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敖为此大为恼火,征服她的心意也愈来愈坚决,终于在第五天的夜里,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这天,他们来到了武威县城,进入一家“丰乐”客栈时,凌敖破例只开一间上房,他告诉小龙女,现在钱已不多,要节省!
小龙女没有说话,低首而入。
进入房中,凌敖一看只有一张床,心中暗自高兴,说道:“小龙女,你是我的书僮,对不对?”
小龙女道:“噢,怎样?”
凌敖道:“那么,这房间只有一张床,你说该我睡床上还是该你睡床上呢?”
小龙女道:“当然你睡在床上,凌公子。”
凌敖微笑道:“好,可是你呢?”
小龙女道:“我睡在地上!”
说着,和衣倒落地上,蜷缩着身子,像一只虾。
凌敖正想“虐待”她一番,他不相信她能忍受得了,只要她以哭或笑来打破连日的僵局,则自己就可马上把床让给她,或者为她另开一间房——凌敖的目的,如此而已。
但是,一个人的心思往往会随时间而起变化,到了半夜,凌敖见小龙女仍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由又起了怜香惜玉之心,暗想她一定知道自己在故意作贱她,而她却能一声不响地忍受着,这可能表示她已伤心透了!唉,算了,自己堂堂一个男子汉,何必跟一个小姑娘斗气呢?
一念及此,立刻由床上翻起,下床走到她身边,拍拍她轻喊道:“小龙女,你起来!”
小龙女轻“嗯”一声,双目微睁问道:“干吗?”
凌敖陪笑道:“怪可怜的!我的床让你睡吧!”
小龙女双目一闭,淡淡道:“不要,我命苦不配睡在床上!”
凌敖天生多情,闻言心头像刀割了一下,忙道:“别生气,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来来,快起来!”
小龙女道:“不,你别管我,我要死在这里!”
凌敖道:“对不起,是我错了,如何?”
小龙女道:“凌公子,你这样说,可折死我了!”
凌敖笑道:“你再不起来,我有办法对付你!”
小龙女毕竟不是老姜,闻言注目问道:“你想怎样?”
凌敖一把将她抱起,走到床边,轻轻放落,笑道:“就是这样!”
小龙女一骨碌坐起,板着脸孔道:“你不睡,我也不睡!”
凌敖哈哈笑道:“谁说我不睡?”
小龙女瞟他一眼,冷冷问道:“你睡哪里?”
凌敖手指房中一张桌子道:“我睡那桌上!”
小龙女一扭身子道:“不,我要你也睡在这床上。”
凌敖皱眉道:“这怎成?”
小龙女伸脚下床,道:“不成我再去睡地上!”
凌敖忙挡住她道:“好好,我睡,我睡!”
小龙女这才嫣然一笑,躺到床里去了。
凌敖站着踌躇片刻,然后和衣上床,挨着床边躺下,把眼睛闭了起来。
“窸窸窣窣!”
一片脱衣裳的声音!
凌敖心头一震,睁目一看,发现小龙女已脱得一丝不挂,不禁大惊失色,低呼道:“小龙女,你在干什么?”
小龙女若无其事地道:“我脱掉衣裳才能睡觉,这是习惯。”
凌敖知她所说非假,当下正道:“你们天衣教已不复存在,如果你想做一个好姑娘,应该把这习惯改掉!”
小龙女道:“是,公子,我慢慢会改,但是今晚我爱困死了,我非这样睡一觉不可!”
凌敖叹了口气,拉起棉被盖到她身上,小龙女等他盖好,玉腿一扬,立将棉被踢开,凌敖脸孔一沉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龙女道:“你再盖,我再踢,你这人也真的,我要是习惯盖被,还脱衣裳干吗?”
凌敖不想再生气,又叹了一声,身躯半转,以背向她,眼不见为净,决心以睡觉来“解决”一切。
但是,这不是一个容易使人入睡的夜晚,凌敖拼命想睡觉,却始终无法入眠,他脑海里有着挥之不去的东西,他想到娇妻婉妹,假如现在自己身边的是婉妹,那该多好?
于是,他更加无法平静了!
睡到将近天亮时,小龙女玉臂出如水蛇,一把揽住他的腰……
不久,天亮了!
凌敖翻身下床,打算出去洗脸,哪知打开房门时,蓦见房门外静静巍立着一个人,待看清对方的面貌,登时如受电击,惊“啊”一声,面色大变,刹那间连冷汗也冒出来了!
原来此刻站在门外的不是别人,竟是慕容婉的师父,与春神有过一段“渊源”的白水神尼!
这位白水神尼自从把慕容婉交给凌敖后,即未再出现过,想不到今天竟会在这地方现身,这怎不叫凌敖震骇欲绝?
不用说,这位白水神尼显然已知道凌敖带着一个姑娘在房中睡觉,因此她脸上罩着一片浓重的冰霜,双目寒光熠熠,如有两把利刃,令人不寒而栗!
凌敖慌忙一揖到地,惶声道:“原来是神尼,晚辈不知神尼驾到,罪该万死!”
白水神尼冷冷望着他,良久,良久,方才迸出冷冰冰的一句话:“贫尼在镇外等候你……”
语毕掉头急走,一闪走出前院去了!
凌敖呆若木鸡,脸色苍白,两眼发直,一颗心像井中吊桶,七上八下……
这时,小龙女慢慢由床上坐起,伸手拉过衣裳,一面穿一面问道:“那人是谁?”
凌敖不答,他没有听见。
小龙女再问道:“喂,我问你那个老尼姑是谁?”
凌敖转头问道:“你说什么?”
小龙女噗哧一笑,凝眸娇嗔道:“瞧你,神经兮兮的,我问你刚才那个老尼姑是谁呀?”
凌敖黯然道:“白水神尼,我妻子的师父。”
小龙女失惊道:“哦,她在发你脾气么?”
凌敖道:“是的,你快起来收拾行李,我要走了!”
顾不得洗脸,頋不得吃早饭,凌敖结过店账,即与小龙女上骑冲向镇外而来。
果然,双骑来到镇外,老远便见白水神尼静立在道上!
凌敖如见阎罗,忧心忡忡,别脸对小龙女低声嘱咐道:“这位白水神尼性烈似火,你对她要有礼貌,千万不可得罪她,知道么?”
小龙女一扬黛眉道:“只要她不惹我,我怎会得罪她?”
凌敖叹道:“你不知道,她以为我跟你有了不干净,所以等下她对你可能没有好颜色,你须得忍耐一下。”
小龙女好似没听懂,问道:“你跟我有什么不干净?”
凌敖低声道:“就是咱们同睡一张床的事呀!”
小龙女“哦”了一声道:“咱们确是同睡一张床,这有什么不干净的?”
凌敖道:“她以为咱们做了那勾当。”
小龙女道:“就算做了那勾当,这又与她何干?”
凌敖道:“唉,你怎么这样不懂事?我的妻子慕容婉,就是这位白水神尼做主嫁给我的,所以这位白水神尼等于是我的丈母娘,丈母娘看见女婿跟别的姑娘鬼混,这怎么得了啊……”
小龙女点点头笑道:“哦,原来如此,咭咭……”
凌敖怒道:“哼,你还笑么?”
“咭咭……”
“别笑,再笑我就揍你……”
说话间,业已来到白水神尼跟前,凌敖赶忙跳下马,倒身长拜道:“神尼,请听晚辈一言——”
白水神尼未容他说下去,冷冷打岔道:“婉儿哪里去了?”
凌敖道:“这个,一言难尽——”
白水神尼目光一严,低叱道:“一句话,她哪里去了?”
凌敖浑身一震,忙道:“婉妹被冬神司寇丹掳去了,事情是这样的——”
白水神尼不耐烦听那么多,又打岔问道:“你现在要去救她,是么?”
凌敖嗫嚅道:“不,晚辈……晚辈有事要回家,这是家师——”
白水神尼听都不听一下,举手一指小龙女冷笑道:“这小妖精是谁?”
凌敖暗暗着急,低头答道:“她是天衣教艳阳台主教‘瑶池龙女’的女儿……”
好了,再没有比这更使人愤怒之事,白水神尼厉叱一声,猛可扬起右掌,朝凌敖头上疾劈而落。
凌敖早已警戒在心,急忙滑足横飘寻丈,惶声大叫道:“神尼请听晚辈一言,晚辈是清白的……”
“轰!”又一股掌风猛劈而至,在凌敖身边的地上开了花!
小龙女刚才听见白水神尼骂自己小妖精,心里就不大高兴,这时看见她连向凌敖下杀手,哪还忍耐得住,大叫道:“凌敖!你还手!凌敖!你还手!”
凌敖掉头怒喝道:“住口,没有你的事!”
白水神尼一连打出两股劈空掌均未击中凌敖,火气更大,这时一见凌敖回头,立即悄然扑上,轻轻一掌横拍过去。
这一掌去势无声,但却比先前两掌更为厉害。
小龙女瞧得清楚,大惊道:“快躲开她!”
凌敖悚然一惊,仓惶回过头,发觉白水神尼的手掌已经拍到胸前,就在小龙女喊到“她”字时,左胸已被拍中,“砰”的一声,登时双脚离地而起,还未摔落地,人已昏死过去了!
小龙女惊怒交迸,娇叱一声,由马上直掠到白水神尼身前,玉掌出如利剑,挟着一股凌厉劲风,直向白水神尼咽喉刺去!
她武功得自瑶池圣母嫡传,成就不在一流掌门人之下,这时含愤出手,威力自是非同小可。
白水神尼亦是当今武林的大行家,自然识得厉害,只是她见小龙女小小年纪即有如此不凡的造诣,心中至为惊奇,当下疾忙斜身右闪,接着左掌猛出,以一式“回龙点珠”攻向小龙女腰部。
好个小龙女,身手确是矫捷,眼看白水神尼一掌已攻到她腰上章门穴,蓦见她空中身形一滚,凭空横飘数尺,巧妙地避过白水神尼的一掌,同时右脚一蹴,反向白水神尼面门踢去。
白水神尼脱口喝彩一声,肩头微晃,避开小龙女一脚,右足向前跨出一步,倏然又是一掌打出……
老少俩互相抢攻,谁也不肯稍让,倏忽间已斗了十多招,竟然不分胜负。
这是白水神尼出道以来最尴尬的一战,至于能够与她打得有板有眼的年青人更是绝无仅有,怎不教她心头发毛!
又过了数招,两人接实了一掌,只听“砰”的一声,双方均被震得手臂发麻,站立不住,同时“登登登”倒退三步!
白水神尼脸色大变,厉叱一声,再度扑上,右掌疾推而出,喝道:“小丫头,你再接这一掌试试!”
掌风如狂涛,斗然猛卷过去。
小龙女一声娇叱,不退反进,左足跨前半步,双掌虚空抚了一圈,再向前推出,喝道:“接就接,怕你不成!”
“砰!”
一声震天巨响,劲风突然四溢,地上沙飞石走,道旁树木如遇飓风,树枝摇荡,树叶纷飞飘出数丈之外!
小龙女如被巨杵击中,面色一白,当场退出七八步,一屁股跌坐下去。
白水神尼双脚离地而起,身躯在空中打了一转,落地时,好像喝醉了酒,踉跄颠出三四步,方才拿桩站稳!
这一交锋,白水神尼稍占上风,但她却像吃了败仗一样,满脸流露惊骇之色,瞪目呆望小龙女一阵,突地双足一顿,纵身掠起,一声不响地走了!
小龙女也在发呆,她呆呆地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白水神尼离去,然后又发呆一会之后,这才慢慢起立,走到凌敖身前,见他口吐鲜血,仍在昏迷中,芳心又急又痛蹲下去轻喊道:“喂!凌敖,凌敖,你醒醒!”
凌敖双目紧闭,动也不动一下,看情形内伤甚重,绝非呼唤所能醒来的。
小龙女又喊了几次,见凌敖硬是醒不来,伸手一摸他的心房,发觉心房竟已停止跳动,不禁骇呼一声,登时眼泪滂沱而下,扑在凌敖身上大哭起来。
这一哭,真可谓风云变色,只哭得她肝肠寸断,差点昏死过去。
是的,在她来说,再没有比这打击更使她伤心的事,为了凌敖,她不惜背叛最疼爱她的瑶池圣母,为了凌敖,她无视于天衣教的灭亡,如今,好不容易凌敖已对她“稍假颜色”了,却不料他会突然死去,死得如此冤枉,死得如此令人猝不及防!
完了!完了!什么都完了!从今以后,自己将往何处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