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定决心之后,立即爬上山顶,先找到豹窗,再搜集山藤。
大雨未止,山险地滑,这项工作是艰巨的,但他终于在子夜笼罩之前,完成了这项工作。
他将山藤的一端,缚牢在窗口附近的一棵树干之上,然后沿藤而下,直向洞内滑去。
洞内黑如泼墨,他瞧不到距离洞底还有多高,只好抓紧山藤,双手交替着向洞底滑去。
下降约莫五十余丈,他感到手中忽然一轻,接着速度骤然加快,身形以强大的劲力冲向洞底。
糟了,山藤松落,身无凭依,这一摔岂不要粉身碎骨!虽是身陷绝境,他仍能临危不乱,身形在空际一个翻滚双掌齐吐,击出两股强大的掌力。
这两股掌力虽然未能阻止下冲之势,冲击的速度却已大为减弱,待身形摔落洞底他还是完完整整的,不过这一摔依然不轻,尤以双臂的伤势最为沉重,他也在一摔之下昏了过去。
不知经过多少时辰,他终于由昏迷中醒了过来,第一个感觉他是睡在床榻之上,那是有人救了他了。
在这个山洞之内,除了沈芳儿还有谁会来救他?
但他流目四瞩,却瞧不到半丝人迹。”
这是一间石室,一盏兽脂灯在发着淡黄色的光芒。
室内的被褥却整洁无比,而且还有一股淡淡的幽香,莫非这是沈芳儿的闺房。
想到沈芳儿,他不能躺在床上了,手臂一抬就待向所盖的被子掀去。
抬手掀被,是一件人人会做的平常事,但身负上乘武功的季伯玉,竟然未能抬起他的手臂。
抬不起来倒还罢了,而且肘骨传来了一阵剧疼,使他忍不住痛哼出声。
现在他想起来了,适才山藤松落,使他摔到洞底,两条手臂全都受了重伤。
他再试抬另一条手臂,果然已经不听使唤,同时全身酸痛,筋骨似乎被人折散了一般。
好在刚才那声痛哼,已将沈芳儿唤了进来。”
他没有猜错,救他的是沈芳儿,此处也是她的闺房,这位幽兰一般的姑娘,似乎削瘦了几分,她虽然没有落发,却已穿上一袭缁衣。
她向季伯玉瞥了一眼,迅速低下头去,同时喧了一声佛号道:“施主,你这是何苦!”
季伯玉呆了一呆道:“芳儿下你当真要出家?”
沈芳儿幽幽道:“我本修行人,三世积精练,只以一念错,遂受百年谴,施主擅闯禅关,使贫尼无端端的又要增添不少罪孽。”
季伯玉沉默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对不起,芳儿,我实在不该来打扰你的,现在我身负重伤,动弹不得,那就劳你的驾将我丢出去吧。”
沈芳儿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佛门弟子以慈悲为怀,怎能做那伤天害理之事。”
季伯玉道:“那你是要救我?”
沈芳儿道:“我佛普渡众生,贫尼怎能见死不救?”
季伯玉道:“多谢你。芳儿,我的衣衫呢!”
他的双臂虽然无法移动,他却感到全身寸缕皆无,这不尴尬万分,连下床活动一下也不可能了。
沈芳儿却面色一红道:“施主衣衫尽湿,还沾有不少泥,贫尼适才已经清洗,待晒下之后为施主取来。”
季伯玉道:“多谢你,我百宝囊中的丸药还在么?”
沈芳儿道:“在。”
季伯玉道:“有一只绿色瓷瓶是疗伤灵丹,请你代我取来。”
沈芳儿果然取来了绿色瓷瓶,还带来一碗水。
她先将水碗放到桌上,举着瓷瓶道:“是这个么?”
季伯玉道:“是的。”
沈芳儿道:“要几颗?”
季伯玉道:“两颗。”
她倒出两颗药丸,放进季伯玉的嘴里,然后取来水碗,坐到床沿,伸手揽起他的头部,将水碗凑近他的唇边。
芳姑娘的温婉细腻一如往昔,并不因为她身着缁衣而有所改变,所不同的只是她的樱唇噘得很高,有一股十分可爱,而又令人怜惜的神情而已。
季伯玉没有注意这些,因为他服过疗伤灵丹,就阖目运功调息去了。
待运功醒来,他的精神已大为好转,及睁目不见沈芳儿,他又叫了起来。
“芳儿……芳儿……”
沈芳儿进来了,手里还拿着干粮及泉水,缓缓走到床前,道:“饿了吧,此地只这个,你得将就一点。”
季伯道:“谢谢你,芳儿,我暂时不饿。”
沈芳儿道:“那你喊我作什么?”
季伯玉有点忸怩不安道:“我有点内急。”
沈芳儿神色一呆,她好像别人不会内急,所以从来没有想到一般。
不管她有没有想到,人吃了东西就得排泄,这是自然的事,沈芳儿所以发呆的原因,是季伯玉与众不同。
他的肘部重伤,双臂无法移动,等于一个没有双手的人,没有手的人要方便,这个问题就难了。
其实要解决这个困难也容易,只要沈芳儿愿意帮他。
如果沈芳儿也是男人,或者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要她去帮助一个大男人解决排泄的问题倒也没有什么。
可是她偏偏是一个大姑娘,云英未嫁,小姑独处,这个忙叫她如何能帮?
只不过一个人到了要排泄的时候就得排泄,沈芳儿不帮他,难道要他拉在床上。
这其间的利害得失,沈芳儿当然比谁都明白,她只得牙根一咬,伸手掀开他的棉被,扶他坐了起来,季伯玉的衣衫还没晾干,此时的他自然是赤条条的无牵无挂了。
沈芳儿将他扶坐起来之后,就身形一转,面对墙壁道:“出门向右转,三丈之后再向左转,那儿有一个洞,是方便的地方。”
季伯玉按照她的指示,果然找到了一个洞口,原来那是一条暗沟,洞内流泉淙淙,可以将排泄物冲走,使他们的住处保待清洁。
他解决了问题,回到床榻之上,还是由沈芳儿替他盖好了被子。”
一声长叹,季伯玉十分歉疚的道:“芳儿,我十分抱歉……”
沈芳儿哼了声道:“就这么简单?”
季伯玉道:“这个……咳,芳儿,你说,要我如何补偿,只要我办得到,我都会答允你的。”
沈芳儿撇撇嘴道:“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么?我曾经叫你不要后侮,唉,当时落花有意,你却流水无情,现在我已经身在空门,你却来硬闯禅关,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
季伯玉叹口气道:“芳儿,像你这样既贤淑,又美丽的女孩子,谁要能够得到你,应该是几生修来,我……唉……”
沈芳儿道:“我知道,你是曾经沧海难为水,有了水飘香,天下的女孩子你都不屑一颐了,但你为什么又来找我!”
季伯玉道:“别这么说,芳儿,你跟飘香是春花秋月,各擅胜场,没有人能够在你们之间分出高下,如果我当年是先见到你,咱们就不会有今天的问题了。”
沈芳儿虽是遁身空门,但情根未净,她虽然勉强前来坐关,头脑中却时时都在想念季伯玉,否则她怎肯替他脱尽湿衣,将他抱上她的禅床?
此时她再忍不住了,口中喊了一声“大哥”便一头钻进他的怀里。”
长年积压的感情,一旦发泄,眼泪就像黄河决堤一般奔放而出。
在女人来说,哭是她们的法宝,但哭是一种艺术,呼天抢地,哀哀痛哭,嘤唆啜泣,与无言的抽搐,是哭的概略分类,但最能使人动心的还是后列的两种。
沈芳儿柔似春水,她的哭也是轻轻的,柔柔的,具有令人怜惜,扣人心弦的魅力,季伯玉如非双臂无法移动,只怕早已一把将她搂了过来。
洞中无日月,但入夜之后寒气颇重,只有爱的施乎,才是最好良方,因而季伯玉向床里移动了一下,再以无比温柔的语气道:“别哭了,芳儿,夜深了,我好冷,你也别冻着了,上来到被子里暖和一下。”
这正是沈芳儿期望的,她果然上来了,掀开棉被,一头钻进季伯玉的怀中。
只他肘伤未愈,双背连动一下都不可能,虽是有女人入怀,温香在抱,但他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沈芳儿自然也知道这些,她却忍不住伸出纤纤玉手,在季伯玉的身上抚摸,其实她并非心存邪念,只是慰问他的伤势而已。
但此等绮丽的景象,季伯玉却前所未经,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如何经得这种挑逗?
他的血液在迅速流转,生理上也起了尖锐的变化,他紧紧贴在一起的沈芳儿,自然也能察觉得到。
一个未经人道的少女,无论怎样心许对方,碰到此种情形,她必然会惊慌,会羞不可抑的,因而她挪移她的身子跟季伯玉保持一点距离。
季伯玉轻轻吁出一门长气,将情绪稳定下来,道:“芳儿?”
沈芳儿道:“嗯,大哥。”
季伯玉道:“现在想来,我当真十分后悔。”
沈芳儿幽幽道:“大哥,这是命,所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半点也勉强不得的。”
季伯玉道:“芳儿,你在乎名份。”
沈芳儿道:“我不在乎。”
伯玉道:“那好,待我伤势好转之后,你跟我走。”
沈芳儿道:“原谅我,大哥,我看不能。”
季伯玉道:“为什么?芳儿,可是咱们……”
沈芳儿叹息一声道:“大哥,芳儿已经神前立誓,今后将以青灯贝叶了此余生了。”
季伯玉道:“不要,芳儿,我不许你这样!”
沈芳儿道:“大哥,我不能违背誓言,不过……”
季伯玉道:“不过怎样?芳儿,你快说。”
沈芳儿道:“我可以作你的情妇,不能作你的妻子。”
季伯玉道:“如何要这样,芳儿!”
沈芳儿苦笑一声道:“只有这样才能不违背我的誓言,当咱们尘缘已尽之时,我再落发为尼。唉,想不到我跟我娘都是一般的命运……”
季伯玉道:“你娘?”
沈芳儿道:“是呀,我娘也就是我的师父。”
季伯玉一怔道:“芳儿,你在说些什么?你师父不是金大先生么?”
沈芳儿道:“金大先生就不能是我娘么?当年你是怎么变作勾漏山主的?”
季伯玉愕然道:“芳儿,这么说,金大先生是你娘改扮的,但她为什么要扮一个男的?”
沈芳儿道:“这有什么不可以?当年我娘年轻,以男装行道江湖总要方便一些,其实我娘这样也不是我爹害的。啊,大哥,我困了,咱们睡吧?”
她的确困了,打一个呵欠就进入了梦乡。
听沈芳儿这么一说,季伯玉感到无比的困惑,她爹是沈振山,一个狡诈阴险而具野心的人物,如果金大先生是沈芳儿的娘所改扮,沈振山会始终蒙在鼓里?
再说,金大先生是五行门下,金锋三杀名震江湖,沈振山会不会打窃夺绝学的主意?
这里面的问题很多,一时也想它不尽,只好以后再问沈芳儿了。
翌晨,季伯玉醒来,沈芳儿已经不在床上了。他此时又惑到内急,只得纵声呼叫:“芳儿……芳儿……”
“哦,大哥,我来了。”
沈芳儿来了,还捧着洗脸水、嗽口水等,她将水盆放在桌上,再嫣然一笑道:“天才亮嘛,你不再睡一会。”
季伯玉道:“不了,芳儿,我有点内急。”
沈芳儿啊了一声:“大哥,早晨有点凉,我替你穿上衣服
他的衣服已经晒干了,沈芳儿取来小心翼翼的替他穿上,然后扶他去洞口方便。
他像一个婴儿,沈芳儿成了他的褓姆,无论任何一件事,甚至大小便、喂饭、穿衣,都得沈芳儿侍候。
此等生活他有些不习惯,也有点过意不去,因而歉疚的咳了一声道:“芳儿,实在抱歉……”
沈芳儿微微一笑道:“我听人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季伯玉道:“夫妇相敬如宾嘛,这是做丈夫的应有的礼貌。”
沈芳儿轻轻依到他怀里,道:“大哥,你真好。”
七天之后,季伯玉的肘伤经过悉心治已经复原,这一晚被翻红浪,古洞生春,他们的相思债自然如愿以偿。
次日他开始跟沈芳儿学习金锋三杀,经过十四天的苦练,他已尽得其中的神髓。
当晚他们在缱绻之后,季伯玉抚着那锦锻似的肌肤道:“芳儿,你真美。”
沈芳儿噘着嘴道:“美有什么?还不是只能做你的情妇。”
季伯玉道:“你不是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么?既然你不满意,那你就跟我走吧!”
沈芳儿道:“别认真,大哥,我跟你说着玩的,你还想不想知道我娘的往事?”
季伯玉道:“当然想,你快说。”
沈芳儿道:“我娘名叫金锋,当年在我这般年岁,金大公子,已经是江湖上的名人了,她有一天遇到我爹,他们一见倾心由相爱而结合,当我娘生下我之后,发现我爹已有原配。”
季伯玉道:“你娘因此就跟你爹决裂了!”
沈芳儿道:“不,我娘原想委屈求全,不计名份的,但我爹却不敢在人前承认我娘,娘在一怒之下,才丢下我跑到莲花庵出了家……”
季伯玉道:“原来如此,那你以前跟我说的不是真的了?”
沈芳儿道:“原谅我,大哥,家丑不可外扬,原先你没有要我,有些话我不便说。”
季伯玉道:“你说的对,所以我没有怪你,只有一点我不太明白。”
沈芳儿道:“哪一点?”
季伯玉道:“你爹为什么不会金锋三杀?
沈芳儿道:“听娘说,爹求过娘,娘要他交换,他不肯,娘自然不会教他。”
季伯玉道:“你娘想习他的擎天剑法!”
沈芳儿道:“不,擎天剑的最后三招,虽然也是五行门的绝学,但娘要向我爹交换的却并不是这个……”
季伯玉道:“哦,那你爹深藏不露,还有一更厉害的武功了!”
沈芳儿道:“是的,他会阴雷神功,娘要跟他交换的就是这个。”
季伯玉大吃一惊道:“啊,芳儿,你爹原来是魔教中的人物!”
沈芳儿樱唇一噘道:“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大哥,武功,不分正邪,但看人如何使用而已。”
季伯玉道:“对不起,芳儿,是大哥失言,不过我想求你—件事,不知道你愿不愿帮我。”
沈芳儿道:“说吧,大哥,芳儿一切都交给你了,还有什么不愿的!”
季伯玉道:“我想学擎天、飞云两种剑法。”
沈芳儿道:“擎天剑法是我爹的,我可以去想法子,但飞云剑法……”
季伯玉道:“飞云剑法你爹也会,我不是要学这两种剑法的全部,只想学它的最后三招。”
沈芳儿道:“大哥,我会以全力去弄这六招剑法的,希望你相信我……”
季伯玉道:“别说孩下话,我当然会相信你。”
沈芳儿道:“那就好,大哥,我……”
她的身体在蠕动,季伯玉知道她要什么,于是他也跟着蠕动起来。
翌晨是个大晴天,东方刚刚发白,沈芳儿坐关的山洞就拉开了一道缝隙,两条人影跟着由缝隙中闪了出来。
他们自然是季伯玉、沈芳儿,他们互相瞥了一眼,沈芳儿低头一笑道:“大哥,快到山下去等我,别叫莲花庵的姊妹瞧到。”
季伯玉道:“我会小心的,不过,芳儿,如果你娘回来了,她问你为什么要出关去,你怎么回答呢!”
沈芳儿道:“我娘不住在庵里,就算碰到了也不要紧,我说想去看爹,娘不会阻止我。”
季伯玉道:“好吧,你要快点来。”
沈芳儿道:“知道了,一会儿见。”
季伯玉在山下等候沈芳儿,她果然没有作太久的耽搁,此时的沈芳儿似乎比往日更美丽多了,一身红衣,娇艳尤胜往昔,走起路来也感到特别的轻快,也许这就是她没有耽搁的原因吧。
季伯玉在向她打量,她也向季伯玉瞥了一眼,但是那张红馥馥的樱唇不知为了什么忽然又噘了起来。
季伯玉一怔道:“怎么啦,芳儿,谁惹着你了!”
沈芳儿噘着嘴,哼了一声道:“除了你,还有谁来惹我?”
季伯玉道:“芳儿,你别冤枉人,我那一点惹着你了?”
沈芳儿道:“就是你这副扮像,你为什么又扮成一个老头子!”
季伯玉道:“原来为了这个,其实老头子行动方便,这副扮像有什么不好?”
沈芳儿道:“好你个头,我问你,咱们走在一块,应该怎样称呼?”
季伯玉道:“这个么,一个老头一个少女,咳,只有……哦,芳儿,我明白了,你怕我赚你的便宜。”
沈芳儿忽然螓首一垂,轻轻说道:“我倒不是怕你赚我的便宜,只是……咳,住店得开两个房间,那该多么别扭!”
季伯玉点点头道:“说的是,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些?走,芳儿,咱们找个有水的地方,你帮我重新改扮一下。”
沈芳儿道:“好的。”
这回他改扮成一个中年文士,比沈芳儿虽是大了十多岁,总还说得过去。
他们由黄山向西走,经大渡口渡江至怀宁,然后北上舒城,再转西径奔河南省境。
这一路他们走得很慢,到处留连,双宿双飞,很像一对游山玩水的夫妇。
原因是沈芳儿十分珍惜他们此次的相聚,她几乎把握着每一个时辰,新婚燕尔,季伯玉自然不忍拂逆他的这位小情妇了。
“小姐,快开门,我是小莲。”
“啊,等一等,我来开。”
叫门的是小莲,房里的这位小姐自然是竹凤了。她放进小莲,脸上的喜悦之色还挂着,却忍不住哼了一声道:“死丫头,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季公子呢!”
小莲道:“小婢一直在侍候季公子嘛,要不是发现了小姐,小婢怎敢离开公子!”
竹凤大喜道:“季公子也来了!”
小莲道:“在东阳波,是他要我来找小姐的。”
竹凤有些失望的道:“他为什么不来呢?”,”
小莲道:“他怕被老爷发现,岂不是一桩麻烦。再说他此次出来是想学剑法,除了咱们的离火三式,还要学黄山的金锋三杀,所以……”
竹凤道:“所以他要你来找我,他没有说咱们在哪儿见面?”
小莲道:“他曾说过,要咱们去勾漏山。”
竹凤道:“哦,他回勾漏山去了?
小莲道:“不,他到黄山去了。”
竹凤呆了一呆道:“他是去找沈芳儿,不行,小莲,咱们也去黄山。”
小莲道:“敢情好,不过老爷会让咱们去么?”
竹凤道:“不让我爹知道,只跟我娘说,她不会阻拦的。”
小莲道:“不过此时夜色已深,夫人只怕睡了。”
竹凤道:“不急,咱们明天上道也可以,你先说说季公子,这一向都在做些什么?”
小莲就将她遇到季伯玉,以及跟他去勾漏山,直到在东阳渡瞧到竹家的一切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她只瞒了一点,竹龙斗少林的事她没有说,因那次竹龙损兵折将是她泄了无名岛的底,如果说了出来,竹凤不一定会饶她。
说完了经过,小莲道:“小姐,季公子现在虽然有了不少帮手,但他总不能与天下武林为敌嘛!”
竹凤道:“不要紧,我会帮他的。”
小莲道:“小姐,咱们现在是先去哪里?”
竹凤道:“去洞庭湖的君山,君山的山主黑鹰匡弼是我的四师兄,今后只怕是要长住君山了。”
小莲道:“原来如此。”
竹凤道:“跟我睡吧,小莲,咱们明天还要起个早呢。”
小莲道:“是。”
翌晨天刚破晓,小莲就侍候竹凤梳洗,然后到食堂进早餐,准备相机向竹后潘蝶提出请求。
及举目向食堂一瞥,除了她爹竹傲天,二师兄邓琛,四名近身侍卫,及竹蜂十名之外,竹后潘蝶,竹姬云彩彤,三师兄朱达南,与另外的四十多名竹蜂全都不见。
此时竹傲天神色阴森,满脸杀气,分明是无名岛遭到了什么意外,在此等情形之下,竹凤如何敢向他爹询问?
饭后出门,四名领头的竹蜂一拨马头,撇开了官道,径由小路向湘乡奔去。
小莲的坐骑是跟在竹凤身后的,待驰到路面较宽之处,她双腿一磕马腹,与竹凤驰了一个并肩,然后眉蜂一皱道:“小姐,怎么办?
竹凤叹息一声道:“那有什么办法?如果咱们家里当真出了大事,只好待事后再说了。”
他们马不停蹄的一路急驰,中午只是稍作歇息,吃了一点干食后继续赶路,日色刚刚偏西,他们就已赶到了冲山山区。
此时兵刃撞击之声已清晰可闻,不用说必然是竹后潘蝶一行跟敌人较量上了。
竹傲天跃下坐骑,领先向搏杀之处飞身急扑,竹凤等也纷纷跟上,等奔上山头,才见到一片触目惊心的惨烈之状。
对手是孤竹帮,除了躺在地上的还有二十余人,别看他们的人数不多,这班人全是江湖上罕见的高手,而且杀法凶悍,奋不顾身,无名岛虽是以众击寡,却受到极重的压力。
竹傲天一声长啸,首先投入战围,但见剑芒飞腾,鲜血四溅,敌人一个接着一个仆倒下去。
这位岛主功力已至化境,在他一阵痛下煞手之后,孤竹帮已是溃不成军。
竹后潘蝶等乘机反扑,片刻之间孤竹帮已经找不到一个活人,搏杀很快就结束了,但是名山蒙尘,留下一片凄厉的惨况。
无名岛是胜利者,但无名岛却已付出极高的代价,八名竹鼠,十一名竹蜂,将他们的生命撂在这里。
最使竹傲天夫妇痛心的是竹龙身负重伤,经过一番紧急抢救,这位骄狂任性的少岛主,还得躺上一两个月。
其实这是一场误会,由于竹龙的骄狂,不该发生的却发生了,他忘了在野店所受的教训,一言不合又与孤竹帮反脸成仇。
竹傲天问明了发生的经过,只是仰天发出一声叹息,竹龙是他的独子,平时溺爱已深,此时竹龙身负重伤,自然不便再予责罚。
只不过无名岛自进军中原以来,损兵折将,受到甚为严重的打击,竹蜂损失十几名,竹鼠只剩下六个,虽然他们可以去洞庭君山去补充实力,竹傲天却将这笔帐记在季伯玉的头上
在这种情形之下,竹凤自然不便向潘蝶提出请求,虽是心驰万里,却也无可奈何。
待无名岛的大队人马到达君山,竹龙的伤势已无妨碍之际、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这天早餐之后,竹凤终于鼓起勇气对潘蝶道:“娘,女儿想出去走走。”
竹后潘蝶道:“哦,你要到哪去走走?”
竹凤道:“随便走走嘛,那会有一定的地方?”
潘蝶微微一笑道:“别骗我,凤儿,知女莫若母,你以为娘不知道你的心事?告诉娘,是不是要去勾漏山?”
竹凤怔道:“娘是怎么知道的
潘蝶道:“瞧你这孩子,你以为别人都是笨蛋?季伯玉是红粉挽歌,也是勾漏山的新山主,这已经不是秘密,娘怎么会不知道?”
竹凤道:“娘还是错了,季大哥是勾漏山主,但不是红粉挽歌。”
潘蝶道:“你跟他才认识几天,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红粉挽歌!”
竹凤面色一红道:“女儿当然知道,少林掌门受害的时候,咱们正被困孤岛,这分明是别人栽赃嫁祸。”
潘蝶双目大张,紧紧向竹凤盯着。
她被瞧得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同时樱唇一噘道:“你是怎么啦?娘。”
潘蝶忽然面色一沉道:“你们同困孤岛,这事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竹凤羞涩的轻轻道:“娘,这话……叫女儿怎么说嘛?”
潘蝶冷笑道:“你们在孤岛相处了好久?”
竹凤道:“七天。”
潘蝶道:“岛上除了你们,还有没有别的居民?”
竹凤道:“如果还有别的居民,它就不叫做孤岛了,娘问这个做什么!”
潘蝶道:“自然有用意,我问你,他有没有欺负你?”
竹凤一跺脚道:“娘想到哪里去了,他可是一个不欺暗室的正人君子。”
潘蝶道:“就算这样吧,你们孤男寡女,在一个孤岛待了七天,如果被别人知道,人家会怎么想法!”
竹凤道:“只要咱们问心无愧,管他们怎么想。”
潘蝶摇摇头道:“你可以不管别人,不能不管你爹,此事如叫你爹知道,不要说那姓季的,只怕连你也不会饶过。”
竹凤叹口气道:“纸包不收火,这事迟早会被爹知道,所以女儿要去找他。”
潘蝶道:“这个……”
竹凤道:“娘,你是最疼爱女儿的,难道你忍心瞧着爹将女儿打死!”
潘蝶沉吟良久,终于点点头道:“好吧,娘就跟你担上这一关系,不过你还得再等三天以后才能走。”
竹凤道:“为什么?娘。”
潘蝶一叹道:“咱们母女这一别,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再见,利用这三天的时间,咱们娘儿两个好好的聚聚,再说你单独去闯江湖,娘有点放心不下。所以娘要将‘指中箭’传给你。”
竹凤大喜道:“多谢娘!”
指中箭是潘蝶的独门武功,这玩艺虽难登大雅之堂,为一般名门正派所鄙视,但颇为歹毒,在江湖上具有极大的震撼之力。
指巾箭是左右指缝之中各藏二箭,由于敌人瞧看不到,因而十分难防。
它是以特殊的功劲发出,专打对方的重穴要害,中箭者纵然不死,也会身负重伤,或是落得终身残废。
在无名岛,潘蝶的功力只能名列第三,如若算上指中箭,连岛主竹傲天也得让她三分。
这是她的保命绝艺,她连儿子竹龙都不肯传授,却传给了她的女儿。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在竹凤不眠不休的苦学之下,对指中箭有了满意的收获。
笫四天的凌晨,一叶轻舟,悄悄荡向岳阳以南的大桥湖,轻舟靠岸之后,跃出两条纤纤人影,她们自然是竹凤及小莲了。
岸边早有人牵着两匹坐骑在那儿等候,她们接过缰绳,沿南下的官道迳向广西省境急驰。
这天到达长沙以南的易家湾,正是打尖的时刻,她们在镇上吃过午餐立即上道,约莫盏茶时分,驰进了一片森林。
此时身后蹄声震耳,约有十余匹怒马急驰而来,竹凤心头一动道:“小莲!快,咱们到森林后面避一避。”
她们刚刚避到森林之后,来骑已穿林而过,小莲忍不住“啊”了一声道:“小姐,好险。但你怎么会知道的。”
原来这十余骑怒马,正是无名岛的高手,由该岛二弟子邓琛率领,风驰电掣一般的沿官道直驰而去。
竹凤眉峰皱道:“我只猜想是来追咱们的,谁知竟然被我猜对了。”
小莲道:“怎么办?咱们走在一条道上,迟早会被他们发现的!”
竹凤略作沉思片刻道:“他们往南,咱们往西,只要多走一点路,就可以摆脱他们。”
小莲道:“好吧。”
她们西向湘潭,经湘乡、邵阳,奔向武冈,这样是兜了一个圈子,却摆脱了无名岛的追踪。
武冈是一个山城,位于雪峰山之北,属雪峰山区,此地交通不便,民风闭塞,整个山城只有两家客栈,而且十分简陋。
竹凤主婢在山城歇了一晚,次晨向广西资源县境奔去。。
晌午时分,她们经过一条险道,右依削壁,左临绝壑,阵阵山风吹来,令人有目眩神摇之感。
竹凤主婢跃下坐骑,牵马前进,以免马失前蹄,造成无可弥补的遗憾。
这一招她们使对了,因为前面的山道被崩下来的山石泥土阻塞,根本就是一条绝路。
竹凤停下脚步、错愕半晌道:“糟了,崩山阻道,此路不通。”
小莲道:“咱们退回去,绕过这条险道。”
竹凤道:“也只好如此了。”
她们慢慢退回去,然后瞅准方位,绕道而行,按说这应该是可以的,只要多走一点路,必然可以绕过去。
令人遗憾的是,她们绕来绕去,竟然找不到那条山路,最后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连方位也迷失了。
虽然她们身负上乘武功,此时也有疲乏的感觉,竹凤向灰蒙蒙的天空瞥了一眼道:“老天也跟咱们作对,没有太阳,叫咱们如何判断方向?!”
小莲道:“小姐只怕饿了,咱们吃点干食再找吧。”
她们何止饿了,而旦是饥疲交作,竹凤点点头,在一块山石之上坐了下来。
小莲带有干食,却没有带来水,干巴巴的如何咽得下。
竹凤叫小莲去找水,小莲回答道:“是。”
小莲去找水,马儿在山坡上吃草,剩下竹凤一个人呆呆的坐在那儿,时间一久,就有一点晕晕欲睡。
忽然她好像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由身侧随风飘来,她暗忖:“这荒山野岭之中,如何会有香味?莫非是什么奇花异草不成!”
想到这些,引起了她的好奇心,因而顺着香味飘来之处寻找。
在约莫五丈远近之处,她发现了一丛韭叶形的野草,其间开有两朵小小白花,香味就是由花蕊中飘出。
靠边白花近旁,还有一颗状似龙眼的朱果,通体晶莹,生得十分可爱。
竹凤顺手摘下朱果,凑近鼻间一嗅,觉得它也有一股香味,而且沁人心脾。
也许由于饥浓的原因吧,竹凤竟然食欲指大动,很想将朱果吞噬下去
不过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果子,不敢当真将它吃下去,只是用鼻子嗅嗅,用下掐掐,也许用力过猛吧,朱果竟然被她掐破,果汁溅到右边面颊之上去了。
她啊了一声,丢掉朱果,用衣袖去揩试面顿,果汁是揩去了,她却有一股酥麻的感觉。
此时小莲回来了,她神色兴奋的叫竹凤报告道:“小姐,我无意中触动机关,发现一个十分美丽的山洞。啊,小姐,你的脸上是怎么啦?”
竹凤道:“没有什么,我掐破一个野果,不小心将果汁溅到脸上去了。”
小莲道:“快去洗洗,洞里面有泉水,还有很多常应用的东西,至少今晚咱们有一个安身之处了!”
竹凤道:“好,你带我去瞧瞧。”
她们翻过一道山脊,发现一条窄窄的山沟,一线清泉正顺着山沟蜿蜓的流着。
小莲将竹凤带下山沟,指着山壁上一个洞门道:“小姐你瞧,就是那山洞。”
竹凤道:“这就怪了,山洞距离地面七八丈高,你是怎么触到机关的?”
小莲道:“都怪那只该死的松鼠,不知道它从哪里窜出来吓了我一跳。我拿石子砸它没砸到,想不到山壁上竟然被我砸出一个山洞来。”
竹凤道:“你说洞里面有水?”
小莲道:“有,我进去瞧过。”
竹凤道:“我到洞里洗洗脸,你去将马匹牵到山沟里来,以免弄丢了。”
小莲道:“好的。”
小莲转身前去牵马,竹凤点足弹身,以乳燕投巢之势,跃进了那个山洞。
—条曲折的甬道向山腹延伸,两壁及洞顶都嵌着许多发光的石块,将两道照得一片清晰。
走完甬道是一个厅堂,中间一张石桌,四面各有一个石凳,除了这几件陈设就别无他物!
上方石壁的左右两侧,各有一道门户。
竹凤由右侧的门户进去,顺着走廊瞧着,共有三个房间。
走廊的尽头通到另外一间巨大的石室,清晰的滴水之声,也在此时传进竹凤的耳鼓,原来这间石室中以短墙隔开,一边是厨房,一边是方便的地方。
后壁有泉水涌出,一股经厨房的蓄水池再流入地下,另一股则流进厕所。
蓄水池边有洗濯台,有石灶,锅碗用具等一应俱全,使竹凤不解的是,洞里如何能生火?烟向那里出去?
不过她此时无暇研究这些,先洗净了脸上的果汁再说。
洗过了脸,再去瞧看房间,她发现这里三个房间,里面全是空荡荡的。
她退到厅堂,再由左边的门户进去,那边只有两个房间,但这两个房间却花团锦簇豪华无比,绝不比她在无名岛的闺房稍逊色。
她走进笫一间房,向梳妆台前一坐,自己的影像立即在台上的大镜子里反映出来。
她很喜爱自己的脸型,常以美丽而自豪,此时一眼瞧去,竟然大吃一惊。
敢情她半边面颊,整个变做蓝色,原来是一张人见人爱的粉颊,此时变得难看已极。
她在一惊之后,突然跳了起来,口中一声尖叫,疯狂般向厨房冲去。
当她冲到厅堂之际,迎面遇到小莲,这位伶俐的俏丫头为之神色一呆。
“啊,小姐,你……”
竹凤没有理她,一迳冲进厨房,她拼命的洗,用力的擦,然后抬起头来向呆在一旁的小莲道:“我脸上的蓝色有没有洗掉?”
小莲摇谣头道:“让我替小姐再洗一洗。”
竹凤茫然道:“好吧。”
小莲由包裹中取出毛巾,很细心的替她洗涤,良久,小莲颓然一叹道:“小姐……啊。”
竹凤淡淡道:“我知道,你不必多说了。”
她怏怏的回到房间,扑到床上痛哭起来,无论小莲怎样劝慰,这一晚她的泪水就没有干过。
小莲在厨房中找出小米及干菜,也许因为山洞中适宜保存食物,这些东西还可以食用,于是她找来干柴,煮了一锅小米粥,劝竹凤吃了一点。
翌晨,天刚破晓,小莲就来侍候竹凤。她不再哭泣,而且神色显得十分冷静。
早餐之后,小莲询问道:“小姐,今天气候很好,咱们要不要现在就走?”
竹凤冷冷道:“不,我不想去勾漏山了。”
小莲一怔道:“小姐,你要是不公,季公子他……”
竹凤长长一叹道:“造化弄人,你教我这张脸如何能去见他!”
小莲道:“小姐,季公子不是常人,我想他不会介意的。”
竹凤道:“我也相信季大哥不会,可是谁敢保证别人不以讥笑的眼光瞧我?”
小莲道:“这个……”
竹凤道:“什么都不必说了,你带着两匹马去附近的镇集采购常用品及食物吧,快去。”
小莲知道竹凤意志坚决,此时劝她去勾漏山是不可能的,只得先去采购食物,往后也许她会改变心意。
她在数十里外找到了一个山镇,将日常所需的食物买了回来,当一切安置就绪之后,竹凤开始传授小莲武功,离火三式及指中箭都毫无保留。
三个月之后,小莲武功大进,对无名岛的绝学业已登堂入室,此后行走江湖,应该是无往不利了!
这天晚餐之后,竹凤幽幽一叹道:“去吧!小莲,他只怕对咱们望眼欲穿了。”
小莲大喜道:“我知道你会回心转意的,咱们明天一早就走。”
竹凤道:“小莲,不是咱们,是你一个人。”
小莲愕然道:“小姐要我一个人去找季公子?”
竹凤道:“不错,找到季大哥之后,你就留在他的身边侍候他,不必回到这里来了。”
小莲道:“不……小姐,我不要离开你。”
竹凤道:“你又不听话了,小莲,我要你去侍候季大哥,还不跟侍候我一样么?唉,本来我应该侍候他的,我害怕破坏他对我的美好印象,所以只好要你代我去了。”
她的语气十分平淡、但情意之深,可证金石,而且字字血泪,充分显示出伤心人的怀抱。
小莲再也忍不住了,她不敢放声大哭,却已经变成一个泪人了。
次日,小莲终于在竹凤催逼之下离开了那个山洞,单身只剑,向勾漏山奔去。
山南关位于舒城及六安县城之间,是个地广人稀的山镇,这个不算繁荣的镇集,今天却显得热闹非凡。
镇上有两家饭馆,全都挤满了客人,而且这班客人都是身带兵刃,一副凶霸霸的模样。
因为他们来自郑州武林第一家,是当今武林的主宰,凶一点当然是应该的,也没有人敢对他们怎样。
率领这班凶神恶煞的不是沈振山,是他的独子沈庭玉,这位武林第一家的少主人虽是很少在江湖上出现,但在沈振山刻意培植之下,他的武功已有惊人的成就。
只不过他这次率领大批人马远征勾漏山,却落得铩羽而归,自己损兵折将,连勾漏山府的门户都没有摸着。
原因是勾漏山不跟他们正面搏杀,只是以“摸哨”、“突袭"给他们一个意外的打击。
此等神出鬼没,见好就收的打法,使沈家这一伙疲于奔命。
最后他们只得垂头丧气的撤了回来。
跟随沈庭玉的是峨嵋高僧明景大师,青城掌门无违道长,湖海豪客易三招,洗剑宫主俞涵梅,及一级杀手四名,二二级杀手二十名,他们是返回郑州,在此地只是打尖而已。
打尖的过往旅客当然不认识他们,季伯玉与沈芳儿也赶上了这场热闹。
这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情侣,本想在这家饭馆进餐的,他们刚刚到达店门之外,沈芳儿忽然眉峰皱道:“大哥,这里的客人太多,咱们换一家吧。”
季伯玉道:“好的。”
他们正待拨转马头,忽然听到有人呼唤道:“芳妹子……不要走……”接着一条人影由店内奔了出来。
沈芳儿举目向来人一瞥,原来是洗剑宫主俞涵梅。她对这个女人并无好感,却不得不勉强跟她敷衍。
“原来楚俞宫主,久违!”
俞涵梅道:“别客气,妹子,令兄在里面,快进来吧,”
沈芳儿不喜欢人多,但沈庭玉是她同父异母的兄长,这份热闹她就非凑不可了。
不过她还是回头向季伯玉询问道:“大哥,你看怎样?”
沈家这一伙,都是季伯玉不愿见到的,但别人是兄妹,如果扭头一走,岂非不近人情?因而淡淡道:“进去吧,别让令兄久等。”
他们进入饭馆,沈芳儿向沈庭玉及明景大师等双拳一抱道:“见过大哥,见过各位前辈。”
沈庭玉道:“芳妹不必客气。这位是谁?”
沈芳儿道:“他是……”
季伯玉道:“敝姓李,是芳妹子的师兄。”
沈庭玉道:“原来是金大先生门下的高人,失敬。”
此时俞涵梅已经招呼店小二添上两副杯筷,同时微微一笑道:“少主,令妹只怕饿了,咱们边吃边谈。”
沈庭玉伸手一摆道:“两位请坐。”
季伯玉与沈芳儿入席之后,湖海豪客易三招替他们斟了一杯酒,然后举起面前的酒杯道:“易某借花献佛,敬芳小姐及李兄一杯。”一仰脖子,将一杯二锅头灌了进去。
沈芳儿道:“对不起,易大侠,小妹不会饮酒,请原谅。”
季伯玉道:“禁止饮酒是敝门的戒律之一,不情之处,请易大侠多多包涵。”
易三招神色微变,仍然勉强的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易某倒是不便相强的了。”
易三招不便相强,是顾虑沈芳儿,因为她是武林第一家主人的女儿。
只是身为兄长的沈庭玉却不为人稍留余地,就算是亲妹妹也不行。
沈庭玉面色一沉,冷冷道:“金大先生的门下,当真有这么一条戒律?”
季伯玉道:“不错!”
沈芳儿道:“大哥,不喝酒并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强人所难!爹呢?他老人家近来可好!”
沈芳儿是想转话题,将注意力扯向别处,但沈庭玉却哼了声道:“妹子,这件事你不要管,女孩子不喝洒没有关系,他要是不喝,咱们的脸往哪儿摆?姓李的,你给我放明白点,罚酒可不是好喝啊!”
沈芳儿丑:你是怎么啦,大哥,他是小妹的师兄,你就不给小妹留一点面子么!”
沈庭玉哼了一声道:“据我所知,金大先生的门下全是女的,这会儿忽然冒出一个男的,不能不令人怀疑!”
沈芳儿娇容一变道:“大哥言重了,一个门派的收徒,无须向江湖上公布,好在本门跟大哥并无利害上的冲突,大哥既是不相信咱们,咱们就此告辞。”
她跟季伯玉同时站了起来,准备退出店去,但他们脚下还没有移动,沈庭玉已经狂笑一声道:“想走,嘿嘿,哪有这么便宜,给我拿下姓李的。”
只见人影急闪,沈门的数十名杀手,立即将季、沈两人围了起来,原是谈笑风生杯酒聊欢的场所,一变而为剑拔弩张、生死相搏的局面。”
季伯玉不想当真跟他们翮脸,仍然委屈求全的道:“咱们无怨无仇,沈公子这是何苦?”
沈庭玉道:“这没有什么,金锋三杀是武林的绝响,今天既然遇到阁下,公子怎能够不见识见识。”
他要见识金锋三杀,随时可以向沈芳儿讨教,现在不过是强词夺理,用来作一个藉口而已,不等季伯玉表示什么,他伸手一指道:“这里不够宽敞,咱们到镇口去。”
季伯玉身不由己,被他们拥到一片山坡之上。
沈芳儿原是要跟他并肩作战的,他却以传音相告道:“别管我,芳儿。他们不会将我怎样的,就算我打不过,我还能记住我交待你的事,如果获得成功,又见不到我的时候,可以到勾漏山去找我。”
沈芳儿是一个非常柔顺的女孩子,季伯玉既然如此交待,她只好忍辱负重,去完成他交待的任务了。
此时湖海豪客易三招已经出场向季伯玉叫阵道:“姓李的,易某陪你过几招玩玩。”
易三招使的是一对短戟,曾经两度败在季伯玉手下,此时第三度交手,他自然还是一个败字。
季伯玉撤出长剑、冷冷道:“易大侠请。”
易三招道了声“有僭了”,双臂急吐,上下交征,一招双式,使得凌厉已极。
看来易三招今非昔比,在这对短戟之上,下过苦功,可惜季伯玉的武功更是一日千里,今天他注定了非丢人现眼不可。
但见寒芒一闪,冷焰裂肌,他的短戟没有发生任何作用,季伯玉的剑锋已经立即压在他的喉管之上了。
现在易三招是刀下之肉,季伯玉如果要他死,他必然会乖乖的趴在这里。
只是季伯玉不想伤人,长剑一收,后退两步道:“承让。”
易三招估不到季伯玉的功力竟然如此之高,一时目瞪口呆,半晌做声不得。
沈庭玉哼了一声道:“回来吧。易前辈,胜败是兵家常事,你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他说话之间,已经示意两名身着红衫的一级杀手,这两人撤出长剑,并肩中走来。
易三招退了回去,他适才立身之处,换了两名满身杀气的红衫大汉,由他们那副冷漠沉稳的神情推断,季伯玉知道必是两名劲敌。
他不掉以轻心,暗中凝聚五行化音功力,双目神光如电,向对方静静的瞧看着。
他们谁都没有移动,像三个木雕泥塑之人,一盏热茶的时间过去了,他们几乎连眼皮都没有眨动一下。
不过三个凝立不动的人,却放射着一股瞧不见,摸不到的煞气,使在场旁观之人,心弦拉得紧紧的,连大气都不敢喘出一口。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红衫急荡,剑芒弥空,这两名一级杀手竟然同时攻出了三剑。
这是擎天三剑,五行门的绝代剑术。
剑芒擎天,地动山摇,他们不愧是一级杀手,这三剑果然具有无比的威势。
季伯玉只有一支长剑,无法同时接下两面的夹攻,而且他也不想硬接,以免造成流血的场面。
于是足尖倒踩,身形一拧,以极端巧妙的身法,让过这两人的攻势。
几乎在他避让的同时,他的长剑忽然左右一荡,在一阵金铁交鸣声中,那两名一级杀手已是赤手空拳,呆呆的愣在当地了。
很显然的季伯玉是手下留情,他如果想杀人,地上必然会陈列两具狂喷鲜血的尸体。
场中有不少旁观者,其中不乏名震江湖的知名之士,但这班武林高人竟没有瞧出两名一级杀手的长剑是如何被磕飞的。
在一片惊愕的神色之中,季伯玉缓缓转过身来,脚下一抬,迳向山坡之下迈去!
他跨出不足两步,忽然听到沈芳儿一声惊叫,啊,大哥,惊呼刚刚入耳,一股炙热的力道已向身后撞来,这是季伯玉没有料到的,沈家即以武林第一家自居,出手怎会如此下流?”
他没有回头,更不愿跟他们纠缠下去,突然弹身振臂,以乳燕掠波之势,向一爿树林投去。
勾漏轻功天下无双,只要他想走,没有人追赶得上,只不过他双脚着地之时,忽然打了一个踉跄,敢情那股偷袭的热力,竟使他了伤害。
他微微呆了一呆,立即掏出两颗疗伤灵丹吞了下去。伤虽然并不重,他必须找一个地方运功治疗。
于是他向西奔去,进入山区,向那峻岭绝崖,人迹罕到之处驰去。
最后他找到了一个颇为隐秘的山洞,就一头钻了进去。
此时暮霭四合,这片山区很快就被黑幕笼罩了,此时此地,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意外。
但当他运功醒来之际,一股不祥的意念忽然掠上他的心头,他察觉身后不远之处,有人在那儿窥伺,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他在运功疗伤之际,那人为什么不向他下手!
因而他忍不住询问道:“朋友,你为什么还不出手!”
那窥伺之人竟然哑着嗓门,叹息一声道:“你认为我应该出手?”
季伯玉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替我护法?”
那人幽幽一叹道:“你是我的丈夫,我当然替你护法了。”
天下的女人,能够说季伯玉是她丈夫的只有两个,一个是订有婚嫁之约的水飘香,另一个自然是已有夫妇之实的沈芳儿了。
水飘香远在勾漏,此人莫非是沈芳儿么?
不,季伯玉听得出来,这位护法虽然也是一个女人,但她即不是水飘香,也不是沈芳儿。
于是他沉声喝问道:“不要装神弄鬼,你究竟是谁?”
一声幽幽长叹,护法者无限伤感的道:“假燕然,你对我当真不顾么?”
季伯玉这回听明白了,她是洗剑宫主俞涵海,一个他不愿见到的女人,只不过这个女人却对他一往情深、不管明月几度盈亏,她姑奶奶却认定了非用他这根绳子上吊不可。
对这样一个女人,季伯玉怎能忍心,让她过份难堪?
因而以和平的语气说道:“俞宫主国色天香,只可惜在下无福消受……”
俞涵梅道:“我知道你有心上人,但是我不计名位。”
季伯玉一怔道:“你知道我是谁?”
俞涵梅道:“纸包不住火的,何况俞涵梅并不太笨,你是季公子没有错吧?”
季伯玉道:“俞宫主果然聪明,只不过季某是武林的公敌,俞宫主又何必惹火烧身?”
俞涵梅樱唇一噘道:“女人嘛,除了出家当尼姑,总要有个终身之托,你害得我非跟你不可,就算跟着你天涯亡命我也认了!”
季伯玉道:“这话我就不懂了,我怎么害你了?”
俞涵梅道:“是你冒充燕然,才导致我跟王爷的婚变,事到如今,你还要矢口否认?”
季伯玉道:“这只是一个巧合,并不是我存心害你!”
俞涵梅一叹道:“莫须有三字怎能搪塞天下悠悠之口,公子是君子,难道你竟想推卸责任?”
季伯玉道:“俞宫主责备的是,不过,王爷也是一代人杰,他对你依然十分喜爱。”
俞涵梅道:“男人对女人,都用覆水难收这句话,其实女人对男人,何尝不是一样?王爷有他的长处,但也有他的缺点,咱们不谈他了,公子,你的伤势可曾好转?”
季伯玉道:“谢谢你的关怀,好像没有什么要紧。”
俞涵梅道:“不,公子,你这是小看阴雷神功了,据贱妾所知,中阴雷神功者如遭雷击,沈庭玉是擎向你的后胸,纵使你的功力深厚,后胸也会一片焦黑,可惜洞中光线太暗,无法瞧到你的伤势,不过我可以断言,你的伤不可能完全痊愈!”
季伯玉愕然道:“你说沈庭玉会使阴雷神功?”
俞涵梅道:“是的,不过他自称为离火神功,但却瞒我不过。”
季伯玉道:“为什么瞒你不过?莫非你会这两种神功之一?”
俞涵梅道:“是先师告诉我的,离火神功击中之处,会衣衫腐烂,血肉模糊,阴雷神功并不损伤衣衫,中掌处也只能瞧到一片黑影,他对内腑的伤害,却较离火神功厉害数倍。啊,公子,我想起来了,据先师说,身中阴雷之人,必然会有舌蔽唇焦的现象,你现在有没有此种感觉?”
季伯玉一叹道:“你说对了,我的确有些舌蔽唇焦,沈庭玉使的是阴雷不会错的了。”
俞涵梅眉峰一皱道:“一般人身中阴雷,多半会当场殒命,公子习得勾漏轻功,才能逃得这一浩劫,不过公子的武功将会逐渐消失,百日之后……”
季伯玉淡淡一笑道:“别担心,俞宫主,我会熬过百日的,只不过仇踪遍地,这疗伤处未免要大费周折了。”
俞涵梅道,“咱们去洗剑宫好么?公子。”
季伯玉道:“不,在下要是前往洗剑宫,那是当真害了你了。”
俞涵梅道:“没有人知道你是季伯玉,这有什么好害怕的!”
季伯玉道:“万一被人知道了呢?”
俞涵梅道:“洗剑宫背城一战,谁要找上咱们,咱们就跟他周旋到底。”
季伯玉道:“这个……”
俞涵梅道:“别三心二意了,公子,你身负重伤,走不到勾漏山的,洗剑宫距离此地最近,咱们赶紧一点,十大之内必可到达!”
打从成都开始,俞涵梅就留给季伯玉一个不良的印象,但人在矮檐下,谁敢不低头?他现在的生存,却要依赖这个他不喜欢的女人,造物弄人,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次晨天边刚现曙光,他们就离开山洞,好在俞涵梅带来一匹良驹,一马双骑,倒没有问题。
从第二天开始,季伯玉的功力果然逐渐退化,而且精神颓败,浑身懒洋洋的,像一个久患沉疴之人。亏得俞涵梅百般照顾,绝不让他受到委屈,直到第九天的傍晚,他们终于赶到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