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敖道:“所以他要蒙着脸孔啊!”
白水神尼又微微颔首道:“等此间事了,贫尼要走一趟齐天堡,如果今天这黑衣蒙面人确是冬神司寇丹,别说贫尼不与他干休,就是‘夏’‘秋’二神也不会放过他!”
凌敖道:“神尼大概还不知道‘夏神乔大千’已被凤凰谷主关禁于凤凰谷中吧?”
白水神尼一愕道:“什么,夏神被关禁凤凰谷中?谁是凤凰谷主?”
凌敖慨叹道:“说来话长,此事最好从头说起,神尼可知道家师自禁于此么?”
白水神尼道:“贫尼若是知道你师父住在这里,早就来找他了!”
凌敖于是把师父当年与崔忆美的一段合离说出,然后说到师父不知因何隐姓埋名自禁于此,以及后来派遣自己师兄弟赴凤凰谷探索,一直说到自己在凤凰谷中发现夏神乔大千为止,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白水神尼凝神听完,面上表情极为复杂,有怨有悲,也有怜悯之色,沉默了好半天,方才喃喃自语道:“哼,原来他爱上那个姓崔的女人!”
凌敖刚才曾听那白石郎宇文康说过一句“你白水神尼当年只不过因追求春神而成了名”的话,这时见她神色黯然,情知她以前与师父必有一番纠缠,后来失意才出家的,而师父所谓欠了她一笔债,可能正是指这点,如果是的话,这种感情的债,自己怎能替师父偿还呢?
他正思忖间,白水神尼似已发觉自己失态,乃合掌低诵一句阿弥陀佛,勉强换上一副明朗超脱的表情,含笑道:“孩子,你师父何以自禁于此,贫尼亦不得而知,但多半与冬神或凤凰谷主有关,而目前在武林中活跃的那个假春神,也可断定不是冬神就是凤凰谷主冒充的,现在令师已亡故,你打算如何行动?”
凌敖道:“晚辈打算先把家师遗体择地掩埋,然后再赴凤凰谷设法救出师母和夏神,最后再找冬神和神弦十一鬼报杀师之仇!”
白水神尼点头道:“很好,贫尼帮你打开这堵洞壁吧!”
说着,身躯倏转,双袖猛扬,朝正面那堵洞壁打出两股强烈无伦的劲风!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之下,那堵坚牢的洞壁登时被击破了个大洞口,露出了那间神秘的洞室!
只见那间洞室有寻丈宽阔,室中除了一张蒲团和那尊金制傀儡之外别无他物,而那位壁中人——春神乐正贤——由于被白水神尼的掌风扫中了一下,原是匍匐的尸身已变成仰躺,现出一个业已腐烂而面目模糊不清的脸庞!
凌敖两年多来渴望一见的师父尊容,此刻竟是如此这般,不禁眼泪扑扑直下,双膝一屈,跪地痛哭起来。
慕容婉亦在他身边跪下,低头垂泪不止。
白水神尼举步入室,沿着洞室的四面石壁走了两圈,忽地惊“咦”一声道:“奇了,这间洞室无门无窗,他当时是怎么进来的?”
凌敖抬起泪脸道:“有的,晚辈知道里面有一条秘密通道,只不知开启……”
白水神尼轻“哦”一声,又仔细观察一阵,仍无任何发现,她是个生性急躁的女人,很容易发火,这时找不到秘门,脾气又起,双掌一扬,一连向室中三面石壁推出数股劲风,直把石壁击得“轰轰”响,却仍打不出那条“秘门”来。
凌敖惶然道:“神尼找那秘门何用?”
白水神尼一怔,旋即停手摇摇头道:“没什么,贫尼只想看看他是由哪里进来的!唉,现在咱们出洞去替令师选择安葬之地吧!”
三人走出洞外,就在洞口附近找了一块地,凌敖用剑挖了一个土坑,然后回洞抱出师父的尸体埋下,足足忙了半个时辰,方才掩埋完毕。
这时日已西坠,金佛山暮烟四合。
白水神尼把慕容婉叫到一旁,师徒俩低语一阵,然后走回到凌敖面前道:“孩子,你刚才说令师当年收你为徒时,曾提出一个条件,是么?”
凌敖恭声应道:“是的,家师要晚辈听从神尼的吩咐,不拘任何要求均不得拒绝。”
白水神尼微微一笑道:“这就好,你可知令师为何要你听从贫尼的吩咐?”
凌敖道:“家师说他欠了神尼一笔债,至于什么债,晚辈尚不知悉,神尼可肯赐告?”
白水神尼沉忖有顷,摇头含笑道:“你师父既未详说,贫尼现在也暂不想告诉你,贫尼只问你一句,你是否决定听贫尼的话做任何一件事?”
凌敖毅然答道:“是的,只要晚辈能力所及,决不敢推拒!”
白水神尼脸色一正,沉声道:“好,贫尼现在就要你做一件事!”
凌敖躬身道:“谨听神尼吩咐!”
白水神尼缓缓道:“首先,贫尼在命令你做事之前,想先将小徒的身世说一说,让你明白……”
她微微一顿,伸手搭上慕容婉的肩膀,接着道:“小徒复姓慕容单名婉,父亲是十年前享誉武林的一位大侠,号称‘鬼见愁’慕容达,与令师交称莫逆。五年前暮春的某一天,慕容达大侠忽然收到一封未署姓名的挑战书,写明投书后十日将与慕容大侠一决生死,那封挑战书是被发现嵌在大厅横梁上的,可见寻衅者武功极为厉害,慕容大侠自忖不敌乃飞函请令师帮忙,当时令师答应于约期前一天赶去,不料他因故延缓了半天,也许慕容大侠邀请令师相助之事被那寻衅者洞悉,故而提前发难,结果令师赶到时,慕容大侠夫妻已惨遭毒手,仅婉儿一人适因被她外祖母接去而得以幸免于难,后来令师在现场中找到一支‘通心针’,那是凶手遗留下来的暗器,令师就凭那支通心针到处搜寻凶手,却始终打听不出武林中有使用通心针之人,不得已便把婉儿带来找贫尼,要贫尼传她武功,以便将来找到仇家时,可以亲手歼仇,现在婉儿武功已成,年纪也已十七……嗯,你听到这里,可知贫尼要你做什么事么?”
凌敖点头道:“知道,神尼要晚辈为慕容姑娘找出仇家,并帮慕容姑娘报仇!”
白水神尼摇摇头道:“不,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凌敖迷惑道:“不然,神尼有何吩咐?”
白水神尼道:“当年令师向贫尼说过一句话,他说希望将来能够替婉儿找到一个好伴侣,现在贫尼觉得你很不错,所以贫尼要命令你做的第一件事:是娶婉儿为妻!”
凌敖心头猛烈一震,好像被人在胸口重重击了一下,脚步“登登”退后两步,骇然失声道:“这……这……这怎么可以?”
是的,不管慕容婉的身世如何值得同情,也不管她有多好的内在美和纯洁的情愫,无论如何,她毕竟长得太丑了!
白水神尼沉容凝望他片刻,冷冷道:“怎么不可以?”
凌敖嗫嗫嚅嚅道:“因为……晚辈已……已有了对象了!”
白水神尼又冷冷道:“你的对象是谁?”
凌敖定了心神,答道:“夏神的女儿乔小慧!”
白水神尼目光一凝,沉声道:“你跟她定好亲了么?”
凌敖道:“这倒没有,只是——”
白水神尼摆手打断他的话道:“贫尼不管你有无与她定亲,也不管你们之间感情如何,反正这是你能力所及之事,你无论如何也要答应娶婉儿为妻!”
凌敖头痛地道:“可是这……”
白水神尼断然道:“别多言,贫尼问你,令师当时是否这样关照你:不管贫尼提出任何要求,你都不能拒绝,是不是?”
凌敖低头沉默一阵,然后慢慢抬起涨得血红的俊脸,以“壮士断腕”的表情和声调道:“神尼要晚辈现在就跟慕容姑娘结合么?”
白水神尼平静一笑道:“只要你答应,那也不必急在一时!”
凌敖心头略宽,转对慕容婉问道:“慕容姑娘,你没有意见么?”
慕容婉低首不语,那张丑脸孔没有一点羞赧之色,也没有一点喜悦之色,好像凌敖现在所面临的问题与她毫不相干似的。
凌敖越看越想作呕,当即回望白水神尼拱手道:“这样吧,神尼请暂时带慕容姑娘回山,待晚辈救出师母及报得师仇之后,那时再赴宝山践约,神尼以为如何?”
白水神尼摇头道:“不,你们应该相处相处,再说婉儿武功不弱,她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凌敖心知这位白水神尼性烈如火,且行事擅专,多说无益,于是决心逆来顺受,不再开口了。
这时天已渐黑,白水神尼转身入洞取出那尊“金傀儡”,把玩一阵,发痴道:“这是令师之物么?”
凌敖道:“是的,家师一直用它来传授我们师兄弟的武功!”
白水神尼道:“送给贫尼如何?”
凌敖点头道:“神尼喜欢它,只管拿去!”
白水神尼脸上泛起一抹笑靥,仰头望望天色,说道:“快入夜了,贫尼打算前往齐天堡问问冬神,就此与你们分别吧!”
凌敖对她生不起敬重之心,听她要走,自然没有一丝惜别之意,当下躬身长揖相送,倒是慕容婉有些发急,趋前拉住她凄然道:“师父,您什么时候再来看我们?”
白水神尼抚了抚她的头发道:“说不定,为师想看你自然会去找你,不过,你不必害怕,要是他不肯好好待你,你随时来告诉为师好了!”
语至此,转望凌敖冷然道:“孩子,贫尼虽是出家人,但有些脾气仍未改掉,你可要仔细着啊!”
将身一纵,腾起三丈高多,斜斜飘落树梢上,再一个晃身,便消失于黑茫茫的夜色中了。
凌敖慢慢直起腰干,举步入洞,把师父留在洞壁上的文字用剑削去,然后出洞走至师父坟墓前,拜了三拜,这才转对慕容婉淡淡道:“姑娘,我们也该下山了!”
慕容婉点点头,关切地道:“你那伤口还疼不疼?”
凌敖仍淡淡道:“当然疼,但是管他的,我倒希望疼死算了!”
慕容婉撅撅嘴唇,摆出一脸丑恶的“娇嗔”态问道:“怎的,你讨厌我是不是?”
凌敖冷漠地道:“没有,我怎敢讨厌你?”
慕容婉搔搔鬂发,咧嘴一笑道:“那么你说话为什么冷冰冰的?”
凌敖双手一摊,耸耸肩道:“我本来就是这样,你不高兴我可没有办法!”
慕容婉道:“你笑一笑吧!”
凌敖瞪眼问道:“什么?”
慕容婉露出一排黄牙,吃吃笑道:“我要你笑一笑!”
凌敖心头一阵恶心,摔头道:“不,我笑不出来!”
慕容婉跺脚道:“你不笑我就告诉师父去,只怕我师父此刻还没离开呢!”
凌敖吃了一惊,赶忙噘起嘴唇“嘻嘻”强笑两声,接着板下脸孔道:“这样够了没有?”
慕容婉笑得弯腰抱腹,边笑边道:“够啦,哈哈,现在咱们下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