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断头的小娃娃。
一具断头的小孩尸体。
又一个断头的布娃娃。
又一具断头的小孩尸体。
这桩怪事发生在七月十五日。
七月十五日中元节。
中元节就是众鬼打牙祭的日子。
传说七月初一开鬼门,七月廿九关鬼门,鬼乃有二十九天活动的时间,阳间乃订七月十五为普渡之日。
“修行记”上有此记载:“七月中元日,地宫降下,定人间善恶,道士于是日夜诵经,饿鬼囚徒亦得解脱……”
所以这一天家家户户要备三牲大礼祭祀一番,以免饿鬼生气,惹鬼上身。
恶鬼便在这一天到处狂吃狂饮,大打牙祭。
有人称呼这类饿鬼为“好兄弟”,莫非有巴结奉承之意?
月展翼生就一副叛逆的个性,向来不信这一套,从不肯随俗祭拜,终于激怒了鬼,引鬼上门了!
一大早,老仆月福在打扫庭院时,发现廊阶下有个东西,他老眼昏花,以为是个荷包,直到捡起一看,才看出是个布娃娃。
布娃娃没有头。
断颈上露出一些稻草,上面染有一些血迹,一看就叫人浑身不舒服。
老仆月福打了个寒噤,越看越觉怪异,心中泛起一股憎恶,随手往垃圾堆上一扔,继续打扫庭院。
刚好这时月展翼从花园那边走过来,他老远看见月福丢下一物,乃问道:“月福,那是什么东西?”
他今年三十九岁,剑眉星目,相貌极之不凡,体格也相当颀长健壮,也许是长年养尊处优之故,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十岁,仍然是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
可是,他已不是公子哥儿,他已是一家之主,而且一时誉满武林的“江南第一家”的掌门人。
月福一见到他,连忙丢下扫把,恭敬的行了一礼道:“老爷,您早。”
月展翼拾起那个布娃娃,一看布娃娃没有脑袋,而且染着血,眉头一皱道:“这东西哪里来的?”
月福摇摇头道:“老仆不知道,刚在那阶上发现的。”
月展翼视线投向那廊阶,然后由廊阶移上对面的一间厢房,忽然微微一笑道:“是了,必是君畴那孩子的恶作剧,他一向最刁钻顽皮。”
君畴是他的侄儿,亡兄之子,今年才十二岁,就睡在那间厢房中。
“他起来了没有?”
“还没看见呢。”
月展翼扔掉布娃娃,一提长衫,踏阶上廊,向那厢房走过去。
月福忽然道:“老爷……”
月展翼听出他有话要说,便转回身子问道:“什么事?”
月福搓搓手,陪笑道:“老爷,今天是中元节……”
月展翼淡淡地道:“哦?”
月福又搓搓手,道:“往年老太爷在的时候,中元节都要祭祀鬼神,老爷为什么取消了?”
月展翼笑道:“月福,你知道我读的是圣贤之书,所谓‘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又所谓‘敬鬼神而远之’,所以每年除了祭祖之外,别的都不必要。”
月福嗫嚅而言道:“可是,中元节是大节日,家家户户都要拜好兄弟保平安呀!”
月展翼哈哈一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不信这些!”
他上前轻敲那厢房的门,口中喊道:“君畴!君畴!太阳晒着屁股了,你还赖在床上呀!”
自从千年大哥月展仁不幸在巫峡遇难之后,他就担起大任,成了一家之主,而且接替乃兄成为“江南第一家”的掌门人;可是他最关心的还是月家的下一代,他不希望享誉武林的“江南第一家”在自己手上衰落式微,所以平时很注意孩子们的品行教养,督导甚严,绝不让他们有一丝纨绔气习。
尤其是亡兄这个孩子月君畴,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把他教养成一个有出息的青年,故订下每日的作息要他严格遵守。
今天,日头都快升起三竿高了,君畴竟然还没起床练功,这孩子越来越懒了!
没听见房中的月君畴应声,他心中不免有气,又敲门叫道:“君畴!君畴!你再不起来,叔叔可要处罚你了!”
房中仍无一点应响。
哼,这孩子真要不得,趁着他娘回娘家的时候,竟偷起懒来了?
顺手一推房门。
视线投入房中,他突然脸色大变,失声骇叫道:“君畴——天哪!”
“什么事?什么事?”
月福急急忙忙跑过来。
当他看到房中的情景时,他的脸色也变了,变得像一张白纸!
月君畴的上半身挂在床缘,脑袋已经没有了,鲜血流满一地!
“江南第一家”是享誉江湖四十多年的武林世家,与“江北第一家”共称武林双巨擘。
月家兴起于月展翼的父亲月炜——眉月神刀月炜的刀法天下无敌,他的两个弟弟月辉和月煜也成为武林一流高手,于是“江南第一家”就此形成,如今眉月神刀月炜虽已作古,但他们月家却早已由“世家”而演变成一个门派。
因为他们月家早年广收门徒,门下子弟极多,有人说在江湖上十个用刀的人中,就有一个是月家的门下。
月辉和月煜年纪已大,都已是七十以上的老人,他们在其兄月炜逝世后即宣布归隐,哥儿俩把掌门一职指定由展仁接掌,就联袂傲啸山林去了,至今行踪不明,音讯全无。
前年,月展仁有事赴巴东,竟在巫峡翻船遇难,于是掌门人一职就落到月展翼的身上。
如今,月家的成员只有五个:月展翼、月玉虎、月玉豹、月玉狮、月玉象。
玉虎、玉豹是月辉之子,另有三女已出嫁。
玉狮、玉象是月煜之子,另有儿女也已适人。
他们六个堂兄弟均已娶妻生子,月展仁只得一子月君畴;月展翼有一子一女,玉虎三子一女;玉豹二子二女;玉狮一子三女;玉象二子一女,包括个人的妻室,全家共二十九人。
此外,全家共有仆婢五十个,统由老管家月家臣指挥,另外还有与展翼兄弟同等辈分的外姓师兄弟六个,也居住在月家,成为“江南第一家”的忠坚之士。
这六人的年龄都在四十以上,也都是名满武林的高手,名叫丼公亮、常嘉庆、尹健英、窦南堂、柳季伦、粟家成,合称“月门六绝剑客”。
故,全家上下共八十六人之多。
如果再加上艺成离师的门徒在内,那就多达千人以上了!
一个门派一千人并不多,但凡是从月家“艺成离师”之人,个个都能在江湖上出人头地,这在武林中是非常辉煌的成就。
因此,“江南第一家”雄视武林无与匹敌,声望凌驾少林武当之上,只有“江北第一家”堪与一争长短。
但是,现在居然出了命案,居然有人侵入“江南第一家”来杀人了!
更可恨的是:杀的竟是一个才十二岁的孩子!
月展翼立刻召集四个堂弟和六个师兄在大厅上会谈。
他满脸泪痕,悲痛万分地道:“我哥哥就只这个儿子,如今竟莫名其妙的被人杀害了!这叫我如何向亡兄交代?!这叫我如何向大嫂交代?!”
大厅上没有一人不为此流泪,可是没有一人知道这件惨案是怎么发生的,他们刚才都去现场看过,现场没有留下一些可资追查的线索。
月玉虎站立起来,泪如雨下道:“二哥,咱们首先得来做个判断,君畴这孩子究竟是死于外人之手?还是……”
月展翼一听这话,大为骇异道:“玉虎,你这是什么话?君畴当然是被外人杀害的,咱们月家人难道会杀害自家的孩子?”
月玉虎悲声道:“小弟也不相信咱们自家人会干出这种人神共愤的事,但是咱们月家多年来并未得罪过江湖人物,也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为什么会有人要杀害君畴这孩子来泄恨?”
月展翼敛眉不语。
不错,君畴只是个小孩子,他不可能与人结下梁子,这一定是外人施予他们月家的一种泄恨手段!
但是,近年以来他们月家兄弟已鲜少出门,也没有与江湖人物发生过大冲突,怎么会有人以杀害他们月家的孩子来泄恨呢?
月展翼眼皮一抬,目光如炬的缓缓扫视厅上众人,沉声到:“好,现在你们各自想一想,想一想可曾开罪过谁,要毫不隐瞒的给我说出来!”
月玉象站起来道:“去年小弟曾在茅山惩治一个恶道,不过当时小弟只予略施薄惩,并未重伤他,他应该不致于……”
月展翼截口问道:“他叫什么?”
月玉象道:“玄玄道人。”
月展翼道:“茅山道士?”
月玉象道:“是的。”
月展翼眉毛一扬,目中精光迸射,道:“茅山道士最擅玩弄鬼蜮伎俩,证诸那个断头的布娃娃,莫非正是他干的好事?”
月玉象道:“可是,他只是个二三流的人物,怎么有胆量入侵咱们的月家杀人?再说他若要杀人泄恨,就该杀我儿子,为何反杀展仁大哥的儿子?”
月展翼断然道:“不管怎样,玄玄道人是个嫌疑人物,必须找他彻底查明白!”
目光又一扫众人:“还有哪一个曾经与人结下梁子?”
柳季伦站起道:“数月前,小弟在程度惩治过当地一个恶霸,当时,他的一批打手当街殴打一个卖艺的老人,小弟看不过去,就出手管了一下;那家伙名叫施天动,小弟打落了他两颗门牙。”
月展翼道:“也要追究——还有谁?”
窦南堂道:“小弟的一个徒弟,前些日子杀死了太行山一个寨主,其人名号叫‘野山狼伍世鑫’,原因是他下山行劫良家妇女。”
月展翼道:“也要追究——还有谁?”
没有了。
月展翼面容一厉道:“你们三人立刻动身,但有嫌疑,活抓回来。”
月玉象、柳季伦、窦南堂三人应了一声,随即施礼而去。
“玉虎玉豹!”
“二哥吩咐。”
“你们负责访查全城,看这几天是否有来历可疑的武林人物停留城中!”
“是。”
“玉狮!”
“二哥吩咐。”
“咱们家现在共有十七个孩子,从今晚开始让他们一起睡在地下室,由你和井师兄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白天也不准他们乱跑!”
“是。”
“还有,派个人去通知我大嫂,请她立刻赶回家来!”
“是。”
刚刚分派停留,忽见一个妇人冲入厅上,她手上拿着一个断头的布娃娃,显然受了很大的刺激,两眼瞪得大大的,精神已呈崩溃之象,口中喃喃说道:“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手上的布娃娃掉落地上。
她也跟着全身一软,倒在厅上昏死过去了。
遇害的是月玉虎的幺儿月君瑞,才只有七岁大,被人发现陈尸于柴房后面,头颅也不见了……
尸体旁边也有一个断头的布娃娃!
月展翼几乎要发疯了。
但他终于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因为,他是一家之主,又是“江南第一家”的掌门人,不论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他都必须保持冷静。
现在,他独坐书房中,眼睛一直盯着放在桌上的两个布娃娃。
布娃娃是用稻草扎好,再用花布缝制而成的,短短的双手,长长的双脚,形态十分滑稽,可是由于没有头部,因此看来已不是滑稽,而是邪气!
断头鬼!
对了,它给人的印象是断头鬼!
今天是七月十五,是阴间饿鬼四出觅食的日子,难道说……
“呸!”
月展翼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愤怒,他绝不相信此事与鬼有关,鬼虚无实体,怎么可能缝制出这种有实体的布娃娃?
这东西当然是生人缝制的!
是出于男人之手?
还是出于女人之手?
月展翼忽然心头一动,立刻开声道:“来人!”
“来了!”
他的一个书童应声跑了进来。
月展翼道:“去把五位少奶奶请到这里来!”
“是!”
书童转身撒腿便跑。
“回来!”
书童应声转回,垂手恭立,听候吩咐。
月展翼道:“君瑞的娘正在悲伤头上,不要叫她,只叫她们四个来就行了。”
没多久,他的夫人施氏和玉豹的妻子杜氏、玉城(前面不叫这名字啊)的妻子范氏一起进入他的书房。
她们四人眼睛都已哭肿,虽然死的不是她们的儿子,但即使是外人,看到两个活活蹦蹦的孩子惨遭毒手,也会一洒同情之泪。
月展翼叹了口气道:“我很惭愧,这种的事情竟会发生在我们月家头上……树大招风,我想这一定是外人对我们月家的一种报复手段,现在我还没查出一点眉目,今后你们要小心看好自己的孩子。”
杜氏痛哭失声道:“二哥你一定要多费神,务必要抓到这个凶手,把他碎尸万段!可怜那两个孩子,他们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竟……竟然……”
说到这里,已伤心得说不出话来。
月展翼道:“我会的!我敢保证一定会抓到他的!现在你们先看看这东西……”
他把两个布娃娃分给她们看,接着道:“这种布娃娃缝制粗劣,好像不是街上卖的,我想可能是凶手自制的,而一般男人似不会动脑筋缝制这东西,你们都会女红,现在你们仔细看看,然后提供我一些意见。”
崔氏仔细看过布娃娃后,说道:“二哥说得对,这布娃娃虽然缝制粗劣,但针针整齐,线结也打得好,分明是出自妇女之手!”
月展翼问道:“咱们宅中有没有这种花布?”
崔氏道:“没见过。”
月展翼道:“宅中的老妈和婢子们,有谁曾经缝制过布娃娃?”
崔氏道:“这样的布娃娃谁都能缝制,不记得谁曾经缝制过。”
范氏接口道:“二哥,你莫非怀疑君畴和君瑞是自家人下的手?”
月展翼没有正面答复,只说道:“我仔细想过,君畴和君瑞分住东西二庭院,这两处庭院住居咱们月家的中院,外人不论从何方向潜入宅中,都要经过几重院落才能到东西二庭院,而咱们月家虽然一向未生事故,平时防范较疏,但我们五个兄弟和丼公亮六人警觉性都相当高,若有夜行人侵入宅中,不论来人轻功有多高明,我们应该都会发觉……
话声微顿,续道:“其次,君畴死于床上,可断定是夜里遇害的,而君瑞却在柴房后面被杀,而且发现尸体时仍在流血,足证是在天亮后遇害的,如果是外人下的手,不可能如此来去自如。”
听他这么一分析,她们脸色都变了!
外贼易敌,家贼难防,如果杀害君畴和君瑞的凶手是自家人,那岂不是防不胜防?
他的妻子施氏不禁颤声道:“展翼,这么说,凶手是咱们家的人了?
月展翼摇头道:“我现在不敢断定,我只是在推断而已。
施氏忽然道:“对了,我想起来了!
月展翼目光一凝道:“何事?”
施氏道:“去年,月下香曾经缝制一个布娃娃给我们君如玩,你还记得吧?
月下香是归他们夫妇使唤的一个侍婢,今年十九岁,长得很标致,而且读书识字,是月家众婢中最特出的一个。
月展翼面色微变道:“不错,她会缝制布娃娃,不过……她性情很温顺,平时对孩子很好,她会干出这种事幺?”
施氏低下头道:“我想也不会,刚才我还看见她在伤心哭泣呢。”
月展翼拿过一个布娃娃,站了起来,道:“你们且各自回院去,找一找看各人的屋内有没有这样的花布,如果找到这样的花布,赶快来告诉我。”
杜氏、范氏、崔氏施礼而去。
月展翼目送她们走了后,才回对妻子施氏问道:“我们屋内有没有这样的花布?”
施氏摇头道:“没有。”
“月下香现在在哪里?
“好像在她房中。”
“走,我们去看看她。”
“不,展翼,我刚才一时嘴快,其实月下香是个好女子,她绝不可能杀害孩子的。”
“我知道,我只想拿这个布娃娃给她看看,她会缝制布娃娃,说不定能提供我一些意见。”
于是,夫妇俩来到月下香的房门口。
施氏一看房门掩着,变举手敲门道:“香儿!香儿!你在不在房中?”
大概不在,没人应声。
施氏道:“奇怪,我刚才还看见她哭着进入房中……”
一面说,一面推门而入。
突然,她惊啊一声,整个人呆了!
这瞬间,她身子一软,顿告晕厥,月展翼及时扶住她倒下的身子,一面大叫道:“来人!来人!”
几个仆婢闻声赶了过来。
月展翼急道:“快叫玉虎他们兄弟来!”
不一会,玉虎、玉豹、玉狮、玉象和“月门六绝剑客”都赶到了。
由于又发现君瑞被杀,所以玉象和柳、x二人没有立刻动身,玉虎因爱子遇害痛不欲生,也还在家中,他们听到召唤,情知又发生事故,是以急急赶到。
他们进入月下香的房中,一看月下香的身子静静的吊垂在空中,不禁也呆住了。
月下香竟然悬梁自尽了!
这是怎么回事?
她为什么要自尽呢?
月玉虎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愤怒的吼叫道:“好啊,原来是这小贱人干的好事?!”
不错,君畴和君瑞两个孩子若不是她杀害的,她干幺要自杀?
这分明是畏罪自杀!
这时,月展翼已将昏厥的妻子扶上月下香的床,让她躺着;他和月玉豹合力将月下香的遗体解下,暂时放置于地上。
她的确长得很标致,是难得一见的小美人,可惜已香消玉殒,魂归离恨天了!
月玉狮激动地道:“二哥,她这是为什么呢?什么原因使她狠下心肠残杀两个无辜的孩子?!”
月展翼不愧是一门之主,在一日之间连续发生三起命案之后,仍然方寸不乱,非常镇静;他只是以沉痛的表情答道:“别忙,目前尚无证据证明君畴和君瑞是她杀的。”
他举目一扫房间,见无任何可疑事物,乃召来一个老妈子道:“搜她身上!她是咱们月家唯一读书识字的婢子,不论她因何而自尽,应该有遗书才对!”
那老妈子依言搜摸月下香的身子,果然搜出一封遗书来了。
遗书是这样写的: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可恨巩家少爷诱我失身于先,复以破坏名节逼我残杀幼小于后,如今错已铸成,悔恨无及,唯有一死赎罪,死后当变厉鬼找彼索命而矣!”
月玉虎激动万分,又吼叫道:“巩家三少爷?!巩家三少爷是谁?!”
他因悲痛爱子惨死,满肚子怒火,看了月下香的遗体,登时暴跳如雷。
本是扑朔迷离的疑案,至此已趋明朗,月君畴和月君瑞果然是月下香下手杀害的!她失身于“巩家三少爷”,不幸“巩家三少爷”并不是真心喜欢她,而是先占有她的身子,然后恫吓要破坏她的名节,强迫她杀害月家的两个孩子,她因恐奸情被人所知,一时糊涂而终为“巩家三少爷”所利用,后来眼看闯下大祸,心中悔恨交加,乃以一死而求解脱赎罪。
现在,留下来的疑问是:巩家三少爷何许人?他胁迫月下香杀害小孩的目的何在?两个孩子的首级哪里去了?放置两个断头布娃娃代表着什么意义?
月展翼双眉紧皱,神情一片严肃,他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突然问道:“月季花何在?”
“小婢在此。”
一个年龄与月下香相仿的侍婢神色惶恐的走入房中,吓得直发抖道:“老爷,这不干……不干小婢的事,小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月展翼目光如刀逼视着她,沉声道:“你一向和她很要好,无话不谈,是不是?”
月季花战战兢兢说道:“是的……可是……可是小婢没听说过她要杀人呀!”
月展翼把遗书念给她听,然后问道:“她跟你提过‘巩家三少爷’这个人幺?”
月季花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她从来没说过!”
“要说实话!”
“真的!小婢可以对天发誓,她从未对小婢说起这个人!”
“也没说过她爱上一个男人?”
“没有!没有!”
“她是否经常偷偷外出?”
“没有,大约每个月出去一两趟,说是去探望她的母亲,不过每次都会向主母请准才出去的。”
“你睡在她隔壁房间,昨天晚上可曾听到她起床出房的声音?”
“没有。”
“可曾看见她缝制布娃娃?”
“也没有。”
月展翼眉头又皱成一团,又开始踱步沉思起来。
这时候,施氏已悠悠苏醒,他便将月下香的遗书递给她看,然后问她:“她跟‘巩家三少爷’的恋情你知不知道?”
施氏泪如雨下,摇头道:“没听她说过,她一向很温顺,也很自爱,妾身……不大相信她会干出这种事!”
月展翼又问道:“你看这遗书上的字是不是她写的?”
施氏又摇头道:“妾身看不出,她虽然读书识字,可是从未见她提笔写字……”
月展翼问不出一点头绪,乃下令在场的老妈和侍婢搜她的衣箱。
月下香的衣物不多,都放在三个衣箱中,老妈和侍婢打开衣箱搜了一遍,终于找出了两样东西。
一块与布娃娃相同的花布。
一册“压箱”的玩意儿。
所谓“压箱”,即是“闺房清玩”;古时女子出嫁时,衣箱底必有此物,是一种精工湘绣的绢册,绣的是“妖精打架”图,据说此物除了可以在“闺房”中“清玩”之外,还有辟邪防火的功效——月下香还是个姑娘,何来此物?
老妈和侍婢一见之下,都不禁羞红了脸,好像触到了毒蛇,慌不迭的丢在一边。
月展翼拿起那块花布与布娃娃对照,看出果是同一块布剪下来的,心中已知月下香确是杀害孩子的凶手,不禁长叹了一声道:“真想不到……真想不到她回事这样的一个姑娘!”
一个平日那么温顺乖巧的侍婢,竟然偷偷与外面一个男人私通,而且还拥有那么一册“压箱”,真可谓“会咬人的狗不叫”了!
月玉虎愤怒已极,道:“这个小贱人!这个该死的小贱人!二哥你们夫妇一向待她不错,她竟干出这种勾当……”
说着说着,恨得目皆欲裂,恨得真想把月下香的尸体撕成一片片。
月玉豹问出意味深长的一句话:“二哥,我们镇江这个地方有姓巩的人家吗?”
月展翼面色一变道:“玉豹,此事必须谨慎,否则会酿成巨祸!”
月玉豹冷笑道:“二哥,这么说,想必也已想到‘巩家三少爷’是何许人了?”
月展翼不答,召来老管家月家臣,吩咐他为月下香准备后事,然后才向四个堂弟和“六绝剑客”一招手道:“你们都到我书房来!”
十一人在书房里坐下,个个神情凝重已极。
月展翼沉默了半晌,才向月玉虎说道:“玉虎,月下香是受愚兄夫妇使唤的丫头,现在发生了这种不幸事件,足证愚兄无能,平日对下人督导不严所致……”
月玉虎流泪道:“不,二哥,这不是你的错,小弟不怪你。”
月展翼叹道:“照月下香的遗书看来,那个‘巩家三少爷’居心阴毒至极,他引诱月下香失身于他的目的,竟是要利用她来杀害我们月家的孩子……”
月玉豹冷冷一笑道:“把我们月家的下一代杀光了,他们巩家便可君临武林,雄霸天下!”
月展翼眉头一皱道:“玉豹,天下姓巩的不只他们‘江北第一家’,现在我们不能一口咬定使他们巩家干的!”
月玉豹愤然道:“除了他们‘江北第一家’之外,还有哪家姓巩的有理由杀害我们月家的孩子?”
不错,江南第一家和江北第一家是武林两大世家,合称武林双巨擘,一在镇江一在江都,刚好隔江遥遥相对,两家的势力和声誉一直不相上下,虽然数十年来相安无事,但无形中已成对立之势,这是人人知道的事。
这两个称雄武林的世家,只要有一家没落,另一家即可一枝独秀,雄霸天下。
现在,一个姓巩的“巩家三少爷”引诱月家的美婢月下香失身于他,然后逼她杀害月家的孩子,除了“江北第一家”之外,还会有谁?
月玉狮咬牙切齿道:“二哥,玉虎(明明是玉豹说的)哥说的没错,这必是他们干的好事!”
月展翼神情严肃已极,道:“可是,愚兄感到不解的一点是:如果这是他们巩家的一项阴谋,他怎么肯让月下香知道他姓巩?他使用一个假姓不是更安全?”
月玉豹道:“他认定月下香不会说出来,或者月下香先已知道他是巩家人!”
月展翼抬目盯视他道:“如果你是巩家的人,如果月下香先已知道你是巩家的人,你敢利用她来进行这项阴谋吗?”
月玉豹为之语塞。
月玉象道:“那么,二哥认为这不是他们巩家干的了?”
月展翼点点头道:“我猜想这可能是一项阴谋,其人企图挑拨彼我两家进行火并,然后他更可坐收渔人之利!”
丼公亮等表示同意他的看法,微微点头。
月展翼道:“所以,假如我们就此莽莽撞撞的向他们巩家大兴问罪之师,岂不正好中了歹人的诡计?我们月家和他们巩家一旦干戈相见,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你们应该想象得到吧?”
月家与巩家一旦干戈相见,那将是可怕的二虎相斗,其结果是非常严重的。
丼公亮问道:“那么,掌门人打算怎么办?”
月展翼道:“原定行动取消,由我单独去江都拜访巩凤翔,先把事情弄明白再说。”
丼公亮一怔道:“掌门人单独一人前去,万一确是他们巩家所为,那……”
月展翼道:“不用替我担心,到目前为止,月、攻二家尚无交恶情事,巩凤翔对我当会议礼相待,万一真是他们干的,他们对我有不友善的行动的话,我有把握全身而退。”
语声一沉,冷笑道:“那时节,我们就可为两个孩子报仇,放手跟他们干一干了!”
月玉豹道:“二哥,小弟跟你一道去。”
月展翼道:“不,我们月家人行事光明磊落,要做得漂漂亮亮才成!”
月玉豹道:“可是,万一他们不要脸,不顾一切的把二哥留下——”
月展翼面露冷笑截口道:“我刚才说过了,我有把握全身而退!”
丼公亮道:“为防万一,我们六人随掌门人一道去江都,但不入巩家,在附近准备接应如何?”
月展翼摇头道:“不必,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我个人的安全,而是我们月家众多孩子的安全,依我判断,不论歹人是巩家人或别的武林人物,他必不以此为满足,他很可能还会继续杀害我们的孩子,所以你们必须留在家中保护孩子们的安全。”
说到此处,停顿了片刻,然后又以严肃的口吻说道:“我走之后,一切事物暂由井师兄代理,万一我真有不测,掌门一职由玉虎接替,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要保护全宅妇孺的安全,不论发生什么事,都等我回来再作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