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伯玉与依惠举目向前面一瞧,只见青山隐隐,草木悠悠,不要说滔滔大水,连一个水坑也瞧看不到。
小竽大喜道:“公子,咱们成功了,你瞧,那儿有一个白发婆婆。”
季伯玉道:“走,咱们去瞧瞧。”
他们驰上左侧的山坡,在一片乱石蔓草之间,有一名白发婆婆在那儿打滚,显然,她是中了三步跳剧毒,而且毒性已经发作。
如果不给她解药,她必然会马上毙命。
季伯玉道:“宫主,给她解药吧,我还有话要问问她。”
依惠点点头道:“小竽,先给她解去三步跳,再喂给她一粒百日咳。”
小竽按照依惠的吩咐,先后喂给白发婆婆两种药物,白发婆婆不再痛得打滚了,她喘息半晌,忽然放声一阵狂笑道:“有趣……有趣极了。”
小竽撇撇嘴道:“害人不成反害己,自然有趣极了。”
白发婆婆两眼一翻,瞪了小竽一眼,然后向季伯玉打量一阵道:“你就是季伯玉!”
季伯玉道:“正是。”
白发婆婆忽然面色一沉道:“男人虽是得天独厚,也不能像你这么胡来。”
季伯玉道:“这话怎么说?前辈。”
白发婆婆道:“怎么说,哼,你应该比谁都明白,瞧瞧你的行迹吧,她是不是你的媳妇?咳,你实在太不像话了,凤姑才离开你几天,你就又弄上了一个!”
依惠面色一红,羞得低下头去。小竽却不饶她,怒叱一声道:“老虔婆,你管得太多了,咱们公子有几个老婆关你什么事,莫非你也要插上一脚?”
白发婆婆面色一变道:“小丫头,你太放肆了,老婆子年逾九十,可以作你的曾祖母了,你这么说就不怕天打雷劈!”
季伯玉双拳一抱道:“小竽只是个孩子,前辈请不要跟她一般见识。请问前辈,你适才所说的凤姑是不是就是竹凤?”
白发婆婆道:“你认为还有谁?如果你还有一个凤姑,那就更有趣了。”
小竽哼了一声道:“你认为竹凤离开了公子,咱们宫主就来到季公子的身旁是有趣?哼,公子失去武功,独自困处山洞,竹凤一去不返,要是饿死公子,那就一点趣都没有了!”
白发婆婆道:“这个你放心,老婆子知道他的粮食还能吃多久,到时候自然会替他补充,如果有必要,老婆子会让他恢复功力的。”
依惠道:“前辈,请恕晚辈出言无状,季公子失去功力,遭到软禁,必定是前辈与竹凤的杰作了,请问这是为什么?”
白发婆婆道:“你不要一竿子打翻一条船,老婆子只是受凤姑之托,不让他受到伤害而已。”
依惠哼了一声道:“一个女人,对自己的丈夫暗下毒手,使他失去武功,终年处于不见天日的山洞之内,这样的一个妻子,是伦理道德及法律规范都无法允许的,前辈难脱助纣为虐之嫌,晚辈没有冤枉你吧。”
白发婆婆错愕良久,忽然点头道:“你说的对,老婆子实在欠缺考虑,跟我走,季伯玉,老婆子立刻让你恢复武功。”
这位白发婆婆是谜一般的人物,跟她走自然具有几分冒险的成份,但季伯玉别无选择,只得跟着她向深山里面奔去。
只是如此一来,就有两个问题发生了。
一是季伯玉失去武功,如何能在悬崖断壁之间奔走!
这个问题倒是不难解决,有依惠帮助他,再难走的地方一样能够过去。
不过另一个问题就难了。
他们这二十多匹骏马,应该怎么处理?
马匹体积较大,又不像他们练就一身高明的轻功,悬崖削壁不能走,丢弃了又有点可惜,先以神箭十三骑的马匹,都是千挑百选的关外名驹。
如果要他们丢掉,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依惠当然也明白了这些,但她却面色一沉道:“背着包裹,将马匹放进树林之中。”
这两句话语气冷竣,不带丝毫感情,因为这是命令,只要是洗剑宫的属下就得遵循。
国有国法,门有门规,神箭十三骑虽是有些惋惜,仍然将马匹赶进树林之内。
白发婆婆微微一笑道:“你们好像舍不得这些马儿,那我就帮你们一个忙吧。”
她说话之间,忽然举手向树林的四周一画,奇迹出现了,原是青葱葱的一片树林,此时却只见到高不可仰的排天峭壁。
小竽愕然道:“婆婆,你真有两手,咱们的马儿呢?”
白发婆婆道:“在里面,那儿青草肥沃,包管饿它们不到,咱们走吧。”
语音一落,她忽然飞了起来。
速度虽是不快,却令人有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
她像是被山风吹起一般,像飞,也像是飘,没有人瞧得见她双脚着地,身形却在飘荡着不停的阶道。
洗剑宫的这班人,多数习过勾漏轻功。
但天下无双的轻功却快不过白发婆婆。
这是一个神秘的老婆子,神秘得叫人莫测高深。
越过几重山头,到达一个十分隐蔽的小山谷之内,但见时花遍地,流水潺潺,配上几竿修竹,数间茅舍,景物之幽雅,令人有着尘俗尽消之感。
季伯玉由衷的赞叹道:“好美,如果让渔郎瞧到,他必然后悔原先找错了地方。”
白发婆婆哈哈一笑道:“说得好,看来老婆子的一番辛勒没有白费。”
语音一顿,她忽然抬起头来,向屋顶招招手道:“来吧黑娘子,他们都是朋友,你就不必在那儿发威!”
季伯玉顺着白发婆婆的手势向屋顶一瞥,心头竟然为之一怔。
敢情白发婆婆所指的黑娘子是一头黑猫,这头黑猫较常猫为大,比小狗差不了多少,它正虎踞屋顶,作势欲扑,黑得发亮的毛根根倒竖,形象威猛至极。”
最吓人的是它那双朱砂眼珠,它射出两缕精芒逼人的红光,似乎具有慑人心魄的魅力。
此时黑毛一敛,它由屋顶跃向白发婆婆的怀中,但见光芒一闪,它已经到达它主人的怀抱之中了。
白发婆婆这才举手招客,请季伯玉等进入草堂。草堂陈设不多,只有一张桌,四个圆凳。
白发婆婆带着歉意的一笑:“除了草堂,后面的房间请各位不要前去外,左右两侧共有五间卧室,各位可随意歇息。”
依惠向小竽及莫汉道:“咱们今晚要歇在这里,你们去将住处分配一下吧!”
小竽及莫汉应了一声,分别带着他们的兄弟姊妹去找地方歇息,现在草堂之上只剩下白发婆婆及季、依两人了。
白发婆婆目光一抬,向季伯玉打量一眼道:“季少侠,老婆子有几句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希望少侠不要见怪。”
季伯玉道:“不要紧,前辈尽管说。”
白发婆婆道:“咱们的社会一向是重男轻女,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却只能从一而终,这样已经不公平了,有些男人更视女人为玩物,当他千方百计得到那个女人之后,便像秋扇一般的将她抛弃,如果说这个男人该杀,少侠该不会反对吧!”
季伯玉弄不明白白发婆婆何以会有这些感慨,为什么会对他说出这些?他在一怔之间,依惠却己接了上去,道:“前辈,不是说季公子吧!”
白发婆婆道:“你认为呢!”
依惠道:“晚辈认为不是说他,因为他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白发婆婆道:“这么说来你是还没有上他的当,但已经上当的却不只一个,譬如水飘香,沈芳儿,以及老婆子的师侄竹凤……”
依惠脸色一正道:“前辈,话出如风,晚辈希望你积点口德!”
白发婆婆道:“哦,莫非老婆子说错了?”
依惠道:“前辈自然说错了,水飘香与季公子已经文定,但还未成亲,沈芳儿自愿作季公子的情妇,仍被接入勾漏仙府之中,令侄女竹凤是她自己千方百计的将季公子引来,在得到季公子后,却暗下毒手使他失去了武功,然后弃掷山洞,置他的生死于不顾,那么被抛弃的是季公子,并不是任何一个女人。”
白发婆婆呆了一呆,忽然哈哈一阵大笑道:“你说的不错,我原本不大相信,所以才将你们请来问个明白。”
季伯玉道:“前辈,这究竟是念么一回事!”
白发婆婆道:“竹凤告诉老婆子,说你是她的丈夫,你却喜欢玩弄女人……”
依惠道:“所以她请前辈以邪法使季公子失去武功,让他永远作竹凤的玩物?”
白发婆婆面色一沉道:“老婆子的巫术传自域外正统,怎能说是邪法,其实法术与武术,只是心法不同,练法各异而已,武术中的驭剑伤人,百步神拳等,在常人看来,未尝不是法术。”
依惠道:“这是晚辈见事不明,请前辈原谅,不过竹凤如此对待季公子,似乎太过狠毒!”
白发婆婆点头道:“习过阴雷神功的人,多半都会心性大变,所以老婆子对她也并不是十分太相信。”
季伯玉一听,愕然道:“竹凤习过阴雷神功?”
白发婆婆道:“看来她是没有告诉你了,那还是等你以后去问她吧。”
依惠道:“前辈适才说过,习得阴雷神功之人,必然会心性大变,就算咱们能够见到竹凤,她不一定会告诉咱们,她说的话也不一定就是实话。”
白发婆婆略作沉吟道:“纸包不住火的,那我就告诉你们吧。”
她语音一顿,似乎在整理思绪,然后咳了一声道:“先师姓风,江湖上称她为风娘子……”
依惠啊了一声道:“是百年前……咳,那位风老前辈!”
白发婆婆道:“依姑娘不必愿虑,先师的确就是百年前掀起一次江湖劫难的风娘子,不过这不能完全怪她,如果达音和尚不抛弃她去出家,那次江湖劫难就不会发生了。”
依惠对往事的传说,也只知道一鳞半爪,因而随口答应道:“前辈说的是。”
白发婆婆道:“先师在归隐之后,就将一身所学,分别传给老婆子姊妹两个,师姊性喜武功,老婆子却喜爱稀奇古怪的事儿,因而她习得阴雷神功,老婆子习得一点巫术。”
季伯玉道:“前辈的师姊就是竹凤的师父了,请问两位前辈的名号怎称呼!”
白发婆婆道:“咱们是孤儿,所以都跟先师姓风,姊姊叫风雷,我叫风云,唉,世事有如白云苍狗,一眨眼就是几十年,想不到师姊还是那么不甘寂寞,眼看都要向阎王爷报到了,还有兴趣收了个徒儿。”
季伯玉道:“请问前辈,当今武林,除了风雷前辈,还有谁会使阴雷神功?”
风云婆婆道:“老婆子很少在江湖上行走,对江湖上的事陌生得很,不过就老婆子所知,阴雷神功是先师的独门绝学,除了风雷师姊,会这项神功的只怕找不到另外一个人了。”
季伯玉说道:“如此说来,风雷前辈就不只是收竹凤一个弟子了,据晚辈所知,神龙帮主沈振山父子,全都会使阴雷神功。”
风云婆婆道:“哦,会有这种事?”
这位风云婆婆对江湖现势,看来是什么都不知道,跟她谈江湖等于问道于盲一般,但依惠却微笑一笑道:“前辈说令师姊收徒是不甘寂寞,晚辈不敢苟同。
风云婆婆道:“哦,那就说说你的理由。”
依惠道:“令师将一身绝学传给前辈,前辈不收弟子,令师的绝学因前辈而失传,那么前辈岂不是师门的罪人了!”
风云婆婆呆了一呆,道:“照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老婆子错了。”
依惠道:“晚辈不敢说前辈有错,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希望前辈不要见怪。”
风云婆婆道:“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以往的确是我的想法错了,女娃儿,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徒弟?
依惠道:“这个……咳,晚辈主持洗剑宫,只怕分身不开。”
风云婆婆道:“这有什么要紧,我跟你到洗剑宫去就是。”
季伯玉道:“宫主,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缘,还不赶快拜师?”
依惠不再迟疑,立即拜了下去道:“徒儿依惠叩见恩师。”
风云婆婆哈哈一笑道:“好好,为师接受你了,快起来。快起来!”
依惠立起身来,道:“师父,季公子的武功……”
风云婆婆道:“不碍事,季少侠去好好睡一觉,明早醒来功力就恢复了,你去吧,季少侠,老婆子还要跟依惠谈谈。”
季伯玉知道她们要谈本门之事,立即起身告辞。
风云婆婆没有骗他,翌晨一觉醒来,果然功力尽复,一经运功,就会真力泉涌,巫术的神奇,实在令人不可思议。
那么他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因而在早餐之际,就向风云婆婆及依惠告辞。
依惠依依难舍的道:“公子,我送你一程……”
季伯玉道:“不必了,十里长亭,终于难免一别,宫主的盛情在下将永铭心间,往后有暇,我会到洗剑宫探望宫主的。”
风云婆婆见他们依依惜别,难分难舍,也许由于爱屋及乌吧,她倒替季伯玉担起心来了。
“季少侠……”
“前辈有什么吩咐?”
“我想凤姑不会放过你的,她如果找上你,你怎么办!”
“这个……”
“老婆子有一项内功,只要练会了,阴雷神功就伤你不得,你想不想学?”
“多谢前辈。”
风云婆婆传给季伯玉一项内功口诀。
由于归心似箭,他无暇按口诀练习,当即双拳一抱,然后转身急驰而去。
去勾漏山就必须走回头路,经过一天的奔驰,当晚赶到辰州投宿。
翌晨继续南下,经怀化直奔武冈。
这天晌午时分,他在一个名叫歧塘的镇上打尖,刚刚一脚踏进店门,他忽然神色一呆,敢情这间饭庄之内,竟然坐满了近三十名黑衣大汉。
这班人是孤竹帮的,他不只一次跟他们发生过打斗,现在不期而遇,这一场麻烦只怕就很难避免了。
不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是他处世的原则,因而他径自找了一张空桌坐了下来。
他还来不及呼唤店小二,耳中已经响起一股阴沉沉的笑声道:“姓季的命倒是长得很,今天,嘿嘿,看你还能往哪里逃!”
季伯玉举目一瞥,见那人是一个年约五旬,面目阴森的黑衣汉子,他没有见过此人,只知道他是孤竹帮的。
孤竹帮的人打法慓悍,只要动上了手,必然是除死方休,对方有二三十口子,就算别人伸长脖子让他拿刀去砍,也会累得他手腕发酸。
何况这班人每一个都带着一个铁匣子,那是以机簧控制的连珠弩箭,射击力十分强大,不是血肉之躯所能抗拒的,对方拥有近三十具连珠强弩,这岂不是一项严重的威胁!
不过怕死不见得就会不死,冷静应付也许会找到一线生机,因而季伯玉淡淡一笑道:“阁下是孤竹帮的哪位高人?咱们似乎面生得很。”
黑衣大汉冷哼了一声道:“现在没有孤竹帮,咱们已经并入神龙帮了,本座是神龙帮湘鄂坛主陈褐,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季伯玉道:“原来是陈坛主,失敬,前些日子以毒蛇攻击,林中设伏,想必这些都是贵帮的杰作了?”
陈褐道:“所以我说阁下的命长得很,不过阁下的运气并不太好,今天终于被咱们找到了。”
季伯玉道:“这没有什么,只要陈坛主划下道来,季某无不奉陪。”
陈褐道:“好,此地不够宽敞,咱们在镇外候教。”
在这班人纷纷出镇之际,季伯玉匆匆塞了几个包子在嘴里,未来将是一场恶战,他不能空着肚子去。
陈褐在一片山坡之上等他,瞧热闹的也到了不少,季伯玉解下长剑,道:“是群殴,是独斗,请阁下命题。”
陈揭伸手一摆,出场的是三名黑衣大汉,其中一人抱刀一礼道:“在下陇西甘雨,咱们兄弟一向是三人联手,对一人或是千军万马都是一样,季大侠该不会介意吧。”
陇西甘氏三恶,是名闻黑道的巨擘,估不到也投入神龙帮当起小喽罗来了,季伯玉存心除去他们,却不敢丝毫大意。
他双拳一抱,向甘氏兄弟还了一礼道:“好说,这是季某的光荣,三位请。”
甘雨道了一声“有僭”右腕一振,幻起一片刀芒,袭向季伯玉的前胸。
甘老二,甘老三同时一声轻叱,刀如闪电,声带轻雷,季伯玉的全身几乎都在他们的刀锋笼罩之下,这出手一招,竟是如此的强烈!
陇西甘氏三恶,果然有些斤两,只可惜他们遇到的是季伯玉,掸云二十四招剑法威震天下,岂会将甘氏三恶放在心上。
但见剑光暴盛,响起一片金铁交鸣之声,四条人影几乎不分先后仆倒下去。
这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了,否则倒下去的如何会是四条人影?
“嘿嘿……”陈褐得意的笑了,三比一虽是赔了老本,能够将季伯玉收拾下来还是划算的。”
他笑声不绝的走向季伯玉,提起左脚向躺在地上的躯体挑去。
他是想查看季伯玉死了没有,想不到一脚挑出,竟然发生意外的剧变。
一线寒芒急如闪电,由下腹向上延伸,来了一个开肠破肚。
此时躺在地上的还是四个,不过季伯玉换了陈褐而已。
那么季伯玉是装死了,在敌众我寡,以及连珠强弩的威胁之下,施展一点巧妙的诈术完全下应该的。
杀掉神龙帮的湘鄂坛主,对方的喽罗已经吓得魂魄皆丧,不劳季伯玉动手,他们已经鸡飞狗散,逃得一个都不剩了。
季伯玉不愿斩尽杀绝,只是掸掸身上的泥土,向瞧热闹的作了一个箩圈揖道:“神龙帮是一批无恶不作的匪徒,不过他们的身上必定带有银子,麻烦各位将他们埋掉,在下就此告辞。”
语音一落,放步急驰,在日落西山之际,赶到了新宁县城。
此后经东安转入广西省境,一直到达全县,都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这天傍晚时分,他赶到兴安县西南的“大容江”镇集,此地位于海阳山的西北麓,在山岭绵亘之下,散布着许多江河,山环水抱,倒也别饶风韵。
不过季伯玉却在山边之上停了下来,面颊上显得一片穆肃。
莫非冤魂不散,又来了找碴的。
不错,来人分作两批,而且还拦在他的头里。
沈庭玉,吴四川,带着沈门剑士十二人是一伙。
另外一批领头的是金大先生,身后一排十五名莲花庵的女尼。
季伯玉身经百战,又具有傲视群伦的绝顶武功,这两批人虽然不易招惹,他也不见得会怕他们。
但对金大先生他就为难了,对黄山这班人,他感到一分很深的歉疚。
解释么?不,他不知道如何出口,而且有些话是不方便当着别人说的。
不解释就难免一战,但刀枪无眼,如果再伤了莲花庵的女尼,他的罪孽岂不是更为深重了!
当下心念几转之后,他终于作了一个决定,先解决沈家这一批,再向金大先生善言解说。
他的计划不错,待到达对方丈外之处,形势却出现意外的变化。
沈家的一伙在向后退,他们将头阵让给金大先生,如此一来季伯玉适才的计划岂不全落空了?
金大先生却不容分说,举手一挥,莲花庵的十五名弟子,立即僧衣飘飙,向他围了过来。
季伯玉呆了一呆,忽然引颈一声长啸道:“沈大哥,你这是作什么?我只答允替你缠着金大先生,莲花庵的这批人说好了是由你们来收拾的,怎么,要我一个人卖命我可不干!”
金大先生闻言一呆,立即向十五名女尼喝叱道:“退下去。”
语音一顿,回头对季伯玉道:“你刚才说些什么?再说一遍让我听!”
季伯玉一叹道:“沈芳儿是我的妻子,沈庭玉是咱的大哥,前辈虽是芳儿的师父,但比起骨肉至亲自然又差了一层了,疏不间亲,这个道理前辈应该懂得!”
沈庭玉大喝一声,说道:“这小子刁滑得很,金前辈千万不要中了他挑拨的诡计。”
金大先生嘿嘿一阵冷笑道:“他没有说错,是我错了,撇开今天还有明天,这笔帐咱们以后再算,走。”
莲花庵的女尼走了,她们在金大先生率领下走得一个不剩,这是季伯玉心理攻势运用的成功,但沈庭玉却气炸了肺,将季伯玉恨之入骨。
“姓季的果然阴险,不过沈大爷要收拾你只是举手之劳,有没有金大先生都是一样,你信还是不信?”
当日他曾经遥遥一掌就使季伯玉身负重伤,虽然那是偷袭,也可证明季伯玉没有抵御阴雷神功的能力。
他自然不知道季伯玉已经习得掸云二十四招绝代剑术,更不知道失传已久的五行化音心法为季伯玉所获,否则他就不敢如此狂妄了。
但季伯玉是一个极重感情的人,他虽是恨极沈家,却不能不为沈芳儿想,她只有这么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爱屋及乌嘛,他怎能跟沈庭玉一般见识?
因而淡淡一笑道:“沈兄的阴雷神功在下领教过了,果然是一项冠盖武林的旷代绝学,不过在下有点不懂,季某与沈家既无杀父之仇,也没有夺妻之恨,你们却毁了在下的师门,又一再置在下于死地,这究竟为了什么?”
沈庭玉哼了一声道:“看来你是想做一个明白鬼了,好,对一个将死之人,本公子也就慈悲一点,其实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
季伯玉道:“可惜在下没有你沈兄聪明,否则我就不必问你了。”
沈庭玉道:“那我就告诉你吧,所谓一山难容二虎,商子畏自不量力,这是他自己找死,至于你么,商门遗孽,武林宵小,居然拐诱本公子的妹妹,嘿嘿,本公子焉能容你活下去!”
季伯玉叹息一声道:“既然如此,你就划下道来吧。”
沈庭玉举手一挥,十名彪形大汉迅速围了上来,这班人是沈门武士中的佼佼者,他们本身的功力原本不俗,又习得六招掸云剑法,纵使单打独斗,能够胜过他们的并不太多,现在以十对一,可见这一仗沈庭玉是志在必得。
这十名大汉全都用剑,一上来就五剑齐施,由五人同时攻出一剑。
剑带轻啸,晶芒耀眼,似乎这出手一招他们已经尽了全力。
季伯玉从来不轻视他的敌人,早已暗凝功力,严阵以待,此时振臂一挥,剑气有如风雷道发,剑光连续闪了两次,如此凌厉的剑法,当得是武林罕见。
沈庭玉喝退余下的五名武士,目射杀光,向季伯玉狠狠的蹬了一眼道:“阁下原来深藏不露,看来本公子是低估了你了!咱们徒手过几招,你敢是不敢!”
季伯玉心知沈庭玉要施展阴雷神功,他也想测验一下五行化音心法,究竟有没有抵抗魔功的能力,因而收起长剑,淡淡道:“沈兄既然有兴趣,季某理当奉陪,请。”
沈庭玉低啸一声,双臂倏的抡起,连续攻出六招。
这六招是一气呵成,好像他生有六条手臂,在同一时间,攻向季伯玉六个不同的部位。
这的确是一种威慑武林的掌法,江湖上的一般高手,很难接得下来。
其实沈庭玉的杀着不在那套凌厉的掌法,他在出掌的同时,也逼出一股阴雷魔功,才是他真正的杀着。
所幸季伯玉轻功无双,只要他想避让,任何兵刃掌力都伤他不到,而且他早已运行五行化音心法,对阴雷魔功作了严密的防范。
据水大娘听来的传说,五行化音是阴雷魔功的克星,虽然季伯玉的功力尚浅,自保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他从未斗过阴雷魔功,这是初次尝试,在心理上难免存有几分怯意,沈庭玉连攻十余招,他连一招都没有反击。
阴雷魔功厉害之处,是掌力着物,力道才会骤发,被击之处必然焦黑一片,所以称为阴雷。
其实沈庭玉连发十余掌,每一掌都击向虚空,根本无法伤到季伯玉。
在沈庭玉的感觉,有几掌分明可以击中季伯玉的,结果仍然击在虚空之处。
他觉得季伯玉像浮云,像轻烟,虽然是具有一种形象,却是摸不到、抓不住的虚无缥渺一般的东西。
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他的脸色变得一片青白,这位一心要除去季伯玉的沈公子,内心忽然升起一股恐惧的念头。
他暗忖,这小子学会了邪法,看来今天是伤他不着了,不过,嘿嘿……”
他好像想好了另外一个坏主意,不愿跟季伯玉耗下去了,掌力一收,倒退两步道:“姓季的,你为什么不还手!”
季伯玉道:“我不想还手。”
沈庭玉道:“为什么?怕死!”
季伯玉冷冷道:“令尊毁掉在下的师门,那与沈兄无关,何况你是芳儿的大哥,所以我不想跟你动手。”
语音一落,身形急转,迳向凉风桥急驰而去。
他身形刚刚移动,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叱喝道:“姓季的,你给我站住。”
季伯玉脚下一停道:“沈兄还有什么指教?”
沈庭玉道:“我妹子呢!”
季伯玉道:“在勾漏山。”
沈庭玉道:“我想见见她。”
季伯玉一怔道:“这个……”
他实在想不到沈庭玉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不禁神色一呆。
在两军对阵之际,最怕的是心神不专,当然,他跟沈庭玉的搏杀已经结束了,对方又提起沈芳儿,涉及私人情谊,自然不必再作什么戒备。
由心理上的松懈,至精神上转移,他等于放下武器,变作一个毫无防备的常人了。
季伯玉虽是富于感情,但他绝对不是常人,松懈只有极短的时间,他已经陡然警觉,再度提功戒备。
只不过这暂短的松懈,几乎使他抱恨终天,落入万劫难复的悲惨境地。
因为沈庭玉凶狠狡诈,甚于乃父,当年他们是以季伯玉作牺牲品,将红粉挽歌栽到他的身上,作为消灭虎林武林第一家的口实。
现在阴雷魔功伤不了季伯玉,沈庭玉妒恨塞胸,焉能容他活下去?
此人心地邪恶,根本就没有兄妹亲情的现念,他提及沈芳儿,只不过要季伯玉松懈戒备而已。
季伯玉果然上了他的大当,一股毒恶无比的掌力,悄悄撞上了他的后胸。
所幸他已经在提气运功,只是才提上六成功力就已被阴雷鹰功击中。
他被震得飞出丈外,落地一个踉跄,几乎立足不稳,这是他第二次伤在沈庭玉的手下,伤势较第一次严重得多了。
不过他仍能一跃即起,向路侧一处丛林狂奔,速度之快,宛如星驰电掣一般。
待一头扎进树林之后,他随手抓起一块石子,振臂一甩,向前面掷了出去。
石子掷出的同时,身形后的拔起,像猿猴一般的轻捷,悄悄由身于浓密的枝叶之中
他刚刚藏好身形,几条人影便已由树下急酏而过,危险之处当得是间不容发。
时间在慢慢的溜走,晚霞已经照上树梢,沈庭玉并没有回头来找,这一劫难看来是躲过去了。
他刚在庆幸脱险,一股冷竣的语声忽然传了过来,说道:“请下来吧,季伯玉,姓沈的已经走远了。”
季伯玉闻言一呆,想不到自己的行动仍然没有瞒过别人。
不过说话的既然不是沈庭玉,情况就不会那么严重,而且别人已经知道自己藏身之处,不下去也不能解决问题。
于是他由树上下来,发现是金大先生正立在一丈以外,莲花庵的女尼排在她的身后,剑在峭中,笑在脸上,看情形对他并没有不利的企图。
他双拳一抱,向金大先生一揖道:“晚辈季伯玉参见前辈。”
金大先生目凝神光,向他打量一阵道:“你到过莲花庵?”
季伯玉道:“晚辈到过两次。”
金大先生道:“不是三次!”
季伯玉道:“第一次是别人栽赃嫁祸,请前辈明察。”
金大先生略作沉吟道:“芳儿呢?”
季伯玉道:“在勾漏仙府,她时常想念前辈,窝居离此不远,前辈何不去瞧瞧芳儿。”
金大先生道:“以后再说吧,我现在无法分身,你的伤势怎样?阴雷魔功毒恶得很,千万不能大意。”
季伯玉道:“伤势不算太轻,但晚辈还能支持。”
金大先生道:“那怎么行,快坐下运功,咱们替你护法,季伯玉道了一声“多谢”,立即跌坐地上,运功治疗内伤。
他先以五行化音心法疗伤,进度并不怎样理想,可能需要十天以上,才能完全复元。
最后他想到风云婆婆传授他的内功口诀,据说习得此项心法,就可拒抗阴雷魔功,此时何不试试。
他心念此项口诀,一丝奇异的热力缓缓串丹田升起,它过九宫,经雷府,逐渐布满全身,内伤爽然若失。
最便他诧异的是,这股热力与五行化音心法有如乳水交融,而且相辅相成,产生一股强大无比的罡煞。
金大先生距离他三丈以外,自然感觉不到那股力道,但见他面色红润,神彩飞扬,知道他不仅伤势已经痊愈,内力之强,在当代武林之中也不多见。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金大先生那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冷肃的面颊上现出了笑容。
此时季伯玉运功醒来,对金大先生双拳一抱道:“多谢前辈,晚辈的伤势已经痊愈了。”
金大先生点点头道:“想不到你的内力意然如此高深,拯救目前的江湖动乱看来是非你莫属了。”
季伯玉道:“不敢当,前辈所说的江湖动乱,莫非是神龙帮那一伙?”
金大先生道:“是的,神龙帮定于端午午时,在王屋山绝顶的天坛举行开派大典,并于开派大典之后,举行武林大会,武林同帖业已发出,待你回到勾漏仙府就可以看到了。”
季伯玉道:“神龙帮此举,莫非另有阴谋。”
金大先生道:“不错,他们想一举征服天下武林,将各门各派纳入神龙帮的统率之下。”
季伯玉哼了一声道:“沈振山的野心太大了,多行不义必自毙,晚辈对他实在有点惋惜!”
金大先生叹息一声道:“此人薄情寡义,狡诈如狐,端午的武林大会,咱们绝对不能让他如愿以偿。”
季伯玉道:“前辈有什么打算!”
金大先生道:“当今武林各派,只有少林、洗剑、黄山、勾漏,还敢与神龙帮对抗,除了这四个门派,天下武林几乎已尽人他们的掌握之中了。”
季伯玉道:“前辈说的是,不过只要咱们四派联手,未尝不可跟神龙帮一决雌雄。”
金大先生道:“洗剑、黄山两派没有问题,只有少林寺还要多费一番口舌,这项任务也只有你来负责。”
季伯玉道:“好,晚辈回山之后,当亲往少林一行,前辈如果别无他事,晚辈就此告辞。”
拜别金大先生之后,立即晓夜奔驰向勾漏山紧赶,一直奔回勾漏仙府,未再发生任何意外。
他这一平安回来,给勾漏仙府带来无比的兴奋,他先拜见了水大娘,再与关侯、沐二先生、水飘香,沈芳儿等叙述别后经过,那虽是多采多姿,却惹来水飘香的不快。她樱唇一噘,哼了一声道:“就算你发现了竹凤,也应该通知咱们以后再去追赶,如果认为咱们跟着会碍事,最起码也该跟咱们打个招呼,哼,你去会旧情人,却教咱们做热石上的蚂蚁,急死了与你无关,是吗!”
水姑娘这一阵连珠抱怨,轰得季伯玉连忙打躬作揖,连声认错,幸得关侯,沐二先生等人不断从旁劝慰,才不致弄得太僵。
最后关侯取出一张红色的帖子道:“神龙帮于端午举行开派大典及武林大会,这是他们送来的请帖。”
季伯玉道:“据金前辈说,神龙帮举行武林大会是一个阴谋,他们想一网打尽天下武林。”
关侯道:“金前辈说的不错,愚兄也有同感,但不知二弟对此事有何打算!”
季伯玉道:“咱们联合少林、黄山及洗剑宫,纵使不能扑灭神龙帮,至少也要跟他们分庭抗礼,摧毁他们奴役武林的阴谋。”
水飘香道:“咱们原是要去找和尚伯伯的,谁知一再耽搁,你说,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去?”
季伯玉道:“别忙,离端午还有三个多月,咱们应该多作磨练,加强功力。”
沐二先生道:“太乙兜天,及阳火阴符阵法,本门弟子已经演练得十分纯熟,掸云二十四招,已具极深的火候,应该可派上用场了。”
季伯玉道:“二先生督导有方,小弟十分感激。”
沐二先生哈哈一笑道:“这是沐老二的职责,不敢当,掌门谬赞。”
最后他们决定在勾漏仙府休息一个月,然后前往嵩山,虽然联合少林并不是想像中那么简单,也只好到时候相机而作了。
晚餐之后,季伯玉与沈芳儿到水飘香房中闲聊,小莲奉茶之后,忽然樱唇一撇道:“竹凤小姐她是怎么啦?用巫术使公子失去武功,再丢在山洞里几个月不管,她怎么会变得这么可怕。”
水飘香道:“学习阴雷魔功之人,必然会心性大变,她没要二哥的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二哥,你说那风婆婆将依惠宫主收作传人了?”
季伯玉道:“是的。”
小莲道:“公子请你带我去找风云婆婆,好么?”
季伯玉道:“你找风云婆婆作什么?
小莲道:“拜师习艺呀,她既然能够收依惠,就能够收我。”
水飘香讶然道:“你是怎么啦?小莲,怎么忽然想起要学巫术来了?”
小莲樱唇一獗,说道:“小莲学巫术还不是为小姐你嘛,要不将来依惠来害公子,那咱们怎么办!”
季伯玉哈哈一笑道:“你是太多心了,小莲,依惠怎么会害我呢!”
水飘香哼一声道:“那可不一定,人心难测,所以我同意小莲的看法。”
她们主婢这一唱一和,季伯玉可就为难了,他不便再说什么,两缕求援的目光却向沈芳儿瞧了过去。
沈芳儿是一个老好人,她实在没有替季伯玉排难解纷的能力,不过她并不笨,终于被她想出了一个转移视听的法子。”
“哎,玉哥哥,听说那风云婆婆教了你一项能够抵抗阴雷魔功的口诀,这可是真的。”
这是一个好问题,几乎是每一个人都会关切的,当然,在季伯玉叙述往事之时,他曾经提过,但不详细,现在经沈芳儿这么一提,他自然要来一次详细的报告了。
他遇到风云婆婆,是一段奇异的经历,经过他绘声绘影的一番描述,使得听故事的全都感到无限神往。
最后他将风云婆婆传给他的口诀,转授给水飘香、沈芳儿及小莲,使她们的功力更上一层楼,也不会再惧伯阴雷魔功的攻击了。
这项口诀受益最大的是季伯玉与水飘香,因为它与五行化音心法乳水交融,能够相辅相成,使他们达到“五行化天籁,剑气弥六合”的极高境界,今后放眼江湖,这对未婚夫妇将不作第二个人想了。
季伯玉功力已臻大成,他惟一的师弟商存仁却进境不多,他每次想到这件事就感到十分难过。
这天傍晚他督率商存仁练功之后,遣走了小师弟,他一个人还在那儿发愣。
此时水飘香带着小莲来到练功室,小莲眉峰一皱道:“小姐,你瞧掌门又在为商公子烦恼,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干吗要生自己的气!”
水飘香微微一笑,走到季伯玉的身旁道:“二哥……”
季伯玉道:“小妹,你来了。”
水飘香道:“别想不开,二哥,你已经尽了全力,但个人的资质,来自天生,不是人力能够改变的,其实商师弟的成就已经算是一流高手了,咱们将来重建虎林,交给他去坐镇,我相信不会让咱们失望的。”
小莲道:“是嘛,一个人能够做一方霸主已经够了,何必一定要天下无敌。”
季伯玉眉峰一舒:“你们说的对,不过我还要替他找个好帮手。”
术飘香语气一转道:“二哥,咱们哪天前往嵩山?”
季伯玉略作沉思道:“咱们还有什么没有准备好的么?”
水飘香道:“全部准备好了,只等你一声令下。”
季伯玉道:“那就后天吧,后天凌晨,咱们就出发。”
水飘香道:“留守的决定了么?”
季伯玉道:“我想留下娘带着年老爹夫妇就够了,你看怎样!”
水飘香道:“可以,不过还要多留下一个。”
季伯玉道:“谁!”
水飘香道:“自然是芳妹子了,她大着一个肚子,难道你还要带着她到外面跑么!”
季伯玉道:“你说的对,小莲,你去通知关大爷及沐大侠,咱们决定后天凌晨出发。”
小莲道:“是。”
少林寺在嵩山少室峰的北麓,所谓嵩高维岳,峻极于天,少林得天独厚,勿怪历数百年而不衰了。
但这个名满天下的佛门圣地,却忽然宣布封了山,香客固然是一律谢绝,寺中僧侣也禁止离开一步。
这是为了什么?
莫非少林寺发生了惊天动地的重大之事?
不错,少林寺的确发生了大事,据说有一部重要的经典失窃。
藏经阁是少林寺收藏经典之处,其中琳琅满目,藏有不少价值连城的古经,不过这些古经虽是名贵,要将它脱手买出却也不易,因为喜爱收藏经典,而又能出高价的毕竟不多。
但是,如果它是武功秘笈,情形就当别论了。
其实,藏经阁中虽然也有武功书籍,那只是一些普通的武功,脍炙人口的七十二种绝艺,并不在藏经阁里,那么所谓经典失窃,难道当真是那些古老的佛经?
这是一个星月无光的夜晚,除了风号古木之声,当得是万籁俱寂。
但少林寺的四周,不断的有人影穿梭巡行,这个名山古刹戒备得像铁桶一般!
除了这些,在罗汉堂的大厅之上,也有一个严肃的场面正在进行,参与者无一不是当代少林的重要人物。
这是一个会议,由少林掌门普法禅师亲临主持,与会的是罗汉堂住持普安禅师,初祖堂住持普济禅师,一砖堂住持普智禅师,及藏经阁住持普莲禅师
这几名身据重职的老和尚,江湖上称他们为少林五老,如今竟然齐集一堂,事态的严重不言可知了。
大厅之外有八名怀抱戒刀的僧侣作严密戒备,靠近厅门之处,跪着一名中年和尚,他是普安禅师的亲传弟子,法名悟善,在悟字辈中是一名杰出的人物。
他似乎犯了严重的寺规,在这里等持判决。
此时普安禅师赅了一声道:“禀掌门,秘笈失窃错不在悟善,拟请掌门从轻发落。”
一砖堂住持普智禅师哼了声道:“悟善负责武库的安全,怎能说错不在他?”
初祖堂住持普济禅师道:“武库守卫被人以重手法击毙,本门的武功绝学被窃,小弟觉得其中蹊跷之处颇多,希望各位师兄再参详。”
普法掌门道:“师弟有什么高见,但说无妨。”
普济禅师道:“守库的两名弟子身手全都不错,他们被人震断心脉,连一点挣扎的迹象都没有,除非来人十分熟习,不能会有此等现象。”
普智禅师道:“不错,小弟也有此同感。”
普济禅师道:“本门祖师留传下来七十二种绝艺,但以达摩大成九转禅功为最具威力的降魔大法,窃贼不偷其他的秘笈,独将此项禅功偷去,除非他到过武库,而又对本门的武功十分明了,否则决不会这般巧合。”
普安禅师微现怒意道:“照师弟这般说法,悟善是监守自盗了?”
普济禅师道:“小弟没有这么说,只是分析事实,说明真象而已。师兄又何必发怒!”
许久没有开口的藏经阁住持普莲禅师道:“我很同意普济师弟的分析,不过我相信悟善还没有这份胆量,如果当真是他做的,这其中就耐人寻味了。”
适才普济、普智一唱一和几乎指明了是悟善监守自盗,再经普莲禅师加以补充,那么悟善不只是监守自盗,还可能另有主使之人。
普安禅师再也忍不住了,呼的一声站了来,说道:“请师兄把话说明白一点,为了本寺的荣誉,悟善如果受人指使,师兄应该说出指使之人。”
普莲禅师冷冷道:“江湖上有一句话,光棍亲里揉不得半点沙子,事实已经十分明显,挑明了就没有意思了。”
一个团体最怕的是派系倾轧,它不只是减弱了力量,还给予敌人可乘之机,但这种可悲的现象,在少林五老之中,却已明显的暴露出来了。
罗汉堂住持普安禅师,是当代少林第一高手,现任掌门普法也要逊色三分,然而他却在师兄弟之间,显得十分孤立,藏经阁、初祖堂及一砖堂的住持都跟他较上了劲,这种情形也已经不是一天了。
他们明争暗斗,虽是由来已久,好在没有大事发生,倒也能相安无事。
现在就不同了,武功秘笈被偷,守库弟子被杀,这是少林立派数百年前来所未有的不幸。
武库安全是由普安禅师的心爱弟子悟善负责,守库却是由罗汉堂、初祖堂及一砖堂轮流派遣,此次不幸被震断心脉的守卫者,就是由一砖堂派出来的。
五老会议出现了火爆场面,普法掌门十分沉痛的喧声佛号道:“本门的武功秘笈必须追回,杀人凶手也要处以应得之罪,但本门的兴衰,最重要的却是一个和宇,各位师弟应该体谅祖师建派不易,共同捐弃成见,和睦相处,纵使江湖动荡,风雨如晦,本门必然能渡过难关,要是私心自用,因而危及本门的基业,岂不是佛门的罪人了。”
普智禅师面色一变道:“掌门师兄是在说谁?”
普法禅师道:“师弟不要多心,愚兄是一个比喻而已。”
普济禅师冷冷道:“幸亏掌门师兄只是比喻,否则咱们都成为私心自用的佛门罪人了。”
普莲禅师道:“这些都是废话,多说无益,最要紧的是如何找回秘笈,缉捕杀人的凶手。”
普智禅师哼了一声道:“大家都推得一干二净,这秘笈如何找法?”
普莲禅师道:“责有专成,这可容不得推托,掌门师兄,这就要看你的了。”
普法掌门道:“好,传悟德。”
门外有人应声道:“谨遵法谕!”
悟德大师是新任的戒律堂住持,他是已故前任掌门普慧禅师的亲传弟子,是没涉及派系倾轧的少数高级执事之一。
片刻之后,他来到会议场,双手合十一礼道:“参见掌门及各位师叔。”
普法掌门说道:“悟善怠忽职守,并对秘笈失窃涉有重嫌,着即羁押戒律堂侦辨。”
悟德大师道:“谨领法谕。”
他将悟善带走了,普智等互相一打眼色,辞过掌门,相偕退了出去。
现在会议桌上就只剩下普法掌门及罗汉堂住持普安禅师了,他们不言不动,像木雕泥塑一般。
良久,普安禅师长长一吁道:“掌门师兄这该怎么办!”
普法掌门喧声佛号道:“家门不幸,才会遭此横逆,愚兄实在惭愧得很。”
普安禅师道:“掌门师兄,恕小弟直言,不幸已经发生,咱们就不必自怨自艾了,今后如何进行追查失物,缉捕凶手,还望师兄赐予指示。”
普法掌门道:“师弟,愚兄方寸已乱,待明天咱们再作商议吧!”
这位掌门人一向没有主见,说得难听一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庸材,普安禅师向他请示,只是礼貌上不得不如此而已。
于是他合十一礼道:“师兄请安歇,小弟告退。”
此后他们曾经数度商议,并未获得任何一个可行的结论。
但这座名山古刹,却笼罩在一股极端沉闷的阴霾之中,派系倾轧的情形更为明朗,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少林寺无异于一个王国,掌门是有且有绝对权威的统治者,寺中一切繁杂的事务,则以分属负责来处理,此次少林封山,就是由普安禅师秉承掌门之命实施的。
罗汉堂的住持,实权仅次于掌门,安内护外都由罗汉堂负责。
罗汉堂也是少林的主力,寺中弟子要经过多次的严格考验,才能升调到罗汉堂来。”
另外两个具有实力的钽织,就是初祖堂及一砖堂了,他们的人数合起来比罗汉堂稍多,但弟子的功力就相差颇远了。
藏经阁人数最少,连住持不会超过二十。
不过他们都是寺中的高手,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实力。
现在初祖堂、一砖堂及藏经阁的住持,在一砖堂的秘室举行会议。
他们很快决定了两项步骤。
第一项是联合三个组织,打击罗汉堂,以便控制整个少林寺。
第二项是提借悟善,以刑逼供,要他供出达摩大成九转禅功现在何处。
因为他们认为,这项佛门绝艺,必然是悟善监守自盗,也许还受到普安禅师唆使。
会议之后,他们立刻组成了一个巡查队,将二堂一阁的力量作实际上的结合,然后普智禅师带着两名弟子来到戒律下堂。
五老之一的普智禅师佛驾亲临,可是戒律堂的一件大事,悟德大师立即率领门下,列队恭迎。
“弟子悟德恭迎师叔。”
普智没有理会这隆重的恭迎之礼,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就在一张木凳之上坐了下来。
悟德大师挥手叫门下弟子散去,然后侍立普智的身侧道:“有事么?师叔。”
普智禅师道:“我想问问悟善……”
悟德大师道:“这个……”
普智禅师面色一沉,道:“怎么,不行?”
悟德大师道:“小侄不敢造次,师叔请。”
普智禅师道:“不是在这里,我要带他去一砖堂。”
悟德大师一怔道:“请师叔原谅,小僧无权让悟善师弟离开戒律堂。”
普智禅师道:“这个你不必担扰,不管发生任何问题,有我替你一肩担待。”
悟嫌大师道:“多谢师叔,不过小侄还是不敢。”
普智禅师怒叱道:“你这么窝囊,怎能当戒律堂的住持。”
悟德大师道:“师叔责备的是,小侄的确有些窝囊。”
普智禅师道:“要怎样你才敢?你说吧。”
悟德大师道:“只要掌门—纸令谕,小侄就敢了。”
其实这不是悟德大师个人敢不敢的问题,而是少林寺的体制与法规,自掌门以下谁都应该遵守,普智禅师又何能例外。
悟德大师久走江湖,多年来游戏风尘,虽然普智找碴是一件大事,他仍然还脱不了游戏风尘的习性。
他要普智去请掌门令谕,却激怒了这位个性偏激的老禅师,普智一声怒哼,叱喝道:“你认为我不敢去找掌门?”
语德大师道:“师叔不要误会,小侄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普智禅师哼了一声道:“好吧,我不怪你,不过我没有时间去找掌门,悟情、悟云,你们去将悟善带来。”
悟情、悟云是普智禅师最得意的两名弟子,在一砖堂的除了住持就算他们权力最高,平时颐指气使惯了,现在有师父跟他们撑腰,哪里还将悟德大师放在眼里?他们根本没理会戒律堂的住持,一转身径向后进奔去。
悟德大师双手合十道:“使不得,两位师弟请留步。”
他请悟情、悟云留步,他们果然应声停了下来,并不是他们顾虑什么,实在是他们无法再前进半分,想不停止也不行。
那是因为悟德大师双手合十,逼出一股十分怪异的柔劲,它像一片墙,虽是软绵绵的,悟情、悟云却无法将它突破。
此等情形自然瞒不过普智禅师,他的面色为之一变,心头却大大的一震。
悟德大师使的是“大乘般若禅功”,也是少林寺的七十二种绝学之一,此种禅功虽然比不上“达摩大成九转禅功”,但在少林逾千的僧侣之中,除了少林五老,只怕就只有悟德大师习得此项绝艺了。
而且悟德大师修得极深,已达炉火纯青的境界。
普智虽是名列五老,身为师叔,也有些自愧不如。
如果当真翻脸,在寺规上普智禅师先就立脚不住,一旦动手,他也不见得讨得好去。
经过一番利害衡量之下,普智禅师软化了,面色一沉,对悟情、悟云叱喝道:“孽徒,为师平时是怎样教你们的,要带悟养出,应该先向悟德师兄请示,这是职责所关,难道这点道理你们都不懂!”
悟情、悟云像两只斗败了的公鸡,低着头垂手侍立,一句话也不敢说。
悟德大师却打着圆场,道:“两位师弟只是一时疏忽,师叔不必责备他们了,小侄碍于寺规不情之处,还请师叔鉴谅。”
普智禅师道:“这没有什么,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语音一落,径自转身向外面走去。
悟德大师道:“恭送师叔。”
待这师徒三人走远,小和尚光宗由后面钻了出来,道:“师父,这件事只怕还有下文,咱们得防着点儿。”
悟德大师长吁一声道:“我知道:“你去关照悟能师叔,从现在开始就加强戒备,如果发现有人侵人,立即鸣钟示警!”
光宗道:“是。”
戒律堂位于少林寺的右后方,在五乳峰的山腰上,高高的围墙围着一片房屋,使它自成格局,是一个闲人止步,谢绝参观的所在。
这是违戒犯规的僧侣接受惩处之所,如果说它是牢狱未尝不可。
此时戒律堂内监禁着两个特殊人物,除了悟善大师,还有一名长发蓬飞,形如槁木的老和尚,提起这名老和尚,戒律堂人人都会感到头痛,因为他生性十分暴躁,人们又惹他不起。
他的法号名叫普泉,是少林五老的师兄,三十年前他因酗酒杀人,严重触犯寺规,被判终身监禁,要不然他只怕早已当上少林寺的掌门人了。
三十年的牢狱生涯,并未使他有什么改变,姜桂之性逾辣,骂骂街,揍揍人,还是那副坏德性。
好在他能够骂到的人不多,能够揍到的更少。
送饭的塞进饭菜就走,挨几句骂当做耳边风,倒也没有什么,按时清理的小和尚就惨了,每月进屋清理一次,多半会被揍得鼻青脸肿。
今天是小和尚替他清理的时间,骂哭大叫之声就不断的飙出。
没有人理会这些,就算听到了也只能充耳不闻。
悟善大师是住在普泉的邻室,他实在有点听不过去,因而沉声道:“师伯,请你离抬贵手,饶过他这一遭吧。”
普泉果然饶了小和尚,箭头却转到他的身上来了。
“你是悟善?”
“是的,师伯。”
“你好大胆,居然管起老僧来了。”
“小侄不敢,只是请求师伯。”
“请求?嘿嘿,你凭什么请求,听不顺耳,是嘛?告诉你,今后少管老僧的闲事,听不惯你就别住在这里。”
这位老和尚实在是不讲理,而且语气粗暴,声震屋瓦,好像只要悟善再说话,他就会破壁冲过来似的。
但悟善却叹息一声道:“师伯,病由心生,孽由自作,三十年都过去了,来日已经无多啊!”
砰的一声叵响,砖墙果然被普泉一拳击破一个大洞,这位老和尚功力之深,实在骇人听闻。
悟善垂眉阖目,跌坐在蒲团之上,虽是砖石横飞,他却神色泰然。
普泉向他瞪视半晌,忽然叹口气道:“看来是我错了……”
悟善睁开双目,双手合十道:“师伯具大智慧,本非尘俗中人,又何必与尘俗计较?”
普泉呆了一呆道:“好,好,老僧还给你……
他举手一扬,一卷羊皮纸由破洞缓缓飞了过来。
悟善接下一瞧,竟然是失窃的“达摩大成九转禅功”,悟善这一喜当真非同小可,急忙一跃而起,想再问问他这位师伯,及运目由破洞一瞧,普泉已经玉筋双垂,魂灵归西了。
清理房间的小和尚早已吓得目瞪口呆,不知道如何是好,悟善叱喝一声道:“快去请住持。”
小和尚啊了一声,这才像风一般的卷出房去。
少林至宝失而复得,一场纷乱总算宣告平息了,但派系的倾轧却方兴未艾,勾心斗角之事仍在暗中进行。
这是一个颇为脆弱的团体,脆弱得像敢沙一般。
所谓物必自腐而后虫生,少林寺的数百年基业,在各人私心自用之下,就显得摇摇欲坠了。
问题还是发生在一砖堂普智师徒的身上,因为他们原是不甘寂寞的。
这天做完晚课,禅房中只有普智、悟情、悟云师徒三人,悟情忽然咳了一声,道:“师父,弟子有几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普智禅师道:“你说。”
悟情道:“弟子觉得咱们一砖堂最弱,任何一处咱们都比不过别人。”
普智双目一瞪道:“你根据什么说这些话!”
悟情道:“那日在戒律堂,师父是亲眼瞧见的,咱们师兄弟以两对一,还不是丢人现眼。”
这是事实,普智沉默良久,不禁叹息一声道:“只要你们肯下一番苦功,不见得就会赶不上悟德。”
悟云道:“师父,就算咱们日夜苦练,也不可能胜过悟德师兄,除非……”
普智禅师道:“除非怎样!”
悟云道:“咱们拥有七十二种绝艺,每一种都有它独到之处,咱们如果习得别人不会的,就没有人能够胜过咱们了。”
普智禅师没有说什么,但次日他却联合普济、普莲,向掌门人普法禅师提出了要求:“禀掌门师兄,悟善曾经怠忽职守,武库守护之责,不应该再由他担当了。”
普法掌门道:“这个……”
普济禅师道:“秘笈失窃之事,决不能让它再度发生,小弟赞成不宜再用悟善了。”
普莲禅师道:“小弟也有同感,掌门师兄就不必犹疑了。”
普法掌门道:“那么应该派谁呢?”
普济禅师道:“普智师兄的大弟子悟情,精明干练负责尽职,应读是适当的人选了。”
普莲禅师道:“不错,悟情师侄的确是最佳的选择。”
他们三人一唱二和,联手迫进,加上普法掌门心无主下见,只好听从他们的建议,这件事表面看来好像没有什么不对,但一项可怕的危机却在暗中逐渐形成。
四月初八是释迦佛祖的寿诞,这几天少林寺挤满了善男信女,他们顶礼膜拜,焚香礼佛,然后,到少林寺各处瞻仰一番。
直到十天以后,这场盛会才算过去,但少林寺的和尚已经疲累不堪了。
想不到在第十一天的晚课之后,又爆发了一项轩然大波,少林寺数百年的基业,几乎因此而遭到毁灭。
其实并不是一件什么极端严重的大事,只是失落了部份香钱而已。
一般朝山拜佛的善男信女,多半会捐献一点香钱,这是寺庙的一项收入,但少林寺拥有庞大的庙产,他们并不重视香客的捐献。
不过这十天捐献的收入,仍然是一个庞大的数字,经过逐日的统计,以银两计算为十四万七千八百六十三两九分银子。
这项捐钱,一向是由知客悟清负责的,他于每日深夜收齐捐钱,分别登帐,然后列单呈报掌门,再运交库房收存。
这次佛祖圣诞延续十天,待第十一日的夜晚,悟清由掌门之处回来,准备将捐钱送缴库房,谁知竟然少了十万两银子。
这是前所未有的怪事,他不由大吃—惊。
他有四名助手,是光缘,光觉、光纪、光素,他们五个人经过一番彻底的寻找,结果还是一个失望。
这是一件大事,悟清自然不敢隐瞒,他原想先禀报掌门再暗中追查的,想不到片刻之间已经全寺皆知。
首先闻讯前来的是一砖堂的住持普智禅师,他的身后跟随着悟情、悟云两名弟子,气呼呼的闯了进来。
“掌门师兄,听说捐银被窃,可是真的?”
普法掌门一叹道:“是的,十万两银子已经不翼而飞了。”
普智禅师哼了一声道:“自然有人替银子装上翅膀,掌门师兄不知道是谁?”
普法掌门道:“愚兄的确不知道。”
普智禅师道:“有一个必然知道,悟清,你说,银子放在哪里?”
悟清面色一变道:“师叔是怀疑小侄了?有亏职守小侄不能辞其咎,如果说银子是小侄拿的,请问师叔,你凭什么这么说?”
普智禅师道:“好厉害的一张嘴,我问你,有谁能够不知不觉的拿走十万两银子?”
不错,十万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却使其中有一部份是银票,它的重量仍需几个大汉才能搬走,现在十万两银子失窃,悟清师徒五人都茫然不知,这种说法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那么悟清对普智禅师的这一质问,只有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了。
普智禅师哼了一声道:“掌门师兄,对不起,你们师徒情深,怕放不下这个情面,说不得小弟只好越俎代庖了,悟情,给我拿下!”
悟清是普法掌门的亲传弟子,掌门自然不相信悟清会监守自盗偷去十万两银子,但却无法解释银子怎样会不翼而飞,在“理”字方面,悟清的确立足不稳。
不过少林掌门是权威的象征,数百年来没有人敢侵犯这一崇高的领导者,普智禅师居然敢越俎代庖,下令他的弟子擒拿悟清,这岂不使掌门权威扫地!
但普法掌门秉性懦弱,他虽是气得痛心疾首,却不敢阻止悟情出手拿人。
在悟清来说,他是蒙了不白之冤,不甘心接受寺规惩罚,更重要的一点是这段冤狱的后果,它不只是损寄了掌门的权威,也将迫使普法掌门难安于位。
因面当悟情一把抓来之际,他跨步横移,避了过去,同时抗声分辩道:“我没有偷银子,请师叔给小侄三天的时间,小侄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普智禅师没有睬理悟清的要求,悟情也没有闲着,点足弹身,跟踪扑击。
悟清一身修得颇为高明,在少林一二代弟子之中,除了悟德大师,没人能在他手下讨得好去,因而他对悟情的扑击,并未真个予以重视。
此时他已退到后进的天井之中,一横心就与跟踪而来的悟情展开了拚斗。
悟情使的“飞龙引”是一种威力惊人的绝代掌法,是少林寺七十二种绝学之一,该项掌法虽是一种伏魔武功,但以招式十分奇幻,出手极端霸道,有违佛门慈悲为怀之宗旨,因而三百年来,少林寺就禁止门下弟子学习。
估不到一砖堂的二代弟子悟情,竟然习得该项威力绝伦的掌法,而且用来对付自己的同门。
悟清不知道悟情使的何种武功,交手不足三招,就险象环生,被逼得招架无力了。
普法掌门也没有习过“飞龙引”,却能猜出它的来龙去脉,因而面色一变,大喝一声,道:“住手!”
不管悟情如何凶悍,在掌门叱喝之下,他仍然停止了攻击。
此时悟清死里逃生,脸色一片惨白,似乎犹有余悸,他缓缓退到普法掌门的身后,不敢再存大意之心了。
普智禅师哼了一声道:“掌门帅兄,你想护短?”
普法掌门喧声佛号道:“下下师弟误会了,愚兄只是认为如此冒然处置,不太适宜罢了,而且愚兄还有一点不解之处,希望师弟能够说个明白。”
普智禅师冷冷道:“掌门人统御门下应该一秉至公,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师兄如非护短,就不该让悟情住手。”
普智禅师显然在强词夺理,更不理会普法掌门有什么不解之处,语音一落,再向悟情叱喝道:“拿下悟清,如敢反抗,格杀勿论。”
悟情应了一声,晃身一跃,再向悟清扑去。
这次他掌指兼施,出手如电,招招都是杀着,打得凶悍至极。
悟清是普法掌门的得意弟子,如非他有出众的才能,就不会要他担任知客的职务了。
但无论他的功力多高,都无法招架这套佛门降魔绝学,他勉强接下十二招,最后终于闷哼了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身形一晃、向地面栽了下去。
知客悟清掌下丧生,普智禅师却双眉一扬道:“恶性不悟,就算你死了,老僧也要找出你吞没的香银。”
他离开掌门之后,劫走了悟清门下的四名弟子,并与初祖堂、藏经阁联合,要普法掌门交出香银十万两,并到面壁庵去思过。
少林寺的派系倾轧公开化了,罗汉堂与部分忠于掌门的联成一体,与一砖堂等壁垒分明,展开了惊人武斗。
佛门内哄,兄弟相斗,这是少林的悲裒,也是武林的不幸,如果让这种形势发展下去,就算能够平息骚乱,少林寺必然精英殆尽,元气大伤,今后武林之中,将不会再有这门派了。
所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何况其中还掺杂着权势与名利,这班六根未净,四大不空的和尚,就这么日复一日,缠斗下去。
确实没有权力之欲,一心为佛祖数百年基业而担忧的只有一个,他就是戒律堂的住持悟德大师。
戒律堂没有参加争斗,是少林寺中唯一的一块干净土地,但悟德大师却整天忧心忡忡,想不出一个挽救少林寺的策略。
这天晨课之后,悟德大师又在长吁短叹,侍立一旁的小和尚光宗道:“师父,要平息本寺的纷争,只有一个法子。”
悟德大师道:“什么法子?你说。”
小和尚光宗道:“去找季公子……”
悟德沉吟半晌道:“他……只怕没有这份能力。”
小和尚光宗道:“师父不要看扁了季公子,徒儿认为只有他才能解除咱们的大乱。”
悟德大师道:“哦……”
小和尚光宗道:“听说季公子是五行门的掌门,关侯及沐二先生只是他手下的两名护法……”
悟德大师道:“好,那你就跑一趟勾漏山吧。”
小和尚光宗道:“事不宜迟,徒儿去收拾一下立即上道。”
他别过师父,避开斗争的两派,偷偷的溜下山来,沿途不敢作半点耽搁,一路上马不停蹄的紧赶。
这天到达长葛以西的和尚桥,竟然迎面遇到勾漏山的大队人马。
小和尚大喜过望,迅速奔上前去,向季伯玉合十一礼道:“小和尚见过季施主。”
季伯玉啊了声道:“原来是小师父,这当真巧得很,咱们正要去拜候令师。”
小和尚道:“那太好了,家师要小和尚去找施主,想不到咱们不期而遇。”
水飘香早已瞧出小和尚行色匆匆,面带隐忧,忍不住询问道:“小和尚,令师有了困难?”
小和尚道:“不是家师,是敝寺有了灾难。”
水飘香道:“哦,那你快说。”
小和尚道:“救兵如救火,咱们边走边谈吧,。
于是小和尚将少林寺派系倾轧,以及最近所发生的各种事故,毫无隐讳的和盘托出。
季伯玉眉峰一皱,回顾身旁的关侯道:“大哥你看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关侯道:“参与别人门派的内部斗争,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咱们先到少林寺瞧瞧。”
水飘香听了,沉思了一下,道:“大哥说的不错,不过小和尚已经将其中的经过告诉了咱们,要解决他们的争端就不会太过困难了。”
关侯道:“看来小妹是胸有成竹了,说说看。”
水飘香道:“由小和尚适才的描述,少林寺的派系倾轧,只是一个野心者在作祟,他就是一砖堂的住持普智禅师,初祖堂及藏经阁是被一砖堂住主持普智禅师煽动而已。不过普智的门下居然习得少林寺禁止学习的武功,这件事就不简单了,如果普智将少林绝艺传给外人,影响所及,岂不要天下大乱!”
关侯面色一变道:“不错,少林七十二种绝艺,其中不乏冠绝天下的武功,该寺相传数百年,能够参悟其中一招半式的并不多见,如果不幸流入江湖……”
沐二先生道:“那有什么要紧,少林和尚参悟不出,流入江湖还不是等于一张废纸。”
关侯道:“不,江山代有才人出,不能说少林和尚参悟不透,别人也就参悟不透。”
沐二先生道:“这话也对,好在此事发生不久,希望咱们来得及阻止它流入江湖。”
水飘香道:“普智禅师是祸首,咱们只要制服了一砖堂,少林寺的这场纷乱可以平息下来。”
季伯玉沉吟半晌道:“小师父……”
小和尚道:“施主有什么指教?”
季伯玉道:“咱们准备制服一砖堂普智那伙,为免引起误会,希望令师暗中预作关照。”
小和尚道:“好,小和尚先走一步,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