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鹤楼,在武昌城的黄鹤矶上。
此楼为何人所建已不可考,唯因武昌据天下上游,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黄鹤楼据险而筑,故名闻寰宇,加上诗人的渲染,更使此楼生色不少。
不过,黄鹤楼的确是一处胜地,登楼眺江,但见大江环抱有如玉玦,李白的“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所为写照。
这天入暮,令狐彰赶抵黄鹄矶,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名闻天下的黄鹤楼所在地,然而他全无观赏景色的心情,甚至不敢直上黄鹤楼,怕一到该处就碰上师父。
由于他已确定自己的脚程比司马丝丝快得多,司马丝丝一定还在路上,因此他到达黄鹄矶后,便在一处登山必经的一条山路附近躲着,准备一见司马丝丝到达,立刻现身阻止她上黄鹤楼。
此时天已将黑,只见人从山上下来,不见人上山去,他隐身窥伺良久,才看见一个青年公子从山下而至,由于那公子一身男装,他便没有多看一眼,如果他多打量一眼的话,或许会看出这青年公子正是司马丝丝乔装的。
司马丝丝为什么女扮男装呢?
因为她自知远非白发妇人之敌,觉得要杀死白发妇人唯有冷不防剌她一刀,而她也料到令狐彰必会追来阻止自己的报仇行动,为了避开令狐彰的阻挠,她便在上山之前买了一套男人的衣服穿上,这一步棋总算走对了,令狐彰果然没有认出是她。
司马丝丝一路顺着山径摇摇摆摆而上,到达黄鹤楼下时,夜色已降临大地,四周已看不见人了。
前天,她和父亲藏身暗处,听到令狐彰与其师白发妇人的交谈,得知白发妇人将在黄鹤楼等候令狐彰,虽然不知他们师徒见面的详细地点在哪里,推测总不外在黄鹤楼或附近的地方,所以她来到黄鹤楼下时,第一步当然是先登楼看看。
上得楼来,只见远近灯火明灭,就连那“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的情形也看不见了。
而楼上空无一人,白发妇人不在此处!
司马丝丝立刻返身下楼,在附近寻找起来。
但寻遍附近一些游人常去之处,依然不见白发妇人的影子,司马丝丝心中颇为失望,但仍坚信白发妇人必在这黄鹤楼的某一个地方,当下扩大搜索范围,继续寻找。
夜,渐渐深了。
白发妇人踪迹杳然!
司马丝丝暗忖道:“她说要在黄鹤楼等候令狐彰,而令狐彰还得去‘剑堡’找金履祥挑战,以时间上来说,她必认为令狐彰不可能在今天到达……对了,我不如先去觅个宿处,明天再来守候。”
主意一定,便欲转身离去,不料就在此时,忽听远处传来一片琤琤琮琮的琵琶声,接着隐约听得一个娇美悦耳的女人声唱道:
漫漫秋夜长
烈烈北风寒
辗转不能寐
披衣起彷徨
……
歌声很美,却充满凄凉哀怨之味!
司马丝丝一听之下,心中大喜道:“是她!是她!终于找到了!”
当即循声寻去。
越过一座山头,听得歌声来自对面的一堵巨岩后面,她悄悄走过去一看,原来这黄鹤山绵延如长蛇,而此处正是其首,山头隆然而起,奋跃瞰江,形势异常壮丽。此刻就在那濒临江水的一块岩石上,坐着一个手抱琵琶的白发妇人。
她,正是令狐彰的师父!
这时,她己停止弹唱,正望着眼前茫茫夜色出神,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她的听觉异常灵敏,司马丝丝距她尚有八九丈远她已听见脚步声,别脸向司马丝丝瞥了一眼,随又转去望着前方,好像脑中正在回忆着某段往事,不愿因司马丝丝的来临而中断。
“啪!啪!啪!”
司马丝丝拍手笑道:“弹得很好!唱得更好!哈哈,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获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寻声暗问弹者谁——哈哈,原来是位佳人!”
一边说,一边走过去。
白发妇人似乎很不高兴有人前来打扰,正打算“他”如走过来,便让江上添一冤魂,但一听到司马丝丝的声音,才知是个姑娘,当下注目望着司马丝丝,微微一笑道:“你是姑娘?”
司马丝丝学着男人拱手一揖道:“是啊——小生这厢有礼。”
白发妇人粲然道:“为何作臭男人的打扮?”
司马丝丝含笑道:“小妹久慕黄鹤楼之胜,早想前来玩玩,只因生为女儿身诸多不便,前些日子忽然想起可以女扮男装,今天小妹就这么来了。”
白发妇人道:“现时天黑了,还不想回家么?”
司马丝丝笑道:“刚想下山,忽然听到你的弹唱,一时好奇过来看看——这位姐姐,你贵姓大名?干吗坐在这里弹唱?”
白发妇人含笑不答。
司马丝丝在她身边坐下,又道:“姐姐,你告诉小妹好么?”
白发妇人摇摇头道:“夜已深沉,你该回家去了,一个黄花闺女夜不归家是不对的。”
司马丝丝道:“不要紧,我家距此不太远,迟一些回去不妨——姐姐,看你年纪也不太大,怎的已有满头白发?”
白发妇人对她这一问显然不大愉快,蛾眉微颦道:“小妹,我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你去吧!”
司马丝丝反而向她靠近一些,露出一个调皮的娇笑道:“不,要我回去,除非你再弹唱一阕歌曲给我听听!”
白发妇人有些恼怒了,目光突然一寒,望定她不发一语。
司马丝丝撤娇央求道:“好嘛!姐姐,小妹好喜欢听你弹唱,你再唱一阕,小妹马上回去,好不好?”
白发妇人又凝视她好一会儿,忽然微微一笑道:"你喜欢听什么?”
司马丝丝道:“什么都可以,你唱什么,小妹就听什么。”
白发妇人道:“好,我唱一阕黄鹄歌给你听听……”
玉指轻拨弦丝,就轻轻地唱了起来:
黄鹄之早寡兮,七年不双;
宛颈独宿兮,不与众同;
想其故雄兮,独宿何伤!
寡妇念夫兮,泪下数行;
呜呼哀哉兮,死者不可忘!
……
这时候,司马丝丝的袖中悄悄掣出一把锋利的匕首,趁她唱得入神之际,猛可一刀向她腰上章门穴刺入。
此穴位在前腰之上方,适当肋骨尽处,为人体死穴之一,一经被重手法击中,立刻丧命,若是被利刃剌入,那更是非死不可了。
不料一刀刺中白发妇人的章门穴时,忽觉好像刺到一张坚韧的皮革.竟然剌不进去。
司马丝丝心中一惊,连忙再运力一送,谁知不再来这一次还好,再用力一送之下,白发妇人的腰部突然产生一股强烈的反弹之力,登时将她震得跌出寻丈开外!
当此之时,白发妇人仍在继续弹唱着歌:
飞鸟尚然兮,况于负良;
虽有贤雄兮,终不可重行!
对司马丝丝的行刺,以及将她震倒在寻丈开外,白发妇人竟然略不一顾,好像与她无关似的。
司马丝丝被展倒之后,随即一跃而起,厉叱一声,再度挥刀扑上。
这时,白发妇人刚好已将一阕“黄鹄歌”唱完,只见琵琶轻抬,铮然一响,正好将司马丝丝的匕首格开,紧接着琵琶一翻,就撞中了司马丝丝的肘部曲门穴。
司马丝丝顿感手臂一麻,手上的匕首再也握不牢,叮当落地。
白发妇人左手一探,抓中了她的肩井穴,用力一扣,冷笑道:“躺下吧!”
司马丝丝就此萎然倒地不起。
白发妇人在一连串的动作中,坐姿一直保持不变,这时在制服司马丝丝后,眼睛仍望着前方,只冷冷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司马丝丝行剌失败,自料必死,也就无所畏惧,怒叱道:“没有谁派我来,是我自己要杀你的!”
白发妇人缓缓问道:“为什么要杀我?"
司马丝丝骂道:“你这妖妇!我爹与你无仇无恨,你为什么……”
说到这里,难忍胸中悲愤,不禁失声痛哭起来。
白发妇人微微一怔,转过脸来问道:“我怎样?”
司马丝丝哭骂道:“你杀害我爹!你不得好死!我死也要找你算账!”
白发妇人笑道:“我杀的人不少,不知你说的是哪一个?”
司马丝丝道:“告诉你,我是千手怪侠的女儿!”
白发妇人微诧道:"千手怪侠?你说的是司马天虹么?你是司天虹的女儿?”
司马丝丝道:“不错!”
白发妇人道:“我几时杀了你父亲?”
司马丝丝道:“前天夜里,你离开你那徒儿的时候!”
白发妇人讶然道:“奇怪,我不记得前天夜里杀了什么人,你弄错了吧?”
司马丝丝恨得怒目切齿道:“你想赖么?这件事还赖得掉么?”
白发妇人听了冷笑道:“我杀人从来不赖的,如果你真是司马天虹的女儿,那么我告诉你:司马天虹我认识,如果我杀了他,我会认出他来的。”
司马丝丝泪如雨下道:"前天夜里,就在你和你徒儿令狐彰见面不远的地方,你……你一掌拍碎了我爹的天灵盖!”
白发妇人道:“再说详细一些,前天夜里,我和我徒儿会面时,你们父女在附近?”
司马丝丝道:“不错!后来我爹想知道你是谁,就随后跟踪你,你便在数里外的地方把他杀了!”
白发妇人道:“谁看见了?”
司马丝丝厉声道:“妖妇!我已落入你手里,你也可以一掌把我杀了,何必抵赖不认账!”
白发妇人忽然笑道:“这话不错,我杀人不少,再加上你一个也不算多。”
说到这里,左掌一扬,便要用力劈下。
“不!”
蓦地,十丈之外有人大叫一声,一条人影疾纵而至——来人正是令狐彰!
原来,他藏身山路久候不见司马丝丝到达,怀疑她可能已从别径登上黄鹤楼,于是赶上来探视,听到师父的歌声,循声来到附近时,正见司马丝丝行剌失败,被师父抓中肩井穴倒在地上,这时一见师父要劈杀司马丝丝,一急之下,便开声喝止,纵了过来。
白发妇人一见徒儿赶到,大感意外道:"彰儿,你怎么来了?”
令狐彰下跪叩拜道:“师父,弟子从来没有向您要求什么,这次请您接受弟子的要求,不要杀害这位司马姑娘。”
白发妇人冷然道:“她说我杀死她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令狐彰素知师父的个性,杀了人是不会抵赖的,闻言一喜道:“前天夜里,司马前辈被杀于野地上,那确不是师父下的手么?”
白发妇人道:“前天我没杀人,也没见到什么司马天虹!”
令狐彰听了十分高兴,便转对司马丝丝道:“司马姑娘,现在真相揭晓了,原来令尊是死于他人之手,不是家师杀的。”
司马丝丝哪里肯信,脸上满布怨恨道:“当时我爹是在跟踪你师父,而且方向没错,时间也没超过一刻,不是你师父杀的还会有谁?”
令狐彰道:"可是——”
司马丝丝不容他解释,接着道:“再说当今武林中,除了你这师父之外,还有谁能杀得了我爹?”
这句话甚有力量,使得令狐彰心头为之一震,暗忖道:“不错,像司马天虹这样的人物,除了师父之外,还有谁能杀得了他?”
不过,他又觉得师父既然说前天没有杀人,那就一定没有,自己是不该有一点怀疑的,但因司马丝丝说得有道理,只好默然。
白发妇人冷笑一声道:"彰儿,你要求为师不杀她,理由是什么?”
令狐彰道:“师父既未杀害她父亲,就不能杀了这位司马姑娘,否则便等于承认杀了她父亲。”
白发妇人冷冷道:“这么说,如为师承认杀了她父亲,便可下手杀她?”
令狐彰忙道:“不,不是这个意思。”
白发妇人道:“为了杀死这丫头,为师就承认杀害她父亲也不妨。”
令狐彰心头颤栗道:“不!不!师父如未杀害她父亲,千万不可搅到自己头上!”
白发妇人道:“为师现在承认杀了她父亲!”
令狐彰大惊道:“这……”
白发妇人冷冷一笑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今天我不杀她,将来她便要杀我!”
一边说,一边又慢慢扬掌,脸上杀气毕露。
令狐彰急忙拦到司马丝丝身前,又连忙叩头道:“不!不!师父,请您接受弟子这个要求,千万不要杀了这司马姑娘!”
白发妇人道:“有没有别的理由?”
令狐彰道:“有的,这司马姑娘刚刚丧父,境况甚怜,如果您杀了她,那……那太可怜了。”
白发妇人道:“你同情她?”
令狐彰道:“是的。”
白发妇人大怒道:“你为何同情她?”
令狐彰道:因为……因为……”
白发妇人蛾眉怒竖,冷笑道:“哼,你是不是爱上这丫头了?”
令狐彰一怔,继而面上一阵发热,道:“没……没有啊!”
白发妇人怒叱道:“小杂种!你既未爱上她,为何要替她求情?”
手掌挥处,劈啪两个耳光又落到令狐彰的双颊上,跟着再一脚踢出,正中令狐彰的下巴,只踢得令狐彰倒地直滚!
司马丝丝两次见到白发妇人殴打令狐彰,而且竞骂令狐彰是小杂种,实在不敢相信这是做师父的处罚徒弟的态度,心中又惊又怒,忍不住脱口道:“你——”
说了这个“你”字后,她便住口,因为她仍然认定白发妇人是杀害父亲的凶手,而既然她是杀害父亲的凶手,自己实无同情她徒弟的必要,因此本来想骂出口的一句“你这个妖妇”,便临时煞住了。
白发妇人转望她冷笑道:“我怎样?”
司马丝丝不答。
白发妇人道:“说啊!我怎样?”
司马丝丝自忖必死,所以也无所恐惧,便道:“我爹说得不错……”
白发妇人道:“你爹怎么说?”
司马丝丝道:“我爹说你这个女人心里充满怨恨,快要变成一个疯婆子了!”
令狐彰听了大吃一惊道:“司马姑娘,你不要胡说!”
白发妇人却是不怒反笑,格格地脆笑道:“你爹真是这样说么?”
司马丝丝道:“不错,谁要做你的徒弟,那真是……真是倒了八代的楣!”
白发妇人笑道:“对的,你爹说得不错,可是有一点你也许还不知道,做我徒弟虽然倒霉,却还不至于死,因为除去我徒弟之外,我可以不需任何理由而杀死千千万万的人!”她脸上笑容更浓,手指轻轻在琵琶的四条弦上划出一片悠扬的声音,接着又道:“就像我现在要杀你一样,不管我有没有杀死你父亲,我就是要杀你!”
突然一扬琵琶,对准司马丝丝的脸上砸了下去。
“不!”
令狐彰大叫一声,飞扑上前吐掌推开她的琵琶,那琵琶砰然击中司马丝丝身边的岩地,迸起一片火星,敢情那琵琶竟是铁制的。
白发妇人大为愤怒,厉声道:“彰儿,你不要我这个师父了?”
令狐彰跪下道:“弟子不敢,弟子只求师父放过这位司马姑娘。”
白发妇人怒目切齿道:“要是不呢?”
令狐彰泪流满面道:“要是不,那么师父便一起把弟子打死好了!”
白发妇人冷笑道:“哼,你掉眼泪?你自七岁之后就不再掉眼泪,今天你又掉眼泪了!”
令狐彰连忙擦干眼泪。
白发妇人凝视他良久,忽然问道:“你去不去找‘剑先生’挑战?”
令狐彰道:“只要师父饶过司马姑娘,弟子立刻就去。”
白发妇人想了一会,道:“好吧!为师就饶了她,你立刻去找‘剑先生’挑战,如能击败她,便直接去嵩山南麓的山神庙;关于第四步如何取剑,我会把指示写好压在香炉下面,届时,你取出一看便知!”
语毕起身,双肩微耸,身形一下拔高三四丈,飞上巨岩顶上,再一晃便即不见。
令狐彰只道这一次的求情一定会被师父打得半死,结果竟是两个耳光再加一脚就过了“劫关”,这样的好结果是他做梦也不敢想象的,心中好不高兴,当即转对司马丝丝道:“司马姑娘,家师脾气不好,希望你不要见怪。”
司马丝丝冷哼一声道:"不要见怪?我爹惨死在她掌下,你还希望我不要见怪?”
令狐彰道:“不,请你冷静地听我说,家师……家师对任何人都很不客气,她如杀了令尊,一定不会否认,因此可证明令尊不是家师杀的。”
令狐彰又道:"你应该听得出来,家师刚才问我这是怎么回事,由此可知她确非杀害令尊之人。”
司马丝丝道:“不是她,还会有谁?”
令狐彰道:“这件事我愿意帮你追查,相信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司马丝丝眼中滚出两行泪水,道:“除了她之外,没有第二人能杀得了我爹!庞老爷子不能!金履祥也不能!”
令狐彰道:“这很难说,一个人要杀另一个人,不一定全凭武功……”
司马丝丝哭道:“我爹是被人以重手法拍碎天灵盖而死,对方凭的不是武功是什么!”
令狐彰道:“是的,令尊是被一个武功很高的人打死的,我的意思是说,杀害令尊的凶手,他的武功未必胜过令尊,也许……也许……唉!比方说:凶手是令尊熟识的人或朋友,当他要下手杀害令尊时,令尊自然不知而未加提防,在那种情况之下——”
司马丝丝插口道:“若是我爹的朋友,他怎么会下手杀死我爹?”
令狐彰一怔道:“不错,若是令尊的朋友,他当然不会杀害令尊,我……我这个举例真是不伦不类。”
司马丝丝道:“所以,杀害我爹的凶手,八成是你师父!”
令狐彰大喜道:“好极了!”
司马丝丝一呆道:“什么好极了?”
令狐彰笑道:“你刚说凶手八成是我师父,这表示你总已承认有两成不是,所以我听了很髙兴。”
司马丝丝怒道:“一般人口头上说八成,那差不多是肯定的意思!”
令狐彰道:“肯定的话,应该是十成而不是八成啊。”
司马丝丝狠狠瞪他一眼道:“你什么意思?你要在这上面跟我抬杠么?”
令狐彰忙道:“不是,我以为你多多少少已经有一点相信家师不是杀害令尊的凶手,因此我很感欣慰而已。”
司马丝丝听了这话,忍不住又掉下眼泪,道:“我爹被人杀死了,你一点都不难过,反而这样关心你师父,怕你师父蒙上嫌疑!你……你这个人太过自私了!”
令狐彰道:“司马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司马丝丝哭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令狐彰道:“我的意思是:我很了解家师的个性,刚才听了她的话,我敢保证她绝非杀害令尊的凶手,因此我渴望你不要坚持己见,认定家师是杀人凶手,这样对追査真凶才有用处,我感到欣慰的就是这一点。”
司马丝丝见他说得诚恳有理,自是有些信服,便问道:“那么,你说我该如何着手追査真凶呢?”
令狐彰道:“这个……你不妨冷静地想一想令尊生前交往的情形,看跟谁有过节,或许能理出一些头绪来。”
司马丝丝摇头道:“我爹生前的交往情形,我完全不知道,我一向只在家里烧饭洗衣,别的都不过问。”
令狐彰觉得此事不易追査,十分的棘手,不禁连连搓手叹道:“这就难了,不过凶手杀害令尊一定有原因和目的……”
司马丝丝除了为父亲的遇害悲愤伤心之外,也为自己今后的何去何从而彷徨无主,想到伤心处,不禁又啼哭起来。
令狐彰连忙安慰道:“别哭,别哭,我会帮你慢慢追査,相信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司马丝丝跺足哭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而我……而我无依无靠,我该怎么办呢?”
令狐彰冲口道:“你跟着我好了!"
司马丝丝心中一喜,却给他一个白眼道:“我凭什么要跟着你?”
令狐彰脸上一红,讪讪地道:“我的意思是说……是说你们父女为了跟踪我,结果发生了这个不幸事件,我自觉在道义上有些责任,我愿帮你追査凶手,咱们在一起比较方便,要是你不愿意,那就算啦!”
司马丝丝怒道:“算啦?你竟敢说算啦?你有没有良心呀?”
令狐彰苦笑道:“我原说要你跟着我啊。”
司马丝丝道:“跟你去何处?”
令狐彰道:“在没有得到一些线索之前,我想还是先去找‘剑先生’金履祥挑战,在此期间,什么时候发现线索,咱们立刻丢开一切全力缉凶,如何?”
司马丝丝悻悻然道:“好吧!反正在你师父的嫌疑未洗脱之前,我跟着你也没错!”
令狐彰道:“既然如此,咱们这就下山去吧。”
于是,两人下了黄鹄山,在山下找到一座寺院,进人借宿一夜,次日即循原路返回。
回到司马天虹埋尸之处,司马丝丝免不了一番叩拜痛哭,令狐彰一旁耐心地陪伴着,直到见她哭得声嘶力竭,才予劝解。
司马丝丝收了眼泪,起身道:“咱们再去我爹遇害的地点看看。”
令狐彰道:“看什么?”
司马丝丝道:“我爹遇害的时候是三更半夜,当时天黑地暗,视界不清,现在是大白天,也许能够找到一些什么线索呢。”
令狐彰点头道:“对,咱们去找一找看。”
于是,两人来到司马天虹遇害之处。
这地方距道路约有十来步远,左方三四丈外有一片树林,此外是一望无际的农地和野地,陈尸之处已无任何痕迹。
司马丝丝一看就知不可能找到什么,叹了口气道:“当时我爹是在跟踪你师父,就算他在此遇上另一个人而被杀害,以距离来说,你师父应该会听见才对。”
令狐彰道:“这可不一定,家师行动很快,我的眼睛一闭一张之间,她就已在五六丈外,如果令尊尾随家师时保持一段相当长的距离,再加上他遇上凶手时说了几句话,家师可能已走出很远很远了。”
司马丝丝视线投向左方那片树林,道:“如果凶手另有其人,那么他必是躲藏在那树林中,看见我爹到达时,才从林中出来的。”
令狐彰点头道:“可能。”
司马丝丝移步向树林走过去,一面又道:“可是他事前怎么知道我爹会从这里经过呢?”
令狐彰跟上道:“也许凶手也在跟踪家师,由于某种理由,他便将今尊杀了。”
司马丝丝道:“若是如此,我爹的死,不能说与你师父全无关系了。”
令狐彰轻嗯一声,暗忖道:“这可怪不得我师父,要是你们父女不来跟踪我,怎么会发生这种不幸呢!”
但因她刚遭父丧,不愿剌伤她的心,故将此话藏在心里。
这时,两人已走到树林前面,司马丝丝向林中望了一眼,道:“要不要入林看看?”
令狐彰道:“我想凶手不可能在林中留下什么痕迹,不过看看也好——”
一语甫毕,视线突被某种现象所吸住,不觉惊咦一声,立刻指着近处的一棵树道:“你看那是什么?”
司马丝丝循其手指望去,登时浑身一震,失声道:“那是我爹的金钱镖呀!”
他们看到的是,一棵树身上一排嵌着十几枚铜钱!
一数之下,共是十二枚。
其中的十枚排成一条直线,另两枚嵌在第八枚铜钱的左右两边。
司马丝丝趋近仔细看过之后,神色十分激动,颤声道:“没错!没错!这是我爹的金钱镖!”
令狐彰问道:“这是令尊和你联络的记号么?”
司马丝丝道:“不是!”
令狐彰惊异道:"那么,令尊用十二枚金钱镖在树上打出这个记号,你了解它的含意么?”
司马丝丝眼睛直瞪着那树上的十二枚金钱镖,喃喃说道:“我不知道,我从没见过我爹打出这个标记,我不了解它的意思……”
令狐彰回头测量一下那晚司马天虹陈尸之处与树身的距离,便道:“这十二枚金钱镖是令尊打出的应无疑问,只不知是在中掌之前打出的或是中掌之后打出的?”
司马丝丝道:“这有何分别?”
令狐彰道:“令尊乃当世最杰出的武林高人之一,即使是家师也不可能一掌就要了他的命,因此可以断定凶手是熟人不错,而既是熟人,令尊因未想到他会猝发毒手,是以未有防备,在那种情况下似无打出金钱镖的可能,对么?”
司马丝丝点头道:“对。”
令狐彰道:“所以,如是在中掌之前打出的,其用意便很难理解,但如是中掌之后打出的,就可以推测为他打出这个图形是在说明杀害他的凶手是谁了。”
司马丝丝面容一动道:“这个图形能说明凶手是谁么?”
令狐彰道:“这是我的猜想,对不对不敢说,如今最重要的是猜出这图形的含意。”
司马丝丝一眼不瞬地看着树身上的十二枚金钱镖,道:“十二枚金钱镖,十枚打成笔直一条直线,另外两枚打在第八枚的两旁,你说这图形代表什么呢?”
令狐彰摇头道:"我想不明白。”
司马丝丝颦眉苦思良久,也摇摇头道:“我也想不出来。”
令狐彰道:“它看起来像一把剑,第八枚和左右两枚一字横排,颇像剑的护柄……”
司马丝丝神色一振道:“不错,这是一把长剑!"
令狐彰道:“就算这图形是一把长剑,但武林中使剑的人不可计数,如何能从众多使剑的人中找出凶手来?”
司马丝丝脱口道:“当今武林,剑法最高的人是谁?”
令狐彰听了面色一变道:“难道是……难道是‘剑先生’金履祥?”
司马丝丝冷笑道:“除了他外,还会有谁!”
令狐彰心中暗道:“这可不然,我师父的剑法就一定比金履祥高明,只是她平时不带剑,武林中也少有人知道她这个罢了。”
不过,他也觉得司马丝丝的推断很有道理,只是不敢相信“剑先生”金履祥会杀害司马天虹,当下问道:“令尊和金履祥相识么?”
司马丝丝神情激动道:“当然相识!”
令狐彰又问道:“有没有过节?”
司马丝丝道:“没有,不过我爹的遇害,必是其他因素引起的,与个人恩怨无关!”
令狐彰对“剑先生”金履祥已无好感,原因是他派人冒充他本人和自己比剑,害得自己挨了师父一顿打,因而亦觉金履祥嫌疑甚大,只是他对金履祥的为人仍不甚了解,当下问道:“金履祥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物?”
司马丝丝道:“我爹说他为人世故稳重,早年侠誉颇著,后来在他家乡创建‘剑堡’之后,便很少下江湖走动,最近十年干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令狐彰道:“我本来要去‘剑堡’找他挑战,如今既有此发现,正好去弄个明白。”
他将嵌在树上的十二枚金钱镖一一取下,交给司马丝丝收存,两人随即动身赶向剑堡,向前赶了五十多里,距离剑堡已经不远了。
司马丝丝忽然驻足道:“天快黑了,你打算今天就去见他么?”
令狐彰道:“是啊。”
司马丝丝道:“不,咱们找个宿处好好歇息一晚,明天一早再入剑堡。”
令狐彰道:“为什么?”
司马丝丝道:“金履祥是当前武林第一剑术名家,功力之髙可以想见,虽说你有信心击败他,但你已跑了半天的路,这个时候找他比剑一定吃亏,所以最好明天再去。”
令狐彰道:“我不累啊。”
司马丝丝道:“也不饿么?”
令狐彰笑道:“饿倒是有一点。”
司马丝丝道:“那么,咱们先找个地方打尖,吃过饭后,如果还不太晚,再去不迟。”
令狐彰同意其说,两人于是放慢脚步,一路留意打尖之处,行不多远,看见路旁有一家野店,正是最好的歇脚处,便一起走了进去。
这家野店单独坐落在荒野古道上,专做过往行人的生意,是以设备简陋,店内只有三张破桌子,不过门口炉灶上的一个黑油油的铁锅中却冒出一阵阵令人垂涎的香味。
老板是个驼背老人,相貌长得怪丑的,正蹲在灶前添火,看见令狐彰和司马丝丝到来,连忙起身招呼,接着扯起大嗓门喊道:"客来啦!”
“哦!”
店内有人应了一声,走出来一个老婆子,相貌也是奇丑无比,和驼背老人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老婆子赶紧抹桌抹椅,笑嘻嘻道:“请坐!请坐!你们这对小夫妻打哪儿来的啊?”
司马丝丝脸上一红道:“我们不是夫妻,你别胡说好不好。”
老婆子大笑一声道:“对不住!对不住!老身看错了,那么你们是兄妹?还是——”
司马丝丝道:"都不是,你别管我们是谁,我们是来吃东西的!”
老婆子道:“是!是!我们这儿的卤味可是远近闻名,还有菜肉包子也十分可口。来来来!请坐请坐!要不要来些烧酒?”
令狐彰道:“不,来几个包子,切一盘卤味,再来一碗汤就够了。”
老婆子大声道:“来几个包子,一盘卤味,一碗蛋花汤,一壶烧酒!”
令狐彰一怔道:“我说不要酒,怎么又来一壶烧酒?”
老婆子咧嘴一笑道:“小兄弟,到我们这野店吃东西的人要是不喝酒,老身看了实在难过,所以这一壶酒老身请客!”
令狐彰心里不痛快,但不再多言,便与司马丝丝拣个桌子坐下来。
那驼背老人立刻端上一盘包子和一盘卤味,然后再端上一壶酒,笑道:“你们先吃吧,蛋花汤马上就来。”
老婆子帮着拿酒杯和筷子,司马丝丝见筷子脏兮兮的,甚是嫌恶,就掏出自己的香巾来拭筷子,老婆子看了颇不高兴,嘴巴开始唠叨起来:“这筷子老身今早才洗过,很干净的啊!你这位小姑娘出门在外何不将就些?告诉你小姑娘,眼睛看不见的脏才是真脏哩!”
司马丝丝不搭腔,把擦拭干净的一双筷子递给令狐彰,又将自己的一双擦拭干净,才与令狐彰吃起来。
卤味有牛肉,猪耳朵和豆干,倒也相当可口。
令狐彰拿起一个菜肉包子撕开,仔细看着里面的馅,不敢立刻送人嘴里。
老婆子见了又不高兴,道:“小兄弟,你只管放心吃,那是真正的猪肉菜包,绝对不是人肉!”
令狐彰觉得这对老夫妻有些邪门,正担心进了黑店,怀疑菜肉包子是人肉做的,听她这么一说,倒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道:“大娘言重了。”
语毕,吃了起来。
老婆子在一旁坐下,翅起一只脚,笑嘻嘻道:“很好吃,是不是?告诉你小伙子,我们两个老的模样虽然长得丑,心地可是十分善良,我们这家野店已开了十多年,大家提起我们老驼鬼的野店,莫不竖起大拇指的!哈哈,有些不明究里的免不了怀疑我们开黑店,其实嘛,我们在这里开野店主要是在逃避……”
令狐彰和司马丝丝心中正在厌恶这个老婆子太噜苏,忽听她说了“逃避”两字,不禁生起好奇之心,司马丝丝便问道:“你在逃避什么?”
老婆子道:“逃避人呀!”
司马丝丝追问道:“逃避什么人?”
老婆子道:"许许多多的人!原先我们也是住在城里的,后来我们实在受不了大家的眼光,只好避到这野地上来。哼,他们讨厌我们长得丑,可是我们的心地却是好的,比不得有些人外貌忠厚内藏奸诈,这世上面善心恶的人可多得很哪!”
司马丝丝这才明白她“逃避”的原因,不禁对他们生起同情之心,问道:“你们没儿女么?”
老婆子道:“没有!我们老驼鬼以前老骂我是一只不下蛋的母鸡,其实啊,没儿没女反而清闲!如今我们两老每天只要卖几个包子就可以把日子混过去,这不是很好么?”
她见令狐彰不喝酒,便劝道:“小伙子,你干吗不喝酒?怕酒中有毒?有蒙汗药?嗳!你们这些人也真是的,难道模样长得难看,心眼就一定坏么?”
令狐彰道:“我不喝酒。”
老婆子道:“你怕中毒,那么老身先喝一杯给你看看!”
说着,伸手到桌上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了下去。
司马丝丝觉得盛情难却,便向令狐彰道:“这位大娘既然这么热心,你就喝几杯吧。”
令狐彰摇头道:“不喝。”
老婆子不高兴道:“为什么不喝?酒中又没有毒药,又不要你付钱,不喝白不喝,你这小伙子为什么不喝呀?”
令狐彰道:“我不爱喝酒。”
老婆子道:“不像话!堂堂五尺须眉,怎可不喝酒?老身是个女人,可是我十五岁就开始喝酒,到今天已喝了整整五十年啦!”
那个一直默不作声在门口照顾灶火的老驼子,忽然叹了口气道:“我说老太婆,你让他们清静清静吧!”
老婆子横了他一眼,怒道:“闭住你的鸟嘴!老身每天打从早上忙到晚,也难得跟人聊聊天,好不容易今天来了个小姑娘,我就多跟她聊几句有什么要紧?你再噜苏一句,老身顿足就走,这家野店让你一人开去,看你怎么发落!”
老驼子又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老婆子又伸手到桌上,替令狐彰倒了一杯酒,笑道:“小伙子,老身最看不惯不喝酒的男人,你喝下这一杯,这顿酒食老身请客!”
司马丝丝听了便用手肘轻轻碰令狐彰一下,道:“你就喝了吧。”
令狐彰只顾吃菜肉包子,仍然摇头道:“我说不喝就不喝!”
老婆子愠然道:“好啊!这样不给老身面子,告诉你小伙子,老身要你喝酒,你就非喝不可!”
令狐彰淡淡地问道:“若是不喝呢?”
老婆子冷笑道:“不喝,等下算起账来,只怕你会觉得吃不消!”
令狐彰一笑道:"怎么说呢?”
老婆子道:“那盘卤味要一百两银子,菜肉包子一个十两,蛋花汤一碗三十两,一共是两百一十两银子!”
司马丝丝一怔道:“哪有这么贵的?”
老婆子呷呷怪笑道:“老身就要卖这么贵,这叫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司马丝丝道:“要是喝了酒呢?”
老婆子笑道:“要是喝了酒,那么你们一个铜板也不须付,算老身请客好了。”
司马丝丝听了又向令狐彰道:“喂,这位大娘这么好客,你还是喝了吧!”
令狐彰摇头道:“不喝!不喝!打死我也不喝!”
司马丝丝生气道:“你使什么牛脾气?人家这位大娘已先喝了一杯,足见酒中无毒——”
令狐彰忽然插口笑道:“若是有毒,我倒真想喝它一杯!”
老婆子拍了一下手掌,大笑道:“原来你要喝毒酒,怎么不早说?老身虽然从不在酒里下毒,但屋子里也备了一些穿肠毒药,老身这就去拿一些来!”
说毕,转身跑入屋内。
司马丝丝慌了,连连向令狐彰瞋视埋怨,令狐彰却一点不在乎,反而笑嘻嘻道:“别慌,我喝毒酒很在行,什么样的毒酒都能喝!”
那老驼子冷冷说道:“千年冰蛇的毒液也能喝么?”
令狐彰一听“千年冰蛇”四个字,面色遽变道:“千年冰蛇产于天山绝顶,你们从何得到这种毒蛇的毒液?”
老驼子嘿嘿笑着,不回答这个问题。
就在这时,老婆子已从屋内走出,手上拿着一只小瓷瓶,笑道:“毒药来了!”
她打开小瓷瓶,小心翼翼地倒出一滴透明液体入那酒壶,再小心将瓶口塞好,收入怀中,然后提起酒壶摇了一阵,在空酒杯里倒满一杯,便推给令狐彰道:“喝!”
令狐彰将先前的一杯酒倒掉,将空杯推过去道:“再倒一杯。”
老婆子又将那杯子倒满,笑道:“你小伙子若敢喝下这两杯千年冰蛇毒酒,你要老身的头,老身立刻给你!”
令狐彰笑道:“千年冰蛇的毒液,乃是世间至毒之物,别说喝一杯,就是沾上一些也会立刻毙命,所以我喝一杯也够了,另一杯给你大娘。”
老婆子笑道:“你要老身陪你?”
令狐彰点头道:“是,只不知大娘敢不敢?”
老婆子呷呷大笑,声震屋宇,道:“当然敢!你先喝,老身跟进!”
令狐彰道:“我喝了后,大娘要是食言不喝,那我可要杀人啰!”
老婆子笑道:“皱一下眉头,老身就不是‘地丑婆婆’!”
司马丝丝大吃一惊道:“啊!你……你是‘地丑婆婆’!”
地丑婆婆笑道:“不错!门口蹲着的那个便是‘天丑公公’!我们‘天地二丑’隐迹江湖十多年,你这小丫头居然识得我们夫妇,想来必是名家之后,你也喝一杯吧?”
司马丝丝惊得脸色苍白,忙向令狐彰说道:“你千万不能喝这毒酒,他们‘天地二丑’是天下无敌的用毒大家,你拼不过他们的!”
令狐彰却端起一杯毒酒,一口干了下去,笑道:"好了,你也喝吧!”
地丑婆婆目光一注,紧紧注视着他,等着看他毒发倒毙,但见他若无其事,不禁面色一变,嘿然道:“好小子,敢情你当真不怕毒呀!”
司马丝丝阻止不及,正要惊叫,却见令狐彰没事,大感意外道:“你……真的不怕毒?”
令坪彰忽然大叫一声,仰身便倒,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面色惨白,两只圆滚滚的眼睛慢慢闭上,竟似已毒发死了!
司马丝丝这一惊非同小可,慌不迭地俯身一把将他搂起,骇叫道:“令狐彰!令狐彰!”
地丑婆婆也呆了,道:“原来……原来你说不怕毒药是假的!你这小伙子真傻,干吗要吹这牛皮?这下可好了,没救啦!”
马司丝丝怒叱道:“快拿解药来!”
地丑婆婆摇头道:“没有,没有解药!”
司马丝丝惊极怒极,放下令狐彰,一脚踢翻桌子,一手抄起一张凳子,奋力向她挥了过去。
地丑婆婆怪笑一声,低头避开,叫道:“小丫头,瞧你身手不俗,你可是‘剑堡’里的人?”
司马丝丝不答,连连挥舞凳子扫打过去,骂道:“你这个丑婆子,我跟你拼了!”
地丑婆婆躲过她几次抡打之后,忽然一溜烟纵到店外,呷呷大笑道:“要打,到这外面来打吧!”
司马丝丝如影随形追了出去,追到门口,看见那天丑公公仍似没事,蹲在灶前看火,一时心头火发,手上的凳子便对准他的脑袋猛力砸了下去。
“噼啪!”一声裂响,凳子登时四分五裂。
天丑公公呆了呆道:“你干吗打我?”
司马丝丝见他脑袋分毫无伤,心中暗惊,当即一掠二三丈,脚未着地,右手便已掏出一把金钱镖,猛可一抖手,发出五枚金钱镖打向地丑婆婆,再一个旋身甩手,另五枚金钱镖也打向天丑公公。
她不愧是“千手怪侠”司马天虹之女,暗器功夫已练到出神人化,这时十枚金钱镖分击两人,看似撒出一把寒星杂乱无章,其实每一枚金钱镖都认准了敌人每一处穴道,端的厉害异常!
天丑公公就地一滚,滚出一丈开外,大叫道:“不得了!这是‘千手怪侠’的金钱镖呀!”
他翻滚的身法看虽笨拙滑稽,却将司马丝丝打到的五枚金钱镖完全避开,而且顺手接住了其中的两枚。
地丑婆婆则纵身拔起一丈多高,也完全避过五枚金钱镖的袭击,继之从空中俯冲而下,一掠便到司马丝丝跟前,呷呷大笑道:“你是司马天虹的女儿?好极了!你父亲十二年前打了老身一枚金钱镖,至今伤疤仍在,今天正好把账算到你头上!”
左掌猛扬,登时指风如矢,向司马丝丝的胸口抓了过去。
司马丝丝一个拧身错步,避过其攻击,同时右掌切向她颈项,左脚踢向她腹部,双招迸发,凌厉已极!
地丑婆婆和天丑公公乃是数十年前轰动武林的一对夫妇,武功之强,除了霸王拳庞德公、剑先生金履祥和千手怪侠司马天虹等少数几人之外,在武林中已少有敌手;他们夫妇练的是外家功夫,早已练得一身刀抢不人的神功,等闲之辈很难在他们手下走完五招,不过今天的对手是“千手怪侠”之女,地丑婆婆知她家传武学非常厉害,倒也不敢轻敌大意,这时见她掌脚齐出,竟然完全封住自己进退二路,不禁暗暗心惊,连忙一提真气布满全身。
“砰!砰!”
掌脚就这样同时击中她的颈部和腹部,这两下若是换了旁人,非得当场吐血倒地不可,哪知她却行若无事,笑嘻嘻道:“不错,可惜劲道差了些!”
掌出如电,一把扣住了司马丝丝的脉门。
天丑公公笑道:“老太婆,你下手轻些,这两人不是我们那个对头的门下。”
地丑婆婆道:“这丫头是司马天虹的女儿,十二年前,她老子打中了我一镖,今日正好拿她女儿出出气!”
天丑公公正要再开口,忽见令狐彰从店内走出来,不禁一呆道:“咦,你没死呀?”
令狐彰刚才假装中毒毙命,原想戏耍他们一下,不想地丑婆婆和司马丝丝很快就打到店外,这时听得司马丝丝已落入地丑婆婆之手,只好赶快走出来。
地丑婆婆一见他“复活”,也为之一呆道:“好小子,你真行——哎呀!”
司马丝丝趁她分神之际,突然骈伸两指抢点她双目,其实这两指没有一点力量,可是地丑婆婆一时不防,以为她还有力气动手,大惊之下,连忙松开她的脉门,顿足暴退。
司马丝丝跳到令狐彰身边,又喜又嗔道:“令狐彰,你真的没事么?”
令狐彰微微一笑道:“没事。”
司马丝丝不胜惊奇道:“他们‘天地二丑’是用毒的大行家,在他们的毒药之下没有不死之人,你怎能抗拒他们的毒药呢?”
她这一问,也正是“天地二丑”心里急欲明白之事,地丑婆婆忍不住接口道:“是啊!小伙子,老身刚才用的量虽不多,却可毒死几条牛,你怎能无事?”
令狐彰笑道:“我从小练习吃毒药,家师给我吃各种各样的毒药,目的就是怕我将来行道江湖为宵小所乘,如今我已能够抗拒许多种剧毒。”
语声一顿,继道:“不过,刚才我喝下的那杯毒酒,若真是千年冰蛇的毒液,只怕也早没命了。”
司马丝丝诧异道:“那不是千年冰蛇的毒液么?”
令狐彰道:“不是,千年冰蛇的毒液不可能拿到此地来。”
司马丝丝问道:“为什么?”
令狐彰道:“千年冰蛇产于天山绝顶,一百年也难得发现一条,一般的冰蛇年龄若不到百年以上,其毒液亦与普通毒蛇相同,没什么了不起;而冰蛇的毒液更有一种特性,它一旦离开寒冷地带,其毒必坏,比一般毒蛇更不如。”
地丑婆婆听得脸上变色道:“小子,你对冰蛇了解如此之深,令师是谁?”
令狐彰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话,继续向司马丝丝解释道:“我因知此种情形,故刚才她说‘千年冰蛇’时,我就知他们在唬人,也就敢于喝下那杯毒酒了。”
地丑婆婆又问道:“小子,你师父是谁?赶快说出来,免得伤了和气!”
令狐彰这才转望她冷笑道:“家师名讳恕难奉告,现在我倒要问你:你们夫妻在这儿开黑店,一共伤害了多少人命?”
地丑婆婆怒道:“谁说我们开黑店?我们若想发财,可以去京城打破国库,要搬多少就搬多少,谁也阻止不了我们!”
令狐彰对他们夫妻不了解,但已看出他们确非等闲之辈,便向司马丝丝问道:"你说,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司马丝丝道:“我爹说他们以前是一个武林巨魔的麾下二将,心黑手辣,杀人不眨眼,不过自从那巨魔死亡之后,这两人好像收敛了不少。”
天丑公公听了笑道:“我们‘天地二丑’早已洗手江湖,为了过日子,便在这儿开野店讨生活,不再干那杀人放火的勾当了。”
令狐彰道:“既是如此,今日之事可以作罢。”
天丑公公又笑道:“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我们虽然不再胡作胡为,但碰上武林髙手时,又不免有些心痒难忍,有时便出手跟人开开玩笑!”
令狐彰道:“我们两人是你们开玩笑的对象么?”
天丑公公点头道:“正是,刚才你们一进门,我老人家就已看出你们是高人之后,不过我老人家现在最大的兴趣是你!”
令狐彰微微一笑道:“我怎样?”
天丑公公道:“这世上知有‘千年冰蛇’之人少之又少,所以我可能认识令师,你说出令师的名号给我听听,说不定……说不定……”
令狐彰一笑道:“抱歉,家师不想认识任何人,也不想被人知道。”
天丑公公笑道:“我老人家是先礼后兵,你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你的师门来历!”
令狐彰道:“你是说动手?”
天丑公公点头道:"不错,我老人家一出手,你的狐狸尾巴就非露出来不可!”
令狐彰笑道:“你一定要这样的话,那就出招便是。”
说罢,示意司马丝丝退到自己后面。
司马丝丝自知功力不及地丑婆婆甚多,能不与她动手最好,当下乖乖地站到后边去。
天丑公公看见令狐彰手上握一把木剑,觉得奇怪,便问道:“那木剑是你的兵器么?”
令狐彰道:“是的。”
天丑公公道:"为什么不用真剑?”
令狐彰笑道:“你是武林前辈,怎么问这样幼稚的话?”
天丑公公当然知道敢于使用木剑的人,他的剑术造诣必已练到出神入化之境,他只是不相信令狐彰年纪轻轻就已身怀绝世剑术,听了令狐彰的抢白,不禁老脸一红,发怒道:小子,说话这样不客气,今天我老人家非好好教训你一顿不可!”
令狐彰横剑在胸,道:“请啊!”
天丑公公道:“混账!我老人家当年纵横湖海之时,你小子都还在你娘的肚子里,若论辈分,我当你爷爷都够格,你敢卖狂?”
令狐彰道:“你是说要我先出手?”
天丑公公点头道:“是呀!”
令狐彰一笑道:“好,小心了。”
“了”字尾音还在空中缭绕,木剑倏忽已刺到他咽喉三寸之处。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天丑公公一见他出剑快得异乎寻常,心中一惊,不敢怠慢,急忙一个拧身错步避过来剑,同时掌出如电,向令狐彰的腰上抓去。
不料手掌再发,眼前的令狐彰忽然一闪而没,继之发觉一道劲风袭临自己的背部,不禁大吃一惊,赶紧上身前倾,右脚猛抬倒踢出去。
这等于是一种同归于尽的打法,但其实是不得已之举,因为除此而外,任何招式或身法都无法破解令狐彰刺近背心的一剑。
地丑婆婆一见丈夫才一开始即处于危殆的局面,也为之大惊失色,脱口道:“不能轻敌!”
也就在天丑公公抬脚倒踢之际,令狐彰已到了空中,悄然一剑点向天丑公公的百会穴!
这又使天丑公公大感意外,他口中“嘿”了一声,前倾的身子猛可一翻,手脚齐出,又踢又抓!
哪知令狐彰虽然身在空中,身手却能活动自如,只见他刺下的一剑忽然一缩再一吐,避过了天丑公公的截击,于瞬间又刺到了天丑公公的腹上。
天丑公公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因为他的手脚落空之后,再要破解令狐彰的第二剑已万万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木剑已点上自己的腹部,哪能不为之胆战心惊?
地丑婆婆看出丈夫已无法逃过那一剑,再也不顾什么武林前辈的身份,一声怪吼,身形猛扑而上,人未扑到,隔空一掌拍了出去。
这一掌打得正是时候,掌风适时撞中令狐彰刺的木剑,将木剑震开一尺五六寸,天丑公公得此一解,急忙翻身跃开,虽然没有受伤,脸色却已一片苍白,犹如死里逃生似的。
地丑婆婆紧接着再拍出一掌,喝道:“小子,老身跟你走几招试试!”
她的掌风凌厉如涛,登时将令狐彰撞出二三丈,但令狐彰仍能控制身手,飞出二三丈后,只见他左掌后挥,飞势立止,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地丑婆婆一呆之后,不禁赞叹道:好小子,果然了得!”
正要再抢前攻击,一旁的天丑公公已开口喝道:“住手!住手!”
地丑婆婆闻言后退一步,错掌护胸,转顾丈夫问道:“怎么呢?”
天丑公公神色激动,道:“老太婆,你看清了他刚才空中发剑的招式没有?”
地丑婆婆道:“看清了呀!”
天丑公公表情十分严肃,道:“你觉得那一招像什么?”
地丑婆婆眼睛一转动,忽然脸色一变道:“莫非竟是‘天鹤下界’?”
天丑公公点头道:“正是!”
地丑婆婆神情也激动起来了,回望令狐彰又惊又喜道:“小哥儿,天鹤先生是你何人?”
令狐彰摇头道:“不认识。”
那司马丝丝听到“天鹤先生”四个字,浑身为之一震,面上也流露出惊骇之色。
地丑婆婆又问道:“那么,地蛇夫人是你何人?”
令狐彰又摇头道:“你说的这两个名号,我听都没听说过。”
地丑婆婆叫嚷了起来:“不可能!不可能!如果你不是天鹤先生或地蛇夫人的传人,刚才怎么会使出那一招‘天鹤下界’?”
天丑公公忽然双膝一屈,跪倒在地,向令狐彰叩拜道:“天可怜见,老奴今天终于见到小主人,请受老奴夫妇一拜!”
地丑婆婆也连忙跪下磕头,道:“没错!没错!你一定是小主人!哈哈,这太好啦!这太好啦!”
令狐彰顿时感到满头雾水,赶紧闪到一边,说道:“你们一定弄错了,我不是什么天鹤先生或地蛇夫人的传人!”
地丑婆婆又对着他连连磕头,道:“你是!你一定是!”
天丑公公接口道:“小主人,你听老奴说明白,我们夫妇当年是‘天鹤地蛇’的麾下二将,我叫侯二郎,我老妻叫施贞,当年我们一直追随着主人夫妇,自从二十年前主人夫妇失踪之后,我们一直在寻找他们的下落,可惜一直没有他们的消息,想不到今天却在此见到了这位小主人——”
令狐彰连连摇头又摇手,道:“慢来!慢来!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天鹤先生’和‘地蛇夫人’,你们真的看错人了!”
天丑公公道:“可是,你刚才使的那一招分明是我主人公的‘天鹤下界’没错呀!”
令狐彰道:"那是我临机应变的招式,不是家师传授的。”
地丑婆婆一听这话,立刻站起,面现狐疑道:“那你师父是谁?”
令狐彰逋:“家师名讳,恕难奉告。”
地丑婆婆道:“为什么?”
令狐彰道:“因为……唉,我实跟你们说了吧,我虽然跟随家师习武十多年,却一直不知家师的姓名,因为她一直不肯说。”
地丑婆婆道:“令师是男是女?”
令狐彰摇头不答。
地丑婆婆又问道:“他多大年纪?”
令狐彰仍然摇头不答。
地丑婆婆焦躁起来,嚷道:“嗳!嗳!你这年轻人究竟怎么了?你不愿说出令师的姓名,就说说他是男是女也不妨呀!”
令狐彰沉吟有顷,道:“抱歉,我能说的只有一点,我不是什么‘天鹤地蛇’的传人。”
他接着抱拳一礼道:“告辞!”
他向司马丝丝使了个眼色,随即迈步向路上行去。
地丑婆婆大急道:“不成!你把话说明白,老身不准你走!”
说着,便要上前拦路。
天丑公公拉住她,道:“算了,老太婆,让他们去吧!”
地丑婆婆见丈夫连使眼色,已知丈夫之意,便不再上前拦路,只大声道:“小主人,我们夫妇对主人忠心耿耿,如果你是他们的传人,我们夫妇愿听你差遣,水里水去,火里火去!”
令抓彰不答,与司马丝丝快步往前疾走,很快便消失在黑茫茫的夜色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