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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恶满人亡

出了故城,他避开驿道,立刻施展陆地飞行术,疾若流星的一路南下。

一路无事,第四天午后,他来到了濒临黄河的孟县,在城中草草的填饱了肚子,打听得渡河之处,便一直往渡头走来。

甫抵渡头,恰见有一艘载满客人的渡船快要开了,武维宁赶上一步,踏上跳板,正想找个位子坐下,忽听靠近船头那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喊道:“闻兄,这边有个坐位!”

武维宁闻声一震,举目望去,看见发话的竟是打扮作“寇员外”的三手丐桑元,不禁“啊!”了一声,挤上前道:“是你——桑兄!”

三手丐桑元腾出一个位置给他,低声笑道:“咱们相处几十年,桑某人今天第一次听到你尊称我为桑兄,真不简单啊!”

武维宁不知麻衣鬼师一向是怎样称呼他的,心中不免有些紧张,当下也低声笑道:“你现在是家财万贯的大员外,难道要老夫称呼你为臭叫化?”

三手丐桑元哈哈一笑,转话问道:“你是刚到的?”

武维宁颔首道:“正是,你好像比我快了一步?”

三手丐道:“我到此已有半天,现在才搭上船!”

武维宁一哦道:“你的脚程倒是不慢,路上有没有发现什么?”

三手丐摇头道:“鬼都没见到一个!”

武维宁道:“我也没发现什么,所以才一路赶来,不知帮主是否已经到达洛阳了?”

三手丐道:“他脚程不比咱们慢,如无事故,大概已经到了!”

武维宁道:“有没有见到另外那几位?”

三手丐道:“没有,你呢?”

武维宁道:“见到一个!”

三手丐道:“谁?”

武维宁笑道:“你!”

三手丐一拍他肩膀,笑道:“闻兄,你一向鬼气森森,不想如今也变得风趣起来了!”

武维宁一怔,忙笑道:“在正心牢关了十多年,今日重见湖海山川,心情特别愉快啊!”

三手丐转头望向渡船外的澎湃河水,深深“吁”了一声道:“不错,已经十多年没见过这条大河了,看来这条大河还是老样子……”

武维宁道:“再过一百年一千年,它仍然是这个样子,可是人却有生老病死,不论任何大英雄大豪杰,都逃不过生老病死!”

三手丐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是这个意思么?”

武维宁道:“正是,所以人生只有短短数十年可活,咱们实在应该——”

三手丐接口道:“轰轰烈烈的干一番!”

武维宁道:“嗯,你认为要怎样干才对?”

三手丐道:“不能流芳百世,就得遗臭万年!”

武维宁微微一笑道:“你喜欢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

三手丐笑道:“闻兄这话未免问得太多余,咱们想流芳百世就能流芳百世么?”

武维宁笑了笑,没有再跟他“研讨”下去,因为自己现在的“身份”是麻衣鬼师闻天笙,是个怙恶不悛的大魔头,岂能劝对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渡船,徐徐破浪前进。

暮色苍茫时分,船抵黄河南岸,两人下了渡船,进入孟津县城,三手丐说道:“闻兄,洛阳距此尚有五十几里,咱们是在此过夜抑是连夜赶路?”

武维宁道:“五十多里路,顶多两个时辰就可赶到,咱们还是赶去投宿‘鸿宾客栈’吧!”

三手丐道:“也罢,咱们先去喝几杯再走……”

由一家酒楼出来,夜幕已垂,三手丐因多喝了几杯,脚步有些蹒跚,他一手搭在武维宁的肩上,满脸带着醉意道:“闻兄,自从逃出正心牢到现在,咱们还未曾好好玩过,你说是不是?”

武维宁轻“嗯”一声道:“你喜欢玩些什么?”

三手丐嘿嘿笑道:“闻兄难道不知老叫化的毛病?老叫化喝了酒后,就不能自已啦!”

武维宁淡然道:“那该如何是好?”

三手丐道:“找地方解决去啊!”

武维宁道:“得了吧,咱们还要赶路呢!”

三手丐道:“帮主并未限令咱们须在今夜赶回洛阳,咱们在此城过一夜又有何妨?”

武维宁道:“老夫对女人不感兴趣!”

三手丐“哈!”的一笑道:“这个老叫化知道,闻兄有断袖之癖,喜男不喜女,老叫化负责替你找一个就是了!”

武维宁听得恶心,摇头道:“不,老夫今天没有一点兴趣,不去了。”

三手丐道:“你没有兴趣,老叫化却是兴致勃勃,难道就不能委屈一下,陪陪老叫化?”

武维宁迫切的想赶去洛阳鸿宾客栈救出俞盟主四人,哪有心情同他去寻花问柳,当下又摇摇头道:“不能,老夫实在提不起兴趣,要去你自己去吧!”

三手丐悻然道:“好,不去就不去,下次你兴头来时,可别来求老叫化作伴!”

武维宁笑道:“可以,老夫喜欢单枪匹马,谁耐烦找你作伴……”

两人边走边谈,不觉已走出孟津县城,武维宁见他始终把右手搭在自己肩上,甚感不自在,几次想出手将他杀了,又觉用暗算手法杀人不大光明,故迟迟没有动手。

离城约莫二、三里,武维宁忍耐不住了,拉下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道:“好了,这一段路已无行人,咱们赶一程吧!”

三手丐失去了倚靠,踉跄的行了几步,连忙又出手揽住武维宁的腰身,道:“不成,老叫化肚内黄汤发作了,闻兄请再扶老叫化一阵……”

武维宁发觉他的手指若有意若无意的按在自己的麻穴上,心头暗暗一凛,忖道:“哼,莫非他已瞧出我不是麻衣鬼师闻天笙?唔,不会吧,我有什么破绽落在他的眼里呢?”

警惕一生,便暗暗运气戒备,嘴里轻笑一声道:“真差劲,你才喝了几杯酒,就软成这个样子?”

三手丐道:“老叫化本就量浅,闻兄难道忘了?”

武维宁道:“知道自己量浅,就不该多喝啊!”

三手丐道:“嗯,老叫化原打算在城里过一夜,可是闻兄偏偏不肯……唔,闻兄,你猜左兄等人是否已经把俞立忠四人送到鸿宾客栈了?”

武维宁漫声道:“大概应该到了。”

三手丐笑道:“不知咱们能不能赶上观看帮主为俞立忠施行‘离魂换魄’之术?”

武维宁道:“恐怕不能!”

三手丐讶然道:“为何不能?”

武维宁道:“你这样要活不活的样子,何时才能赶抵洛阳?”

三手丐笑“哦”一声道:“闻兄别急,最迟天亮就可到达,而且……咳,赶不上也没关系,反正帮主在施行‘离魂换魄’手术时,根本用不着咱们帮忙,你说是也不是?”

武维宁轻“唔”一声,没有接腔,因为他对复仇帮主的“离魂换魄”完全不了解,深怕答错了露出马脚。

三手丐嘿嘿笑道:“俞立忠一除,闻兄可知会有什么结果?”

武维宁道:“四海同心盟将从此瓦解,武林霸权将落入本帮之手,如此而已!”

三手丐大笑道:“不错,本帮怕的就是俞立忠一人,他一死,树倒猢狲散,哈哈哈……”

武维宁道:“不过还有两个人也必须除掉才能安稳,他们便是‘千手剑客上官威’和‘流浪天使卢仪南’,这两人的武功都不在俞立忠之下呢!”

三手丐道:“嗯,可是他们机智不及愈立忠,不足为虑,你知道,俞立忠这老贼不仅武功高强,智计绝伦,而且易容术也高人一等,他有一次曾经冒充老叫化,把我们搅得天翻地覆,这事你还记得吧?”

武维宁又轻“唔”了一声,没有回答。

三手丐追问道:“闻兄忘了不成?”

武维宁道:“唔,以前的事,还提它干么?”

三手丐笑道:“闻兄的易容术也不坏,但老叫化敢说你不及俞立忠的十分之一!”

武维宁道:“是的,这一点老夫承认不及他……”

三手丐诡然一笑道:“俞立忠在冒充一个人时,他会先把那个人的一切习性摸得很清楚,甚至每一个小动作都不肯放过!”

武维宁点头道:“正是,这是他厉害之处。”

三手丐道:“但是你就差劲多了,你在冒充一个人时,甚至连那个人的走路的姿势都弄不清楚——”

说到此处,他揽在武维宁腰间的右手,中食二指突然运力戮上武维宁的麻穴!

武维宁浑身一僵,再也无力举步,慢慢的倒了下去,身子在地上一翻,成仰躺之式,他假装失惊的叫道:“嘿!你开什么玩笑?”

三手丐脸上现出嘲弄的笑容,吃吃笑道:“老叫化传授阁下一项不传之秘,阁下以后若有机会再冒充麻衣鬼师闻天笙时,走路的样子一定要这样……”

说着,迈动脚步来回走着,脚板向内微拐,一扭一扭的,活像一只鸭子!

武维宁佯怒道:“别开玩笑,快拍开老夫的穴道,咱们赶路是正经!”

三手丐俯身注视着他,阴恻恻的笑道:“现在告诉老叫化,阁下是谁?”

武维宁沉声道:“臭叫化,你喝醉了?”

三手丐摇头笑道:“没有,老叫化再喝一斗也不会醉,老实告诉你吧,下了渡船后,老叫化就发现你走路的姿势不对,所以老叫化才假装要喝醉,邀你去玩玩,闻天笙并无断袖之癖,可是你却默认了,只此一点,就足以证明你是冒牌货,嘿嘿,现在告诉老叫化,你是何许人?”

武维宁轻叹一声道:“刚才老夫真该出手暗算你才对……”

三手丐冷笑道:“你也发觉被老叫化瞧出破绽了?”

武维宁道:“有点怀疑而已,不过老夫并不因怀疑而想杀你,你该明白,像你这类人物,人人得而诛之!”

三手丐道:“那你为何不动手?”

武维宁道:“老夫觉得暗算杀人有欠光明,所以没有动手。”

三手丐道:“这么说,阁下心肠倒是不坏啊!”

武维宁叹道:“心肠好有个屁用,如今不是吃了大亏……”

三手丐笑道:“下世为人,有机会暗算别人时,你应该毫不迟疑的动手,这样才不致悔恨莫及。”

武维宁道:“多承指教,老夫会铭记在心的。”

三手丐道:“阁下冒充麻衣鬼师,这是否表示麻衣鬼师已被你杀害了?”

武维宁道:“不错,他死于安新县城外,此刻只怕已尸骨无存了!”

三手丐面色一变道:“哼,这么说来,半疯书生也是你杀的了?”

武维宁道:“一点不错!”

三手丐目中陡露愤怒和杀气,冷冷道:“原来都是你一人在搞鬼——你是千手剑客上官威?”

武维宁道:“不,千手剑客上官威不像我这样喜欢杀人——我是武维宁!”

三手丐神色大愕,失声道:“嚇!你……你是武维宁?”

武维宁冷笑一声道:“不错,是你们在安新县城的漏网之鱼!”

三手丐又惊又怒道:“好小子,你真够狠啊!”

武维宁道:“这是拜受你们七十二魔之赐,三毒绝狐没到大平顶之前,我只是个平平凡凡的少年,可是认识了三绝毒狐后,我成了杀人凶徒,因我而死了九十七条人命,最后连这奶奶也不得终其天年,你说这是谁的杰作呢?”

三手丐面容一狞,嘿嘿恶笑道:“因此你决心把我们七十二人一一收拾?”

武维宁道:“视情况而定,能生擒便生擒,不能则杀之!”

三手丐面上杀气更盛,问道:“到今天为止,你一共收拾几个了?”

武维宁道:“杀了三个,生擒三个,另外有一个‘无影脚向连’也死了,不过他是死于他发妻姚月娇之手,所以算起来你们七十二魔只去了七个,不过,你可能是第八个!”

三手丐怪笑一声道:“嘿!你还想杀死老叫化么?”

武维宁道:“是的,你非死不可,否则我就不能再冒充麻衣鬼师前往鸿宾客栈救人了?”

三手丐仰天哈哈大笑道:“好小子,死到临头还口出大——”

“砰!”的一声,他的小腹丹田被武维宁突然飞起的一脚踢中,偌大一个身子登时离地飞起,于惨叫声中,跌落于寻丈开外的道路上!

武维宁缓缓站起,举步走了过去。

三手丐丹田重伤,已是气若游丝,惨白的面上冷汗直流,但是他似乎不甘心就死,努力的提聚精神,挣扎的抬起头,两只神光渐散的眼睛死盯着武维宁不瞬,断断续续的问道:“你……你何……何以能……这样快就……冲开穴道?”

是的,最使他惊惑不解的就是这一点,他点中武维宁的麻穴,为时不过一盏热茶的光景,而任何绝顶高手在被人点了麻穴后,也无法在这样短短的时间内运功冲开穴道,这也就是他何以会轻易的被武维宁一脚踢中的原因,他根本没想到武维宁会这样快就冲开穴道,更不知武维宁何以能这样快就冲开穴道。

武维宁冷冷一笑道:“你快要死了,所以我不妨据实告诉你,我身上穿着一件刀枪不入的蟒皮衣,所以你刚才那一手根本没能制住我的穴道!”

三手丐面上升起一片惨笑,道:“好……好……原来如此……想不到你……小子也变得……这般阴毒……”

武维宁道:“这是你刚才教我的,你说有机会暗算别人时,必须毫不迟疑的动手,不是么?”

三手丐嘴巴张了张,但没有说出话来,头往旁一歪,死了!

武维宁取出小册子除名完毕把他拖离道路,弃置于一处人迹罕至的荒野乱草中,随即动身往洛阳赶来。

一个半时辰后,巍峨宏伟的洛阳城已出现在他的眼前了。时正半夜,城门已闭,他捡了一块朽木板抛入护城河中央的水面上,纵身掠出,脚尖一点浮在水面上的木板,身形再度窜起,一下便越过了护城河。

仰望城楼,发现上面站有一个守城的士兵肩荷长方在来回走动,他于是绕到一处城墙下,一提真气,施展轻功飞登城上,再由城上掠入城内。

纵目四瞩,但见城中楼阁连绵如云,灯火明灭,这是武维宁自离开长白山以来,首次见到的大城市,他不知“鸿宾客栈”座落于何处,心想一般客栈都在热闹的大街上,当下便顺着通衢大街走来。

行约百步,迎面撞着一个蹒跚而行的醉汉,乃迎上前拱手道:“老弟,借问一下,鸿宾客栈在何处?”

醉汉抬起头,身子摇摇幌幌,望着他语声浑浊的道:“你说什么?你想喝一杯?好,老子带你去,嘿嘿,不醉无归,老子还没醉呢!”

武维宁笑道:“老夫是在请问你,鸿宾客栈在哪条街上,你听到哪里去了?”

醉汉搔了搔头,眨眨眼道:“鸿……鸿宾客栈么?”

武维宁点头道:“正是,老夫要去鸿宾客栈投宿!”

醉汉笑道:“哈!你算是问对了,老子正是鸿宾客栈的人,不过……老子不能带你去,老子还要——呃!还要去媚香院喝几杯……”

武维宁以为他是在鸿宾客栈投宿的客人,当下微微一笑道:“不妨,你只要告诉老夫在哪一条街就行了。”

醉汉“哦”的一声,转身一指街上道:“一直走,走到……十字街口向右拐,就……就可看到鸿宾客栈了!”

武维宁道了谢,便大步往前走来,又行约百来步,果然来到一处十字街头,拐入右边的街道,一眼便看见了那家鸿宾客栈!

两盏写有“鸿宾”字样的风灯,吊在大门外的两侧,在夜风中微微摇荡着……

武维宁知道这家“鸿宾客栈”就是数十年前的“桑宇茶庄”,也即是当年一代大魔君“五绝神魔濮阳鸿飞”的产业之一。当年,圣侠俞立忠曾陷身于这座机关重重的“桑宇茶庄”的地下室,后来脱身之后,五绝神魔的徒弟便纵火将之焚毁,但是诚如无名魔所说,那次的大火,烧掉的只是地面上的楼房,而地下的一切仍旧完好无损。现在,无名魔使人鸠工把它改建成客栈,可说是极聪明之举,如果自己不是冒充麻衣鬼师而得悉一切,谁也料想不到魔帮的余孽会在数十年后的今天重返旧窟!

俞立忠、红小萍、俞冰媛和一斗仙李泽四人,如今是否已被带到这家鸿宾客栈的地下室呢?

嗯,除非三绝毒狐左丘谷等人在押解他们来此的途中发生意外,否则以时间推断,他们应该已经到达了!

那地下室的机关,自己毫无所悉,如今要怎样才能把他们四人救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