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晨,百无忌与解语花辞别裴老二下山,在山下找到坐骑,随即溯江而上,向蜀东巫山赶去。
昨夜,他们与裴老二一直喝酒聊到深夜始就寝,故两人没有私下交谈的机会,这时上了路后,解语花立刻问道:“百无忌,你对昨夜裴老二所说之事,看法如何?”
百无忌道:“海门姬家的嫌疑越来越大,不过仍不能就此断言姬家就是灭门惨案的凶手。”
解语花道:“对,姬亚侠侠名甚著,就算他与宋家兄弟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恩怨,以他平日的为人来看,应不致下此狠毒的手段。”
百无忌道:“要査出姬、宋二家有何摩擦并不困难,只要找到宋忠的妻儿就知道了。”
解语花道:“但要找到宋忠的遗孀只怕不容易呢!”
百无忌道:“我相信,如果宋忠的妻儿确实未死,云家必知其住处,怕的是云出岫不信任我,不肯透露他们母子的居处罢了。”
解语花道:“你是‘太湖钓叟寒柏舟’的传人,令师的大名无人不知,云出岫怎会不信任你?”
百无忌笑道:“可是我脸上并没有烙上‘我是太湖钓叟的传人’的火印啊!”
解语花笑道:“这简单,我替你烙上不就得了?”
两人一路说笑,在途中借宿一宵,第三天晌午己抵达名闻天下的巫山。
巫山有十二峰,其九可见而三不知,山中重岩叠嶂,隐蔽天日,就中以神女峰最为奇峭纤丽,山下有神女庙,传说是赤帝之女,未行而卒,葬于巫山之阳,故曰:“巫山之女”……
云家,就在神女峰下的一处山腰上。
百无忌和解语花抵达云家时,已是薄暮时分,举目望去,云家的庄院虽不如姬家海堡那种规模雄伟的气派,却也建造得十分高雅别致,如山中隐士,傲然孤立。
但是,两人走近庄门时,却发现庄门紧闭,门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四个大宇:
“谢绝访客”!
纸张很新,分明刚贴上不久的。
百无忌大感讶异道:“这是怎么回事?”
解语花亦脸呈迷惑道:“是啊!这‘谢绝访客’四个字是刚贴上去的,倒像是预知咱们要来而贴出来挡驾的。”
百无忌道:“他们事先知道我要来么?”
解语花道:“可能知道,因为你已经去过南门溪的宗家,海门的姬家,洞庭的左家……”
百无忌皱眉道:“我不相信这张‘谢绝访客’的纸是针对我而贴的,他们云家没有理由拒绝我的拜访。”
解语花微微一笑道:“所谓没有理由拒绝,只是你个人的想法。”
百无忌一怔道:“怎么说呢?”
解语花道:“我猜云家可能不愿惹麻烦,或是另有隐情。”
百无忌道:“这下怎么办?”
解语花笑道:“看你自己啦!”
百无忌道:“我千里通迢才到此处,岂可不见上云出岫一面?”
解语花道:“那就敲门。”
百无忌乃上前叩门。
叩了一阵门环后,才听大门内有人冷冷问道:“什么人?”
百无忌答道:“在下百无忌,是太湖钓叟的传人,今日有事专程前来拜访云大侠,烦请通报一声。”
门内人不改冷冰冰的语气,道:“对不起,敝庄谢绝访客,足下没有看见门上的贴纸么?”
百无忌大声道:“在下远从太湖而来,有重要事情要与贵庄云大侠面谈,请去转告一声,就说在下是太湖钓叟——”
门内人截口冷冷道:“抱歉,敝庄主吩咐过了,任何访客均不接见,皇上驾到亦同!”
百无忌道:“为计么?贵庄出了什么事?”
门内人道:“无可奉告,请回去吧!”
百无忌很不高兴,道:“在下跋涉数千里路才到此处,除非贵庄说明谢绝访客的理由,否则在下不走!”
门内人道:“不走,足下就在外面站着好了。”
百无忌又大声道:“在下是为宋家灭门惨案之事而来的,贵庄与宋家是世交,贵庄主必愿接见在下,请去通报一声如何?”
门内人不再回答。
百无忌有点冒火,冲口道:“你们不开门,在下只好硬闯了!”
门内人冷笑道:“那你就闯闯看,我们云家说一声不见访客,天下武林无一人敢无礼硬闯!”
百无忌回对解语花道:“我要闯一闯看,你在此等我。”
说着,将长剑和身上的包袱解下递给解语花。
他不带剑入庄,是要让云家人明白自已此来没有歹意,解语花却不以为然,低声道:“你不带这东西进去,万一受到围攻,如何抵抗?”
百无忌道:“不妨。”
解语花拉住他道:“你别冲动,再仔细考虑一下,我想云大侠拒绝会客必有重大原因,你这一硬闯进去,只怕会弄得不可收拾呢。”
百无忌道:“我不管,我非要见上云出岫一面不可,万一我出不来,就烦你去太湖见家师,把经过情形说给他知道。”
解语花道:“我陪你进去吧?”
百无忌神色一严道:“你说过的,不过间我任何事情!”
解语花耸耸肩,一脸无奈地道:“好吧,祝你好运!”
百无忌当即一纵身,从大门上横飘而过,进入云家的庄院内。
不料身形尚未落地,三柄利剑已向他身上吐到,出手攻击的是三个健壮大汉!
幸好百无忌已有提防,一见三个大汉振剑攻到,立时双掌下拍,喝道:“看掌!”
他摆出了打出“劈空掌”的架势,那三个大汉以为他真有隔空发掌伤人的能力,心中一惊,刺出的长剑为之一顿。
他便抓住机会一脚弹踢而出,砰的一响,踢中其中一把长剑的剑板,身子便借力横窜,落到两丈开外的空地上。
那三个大汉发觉上当,勃然大怒,同声怒叱,一齐抢步运剑追击过去。
云家是武林十二诸侯之一,他们的剑法名称十分有趣,名叫“云雨巫山痛断肠”,其含义可不是指男女之情事。
据说“云雨”二字暗含阴阳调和,“巫山”二字暗含巫山十二峰的“其九可见而三不知”,亦即他们的剑法中有几招是极其诡谲令人难测的。
而“痛断肠”是形容遇上这门剑法者的下场而言。
当年的云四逸就凭着这门“云雨巫山痛断肠”而名列十二诸侯之一,亦可见这门剑法的厉害了。
百无忌虽是名家弟子,已练就一身奇特的武功,但此时手无寸铁,要同时对抗三个云家门下的三柄利剑的围攻,自是吃力万分。
他勉强躲过三个大汉的十几剑后,心知再打下去非死即伤,便大叫一声道:“住手,听我一言!”
巫山云家毕竟不是邪派人物,三人闻言便停止攻击,其中一人沉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百无忌一屁股坐到地上,笑道:“你们要杀便杀,我不跟你们打了!”
那人怒道:“小子,你想耍赖?”
百无忌笑道:“不是耍赖,在下今日前来贵庄拜谒云大侠,并无一点恶意,没有与诸位打斗之理,师出无名,打个什么劲呀!”
那人喝道:“不打,快滚出去!”
百无忌摇头道:“不,不见上云大侠一面,在下绝不离开。”
那人厉声道:“你不走,我们便宰了你!”
百无忌道:“是,诸位一定要杀人的话,便请动手,在下闭目等死。”
说罢,闭上眼睹,摆出坐以待毙的姿态。
那人气得暴跳如雷,骂道:“混帐东西!岂有此理,亏你还是太湖钓叟的传人,敢情是个无赖!”
百无忌来个老僧入定,不言不动,
另一大汉冷笑道:“师兄,这小子大概认定咱们不敢杀他,小弟砍他一剑,将他扔出去!”
说着,跨前一步,扬剑砍下——
“住手!”
忽然,十几丈外传来了这声喝止。
那大汉的长剑本已砍到百无忌肩膀上,再往下二三寸便可砍下百无忌一条胳臂,听到喝声,立时刹住了剑势,收剑后退。
发出喝声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华眼青年,此人面貌清瘦,有一对浓密的剑眉,举止颇为高贵,正从庄厅中缓步走过来。
三个大汉连忙收剑肃立。
华服青年走到百无忌跟前,神色冷竣地问道:“足下是太湖钓叟寒柏舟的传人?”
百无忌睁开双目,含笑答道:“正是,敝姓百,贱名无忌。”
华服青年轻哼一声道:“名家弟子而耍无赖,我未曾见!”
百无忌道:“在下跋涉数千里路才到贵庄,确有要事拜谒贵庄云大侠,而贵庄拒人于千里之外,未免不通人情吧?”
华服青年以严厉的口气道:“我们云家有权拒见任何访客!”
百无忌道:“在下发现那张谢绝访客的纸是刚贴上去的,似乎是针对在下一人而贴,基于此,在下更非见见云大侠不可!”
华服青年道:“家父不愿会客,自有原因,你若是明白事理之人,请即退出!”
百无忌道:“不,在下在追査一件箱尸命案,此事与武林十二诸侯有关,在下已拜访过宗、姬、左三家,贵庄是我要拜访的第四站,要是令尊不愿见我,那么我只好将此事公诸武林。”
华服青年道:“公诸武林什么?”
百无忌道:“宣布你们云家有杀人的嫌疑!”
华服青年面色一变道:“你说什么?我们云家杀了什么人?”
百无忌道:“你们杀害了一个青年,将他沉尸太湖。”
华服青年大怒道:“放屁!你有何证据证明我们云家杀了人,将人沉尸太湖?” *
百无忌道:“你们杀人的凶器是一把匕首,它是当年神兵先生所铸造的十二诸侯之一;你们杀了人后,便将那把匕首连同尸体丢入一个铁箱中,将之沉入太湖之底……”
其实,他对云家并无怀疑,之所以如此信口胡言,目的是要逼云出岫现身接见自己;因为人命关天,云家如未杀人,听了他这样的指控,云出岫自然不会再坚持“谢绝访客”了。
哪知华服青年听了他的指控后,忽然不怒反笑,仰天哈哈大笑道:“小子,我知道你这样胡说八道的用意,但是我告诉你:不论你怎么造谣中伤,使尽各种激将之法,家父一样不会接见你!”
百无忌一听他称云出岫为“家父”,始知他是云出岫的儿子,当下抱拳一礼道:“原来是云公子,请问大名如何称呼?”
华服青年恢复冷竣的态度,答道:“我不想回答你任何问题,你出去吧!”
百无忌道:“那么,请说明令尊大人不思接见我的理由,若理由充分,在下自当会退出。”
华服青年道:“莫须有。”
百无忌不禁冷笑道:“这是秦桧诬杀岳飞之词,你们云家是武林十二诸侯之一,是伸张正义的武林世家,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
华服青年道:“我们云家没有干过一件亏心事,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没有什么不可说的!”
百无忌越来越肯定云出岫不愿接见自己必有重大的隐情,而这个“隐情”必定与太湖的箱尸案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自己若能见到云出岫,对箱尸案将会有重大的突破。故打定主意不见云出岫一面绝不退出,当下以坚定的语气道:“既然你们云家没有干过一件亏心事,就没有拒绝接见我的道理,今天我不见上令荨大人一面,.绝不离去!”:
华賑青年眉毛一扬,目放精光道:“你要我把你扔出去?”
百无忌哈哈一笑道:“只要你云公子有此本事,这倒是唯一的办法。”
华服青年大怒道:“你站起来!”
百无忌笑道:“对不起,今儿个我百无忌耍无赖是耍到底啦!”•
华服青年忍不住了,突然欺身一掌拍出,厉叱道:“你找死!”. .
云家以剑术扬名天下,但这并不表示他们除了剑术之外就不擅长别的功夫,此刻华服青年攻出的一掌,手法就极高明,去势虽然不快,百无忌却已看出它蕴藏着多种变化,威力极强。
百无忌不敢不避,一个翻身滚出寻丈,而身形刚刚向上跃起之际,华服青年的第二掌已攻近他的腰部,他赶紧旋身错开一步,同时挥掌迎击来掌——
“拍!”
双掌接个正着,由于双方都发出了内家真力,故撞击力极大,双方均被震得倒退了一步。
华服青年因在盛怒头上,故采取凌厉攻势,于退后一步的次瞬间,突然身形半转,快速的横腿扫出,右腿“呼”的一声便扫临百无忌的胸口!
百无忌身形向下一伏,骈伸二指反点其足心上的涌泉穴,以轻巧对付刚猛。
不料华服青年扫出的一腿奇快无比,虽然没有扫中百无忌,却也没被百无忌点中,不仅如此,他的第一脚扫空之后,第二脚紧趿着扫到……
但见他身如陀螺疾转,一脚紧接着一脚连续扫出,而且忽上忽下,既刚猛又诡奇,迫使百无忌不得不连续倒纵退避。
原来,这是他们云家的另一绝技,名曰“连环十八踢”,可以在地面上施展,也可以在空中施展,一经使出,少有人能完全躲开。
但百无忌全部躲开了。
他身子灵活得像猿猴又像燕子,腾伏闪窜,以各种巧妙的身法躲过了华服青年的“连环十八踢”;一个攻势威猛,一个闪避巧妙,使得在场的云家门下看得如醉如痴,在心中喝彩不已。
华服青年一见百无忌躲过了自己的“连环十八踢”,心中也很佩服百无忌的能耐,但这种佩服并未滅轻他心中的恼怒,他随即改变攻击的功夫,使出一路怪异的拳法,一拳跟着一拳地挥了出去。
百无忌不愿将局面搞得不可收拾,故始终采取守势,没有施展师门绝技反击,只是一味的招架或闪避……
这样打了约莫一刻时之久,攻击者没有得手,防守者也没有失手。
华服青年的攻势威力不减,百无忌的躲避身法亦灵活如初,看上去是很难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了。
就在此时,从庄厅上传出了一个淸悦的声音:“鹏儿,别打了!”
声音不大,可是传到场上字字淸晰,就如在你身边发话似的!
华服青年一闻此言,立即停止攻击,纵退寻丈,但仍对百无忌怒目而视,满面敌意。
百无忌举目一望,看见一位仪表不凡的老人正从厅中步出,料定必是云出岫,心中暗喜道:“云终于出岫了!”
不错,老人正是十二诸侯之一云四逸的儿子,如今的云家主脑云出岫!
此老年约六十五,胡子已花白,但步履好轻快,当真如云出岫,一眨眼就已来到场上。
百无忌抱拳道:“是云老前辈么?”
老人点点头,表情非常严肃,似乎心情很沉重的样子。
百无忌道:“晚辈百无忌,家师是太湖钓叟,无事不登三宝殿,但不料要见您老一面竟是如此之难!”
云出岫没有多说话,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递给百无忌,这才说道:“老夫已从你刚才的谈话中得知你的来意,这把匕首便是先父拥有的十二诸侯之一,你仔细看看吧!”
百无忌检视无讹,便双手奉还,道:“晚辈还要请教您老——”
云出岫突然截口道:“老夫生了五个儿子,长子云旭、次子云沛、三子云鹏、四子云彬、五子云钰;你如想探询我的儿子们是否都在,现在我就回答你:我的幺儿云钰失踪了!”
百无忌一惊道:“失踪多久了?”
云出岫神色激动道:“三天!”
百无忌只道箱中死者即是他的幺儿云钰,一听云钰失踪三天,不禁一呆道:“三天?”
云出岫似在努力抑制情绪,但仍不免流露出一股悲愤之色道:“不错,我儿失踪三天了!”
百无忌问道:“令郎多大年纪了?”
云出岫道:“今年二十二岁。”
百无忌道:“那么,他可能有事暂时离家,只是三天不见人,不能称之为失踪。”
云出岫道:“对,应该说被人劫持较为贴切!”
百无忌又是一呆道:“什么?令郎被人劫持?已证明确实被人劫持了么?”
云出岫沉声道:“不错,对方捎来了一封信,警告我若要保全儿子的命,就不要和你相见,不要回答你任何问题,现在你明白了吧!”
百无忌明白了。
一瞬间,他心中充满了歉疚之情,他万料不到凶手已先自己一步做了这样的安排,难怪云出岫要给自己闭门羹,而自己不知底蕴强行闯入,如此一来,只怕要连累云家老么命丧凶手之手了。
他呆了半晌,才向云出岫拱手一礼道:“很抱歉,晚辈不知此事,好在云老前辈尚未回答晚辈的任何问題,凶手谅不致加害令郎,晚辈就此吿辞。”
语毕,转身欲出。
云鹏喝道:“慢着!”
百无忌煞住脚步,回头道:“云兄,为了保全令弟之命,我想最好不要再多谈。”
云鹏却向他父亲说道:“爹,对方的信上说,要是咱们父子能将他收拾下来,老幺便可获释返家。爹的意思怎样?”
百无忌心头一阵抽紧,暗忖道:“原来凶手还开出这个条件,这下我百无忌死定啦!”
他自认有能力应付云鹏或云家门下的攻击,但若是云出岫亲自出手,那自己想活着离开云家的机会就十分渺茫了。
而云出岫会动手收拾自己么?
他断定云出岫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机会,云出岫虽是侠义中人,但为了救回儿子一命,很可能会这样做,这世上勇于大义灭亲的人毕竟不多啊!
当下,他转回身子,面对云出岫而立,等着他做决定。
他不想夺路而逃,因为他知道云出岫若决定出手,自己绝对逃不掉,既然逃不掉,他就不愿示弱于人。
云出岫不言不动,不过表情十分复杂,看得出他心中正在天人交战……
云鹏等了一会,见父亲仍在犹豫不决,突然说道:“爹,就由孩儿来吧!”
说毕,向在场的云家人做了个手势,在场的云家人会意,立刻有人抛给他一柄长剑。
云鹏接剑拔出,向百无忌欺了过去。
“站住!”
云出岫仿佛从迷茫中突然清醒,赶紧开声喝阻,并上前夺下儿子云鹏的长剑。
云鹏目涌泪光道:“爹,我们不知道老幺落在何人手中,这是唯一救回老幺的机会!”
云出岫摇摇头,长叹一声道:“鹛儿,咱们云家能在武林中立足,凭的可不全是武功……”
语声一顿,又道:“咱们与对方没有任何过节,对方之所以劫持你弟弟,目的只是不要咱们回答任何问题,咱们只要依了他,你弟弟便不致于被害。”
云鹏道:“可是对方也不会立刻释放弟弟啊!”
云出岫喟然道:“咱们父子只要置身事外,你弟弟总有回来的一天。”
他说到这里,向百无忌挥挥手道:“你去吧!永远不要再来,再来的话,老夫只怕就要改变心意了!”
“抱歉!”
百无忌对他深施一礼,随即纵身而起,越过围墙,落到云家庄门外面。
解语花见他无恙,如释重负的急问道:“怎么回事?”
百无忌一言不发,跨上坐骑,这才说道:“咱们走吧!”
一抖马索,催骑驰离云家。
解语花纵马追上,又问道:“你见到了云出岫没有?他怎么说?”
百无忌没有回答,默默的驰出一段山路后,才突然说道:“解姑娘,你知道么?咱们的一举一动已全在凶手的监视之下,凶手就在咱们身边!”
解语花吓了一跳道:“怎么说呢?”
百无忌道:“凶手已捷足先登,劫走了云出岫的幺儿云钰,威胁云出岫不得回答我任何问题;这就是云家在门外贴出‘谢绝访客’的原因!”
解语花惊讶道:“那么,云出岫有没有回答你任何问题?”
百无忌道:“没有。”
解语花轻吁一声道:“凶手这一招真高明,不过由此看来,云出岫必知箱中死者是谁,所以凶手才会来这一手。”
百无忌点头道:“不错,凶手捎信给云出岫,除了瞀告他不得回答我任何问题之外,还建议云出岫杀死我以换回他儿子的命。”
解语花道:“还好云出岫没有这样做,否则你只怕出不来了。”
百无忌道:“是的,我原以为云出岫会这样做,幸好他还能明辨是非,他是一位可敬可佩的老人。”
解语花问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百无忌道:“凶手虽然使出这手段,但情况已渐趋明朗,可以肯定凶手是谁了!”
解语花道:“是谁?”
百无忌道:“海堡的姬家!”
解语花道:“你是根据裴姓猎户那句话所下的判断?”
百无忌道:“不错,西陵峡宋家被灭门之前一个月,姬亚侠曾到过宋家,根据裴姓猎户的描述,姬亚侠脱不了关系!”
解语花道:“可是,宋家的灭门惨案和箱尸案有关连么?”
百无忌道:“云、宋二家是世交,云出岫必知杀害宋家的人是谁,而凶手既然威胁他不得回答我任何问題,可知两案必有关连。”
解语花道:“云出岫若知杀害宋家的凶手是谁,为何秘而不宣?”
百无忌道:“可能云出岫虽然知道却找不到充足的证据,故不敢公布。”
解语花叹道:“真可惜,明明云出岫可以提供你破案的线索,现在却因儿子被绑架而不能说出一切;为了他儿子的性命,你也不能逼他啊。”
百无忌道:“是的,所以我不能再与云家的人接触了,好在情况显示姬亚侠的嫌疑最大,我有追査的对象,不怕破不了案。”
解语花道:“你首先必须査明姬家与宋家有何过节,査明之后,才能向姬亚侠兴师问。”
百无忌道:“当然。”
解语花问道:“但要怎么迫査呢?”
百无忌道:“很简单,如果宋、姬二家有仇恨,其他的数家必有一两家知道,咱们顺道前往山西石楼山的漆雕家打听一下,如果他们不知情,咱们再去神池的段家拜访,我相信总有一两家知悉宋、姬二家交恶的内情。”.
于是,他们策马北上,这又是一段漫长的路程,奸在两人同行不寂寞,尤其解语花确如一朵解语花一般,对百无忌不但百依百顺,而且一路上对他照頋得无微不至,使得百无忌渐渐对她动了真情。
因此,尽管路途遥远,百无忌的心情却是愉快的,即使是荒山野径,在他眼中都变成了美丽的图画。
他对解语花本来是有戒心的,但自从在骑田岭证明了她的身份之后,对她已无一点怀疑……
他们连程疾赶,第八天午后,已然赶抵山西的石楼山了。
武林十二诸侯之一的漆雕奎,传说他母亲当年在逃饥荒逃到石楼山下生下了他,后来他成为一位武学宗师之后,便在石楼山建造一座“怀慈山房”,以纪念其母亲。
如今漆雕奎已逝世多年,他的两个儿子漆雕龙和漆雕虎仍在“怀慈山房”居住,兄弟俩已年过五十,虽然锋芒不及其父,在山西一境的武林中仍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百无忌和解语花在抵达石搂山之前打听清楚:漆雕龙生有四女一男,儿子名叫漆雕光辉,今年才十九岁。
漆雕虎则生有二男二女,两个儿子一名漆雕世英一名漆雕世雄,年纪反而比漆雕光辉大,都已是二十几岁的青年了。
此外,百无忌最想知道的情况也有了答案:漆雕兄弟的儿子均健在无恙,没有人离奇失踪。
不过,百无忌此行的目的除了要査明他们漆雕家所拥有的那柄匕首是否存在之外,主要是希望从他们兄弟口中探询有关宋、姬二家“交恶”的内情,故并无白跑了一趟之感。
怀慈山房建筑在石楼山南面的山腰上,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山庄,可是当百无忌和解语花乘马抵达山庄大门外时,他们突然呆住了。
因为,大门上也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谢绝访客”!
百无忌的脑门好像挨了一棍,一时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倒是解语花比较能够“适应”这种情况,她耸耸肩膀,苦笑道:“又被凶手捷足先登了!”
可不是么?世上绝对没有这样的巧事,巫山的云家在大门外贴了一张“谢绝访客”的纸条,如今石楼山的漆雕家也在大门外贴上了这样的纸条,这除了说明漆離家也有人被凶手劫走之外,还有什么别的缘故?
百无忌发呆良久,才栗然一叹道:“咱们下山去吧!”
解语花道:“不进去问个明白?”
百无忌摇头道:“不能进去,我不能连累漆雕家的子弟受害!”
解语花道:“不错,毫无疑问,漆雕家必有人落入凶手的手里。可是……他们这些武林十二诸侯的后人,就这样屈服在凶手的淫威之下?”
百无忌苦笑一下道:“如果你有个儿子落入身份不明的人物手中,又不知你的儿子陷身何处,你能不屈服么?”
解语花轻叹一声道:“看样子,凶手不是单独一个人,而是一个门派,他知道你在追査箱尸命案,故一处一处断绝你的追査之路……”
百无忌拨转马头,循原来的山路下山。
解语花仍在他身边跟着,问道:“如今还去神池的段家么?”
百无忌摇头道:“不去了,多去一个地方,就多害一个人遭殃……”
解语花道:“你打算放弃追査?”
百无忌道:“不,家师说过一句话:世上最悲惨者莫如冤沉海底;我一定要设法抓出那个凶手,替死者伸冤!”
解语花道:“可是凶手已将你的追査路线一一断绝,你要如何继续追査?”
百无忌道:“咱们直接去见姬亚侠!”
解语花道:“要是他不承认呢?”
百无忌冷笑道:“你刚才说过的:凶手不是单独一个人,而是一个门派,既然如此,就有许多方法可施,姬亚侠如不肯承认,我有许多办法对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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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西的石楼山折返海门的海堡,全程将近三千里路,百无忌怕解语花不耐长途跋涉,于下了石楼山后,便向她笑问道:“咱们又有一段漫长的路要赶,你还是决定跟着我么?”
解语花道:“我反正无亲可投,到哪里都一样,而且跟你在一起可以浏览各地的湖光山色,我一点都不以为苦,你别替我担心。”
百无忌笑道:“这么说,你是跟定我了?”
解语花道:“是的,直到你说:‘解语花,我不喜欢你,你走你的吧!’为止——你什么时候会对我说这句话?”
百无忌道:“我不会这样说,我可能会说:‘解语花,你既然不嫌弃我百无忌,索性嫁给我算了。’——我若是这样说,你如何回答?”
解语花含羞带笑的低下鳔首,道:“我的回答是:荽是你现在就放弃追查箱尸命案,我便跟你去太湖见你师父,只要他老人家不反对……”
百无忌道:“你希望我放弃追査?”
解语花道:“不,但在案情未破之前,你有成亲的心情么?”
百无忌道:“没有,
解语花道:“所以,现在你向我求婚好像太早了一些。”
百无忌哈哈笑了起来。
解语花微笑道:“咱们白跑了八天的路,你似乎一点也不沮丧,为什么?”
百无忌笑道:“因为我跟家师学钓鱼,已经学到了耐心;你知道钓鱼要有耐心,只要有耐心,总会钓到鱼的。”
解语花道:“你现在要钓的是一尾最狡猾的鱼,他不肯吞下你的鱼饵。”
百无忌道:“不要紧,他不肯上钩,我便撤网……对了,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凶手宁愿大费手脚劫持云家和漆雕家的子弟,而不来个釜底抽薪把我杀了?”
解语花道:“上次在洞庭湖不是发生过一次么?”
百无忌道:“不错,但洞庭湖之后,他们应有很多下手的机会,可是他们没再下手。”
解语花道:“我也猜不透,也许你很小心谨慎,他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吧?”
说话间,路经一间凉亭,只见凉亭上放着一桶茶水,桶上写着“奉茶”二字,而此刻亭上坐着一个年约六十的老人,正在亭上喝茶歇脚。
老人的打扮像个贩夫,衣着平凡,穿一双草鞋,戴一顶竹笠,身边放着一只布袋,里面盛着满满的东西,不知是何物。
他见百无忌二人将从亭外经过,忽然举手招呼道:“二位,天气这么热,下马喝杯凉茶凉快凉快吧!”
百无忌见那茶桶是旧的,那“奉茶二字也有些模糊不清了,知是善心人供给路人解渴的,当即勒住坐骑道:“你要不要喝一杯解解渴?”
解语花道:好呀!”
于是,两人下马入亭。
茶桶旁边放着几个粗碗,百无忌掏了一碗茶,自己先尝了一小口,确定茶中没有毒,才递给解语花。
那老人笑眯眯道:“这是很普通的雨前,味道不好,只是供路人解渴罢了。”
百无忌对他点头笑笑,也掏了一碗坐下来喝。
老人笑问道:“老弟,你常喝茶么?”
百无忌答道:“喝的。”
老人又问道:“你喝的哪种茶?”
百无忌道:“小可随便喝,不太讲究。”
老人道:“不,喝茶一定要讲究,好茶和坏茶差别太大了,老汉卖的这种茶叶是青茶上品……”
他一边说一边解开布袋口,敢情那是一袋茶叶,他用手掏出一些递到百无忌鼻下,接着道:“你闻闻看,很香是不是?老汉这一袋青茶是为城里的陆员外送去的,他是老汉的老顾客。”
百无忌微微一笑道:“老丈是本地人?”
老人忽然压低声音道:“不是,我是巫山云家的人,敝姓夏,夏丙丁!”
百无忌怔住了。
老人又低声道:“已仙逝的云四逸是家师。云出岫是我师兄,我们住在一起,他命我乔装茶贩和你见面谈谈。”
百无忌心中大喜,举目四望一眼,也低声道:“此处四野宽广,是谈话的好地方;不过请恕小可放肆,您老如何证明是云家的人呢?” -
夏丙丁道:“那天你去巫山时,我也在场,你闪避‘连环十八踢’的身法十分高明……”
百无忌道:“您老夸奖,现在小可相信您是巫山云家的人了。”
夏丙丁望望解语花,含笑问道:“这位姑娘是……”
百无忌道:“她姓解芳名语花,是小可的红粉知己,您老可以放心说话。” ,
夏丙丁抓了一把茶叶托在掌心上,低声道:“我师兄的幺儿云钰被不明身份的人掳去,至今生死莫测,而从对方捎来的信上所提出的警告,我们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在阻止你追査一桩命案,我师兄要我和你谈谈,了解详细情形。”
百无忌便将在太湖底下发现一个铁箱开始说起,一直说到在他们云家尝到闭门羹为止,然后说道:“小可怀疑箱中死者可能是武林十二诸侯的后人,而经过几个月来的追査,我认为死者可能是宋忠的儿子宋世杰,换句话说:当年宋家遭到灭门慘事时,虽有宋忠的妻儿逃出火窟,但很可能后来凶手又找到了宋世杰,乃斩草除根将他杀害。”
微微一顿,继道:“而巫山云家与西陵峡的宋家是世交,关于宋家被灭门的惨局,云老前辈可能知悉内情。那天小可去云家的目的一来是要索观匕首,二来是希望云老前辈提供一些线索,不料凶手竟将云老前辈的幺儿劫走,这是小可始料所不及之亊,但愿小可那天的行为没有危害到云少爷才好。”
夏丙丁明白了一切事情之后,皱眉沉吟有顷,问道:“二位今日去石楼山拜访漆雕家,结果情形如何?”
百无忌道:“漆雕家的门外也贴上‘谢绝访客’的纸条,可知漆雕家也有人落入凶手之手,小可恐危害到漆雕家子弟的性命,立即回马下山。” .
夏丙丁又沉吟半晌,道:“关于宋家被灭门之事,我师兄曾追査了好几年,可惜没有査出纵火者为谁,这因为宋仰岳宋老爷子在世之日树敌极多,宋老爷子为人刚烈,嫉恶如仇,每有黑道人物为恶犯在他手里,总是不肯轻饶,故对他怀恨的黑道人物太多了。那一次的纵火事件,很可能是许多黑道人物联手干的,事后各自呈散,要査也无从査起。”
这时,有几个行人走近凉亭,他立刻提高嗓门道:“说起武夷大红袍,这可不是假的,由于那些茶树都生长在悬崖上,树干入云,高不可攀,因此寺僧便训练猴儿上树采茶,猴儿采茶的时候,身穿红衣,故而称为大红袍;老汉也喝过那种茶,端的淸香扑鼻,口齿留香呢!”
百无忌也附和道:“听说这种茶叶一向列为贡品,采茶的时候,官府还派兵看守,是否有这样的事?”
夏丙丁道:“不错,确是如此,这种大红袍最能帮助消化,你将饭粒放入茶中,不须个把时辰,饭粒就融化掉了。”
两人交谈至此,那几个路人已从亭外走过,夏丙丁担心其中有凶手派来的人,便继续大谈茶经道:“其实呀,茶的品种固然重要,但烹茶用的水和烹茶的技术也很重要……”
直到那几个路人走远之后,他才又低声道:“我们师兄弟为宋家的惨局追査了好几年,均不得端倪,只好放弃了,不过你刚才说怀疑箱中死者是宋世杰,这我可以吿诉你:死者绝对不是宋世杰。”
百无忌道:“宋忠的妻儿住在巫山云家?”
夏丙丁摇头道:“没有。”
“那您老如何确定死者不是宋世杰?”
“宋忠的妻儿虽不住在巫山云家,但我们师兄弟知道他们母子的住处。”
“他们住在何处?”
“对不起,为了他们母子的安全,我不能透露他们母子的住处。”
“夏老前辈,小可认为箱中死者纵非宋世杰,也必与当年宋家的灭门慘案有关。”
“不可能吧?”
“否则凶手就不必劫持云少爷,威胁云家不得接见小可。”
“唔……”
“再不然,云老前辈必知箱中死者的身份,凶手怕云老前辈说出来,故劫持其子——”
“不,我师兄不知道,如果他知道的话,我也一定会知道,我们师兄弟已相处几十年,平日无话不谈,他不会对我隐瞒任何事情。”
“那么,接受小可一个要求如何?”
“你说说看。”
“告诉小可宋忠妻儿的住处,让小可去拜访他们母子。”
“干什么?”
“小可要与宋老夫人谈谈,也许小可能从她的谈话中得到破案的契机。”
“我们已与她多次谈过,她也想不出当年纵火者是谁。”
“小可也打算将得自箱中的匕首拿给她看看,让她指认——”
“当年她抱着儿子冲出火窟时,双目被火灼伤,已经失明了。”
“哦……”
“宋世杰当年逃出火窟时也才二三岁,他根本无法指认那柄匕首是不是他们宋家之物,而且……”
“而且怎样?”
“他目前不在他母亲身边。”
“去了何处?”
“跟随一位武林高人习武。”
“那位武林高人?”
“这是个秘密,恕难奉告。”
百无忌见他什么都不肯说,不禁苦笑道:“那么,夏老前辈今日在此与小可见面,所为何来?"
夏丙丁道:“我师兄以为你知道劫持云钰的人是谁,故命我来与你谈谈。”
百无忌苦笑道:“小可就是不知凶手是谁,故不远千里一家一家的拜访探询,若是知道的话,早就直接找他去了。”
夏丙丁面露忧色道:“那天你去巫山,虽然我们没告诉你什么,但凶手可能已发现你闯入云家,我师兄很担心凶手将因此下手杀害其子……”
百无忌道:“凶手的信上说:你们只要收拾了小可,他便可释放云少爷……”
夏丙丁道:“老弟放心,我们师兄弟不会干这种事。”
百无忌道:“要想赶快救回云少爷,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杀了小可,二是说出宋老夫人的住处,让小可去和她谈谈;小可确信宋老夫人必能提供有用的线索,进而査出凶手是谁,知道了凶手的姓名来历,要救回云少爷就不难了。”
夏丙丁陷入沉思。
解语花忽然开口道:“百无忌,你最好不要勉强这位夏老前辈,万一因此危害到云少爷的性命,你如何来弥补这个过失?”
百无忌闻言心头一凍,点点头道:“你说得是,我看算了。”
他起身向夏丙丁拱手道别,便与解语花走出凉亭,上马欲行。
夏丙丁突然长叹一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好吧,我告诉你们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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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百无忌和解语花来到了长江巫峡附近的山区。
长江三峡是巫峡、西陵峡和瞿唐峡,其实自宜昌以上奉节以下,两岸皆山,无地非峡;就中以巫峡最长,首尾一百六十里。
百无忌和解语花抵达之处,距巫山甚近;原来宋忠的妻子当年抱着幼儿宋世杰逃出火窟后,确曾投奔巫山云家,云出岫恐其仇家追踪而至,乃将他们母子安置于巫峡山上某处非常隐僻的地点,并派门下暗中保护,故除了他们云家少数人知道之外,其余诸侯均不知他们母子的下落。
百无忌在来此处之前,为恐凶手暗中跟踪,于入蜀之后,一路南下,在云阳弃马渡江,然后悄悄的绕回江边,从瞿唐峡雇船顺流而下。
船行至半夜,他们乘着黑夜跳上岸,没入山中密林,而且不时停身隐伏窥视,确定未被人跟踪,才穿林越岭,向巫峡前进。
百无忌确信这样的行动必已摆脱凶手的跟踪,由于他们所走的路线都是无人行走过的崇山竣岭,故备极辛苦,第三天午后接近宋老夫人隐居的地点时,两人都已累得精疲力竭了。
夏丙丁曾为他详述宋老夫人隐居的地点,故不须多久便找到了建造于树林中的一间木屋。
这间木屋,即是宋忠的遗孀宋老夫人隐居之处,当百无忌和解语花走近木屋之际,蓦闻林中有人发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百无忌心知发话者是保护宋老夫人的云家门下,当即驻足答道:“在下百无忌,身边这位是解语花姑娘,我俩是经夏丙丁老前辈的同意才来的。”
林中人道:“请诵暗语。”
百无忌吟道:“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淸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林中人一听“暗语”对了,便道:“在下等已得飞鸽传书,知二位今日会到,宋老夫人就在木屋中,二位请进去吧!”
百无忌一脚跨入木屋,便见一位老媪独坐在一张藤椅上,枯瘦的手上拿着一串念珠,正在一粒一粒的数着,嘴唇微微动着,似在念佛。
她的实际年龄其实不过五十多岁,但发已半白,脸上布满皱纹,两颗眼睛呈雾翳状,一看即知视力已完全丧失,给人的感觉是苍老而憔悴,是百劫余生的一位老妇人!
当百无忌和解语花走入屋中时,她似己听到声音,表情微微一动,两眼直瞪着百无忌二人,不言不动。
百无忌向她施礼道:“您是宋老夫人么?”
宋老夫人轻轻点了一下头,答道:“是的,他们告诉老身说你是太湖钓叟的传人,叫百……百……”
百无忌道:“百无忌。”
宋老夫人道:“哦,是的,叫百无忌,还有这位姑娘叫解语花是么?”
解语花向她一福道:“是,我叫解语花,拜见老夫人。”
宋老夫人像一般双目失明的人一样,神情僵硬地道:“二位请坐,山居简陋,请勿见怪。”
百无忌道声“不敢”,便和解语花在一条长板発上坐下来。
宋老夫人道:“他们说二位要来看望老身。唉……老身在此居住了十多年,这是头一次有客来访,可惜老身双目失明,无法招待二位。”
百无忌道:“老夫人不用客气,在下二人打扰了老夫人的清修才是不该……”
宋老夫人苦笑一下道:“不,老身很希望有人来跟我聊聊,只是云庄主一直不肯让外人到此,怕再生事故,其实老身已是残废之人,又是这把年纪了,他们要杀就杀吧!”
百无忌问道:“他们是谁?”
宋老夫人面部抽动了一下,道:“就是当年放火的那些人呀!”
百无忌道:“老夫人知道他们是谁么?”
宋老夫人摇摇头道:“不知道,只知都是当年我爹在世时所结的仇家。”
她轻轻叹了口气,又道:“人哪!凡事都不要做得太绝,路要让一步,味须减三分,这才是为人之道,可是我爹……他性子太烈了,眼睛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结果才弄到这般地步……”
百无忌道:“老夫人,小可二人今日专程前来拜望,是为了追査一桩谋杀案,小可认为这桩谋杀案的凶手可能与当年袭击你们宋家的凶手是同一个人;现在小可先将亊件说给您听,然后再请教您几个问题……”
当下,便将在太湖发现箱尸的经过,以及前此追査的情形,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宋老夫人很惊讶,道:“那柄十二诸侯之一的匕首还在你身上么?”
百无忌道:“还在。”
宋老夫人伸出手道:“给老身看看。”
百无忌取出匕首递到她手上,她很细心的抚摸了一番,表情渐呈凝重,点了点头道:“不错,这是十二诸侯之一!”
“请问老夫人:当年宋老爷子所拥有的那柄匕首,老夫人于逃出火窟时,有没有带出来?”
“带出来了。”
“可否取出来给小可看看?”
“那柄匕首已交给我儿子,不在老身这里了。”
“令郎目前人在何处?”
“这老身不能吿诉你,他是我们宋家唯一的子嗣……你了解老身的意思么?”
“小可了解。”
“老身之所以有勇气活下来,就是要看着他长大成人,万一他……那老身就活不下去了。”
“令郎最近有没有回来探望您?”
“有,前一阵子回来住了一天,第二天又匆匆走了。”
“所谓前一阵子,那是多久的事?”
“三个月前。”
百无忌原以为箱中死者可能是她儿子宋世杰,这时证实她儿子健在无恙,不得不推翻自己的判断,但他仍然认定箱尸案的凶手必与当年袭击宋家的凶手是同一路人,否则凶手便不致劫持云钰威胁云出岫不得与自己见面交谈。
他接着问道:“老夫人,当年您抱着令郎逃出火窟时,为何会想到要带出那柄匕首?”
宋老夫人将手上的匕首交还给他,答道:“我爹过世后,那柄匕首便交由拙夫保管。出事的那天深夜,老身正在房中喂奶,一听有人在山庄四周放火,老身立刻抱着儿子冲出房外,后来想到应该拿一件防身武器,便又折返房中,拿出了那柄匕首带在身上。”
百无忌又问道:“老夫人如何能冲出火窟?”
宋老夫人道:“老身是从山庄后面冲出的,那地方火势较弱,老身用一件袍子蘸水裹住小儿,就不顾一切的往外冲,冲是冲出来了,但老身的双目也被火灼伤了。”
“当时还看得见么?”
“虽然很痛,但还勉强看得见一些。”
“有没有看见纵火之人?”
“有,看见了一个,他是个獐头鼠目的汉子,手拿一只鬼头刀向老身扑来,老身拼命的往临江的峭壁上跑,那汉子追近时,老身正好跑到峭壁上,情急之下,就抱着小儿往江中跳,也是我们母子命不该绝,没有撞上峭壁岩石而直落江中……”
“那汉子多大年纪?”
“大约三十多岁。”
“有没有什么特征?”
“没有,那时已是午夜过后,老身的双目又被灼伤了,看也看不清。”
“依老夫人的判断,袭击你们宋家的人,最有嫌疑的人是谁?”
“唉,我爹行道江湖时,被他痛惩的黑道绿林太多了,老身是妇道人家,一向也很少过问那些事,实在说不出一个可疑人物的姓名……”
“宋大侠从未向您提起过某一个被宋老爷子痛惩的绿林人物?”
“只记得提过一人,叫什么‘玉面狼’的采花淫贼,拙夫说我爹抓住了他,把他的……唉,这叫老身怎么说呢?”
“这‘玉面狼’现在还活着么?”
“不知道。”
“再请问老夫人:据说你们宋家被袭击之前一个月,姬亚侠曾到府上拜访,有这回事么?”
“有的。”
“姬亚侠何事造访?”
“老身不淸楚,拙夫只说是为了一点小误会;由于我爹平日不喜欢我们三个媳妇过问他们男人家的事,所以老身不敢深问。”
“你们宋家当年有个名叫裴老二的长工,老夫人还记得这个人吧?” ,
“我们宋家有好几个长工,那些下人的姓名老身不太清楚,你问这个干么?”
“这人现居西陵峡附近的山中,以打猎为生,上个月在下去西陵峡察看贵府旧址,于下山途中遇觅他,在他家住了一夜,他说是贵府的长工,出事那天他刚好不在庄内,故幸免于难。”
“哦,这事老身倒不知情……”
百无忌已问了很多问题,却觉没有什么收获,乃换了个话題道:“老夫人,据巫山云家的夏丙丁老前辈说,令郎正从某位武林高人习武,老夫人要令郎习武的目的,是不是打算要他报仇?”
宋老夫人叹道:“老身本不赞成他习武,但这孩子自得知我们宋家被灭门的惨局后,就一意要找仇家报仇。三年前他在某地巧遇一位武林高人,那位武林高人得知他是我们宋家的后嗣,便答应收他为徒,传他武功。唉……这孩子的脾气就跟他爷爷一样,倔得很!老身苦苦相劝,他硬是不听话……”
百无忌道:“小可能否知道那位武林高人的名号?”
宋老夫人摇头道:“老身什么都可以吿诉你,唯独此事不能奉告。老身知道你不是坏人,但世杰是我们宋家的命脉,为了他的安全,在他武功未成之前,老身非得守住这个秘密不可!”
百无忌道:“是的,既是如此,老夫人不说就是了,但老夫人不妨再仔细回想一下,当年宋老爷子在行道江湖的时候,所惩过的歹徒中——”
宋老夫人截口道:“你这个问题,当年云庄主也问过好多次,老身真的想不起来了。”
百无忌道:“你们母子既不知仇家是谁,将来令郎艺成之后,如何找仇家报仇呢?”
宋老夫人道:“是啊!老身就是这样说的,可是小儿立志习武,坚信一定能够找到仇人;那孩子越来越不听话,老是嫌我唠叨,上次回来的时候,话都没有跟我说几句……”
百无忌感到很失望,乃起身拱手道:“打扰了老夫人,小可告辞了,
宋老夫人起身送客,说道:“老身听他们说令师是一位名满江湖的老侠客,所谓名师出高徒,老身能向你提出一个要求么?”
百无忌道:“老夫人请说,只要小可力所能及,自当竭力效劳。”
宋老夫人道:“将来有一天,我儿果真找到仇家,你能不能助他一臂之力?”
百无忌道:“当然可以,令郎如须小可拔刀相助,请他驾临太湖即可。”
两人辞出木屋时,一位云家的门下高手现身与他们相见,指点他们出山之路;百无忌原想转回云阳寻回坐骑,解语花不赞成,表示她盘川充足,离开巫峡之后可以再买两匹坐骑,百无忌只好顺了她,便依云家门下的指点觅径离山……
走着走着,不觉天已入暮,而眼前仍是一重又一重的崇山密林,距离山下还有一段很长的路程。
解语花不禁颦眉道:“怪事,那位云家门下为何指点咱们往这方向走?这好像不是下山的途径呀!”
百无忌道:“大概他怕咱们的形踪被外人发现,所以要咱们走这方向;不要紧,反正迟早可以走到山下的。”
解语花道:“可是天快黑了,看样子咱们不可能在天黑之前走到山下,怎么办呢?”
百无忌笑道:“你是女强盗,难道还怕餐风宿露不成?”
解语花白他一眼道:“记住,以后别再叫我女强盗,我已经脱胎换骨了。”
不久,天黑下来了。
百无忌提议找个山洞过夜,解语花不反对,两人复行一程,找到一座山洞,便进入山洞歇下。
入夜之后的巫峡山上,野兽的吼叫声此起彼落,令人如置身蛮荒世界一般;百无忌和解语花艺高胆大,自然不惧野兽,两人吃了一些干粮,各自负隅静坐。
解语花见百无忌久久不发一言,忍不住开口道:“你怎么不说话?”
解语花缓缓道:“我在想……”
解语花道:“想什么?”
百无忌道:“我在想那夏丙丁和宋老夫人有没有说谎骗我……”
解语花道:“他们有说谎骗你的必要么?”
百无忌道:“有此可能。”
解语花道:“理由是?”
百无忌道:“如果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凶手何必劫持云钰,威胁云出岫不得和我见面呢?”
解语花道:“那夏丙丁所言是否属实我不敢说,那位宋老夫人语气诚恳,我认为她没有对你隐瞒什么。”
百无忌又静坐不语。
解语花道:“你知道什么叫‘作贼心虚’么?”
百无忌睁开眼睛道:“你的看法是……”
解语花道:“如果只是云家的少爷被凶手劫持,还可表示云出岫可能知道凶手是谁,但是石楼山的漆雕家也有人被劫持,这就很不合理了。
“武林十二诸侯的后人在武林中仍有相当大的声望和地位,如果他们知悉凶手为谁,应无姑息养奸秘而不宣之理。
“因此我的看法是:凶手劫持云钰和漆雕家的人,可能是基于一种恐惧心理使然,也就是作贼心虚,怕被你査出端倪来。”
百无忌微笑道:“以前你从骑田岭下山,走在街上时,有没有一种恐惧之感?”
解语花点头道:“有,怕被人识出。”
百无忌道:“那么,凶手必非无名小卒,而是一位为武林人所熟悉的大人物了。”
解语花道:“是的。”
百无忌道:“宋老夫人口中说的那个采花淫贼‘玉面狼’算不算是大人物?”
解语花道:“这个人我没听说过,他是几十年前的黑道歹徒,如果他还活在世上,只怕已是七老八十的人了吧?”
百无忌道:“姬亚侠呢?”
解语花道:“他当然是个大人物,像他这种人如果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自然会想尽一切方法不择手段的来掩饰他的罪行。”
百无忌道:“这么看来,最可疑的还是姬亚侠了?” .
解语花道:“这要你自己来判断。”
百无忌道:“姬亚侠拿不出他们姬家的匕首,他又曾于宋家出亊前去过西陵峡,且经宋老夫人证实他与宋家确有一些小误会,不过我总觉得他如是箱尸凶手,绝无丢弃匕首于箱中之理。”
解语花道:“也许那柄匕首确是死者之物。”
百无忌道:“可是咱们已査询过宗、姬、左、宋、云五家,并无人口失踪。”
解语花道:“还有石楼山的漆雕家、泰山的孔家、石门的欧阳家、天池的劳家、千金寨的齐家、六河沟的舒家和神池的段家还没去査询呢!”
百无忌问道:“你看咱们去海门找姬亚侠好还是去其余七家査询好?”
解语花道:“这还是要由你自己决定。”
百无忌道:“我感到为难的是:我没有找到充分的证据,无法指控姬亚侠;而如是继续原定计划去拜访其余七家,万一凶手重施故技,再劫持那七家的子弟,岂不是越弄越糟?”
解语花沉思半晌,忽然道:“有了!咱们再去金陵客栈,把那位账房先生抓出城外好好盘问一番,看当年姬正伦是否真在金陵客栈遗失了那柄匕首!”
百无忌眼睛一亮道:“你怀疑那位账房房先生说谎骗我?”
解语花道:“是的,很可能是姬亚侠与他串通好了来哄骗你的!”
百无忌颇觉有理,乃毅然道:“好,咱们再去金陵客栈彻底査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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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们又跋涉半日才走出巫峡山区,抵达巴东县城,原想在城中买两匹马,不想城中并无马贩,两人只好徒步东行。
第三天,两人在西陵峡附近的一处渡头搭船东下,隔日在荆河口上岸,由解语花出资购得两匹健马,乃取道直奔金陵而来。
第四天,两人驰马行经幕阜山下,忽见迎面走来一骑,马上之人俯卧于鞍上,百无忌一見便觉有异,轻声道:“那人好像受了伤……”
一语甫毕,只见那人身子一歪,从马鞍上滑落地上,在地上打了一个翻滚,便直挺挺的躺着不动!
百无忌眼尖,看出那人腰上一片血溃,分明受了严重的刀伤,连忙蹶身下马,趋前察看。
伤者是个中年人,一身武士装束,腰上有一道伤口,可能因流血过多,跌落地上时,神智已陷入半昏迷状态。
百无忌蹲下急问道:“老兄,你怎么了?”
中年人听到人声,努力从半昏迷中挣扎醒来,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我是汉阳……天……天威镲局的镖师……我们在……在前面路上遇劫……是……是黑衣教下的手,请通知……”
只说到这里,突然面色大变,目露惊骇之色,张口想再说什么,但似因流血过多,胸口一阵剧烈起伏之后,就慢慢地静止了。
百无忌慌了,急声道:“老兄!老兄!你醒醒,你再说清楚一点,你贵姓大名?”
解语花道:“别问了,他已经断气啦!”
百无忌呆了半晌,才回对解语花问道:“他刚才说他是天威镙局的镙师,在前面路上遇劫,下手的是黑衣教的人,是么?”
解语花点点头。
百无忌道:“我听神兵先生说过,他说江湖上最近崛起一个‘黑衣教’,教主武功高深莫测,声势已凌驾南北绿林的总瓢把子楚霸天和佟飞鹤,你知道‘黑衣教’这帮人么?”
解语花道:“知道,但所知道的跟你一样多,我们楚总瓤把子也不知道‘黑衣教’的教主是谁。”
百无忌道:“咱们赶去前面看看如何?”
解语花道:“好。”
百无忌便将中年人的遗体移去路旁,随与解语花上马向前赶去。
驰行二三里路,一幕令人触目心惊的慘烈景象已映入他们的眼帘了。
出事地点就在幕阜山麓的一段山路上,那路上倒着七辆镖车,十多个人陈尸地上,有的被砍下脑袋,有的被拦腰斩为两段,路面上满是血渍,被弃置于地上的镖旗已看不出“天威镖局”四个字,被血染红了!
百无忌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惨烈的景象,一时惊得呆了。
解语花轻呼一声道:“真绝,竟然不留一个活口……”
惨遭杀害的十多个人中,从衣着上看,有三个镖师,两个趟子手,其余均是车夫,唯一活着的是三匹马,大概被刚才发生的一场血肉横飞的搏杀吓坏了,此刻仍在路上来回奔驰,显得很焦躁不安。
解语花策马走近其中一辆马车,下马仔细察看,俯身闻闻车上的气味,便向百无忌说道:“黑衣教这一票收获很大,最少有二十万两银子的价值。”
百无忌惊问道:“你说什么?被劫的是银子?”
解语花道:“不是银子,而是人参!整整七车人参!”
百无忌骇然道:“你怎知是人参?”
解语花道:“因为车上有人参的气味。”
百无忌倒抽了一口冷气道:“他们劫镖便劫镖,为何把人统统杀死了?”
解语花道:“这就是黑衣教与南北二枭不同之处,我们楚老总和北方那'位佟老总就不会这样心狠手辣,他们只要财物,非不得已是不杀人的。”
百无忌惊魂甫定,随之而来的是怒火汹涌,道:“你看咱们还追得上么?”
解语花摇头道:“很难。”
百无忌道:“为什么?”
解语花道:“你看前面路上并无车轮痕迹,这表示他们是从山上突然冲下来的,得手之后,又往山上撤退;这幕阜山连绵两百余里,你不知道他们遁去的方向,如何追人?”
百无忌道:“总有足迹可循!”
解语花道:“也许可以,但还有一个困难是:寡不敌众;你我二人如何能够对抗他们一大群人?”
百无忌很不满意她的说法,道:“解语花,你如果想和我百无忌在一起,最好不要这样畏畏缩缩!”
解语花道:“我不是畏缩,而是觉得犯不着冒险,不要打没有把握的仗。”
百无忌道:“我认为该做的事,即使面对千军万马,照样冲进去!”
解语花微笑道:“你一定要干的话,我解语花奉陪就是啦!”
百无忌立即策马往山上冲去,道:“走!今天我要斗斗黑衣教!”
靠近路边的山麓林地上有许多血迹,那分明是劫镖者脚下踩着鲜血,于遁入林中所留下来的足印。
百无忌循着血迹昂然直冲而上,解语花知他正在愤怒头上,故未劝阻,随后纵马跟了上去。
双骑冲上一段山区,眼前已是丛林密布,山势陡峻,骑马已难再上,两人乃将坐骑拴在林间,施展手脚攀登上去,爬到山腰上,血迹已消失,不过仍可看出一些足迹,两人继续循迹而上。
不久,登临一座山脊,一眼望去,山脊上丛林蔽天,脚下尽是枯枝败叶,而且杂草丛生,再也找不到一个足迹了。
百无忌四望一眼,无法判断出劫镖者所遁去的方向,便向解语花问道:“你看他们往哪方向逃遁?”
解语花一耸肩道:“我又不是劫镖者,怎知他们往哪方向逃!”
百无忌道:“你是楚霸天的麾下,对此应该有丰富的经验。”
解语花摆头四下望望,举手一指东北方向道:“这方向树林最密,他们往这方向逃遁的可能性最大。”
百无忌立刻拔步走去。
解语花跟上道:“我听说黑衣教的组织非常庞大,教中高手如云,这回劫镖的人必非凡手,因此天威镖局的人才全军覆没,你自信有能力对付那么多人么?”
百无忌沉声道:“我离开太湖之前,家师曾有一句赠言,他说‘无忌,你习武的目的是在行侠仗义,故该干的就干,当你认为义无返顾时,舍己毋处疑,勿将生死成败系于心上’。
“今天我见到了手段最残酷的一帮匪徒干的坏事,我要是不伸手管一管,家师知道了不骂我是懦夫才怪!”
解语花道:“我不反对你锄恶惩凶,问题在于:明知斗不过而仍要逞强,岂非有勇无谋?”
百无忌微笑道:“你怎知我一定斗不过黑衣教的人?”
解语花道:“我听不少人说黑衣教不同于一般强盗,教中成员个个都非泛泛之辈,所以我有点担心,万一碰上了,你我未必稳操胜券。”
百无忌耸耸肩膀道:“别担心,真的打不过的话,咱们可以脚底抹油呀!”
说话间,两人已走入一座密林中,约莫行入数百步,忽听得一片谈笑声从林中深处远远传过来,百无忌立即停步低声道:“听,他们还在前面树林中呢!”
解语花侧耳凝听了片刻,道:“人不少,好像有七八个之多……”
百无忌想了想,说道:“这样好了,你在这里躲着,由我单独过去看看,我若是斗得过他们便罢,否则我便往另一个方向逃,而你悄悄地回去牵马下山,在前面路上等我。”
解语花道:“为何不让我陪着你?”
百无忌道:“对方人多,万一你失手被擒,我恐怕救不了你,那样一来,岂不糟糕?”
解语花道:“百无忌,你现在才考虑到这个问题已经太迟了。刚才我劝你不要䠀这浑水你不听,如今既然来了,我岂有让你单独行动之理?要么咱们一起行动,否则现在就掉头下山!”
百无忌道:“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由我单独行动较为安全,可战即战,不可战即逃,但若是——”
解语花截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总之无论如何我不能袖手旁观,我解语花不是贪生怕死的女孩子!”
百无忌道“你有把握万一不敌时,能够全身而退?”
解语花道:“绝无问题。”
百无忌道:“那就上吧!”
两人撤出兵器握在手上,然后提轻脚步循声走过去,复行百多步,听得人语声就在前面数丈外,两人便藏身树身,探首向前窥视。
一眼望去,只见前面的树林中围坐着八个黑衣蒙面人,正在那里闲聊说笑。
而在他们围坐的旁边林地上,堆着几十包捆绑结实的东西,那分明即是打劫得来的人参,每包约有十斤重。
此刻正有一群状似“小喽罗”的黑衣青年一人一包的抬到肩上,转身穿林而去,好像蚂蚁搬食物一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那边车到了没有?”
“到了。”
“来了几辆?”
“七辆。”
“好,这是最后一批,大家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