。”
月展翼摇头苦笑道:“不,我要见你祖父,目的不在解释,我知道由你来解释比我向他解释更好。”
巩慧龙道:“那么,你要见我爷爷的目的在哪里?”
月展翼吐了口长气,缓缓说道:“首先,咱们来探讨一下这个不幸的责任问题:先是我们判断错误,认定你是唆使月下香杀害我们月家两个孩子的人,因此我才来江都见你祖父,然后是你畏惧受责备而逃避,没有把实情说出,这是谁的错?”
巩慧龙道:“我。”
月展翼道:“不错,开始是你错了,但是我们月家也有错,我们不该在未查明真相之前夜袭府上,造成了许多人的伤亡,虽说这是中了奸人之计,但毕竟我们是杀了人。”
巩慧龙道:“我们都错了。”
月展翼道:“是的,我们月家死了两个小孩三个大人,你们巩家也伤亡惨重,这是无法弥补的过失。我们为两个孩子和三位师兄的惨死悲痛,你们为令尊等十几人的惨死悲痛,事情发展到这地步,解释误会已不是最重要的事,最重要的是要看你我两家如何来处理这件事。”
话声微顿,继道:“现在,我们当然不再视你们巩家为敌,但关键在于你祖父的态度了,他死了三个儿子,要他善罢甘休未免是一项苛求,所以最好的办法是由我来面对着他。我是月家的掌门人,如果我的死能使月、巩两家化解仇恨,这也是值得的。”
巩慧龙道:“化解仇恨并非最重要,最重要的是抓出那个元凶!”
月展翼道:“当然,但我料你祖父不会将三个儿子的惨死一笔勾销,所以我必须先还你们巩家一个公道,然后才能全力缉凶。”
巩慧龙道:“月掌门人担心我爷爷不肯善罢甘休是有道理的,但现在既然知错不在你我两家,又何必作无意义的牺牲呢?”
月展翼长叹一声道:“人与人之间,有时就有这许多纠葛,我们都不是圣人,所以要以理智来处理一件事是很难的。”
巩慧龙道:“我爷爷也不是全不讲理的人,不过由于家父等十几人的惨死,要他以理智来处理此事确实不容易,因此月掌门人最好不要马上与他见面,等小可先将一切解释给他知道,再与他相见不迟。”
月展翼道:“不,一定要赶快化解双方的仇恨之心,否则必然还会发生更大的不幸。”
巩慧龙道:“掌门人是怕我爷爷会去镇江找你们月家报仇?”
月展翼点头道:“正是。”
巩慧龙心惊道:“那可怎么办?”
月展翼苦涩一笑道:“我不希望我们月家再有人伤亡,所以我愿来个负荆请罪。”
巩慧龙以痛恨自己的口气道:“该死的是我!如果那天我不逃走,就不会发生这许多不幸!”
月展翼叹道:“你年轻不懂事,夫复何言!”
两人在交谈之间,不知不觉天已全黑了,巩家住宅占地极广,如今变成一堆废墟,在夜下看来倍觉凄凉恐怖,犹如置身鬼域。
巩慧龙和月展翼在一处廊阶前面对面的坐着,两人由于心情不佳,虽然已一整天未吃东西,都不觉得饿,他们只希望能在今夜见到巩凤翔,了结两家的仇恨。
晚风阵阵吹来,吹起阵阵灰尘,形成一副阴森凄惨的景象。
时间慢慢流逝,夜渐渐深了。
月展翼解下腋间的眉月刀,放在身边,盘膝静坐不动。
他带刀来并非为了对付巩家人,而是防备发生意外,因为他断定那阴谋者不会就此罢手,可能还有别的鬼点子使出来。
巩慧龙没有带剑,虽然他从小练剑,家学渊源,已练成一身相当高明的剑法,可是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武林人,因此很少带剑在身。
夜更深了。
巩宅附近的居民大都已进入梦乡,已到了夜阑人静的时候。
巩慧龙在廊阶前生起一堆火,一方面是为了取暖,一方面是希望祖父等人能发现自己在此。
可是,火堆生起后,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四周仍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
月展翼打破沉寂道:“巩慧龙,你不妨推测一下,你祖父等人离开此地后,最可能的去处是哪地方?”
巩慧龙摇头道:“不知道,我祖父已好多年没离开过江都了。”
“本地有无亲人?”
“只有几个交情不深的朋友,我祖父不可能去投靠他们。”
“远地的亲友呢?”
“河南河北都有亲友,但以我祖父的个性来推测,他不会去投靠亲友的。”
“城外有你们的佃农么?”
“有。”
“他会不会安身于佃户之家?”
“这倒有些可能。”
“咱们再等一会,如果不见人来,便去城外找一找如何?”
“好的。”
忽然,从十几丈外的一堆废墟后面传来一声轻响,似是有人踩碎了一块木炭!
月展翼和巩慧龙都听到了这一声轻响,两人神色一振,巩慧龙立刻开声道:“谁?”
没人回答,一切又归于沉静。
巩慧龙感到有异,连忙站起道:“我是巩慧龙,请问来者何人?”
仍无人回话。
巩慧龙面呈迷惑道:“奇怪,明明听到声音……”
月展翼微微一笑道:“可能是老鼠吧。”
巩慧龙一哦,随又在原地坐了下来。
蓦地,又一声轻响传过来!
巩慧龙跳了起来,大声道:“什么人?”
又没声息!
月展翼抓起放在身边的眉月刀,慢慢的抽刀出鞘,含笑道:“巩慧龙,你似乎应该找一件兵器……”
巩慧龙听到这话,心弦一震,又开口道:“朋友,如果你不是我们巩家人,今夜既然来到了这里,何不现身一见?”
“哼!”
一声很轻很轻的冷笑之后,突见五条人影从四面扑出,倏忽便到月、巩二人跟前,将他们二人包围了起来!
是五个仗剑的蒙面人!
巩慧龙一眼就认出他们是上次在镇江出现围攻月展翼之人,当时他以为他们是自家人,现在当然知道他们不是了,因此他心中很高兴,因为他知道这些人即是阴谋诱发巩、月两家火拼的人,今夜只要逮住其中一个,真相即可大白于世。
是故,他现在的感受是喜多于惊,虽知他们来意不善,却一点都不害怕。
他指着他们,以无比愤怒的语气道:“就是你们这些家伙搞的鬼,我要杀了你们!”
说毕,便要扑上去。
其中一个蒙面人喝道:“慧龙,你疯了不成?”
巩慧龙闻言身形一刹,愕然道:“你是何人?”
那蒙面人沉叱道:“别问,你站开一旁!”
巩慧龙道:“不!这回我不会再上当了!你们分明是冒充的,你们绝非我们巩家人!”
那蒙面人怒道:“浑球!你是不是要见你爷爷?他老人家在后花园里,快去!”
巩慧龙一怔道:“当真?”
只听从后花园那边遥遥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慧龙,你到这边来!”
巩慧龙大喜道:“爷爷,是您?”
苍老的声音道:“是的,慧龙,你快过来吧!”
听声音,确是巩凤翔!
巩慧龙渴望见到祖父的心情比什么都迫切,可是理智告诉他绝不能让五个蒙面人再与月展翼起冲突,因此他站着不动,大声道:“爷爷!请您过来,我要告诉您老人家一切真相,我们再不能和月家人动干戈了!”
巩凤翔却不肯过来,仍在花园那边说道:“不,你到这边来,爷爷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巩慧龙犹豫了一下,便向那五个蒙面人说道:“你们先别动手,等我先去和我爷爷谈谈,大家再来解决纠纷。”
说毕,拔步向花园奔去。
奔到花园里面,四望却不见爷爷的踪影,便开声喊道:“爷爷,您在哪里?”
“在这里!”
话声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随着话声,一只手掌搭上他的肩膀,他只觉肩井穴上一紧,全身顿告疲软无力。
巩慧龙大吃一惊道:“你是谁?”
他这样问的原因是已听出对方不是祖父,而且祖父绝不会出手制住他的穴道,使他无力动弹。
“嘿嘿嘿……”
对方已不再模仿他祖父的声音了,发出阴恻恻的冷笑道:“傻孩子,我是你祖父啊!”
“砰”的一声,巩慧龙的后颈挨了重重的一掌,顿时眼前一黑,就此昏迷不省人事……
冒充他祖父的人是谁?
是白云飞!
他一掌打倒巩慧龙后,蹲下细视巩慧龙确已昏厥,这才把巩慧龙拖去隐僻处,然后身形一腾,朝那五个蒙面人飞了过去。
这时候,月展翼已和五个蒙面人动上手,他一听巩慧龙惊问“你是谁”后,立刻挥动眉月刀,发动攻击。
他曾与五个蒙面人交过两次手,第一次是在夜间林下,他利用梅花针而获胜;第二次是在白天,他再使用梅花针均被他们五人避过,在赤手空拳对付五柄利剑的情况下,结果反而受伤落败。
今夜是第三次交锋,但今夜情况不一样了,今夜他手上有一把眉月刀!
一刀在手,顿时判若两人,他们月家的眉月刀法本就天下无敌,更何况他是月家的掌门人。但见他眉月刀挥动之间,势如银龙闹空,不仅变化巧妙,而且气势凌人,攻势猛烈已极,虽是以一敌五,可是满场只见刀光闪动,对手五个蒙面人反而处处受制,屈居下风。
不过,五个蒙面人虽然被他攻得手忙脚乱,却仍极顽强,奋力抵挡,不让他有突围的机会。
就在双方搏斗正剧烈的时候,白云飞赶到了,他见月展翼勇若天神,知五个蒙面人不易获胜,便悄悄从腰间抽出一支竹筒,就口准备吹射。
这东西名叫“吹箭”,长约六寸,中藏一箭约有五寸长,箭杆为竹制,前端绑着尖利之簇,用口吹气喷射,其快无比,而且没有一点声音,令人防不胜防,是各种暗器中最为可怕的一种。
月展翼正在全力攻击五个蒙面人,并未发现白云飞已到现场,正躲在暗处准备暗算自己,但他当然知道敌人不只这五个,所以他急着想打赢这一仗,以便保存体力去应付另外的敌人。
他的攻势越来越凌厉,眉月刀着着妙招,人在飘动,刀也在飘动,恰似一只蝴蝶翩翩飞舞,所到之处,刀剑撞击的声音震耳欲聋,五个蒙面人一经与他接触,都被震得倒退出去。
白云飞看到这情形,便举筒就口,准备吹射,不料就在此际,忽有一只手从他背后伸出,一把夺过那支吹筒。
事出意外,白云飞大吃一惊,急忙反手一掌倾力扫出!
“砰”然一响,他的手掌扫中了身后的人,但只觉好像打中一袋沙子,他的掌力完全被化解了!
白云飞这一惊非同小可,但还来不及回头去看时,他的后颈已被人一把抓住,强劲有力的五指似鹰爪般紧紧扣住其颈部,好像老鹰抓小鸡似的将他抓得双脚离地而起!
“哎呀!”白云飞不觉脱口惊叫起来。
那五个蒙面人一听惊叫,心中一慌,一齐顿足纵出去,月展翼逮到机会,一刀挥出,将其中一人拦腰砍断,那人便在一声惨嚎下,上下肢分开,立告气绝!
另四个蒙面人则在这一瞬间跃出数丈开外,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月展翼正待起步追击,只听一人笑道:“月掌门人别追了,我这里抓到一个!”
随着话声,一个中年人一手抓着白云飞从附近的暗处走了出来。
巩慧龙醒过来了。
他的神智在一只手掌轻拍面颊之下,慢慢的恢复,视力也从模糊变为清晰,于是他看见一个少女蹲在自己身边。
少女,竟是公孙玉凤!
巩慧龙以为是在梦中,呆呆地望着她,离开万柳村不过几天的时间,这个姑娘的倩影也曾不断的在他脑际里出现过,只因他所犯的过失惹出了大麻烦,因此身心交瘁,不敢对别的姑娘生起一丝绮念,是以在这一瞬间,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个公孙玉凤会这么清晰的出现在自己的“梦境”之中?
公孙玉凤见他苏醒,嫣然一笑道:“你醒来了?”
听到这句话,巩慧龙始知不是梦,不禁又惊又喜道:“玉凤姑娘,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公孙玉凤含笑道:“我爹带我出来的。”
巩慧龙有些不敢相信,问道:“你说令尊一直不肯让你离开万柳村,这回怎肯带你出来?”
公孙玉凤道:“我也想不通,那天你和月家二老走了后,我爹突然对我说:‘凤儿,你想不想出去走动走动?’我说:‘想啊!’于是他就带我出来了。”
巩慧龙再问道:“又怎么来到这里?”
公孙玉凤道:“我们先到江南第一家,听说你和月掌门人到这里,我爹就带我来了,刚刚赶到此处,正好看见那家伙打了你一掌……”
巩慧龙想起刚才的事情,连忙翻身站了起来,急问道:“那人是谁?”
公孙玉凤道:“我不认识他,不过我猜他必是你提过的那个白云飞。”
巩慧龙目光一凝道:“他呢?”
公孙玉凤一指前面废墟道:“往那边去了,我爹已跟踪过去——看,他们来了!”
来的,是公孙奇、月展翼,还有就是那个自称是白云飞的神秘人物!
他的手腕脉门被公孙奇紧紧扣着,已无力反抗,神情变得很沮丧。
巩慧龙迫不及待的向月展翼问道:“月掌门人,刚才出现的那五个蒙面人是谁?”
月展翼含笑道:“还不知道,我杀了其中一个,另四个跑了……你放心,他们绝对不是你们巩家的人。”
他接着一指白云飞道:“你在青溪小姑庙认识的人就是他吧?”
巩慧龙点头道:“正是!正是!”
他向公孙奇行了一礼,表示感谢道:“今夜若非公孙先生赶到,小可只怕没命了。”
公孙奇微微一笑道:“我很奇怪居然有人能够进出自如于我所布成的万柳迷踪阵,因此不能不追究一下……”
他神色突然一寒,冷冷道:“今夜逮到这家伙,我才释去心中疑问,这家伙是我那下堂妻的弟弟,也就是我当年的小舅舅!”
公孙玉凤眼前一亮,脱口道:“啊,他是我舅舅呀?”
她一直渴望见到生母,今天突然见到母亲的弟弟,心中不免有一阵喜悦。
公孙奇冷冷道:“是当年,现在不是了!”
公孙玉凤知道父亲对母亲十分痛恨,听了这话,低头不敢再说什么。
公孙奇转对月展翼道:“月掌门人,这小子能够进出我的万柳迷踪阵,必是我那下堂妻教的,现在我把他交给你审问。”
说到这里,松手放开白云飞的手腕脉门,厉声道:“跪下!”
白云飞不敢反抗,急忙跪了下去。
月展翼问道:“你的真实姓名就叫白云飞?”
白云飞低头道:“不,我姓葛,名叫世俊。”
月展翼道:“我要知道的事情很多,你最好从跟什么人设计杀害我们月家两个小孩说起。”
葛世俊道:“我不能说。”
月展翼道:“为什么?”
葛世俊道:“我和刚才那五个人一样听命于人,我们的命操在那人手中,如果我泄露一个字,不出十日便会毒发身亡。”
月展翼面色一变道:“什么意思?”
葛世俊道:“他控制我们的方法是给我们每人服下一颗特制的毒药,然后每十日给我们一颗解药以延续性命,要是我出卖了他,就得不到解药了。”
月展翼冷笑道:“可是你有没有想到,如果你不说,一样活不成。”
葛世俊道:“我话还没说完呢。”
月展翼道:“你说。”
葛世俊道:“吃那特制毒药的不只我一个,我的妻子也吃了。”
月展翼凝视着他,似乎想看出他的话的可靠性,看了他一会之后,才又问道:“当初你们怎么肯吃下那毒药?”
葛世俊道:“我们根本不知道他在食物中下了毒,要是事先知道,谁还肯吃!”
月展翼道:“也许你们根本没吃下什么毒药,他只不过在哄骗你们罢了。”
葛世俊道:“不,我们确实吃了,那种毒药非常奇特,每隔十天要服下一颗解药,否则到了第九天我们会觉全身虚脱无力,痛苦不堪。”
月展翼道:“你还有几天就得再服一颗解药?”
葛世俊道:“七天。”
月展翼道:“这好办,你把一切真相告诉我们,我以月家掌门人的身份向你保证,我们会在这七天之内倾全力去对付他,只要逮到了他,你的命就可保住了。”
葛世俊摇摇头道:“不可能,我们都不知道他行踪何在,他的行踪就像鬼魅一样,要见我们时,会突然出现,我们无法主动去和他相见。”
月展翼道:“他是男是女?”
葛世俊又摇头道;“对不起,我不能说。”
月展翼神色一沉道:“姓葛的,你要弄清楚,此事关系重大,已使我巩、月两家造成惨重的伤亡,如果不赶快弄个水落石出,巩、月两家势将继续干戈相见,因此,我们一定要知道那阴谋者是谁,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会不择任何手段!”
葛世俊神情索然道:“我死不要紧,可是我不愿拙荆跟着我死,如果你是我,你肯么?”
月展翼沉默下来。
公孙奇沉声道:“葛世俊,你少在我面前耍滑头,你不说实话,我立刻劈了你!”
葛世俊苦笑道:“姐夫——”
公孙奇厉叱道:“不要叫我姐夫!”
葛世俊顿了顿道:“好,我知道你跟我姐姐已情断义绝,此事不必再谈,我现在可以把我的决心告诉你们:不论在任何苦刑的折磨之下,我都不会说,你要杀我,请动手便是。”
公孙奇脾气暴躁,一听此言,眼睛一瞪,便要上前痛下杀手,月展翼拦住了他,以严肃的口气道:“公孙先生别忙,他是否服下毒药,月某人有办法知道。”
巩慧龙接口道:“关禁他七天就可分晓了。”
月展翼颔首道:“正是这个意思。”
公孙奇道:“月掌门人打算他把带回镇江去?”
月展翼道:“是的。”
公孙奇道:“这样也好,不过要小心他们会在路上截击。”
公孙玉凤道:“爹,您陪月掌门人一起去镇江,这样就不怕对方截击了。”
公孙奇瞪了她一眼道:“哼,你这丫头想得好,想调虎离山么?”
公孙玉凤一怔道:“调虎离山?”
公孙奇看了巩慧龙一眼,冷笑道:“难道不是?”
公孙玉凤明白了,登时羞得满脸飞红,道:“爹,女儿不是这个意思……”
公孙奇忽然哈哈大笑道:“也罢,你现在也大了,常言道女大不中留,你只要答应为父一个条件,为父便网开一面。”
公孙玉凤低首不语。
公孙奇道:“为父的条件是不准去找你那生母,你答应便罢,否则立刻跟为父回万柳村去。”
公孙玉凤委委屈屈地道:“女儿又不知我娘在哪里,想找也找不成呀。”
公孙奇道:“对了,万一她找上你,你也不能认她为母!”
公孙玉凤嘴唇一掀道:“她再怎么不好,终究是我母亲——”
“拍!”
重重一个巴掌落到她脸颊上,登时打得她脸现五爪,颠出好几步。
巩慧龙听她说过其父常常打骂她,这时一见如此,不禁大怒道:“喂,你怎么老是打她?她是你的亲生女儿呀!”
公孙奇眼睛一瞪道:“我管我的女儿,干你什么事?”
巩慧龙道:“就因为她是你女儿,所以你不能动不动打她呀。”
公孙奇回对女儿怒问道:“你告诉他为父常常打骂你?”
公孙玉凤怯怯的不敢回答。
公孙奇喝道:“说!”
巩慧龙大声道:“你不要逼她,是我自己猜测的,与她无关!”
公孙奇大怒道:“你住口!”
巩慧龙道:“你不要打她,我就住口。”
公孙奇甚是恼怒,上前一把抓住公孙玉凤的手,喝道:“走,跟我回去!”
语毕,拉着女儿大步而去。
巩慧龙呆呆望着他们父女走出火场,心中很替公孙玉凤担忧,道:“这人好不通人情,太岂有此理了。”
月展翼没有说什么,过了一会之后,才开口道:“葛世俊,你跟我走吧。”
葛世俊缓缓站起,态度忽然变了,冷笑道:“我凭什么要跟你走?”
双足一顿,纵身便走。
月展翼长啸一声,身形如电扑上,探掌抓向他背心灵台穴。
葛世俊反手一掌拍出。
这人对公孙奇虽然畏惧如虎,在他面前不敢反抗,但这并非表示他身手很差,事实上他的武功亦属第一流,此刻一掌拍出,劲风飒然,力道强烈异常!
可惜他今天的对手乃是名震天下的“江南第一家”掌门人,他想与月展翼对抗仍是差了一大截,只见月展翼空中差掌倏缩倏吐,于避开他拍出的一掌之后,掌式不变,又抓了出去,噗的一声,五指已牢牢抓住他的灵台穴了。
葛世俊只觉全身一阵酸软,登时失去了抵抗能力,月展翼抓着他落到地上,即向巩慧龙道:“巩慧龙,你是打算在此等候呢,还是跟我去镇江?”
巩慧龙道:“小可在此等候。”
月展翼道:“你不怕?”
巩慧龙道:“怕什么?”
月展翼道:“刚才那些人。”
巩慧龙苦笑道:“不怕,他们杀了我更好,我闯的祸太大了,不论死在何人手里,我都不在乎。”
月展翼心想那几个蒙面人若杀了他,等于不打自招,露出了他们的狐狸尾巴,当下点头道:“好,你在此等候你祖父等人,我把这人带回镇江,立刻再赶来陪你。”
巩慧龙道:“掌门人路上要小心。”
月展翼道:“我知道,我最迟明天晚上赶回来,这中间如果发生了事情……”
他游目四顾,指着一面墙壁道:“你可在那墙壁上留字,好让我知道你的行踪。”
巩慧龙点头应诺。
月展翼便带着葛世俊走了。
巩慧龙于是独自一人在火场上走来走去,想到公孙玉凤被其父带走,不知又要受到什么样的折磨,越想越气,不禁哼了一声道:“真是岂有此理,他就只那么一个女儿,又生得那么乖巧可爱,怎的老是打骂?他若是不喜欢她,干脆让她去和她母亲同住不好么?”
他为此唉声叹气,惴惴不安,直到想起祖父等一干人,才自打嘴巴道:“该死,我害死了家中十多人,罪孽之重,万死不足以赎罪,怎么还有心思去想一个姑娘?巩慧龙啊巩慧龙,你真是无药可救,你该被剁成一块块才是!”
他回到火堆边坐下,不再去想公孙玉凤,而眼巴巴的等着祖父现身与自己相见。
枯等了约莫一个更次,由于心力交瘁和连日奔波之故,不知不觉便打起瞌睡来。
神智朦胧间,忽听好像有人在低声叫他:“三少爷!三少爷!”
“谁?”
他豁然惊醒,跳了起来。
“是我!”
真的有人叫他,声音从数丈外的一堆灰墟中传了过来!
巩慧龙又惊又喜道:“你是谁?”
“我是巧儿!”
巧儿是他母亲使唤的一个丫鬟,巩慧龙听出是巧儿的声音不错,不禁狂喜奔过去。
奔入灰墟中,扫目四望,却不见巧儿在场,不觉呆道:“巧儿,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声音从地下传上来!
巩慧龙猛然想起自家有一间很大的地窖,位置在内院一间花厅下面,而此刻自己所立之处,正是花厅旧址——莫非月家夜袭巩家之时,有人躲到地窖中,现在还被困在地窖里面?
一念及此,忙俯身大叫道:“巧儿!巧儿!你是不是在地窖里?”
“是的,你快将出口挖开,我们都快闷死啦!”
我们?
这岂非表示被困在地窖中的不只她一个?
巩慧龙更是欣喜兴奋,立刻动手挖掘,两只手拼命的往下扒,不久便挖到了地窖的出入口,他又将阻塞在出入口里面的炭灰挖出,终于一道石级显露出来了。
石级下面是一扇铁栅门,虽然下面很黑暗,但隐约可见铁栅门后站着几个人。
巩慧龙叫道:“快开门!”
巧儿在里面道:“打不开的,门从外面锁着,锁匙在大老爷身上。”
她口中说的大老爷是巩慧龙的父亲巩北金,看样子她们是在月家大举夜袭的那天晚上杀入地窖的,尚不知巩北金已经死了。
巩慧龙一看铁门果然下了锁,便道:“你们退开,我来打开。”
他见她们退开之后,便抬脚蓄力踢出,砰然一声巨响,门框登时破裂,铁门应声倒下。
“龙儿!”
有个妇人喜极而泣的叫着。
巩慧龙大叫道:“娘,是您么?”
他一阵风似的抢了进去。
这间地窖长五丈宽二丈,靠近出口的两边堆放着许多稻米和酒瓮,原是巩家储放食物之处,此刻里面或卧或站着七、八个女人和四、五个小孩,个个形容憔悴,好像一群备尝折磨的囚犯。
原来,躲在这地窖里的是巩家五金的妻子和巩北锡五个不满十岁的儿女,此外还有三个贴身丫鬟。当月家发动攻击的那一夜,巩凤翔怕她们受到伤害,便把她们带入地窖躲避,后来巩家人死的死逃的逃,月家一把火将巩家夷为平地,由于地窖建造坚固,四面有通风孔,而且储放着许多食物,终使她们逃过一劫,但因巩凤翔在门外下了锁,她们在大火过后无法逃出,一直被困在地窖里面,刚才巧儿从一条通风孔中听出巩慧龙与人(公孙奇)争吵的声音,以为是月家的人,故不敢开声呼救,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巧儿才试着呼叫……
巩慧龙冲入地窖找到母亲,见母亲倚壁而卧,似是大病在身,扑上前在她身边跪倒,痛哭失声道:“娘!娘!孩儿对不起你们……”
他母亲王氏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她伸出颤抖的手抚着他的面颊,叹了口气道:“你这孽障可把我们巩家害惨了!”
巩慧龙痛哭道:“娘,孩儿是该死,可是孩儿并未杀害月家的孩子,那全是歹人设下的阴谋……”
王氏流泪道:“你爹他们怎么样了?”
巩慧龙不敢据实说出,怕她们受不了打击,便道:“爷爷和爹爹……他们都跑了,孩儿尚未找到他们呢。”
王氏道:“有没有人遇害被杀?”
巩慧龙道:“孩儿刚刚回来,详细情形还不知道,可能……可能没有吧。”
王氏道:“全宅屋宇是不是都被烧光了?”
巩慧龙道:“是的,都被烧光了。”
王氏悲叹一声道:“我们十多人被困了这么多天,你爷爷和爹爹等人都没来探望,我猜……唉,你说实话,他们到底怎么样啦?”
巩慧龙道:“娘,孩儿没跟他们在一起,不知道当天晚上的情形……娘,您是不是病了?”
王氏道:“娘没有病,只是……唉,被困在这地窖里,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大家渴得受不了,就挖地取水来喝,你那几个堂兄更可怜,他们吃不下生的东西,差点把他们饿坏了。”
巩慧龙听到这里,便起身拜见二婶三婶四婶五婶,想到四叔五叔已死,不禁又泪如雨下,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