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微蹲,做势便要飞上殿梁。
孟凡拉住他,道:“不行,他们既然在此庙杀人,也可能会躲上殿梁等候!”
麦飞龙一想不错,急道:“那么,咱们躲在那里才安全?”
孟凡一指神案上方的一块横匾额道:“你躲入那块匾额后面,我躲上庙顶去。”
麦飞龙点头道:“好,你快去!”
孟凡匆匆把地上的东西收拾起来,随即一掠出殿,跃上庙顶去了。
麦飞龙也纵入匾额后面,缩身伏下。
一切刚刚静止下来,殿门口已出现一个人!
这人是个白发披肩的老人,虎目如炬,身穿宽袖蓝衫,腰束一条黑带,手握一柄鬼头铁拐,神态充满横暴邪恶之气。
麦飞龙听得来人踏入庙门,付度殿中黑暗,来人不致一眼便发现自己,故大胆的探头窥望,一看来人的模样,不由心中暗忖道:“这人满头白发,年纪够得上称个‘翁’字,想必即是‘九邪翁高古’了……”
正思间,忽有一缕蚊鸣细语传入耳中:“麦飞龙,此人便是‘九邪翁高古’,他的眼睛夜能视物,你小心一些!”
原来是下面的南中一鹤在传音警告。
麦飞龙连忙把头缩入,不敢再看。
九邪翁高古,站在殿门口,举目将全殿打量了一番,才掉头开声道:“诸位请进来,这里面没有人!”
语毕,移步入殿。
接着,第二个现身了!
此人年约六十六八岁,长长的一张马脸,嘴上蓄着八字须,身穿一袭金色长袍,背挂一柄式样古怪的长剑,阴气沉沉,看来亦甚凶恶。
麦飞龙忍不住又探头窥视。
假装山神的南中一鹤又传音说道:“这人是‘金蛇魔马龙坡’,惯用一口金蛇剑,淬有剧毒,见血封喉,动手时须小心提防。”
语至此,第三个接着现身。
这人也是个老头子,面孔瘦削,生相冷酷,穿的是一件旧青衫,手上拿着一个铁算盘。
南中一鹤似知麦飞龙在窥视,又传音道:“这人是‘钱鬼冷百斗’,算盘打得很精,为一两银子都肯杀人,你若和他交手,可用银子打他,因为他天不怕,就怕银子。”
然后,第四个随在“钱鬼冷百斗”之后走了进来。
这人是个老媪,瞧年纪当在七旬之谱,但还涂脂抹粉,穿戴华丽,手上也握着一柄龙头拐。
不用说,这个老媪就是“毒指巫婆陈姬”了!
最后一个入殿的,是“百媚娘子梅青青”,她年约三十岁,容貌娇丽已极,一对水汪汪的眼眸异常活泼明亮,充满妩媚之态,看样子只要一抛媚眼,足可令好色之徒神魂颠倒。
“啊哎,可真要命,这间破庙好黑呀!”
她一走入殿中,就惊叫了起来。
九邪翁哈哈笑道:“我的梅姑娘,你是专门摸黑的人,难不成也怕黑?”
百媚娘子梅青青瞪他一眼道:“摸你个鬼,你少惹奴家生气!”
毒报巫婆一顿手中龙头拐,格格笑道:“你们看,那尊山神像倒还完整无损,真像个活人!”
百媚娘子、主蛇魔、钱鬼趋至神案下仰头望望南中一鹤,一齐点头说道:“不错,很像个活人!”
九邪翁笑道:“待老夫一拐打下他的脑袋来如何?”
毒指巫婆横拐一拦道:“莫作孽,他可没得罪你,干么要打坏他!”
九邪翁收回铁拐,笑了笑,说道:“老夫人称‘九邪’其中‘一邪’,便是看到神像就打而出名的。”
毒指巫婆却朝南中一鹤拜了一拜,道:“老娘却最信神,见神就拜!”
九邪翁退到殿角坐下,道:“他们将在三更左右到达此地,咱们先来养养神吧。”
于是,金蛇魔和钱鬼也各找地方坐下,钱鬼一坐之后就开始“滴滴答答”的拨打算盘。
百媚娘子听得不耐,嗔声道:“冷百斗,你又在打什么鬼算盘了?”
钱鬼抬头一笑道:“老夫在算,如果把一万两银子存入钱庄,每月得一百两利钱,那么一年就有一千二百两,十年就有一万二千两,再加上。”
百媚娘子截口娇笑道:“好啦!人家说你冷百斗是个钱鬼,真是一点不错!”
钱鬼笑了笑道:“你如不爱钱,今夜来这儿干什么?”
百媚娘子道:“奴家会花钱,而你呢?你是个守财奴,有入无出,满脑子的利上加利,哼,奴家告诉你,你能否活到天亮,还是个未知数呢!”
钱鬼道:“老夫大场面见过无数次,你不用吓唬人,倒是你自己要小心,你那身狐媚劲儿,今夜可派不上用场哩!”
百媚娘子娇声笑道:“那么,咱们来赌一赌如何?”
钱鬼道:“赌什么?”
百媚娘子取出一张银票扬了扬,笑道:“今夜奴家若然失手被人打死了,这一万两银子归你所得,反之你那一万两银子归奴家所有,如何?”
钱鬼眼睛一亮道:“你是说真的?”
百媚娘子道:“当然啦,你冷百斗着不放心,就请在场这三位做证。”
钱鬼道:“要是你我都死不了呢了”百媚娘子道:“那就不作输赢。”
钱鬼一拍算盘,尖声叫道:“好,咱们一言为定!”
说毕,又开始拨算盘,口中念念有词,竟把百媚娘子的一万两银子也算进去了。
金蛇魔突然开口道:“说真的,老夫对这个报酬不大满意,他应该给我们一人两万两银子才差不多。”
九邪翁哈哈大笑道:“马兄,你别太不知足了,人家为杀一人而付出五万两银子,这已经很不错了!”
金蛇魔冷冷道:“但那人一死之后,他得到的利益,只怕十倍不止呢!”
九邪翁杰杰笑道:“看样子,你比冷百斗更狠啊!”
金蛇魔轻蔑的瞥了钱鬼一眼,冷笑道:“他太小家子气,随便给他几两银子他就乐了。”
钱鬼充耳不听,继续拨算盘。
毒指巫婆接口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百媚娘子道:“快二更天了。”
毒指巫婆道:“咱们要不要先躲起来?”
百媚娘子道:“不必,他们是坐车和骑马来的,等听到马车声再躲不迟。”
毒指巫婆摸出一条手帕,递给九邪翁,说道:“高九邪麻烦你一下,把这手帕盖在那山神的头上去。”
九邪翁一呆道:“干什么?”
毒指巫婆笑道:“老娘杀人时最怕被神明瞧见,用东西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就不见老娘杀人了。”
九邪翁不信她那一套,转望别处不理她,道:“要盖,你自己去盖!”
毒指巫婆道:“老娘是女人,女人怎好上神案去亵渎神明呀?”
九邪翁耸耸肩,不予理睬。
毒指巫婆冷哼一声道:“好,你记住,下次你发羊疯时,看老娘还理你不!”
说罢,手挥,将那方手帕抛向南中一鹤的头上。
手帕本是很轻的东西,但在她一抛之下,竟如一朵白云袅袅飘出一丈五六,刚好落在南中一鹤的头上,将他的眼睛遮掩起来了!
麦飞龙心中暗惊,暗暗忖道:“不好,莫非她已识破山神是南中一鹤伪装的,因此存心戏弄他一番?”
他很担心毒指巫婆的手帕上有着能使人昏迷的药物,但一听南中一鹤并未倒下,才略略放心。
这时,只听百媚娘子笑道:“啊哟!陈大姐,你这一手‘百步飞花’可真厉害啊!”
毒指巫婆笑道:“夸奖夸奖,老娘的‘百步飞花’怎及得你那‘千里送狐媚’的厉害!”
百媚娘子道:“奴家的‘千里送狐媚’对别人有用,对你陈大姐不生效力。”
金蛇魔接口笑道:“什么叫做‘千里送狐媚’呀?”
毒指巫婆道:“你不知道?”
金蛇魔道:“正是。”
毒指巫婆道:“她有一种迷药十分古怪,当她决定某一男人时,就用那种迷药散在那男人经常走过的地方,然后一直散出数里之外,那男人一闻到香味,便会如醉如痴,循着香味找到她,投入她的怀抱。”
金蛇魔笑道:“呵呵,原来如此,这倒相当有趣味,哈哈哈……”
九邪翁忽然轻“嗯!”
一声道:“别说话,好像有人来了!”
金蛇魔立时住口,同时纵身疾起,飞上殿梁躲藏了起来。
九邪翁,钱鬼,毒指巫婆,百媚娘子等四人,也各自觅地躲藏,有的跳上了殿梁,有的躲入了供案下。
刹那间,整个殿上变得寂无声!
然后不久,果然有阵脚步声走向殿上来了。
麦飞龙探头一望,看见走进来的,竟是半瞎子孟三彦,心中又惊又喜,暗叫道:我的天!原来九邪翁等五人要杀的人,竟是孟凡的父亲还好,此事被南中一鹤事先获悉,否则,孟大侠只怕难逃厄运哩。”
但是,他接着又感到迷惑不解,因为他想不通谁会以重金收买九邪翁五人来杀害孟三彦?
如果说用主是美人帮主的话,她虽有杀害孟三彦之理由,但花费五万两银子来杀他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难道买凶手杀人的另有其人?
他是谁?
杀害孟三彦的目的何在?
麦飞龙愈想愈迷惑,但他知道现在通知孟三彦防备最要紧,故立即以千里传音说道:“孟大侠请注意,我是麦飞龙,此刻躲在匾额后面,坐在神案上假装山神的是南中一鹤罗觉仙罗前辈,令爱则躲在朝脊上。而此刻躲在殿梁上和供案下的九邪翁、金蛇魔、钱鬼、毒指巫婆、百媚娘子五人,他们受人收买要在此杀害您!”
半瞎子孟三彦好像没听到他的传音示警,走到供案前向上面的“山神”一揖道:“这位山神,孟某人行路误了宿程,今夜要在贵庙睡一觉,特此诚心禀明,请勿使神差鬼扰我醒梦。”
语毕,退至一边的殿壁下,盘膝坐下来。
麦飞龙不知他是否听到自己的传音,看他一副悠闭之状,不禁十分着急,当下又传音道:“孟大侠,我是麦飞龙,九邪翁、金蛇魔、钱鬼、毒指巫婆、百媚娘子正躲在殿上和供案下,准备杀害您,请戒备!”
孟三彦仍似未听见,他眨着一对不大灵光的眼睛,四下望了望,又抽动鼻子嗅了嗅,忽然开口说道:“躲在上面的,是梁上君子,还是跳梁的小丑呀?”
“哈哈!”一声暴笑,九邪翁和金蛇魔由上面飘然落地!
九邪翁笑道:“孟瞎子,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孟三彦坐着不动,眨眨眼睛打量他们一番,笑问道:“二位是谁呀?”
九邪翁道:“前年咱们还会见过一面,你孟瞎子忘了不成?”
孟三彦叹道:“孟某人视力不济,看人从是模模糊糊的,那里还认得你是谁!”
九邪翁道:“老夫高古!”
孟三彦道:“哦,你是九邪翁高古,幸会幸会,还有这位是……”
金蛇魔:“在下马龙坡!”
孟三章道:“原来都是老朋友,两位躲在这荒山破庙之中,干什么勾当啊?”
九邪翁笑道:“做一笔买卖!”
孟三彦笑道:“好极了,我孟三彦脚长碰上你们做买卖,常言说得好路上之财见者有份,你们须得分我一杯羹才行!”
九邪翁道:“这个买卖与金钱无关。”
孟三彦一呆道:“不然,你们做什么买卖?”
九邪翁道:“我等约了两个仇家,今夜要在此作一了断。”
孟三彦道:“对方是谁?”
九邪翁道:“北五省总飘把子周天福及其弟周天寿两人”。
孟王彦道:“没骗我?”
九邪翁道:“不骗你”。
孟三彦耸耸肩道:“真倒霉,你们要在此地决斗,我可睡不成了。”
九邪翁道:“很抱歉。”
孟三彦道:“不过,能有机会观看当代高手拼斗,亦可谓眼福不浅”
金蛇魔马龙坡戳口冷冷的道:“在下有个不情之求!”
孟三彦摇头道:“不,我不能拔刀相助。”
金蛇魔道:“孟大侠会错意了,在下是希望孟大侠离开此地!”
孟三彦一怔道:“为什么?”
金蛇魔道:“假如孟大侠不是淌浑水来的,就请即刻离去,我们不希望有人为周家兄弟出力!”
孟三彦笑道:“你放心,我与周家兄弟从未谋面,而且他们兄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孟三彦才不会协助强盗杀人呢?”
金蛇魔冷冷一笑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孟大侠若不肯离开此庙,难释我等心中之疑!”
孟三彦道:“我向你保证,如果你们对付的是周家兄弟,我一定作壁上观,决不出手相助任何一方,如何?”
金蛇魔道:“不,我们不愿有外人在场。”
孟三彦道:“我非走不可?”
金蛇魔抱拳道:“得罪之处,异日赔礼。”
孟三彦站起拍拍屁股道:“也罢,你们怕人看见,我便远离此地,免得叫你们提心吊胆……”
说着,举步向庙外走去。
九邪翁道:“孟大侠!”
孟三彦一刹脚步,回头笑道:“有何指教?”
九邪翁笑了笑,道:“你是成名露脸的人物,老夫等对你,素极钦佩,希望你说话算数,不要去而复返?”
孟三彦哈哈一笑道:“只要与我孟三彦无关,我保证不插手就是了。”
话落,身形一闪,瞬即消失於庙外。
金蛇魔追到殿门口,目送孟三彦远去不见,才转回道:“真要命,怎么偏巧在这时候碰上了他……”
九邪翁面呈严肃道:“他与咱们要杀的人似无关系,所以他大概是路过此地,而非有意前来刺探的。”
金蛇魔点点头道:“但愿如此,否则咱们可要多费一些手脚了,老夫听说此人不大好斗呢?”
九邪翁拾头道:“钱鬼,你可以下来了。”
钱鬼应声飘然而下,躲在供案下的毒指巫婆和百媚娘子亦跟着爬了出来。
麦飞龙这才知道他们要杀的对象不是孟三彦,一紧颗张跳动的心顿时安下来,暗忖道:“如此看来,他们要杀的确是周家兄弟了。黑道火拼,必与分赃不均或争夺地盘有关,今夜倒可安心的坐山观虎斗……”
忽听由供案下钻出的毒指巫婆开口道:“老娘听说过半瞎子孟三彦在石家坡附近养鸭子为生,不知何故突然在此出现?”
百媚娘子道:“方才应该把他留下来问个明白才对。”
毒指巫婆道:“是呀!”
九邪翁笑道:“你们倒说得轻松,这孟三彦可不是易与之辈,他的一身武功可不在当今任何一位高手之下哩!”
百媚娘子一撇嘴道:“别吓唬人了,奴家觉得这孟瞎子的名气并不大响,不见得有多大能耐!”
九邪翁道:“你不了解他的个性,他这个人淡泊名利,最不喜沽名钓誉,因此知道他的人不多,其实他是一位学贯天地胸罗万有的高人,老夫自觉不是他的对手。”
百媚娘子微笑道:“奴家可不信邪,有一天奴家倒要试试他的能耐,看他能不能翻过奴家的‘千里送狐媚’!”
钱鬼道:“你们看他会不会去而复返?”
九邪翁道:“此人脾气虽怪,却最重信用,他已说过不插手,大概不会回来了!”
金蛇魔突然道:“听,好像是有马车驶来了!”
九邪翁四人立时停止交谈,一齐凝神倾耳谛听,果然听得有一辆马车远远而来,於是,互相一打手势,有的又上了梁,有的又钻入供案下,纷纷躲藏起来。
麦飞龙看了心中又生疑惑,暗道:“来人若是周家兄弟,以他们五人之众,何必如此紧张呢?”
思忖间,在上面装山神的南中一鹤又向他传音道:“麦飞龙,你听着,等下来的若是黑道人物,咱们便袖手旁观,不要出手。”
麦飞龙传音答道:“是的,晚辈理会得。”
须臾,马车“辘辘”之声,已来到庙外了!
在刹车声音之后,又有一片马蹄声响到庙前,然后是几句听不清的人语……
麦飞龙怕被藏身梁上的九邪翁等人发现,故不敢探头窥望,一直静伏未动。
倾刻,人语到了殿门口。
只听得一个娇美的女人声音道:“咱们在此歇到天亮,然后继续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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