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情天一魔”花无忌秀目流盼,转朝“阴阳双圣”丙灵丙晟冷冷地道:“你两人最好稍安勿躁,欲在我花无忌的眼前抢东西,今生今世,你们再也休想!”接着又对狄抱寒道:“非是我小觑于你,你的武功虽然不差,只是我想来想去,总想不出你如何能是我的敌手!”说着盈盈浅笑,一双妙目移向狄抱寒掌中金光灿烂的雕龙小盒,道:“除非你服下‘毒龙丹’,陡增一甲子的功力,如此则非我花无忌不是你的敌手,而且放眼天下,武林中谅也没有别人能够胜你,那时候你独霸江湖,纵横来去,予取与求,随心所欲,狄抱寒,此情此况,你想是不想?”
“阴阳双圣”丙灵丙晟同时嘿嘿怪笑,两人同时口齿启动,说道:“花施主,你对这姓狄的小儿未免太厚了些,不知是花施主与朱问天有特殊交情?抑或是盒内的‘毒龙丹’是假,花施主另有阴谋诡计呢?”
“情天一魔”花无忌望了两个老道一眼,面露薄哂道:“你们这一对宝贝,迟早我总要将你们杀一个,留一个,让你们双圣变成单圣,半阴半阳变成不阴不阳!”
“阴阳双圣”丙灵丙晟同声磔磔一笑,道:“我二人同日同时生,也须同日同时死,花施主硬要令我兄弟生者不能安心,死者不能瞑目,难道就不嫌心肠太狠么?”
两个老道风言风语,这威震江湖的女魔头却无怒意,只见她鼻中微嗤,微笑问狄抱寒道:“狄抱寒,依你之见,是我与你师父交情特殊,抑或是这盒内所藏不是‘毒龙丹’,而是一粒致人死命的药?”
“情天一魔”花无忌问得太以露骨,事涉长辈隐私,狄抱寒岂敢妄加置议,欲待出言顶撞几句,忽又感到许多蛛丝马迹,令人觉得这女魔头与自己先师之间,只怕真有点什么纠葛。
“毒龙丹”旷世之宝,如果盒内是真,她怎么舍得给与自己?要说是与“灵猱软甲”交换,那根本不合情理,如果盒内是什么穿肠毒药,她目的又是什么?要说是为花红蒂报仇,以她花无忌这种目中无人的傲岸神情看来,似乎又不必如此小题大作。
狄抱寒方自寻思之际,忽听躺在地上的长孙萼发出一声微弱的呼唤,急忙转过身躯,弯下腰来探视。
“断魂仙”长孙萼星眸微睁,气如游丝地道:“哥,我的匕首呢?”
狄抱寒忙从地上拾起她的匕首,替她插入囊中,接着又将自己遗在地上的宝剑插入鞘内。
“你先将‘毒龙丹’给一印大师,看看到底是真是假。”这丫头九死一生,醒来后听了一言半语,看了看周围的形势,心中业已打定了主意。
“真假皆是一样!”狄抱寒道:“花无忌不肯让你服用,此时我们强她不过!”
“我不要,我已经好了,如果是真的你就赶快吃掉,否则我俩打不过她们,永远也无法报今夜之仇了。”
狄抱寒暗暗一叹,长孙萼显然尚不知自己中了花紫云的毒针,想了一想,终于毅然道:“萼妹,你中了花紫云的毒针,若是为兄置之不理,你心中是否将要恨我?”
“断魂仙”长孙萼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不!我永远不会恨你,无论你做什么都一样。”
“好!”狄抱寒道:“若是你有不幸,为兄我亦不独生,假使能逃今夜一劫,我必杀花紫云为你报仇!”
“不!”长孙萼道:“花紫云下流无耻,杀与不杀皆可,我如果死了,你替我杀花墨兰雪恨,不过,我知道你下不了手……”
“唉!”长孙萼无声地一叹,继续道:“你只须将此意告诉我爹,他会完成我这心愿!”
狄抱寒黯然神伤,心中彷佛有着一种不幸的预感,不过这种预感似乎太遥远,太飘渺,令人一时还捉摸不到它的真象。
霍地,狄抱寒反身站起,抖手将那个赤金小盒朝“情天―魔”花无忌扔去。
事起猝然,谁也未曾料到,金光一闪,雕龙赤金小盒已至花无忌手中,“阴阳双圣”丙灵丙晟作势欲扑,一见为时已晚,只得将身形猛力挪回。
“不管是真是假!”狄抱寒朝花无忌沉声道:“毒龙丹还你,灵猱软甲也给你,你将少林寺的‘达摩内典真铨’交还一印大师,须知一印大师非是无力制你,只是‘冤有头,债有主’,不愿与你纠缠,现在三人对面,你意下如何,赶快直说出来。”
花紫云厉声道:“狄抱寒,你是什么东西,敢对我师父如此无礼!”
狄抱寒充耳不闻,一双朗目犹如利刃,紧盯在花无忌面上。
“情天一魔”花无忌语音淡漠,缓缓地道:“少林派虽是名门大派,可还未曾在我花无忌的眼中,任何人想要‘达摩内典真铨’,尽可亲自到我‘玉蕊宫’去要,无论明抢暗盗,只要功夫够就成!”说着看了看手中的“灵猱软甲”,哂然道:“你狄抱寒看不起的东西,我花无忌如果当作宝贝,那也真是天大的无稽!”语音甫落,折叠成一个四方块的“灵猱软甲”从花无忌掌中冉冉飞出,与地面平行而进,慢慢地向狄抱寒身前飞来。
狄抱寒、“美髯公”司徒彦、“神拳大师”一印、“阴阳双圣”丙灵丙晟,这几位武功业已登堂入室之人,一个个无不凛然色变,心神大震。
谁也未曾想到花无忌的内功已至这般境界,似此将内力逼出体外,裹着一件轻飘飘的软甲缓缓前进,在场这几位高手,尚无第二人能够。
狄抱寒挨了花无忌双袖一击,内腑已被震伤,一时间实在不宜妄用真力,这时眼见“灵猱软甲”朝自己飞来,知道只要出手一接,立即非死即伤,可是又不好意思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东西不要,反而往一旁让开。
正为难间,蓦听“神拳大师”一印宏声说道:“阿弥陀佛,花檀樾神功已臻化境,老衲一印佩服万分!”
老禅师有道高僧,不作自欺欺人之举,先以僧袍大袖朝前一拂,将自空飞近的“灵猱软甲”遥遥一挡,然后方始伸手向着软甲迎去。
软甲才入手中,“神拳大师”一印的僧袍霍地无风自动,全身鼓胀而起,颏下一柳斑白的长须根根颤抖,半晌之后仍是舞动不止。
狄抱寒由“神拳大师”一印手中接过“灵猱软甲”,心中不禁升起一阵感慨,暗忖今夜若是让萼妹或自己穿上这件软甲,则萼妹必然不致伤得如此厉害,“一剑镇三山”施俊义因软甲而死,“立地瘟神”杜斌那批人也因软甲而死,花红蒂死于济宁客栈,追源溯始,仍是为了这件软甲,看来我狄抱寒有一天也要因此丧生,不祥之物!不祥之物!
想着牙关一咬,将软甲揣向怀中,朝着“情天一魔”花无忌道:“花无忌,花红蒂是我所杀,此时我若离去,你是否出手拦阻?”
“情天一魔”花无忌微微含笑道:“我的徒儿死在长孙萼手内,长孙萼已经中了‘玉蕊宫’的‘鸩血离魂针’,此针入肉即化,若无我的独门解药,长孙萼这辈子生不如死,我的心头之恨已消,你要去只管去,我决不拦阻你!”
花紫云急声叫道:“师父,这小子声言要杀我,您怎能放他离去!”
“情天一魔”花无忌哑然失笑,向花紫云道:“玉面毒心长孙咎狠绝天下,江湖上黑白两道,俱皆对他见即远避,畏之如鬼魅,他的武功不在为师之下,却也不能保全一个独生爱女,为师又岂能保得住你们的性命?你放心,任谁杀了你,为师必杀他为你报仇!”
“花施主!”这次却是“阴阳双圣”的老大丙灵一人说话:“既然长孙咎的武功不在施主之下,花施主为何不将‘毒龙丹’服下?”
“情天一魔”花无忌反问道:“你怎知我未曾服下?要不你兄弟二人接我一掌试试?”
丙灵阴阳怪气地道:“我兄弟年近八旬,早已不是血气方刚,徒争意气之辈,这一掌若是可免么?不接也罢!”
此时东方业已发白,狄抱寒自听花无忌说,长孙萼中的是什么“鸩血离魂针”,若无她的独门解药,这一辈子生不如死后,只恨得目眦欲裂,胸中剧痛无比,暗忖就此一走,以后更难得到解药,软求不成,说不得只有舍命一拼了。
心意一决,反手摘下宝剑,踏步向前,朝着“情天一魔”花无忌道:“花无忌,狄抱寒决非狂妄无知之流,势逼至此,我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若不肯交出解药,今日我只有向你领教了!”
“断魂仙”长孙萼身卧地上,闻言挣扎欲起,口中勉力唤道:“哥哥回来!”
她失血太多,讲话已是声如蚊蚋,狄抱寒心如刀割,硬起心肠扭头喝道:“萼妹不许动,寿夭有定,生死在天,我们各尽心意而巳!”扭头又向花无忌道:“我狄抱寒也许不是你的对手,但你这三个弟子也决非我的对手,今日已成不了之局,干脆点,你自己上罢!”
“情天一魔”花无忌气得面色铁青,身躯发抖,这女魔头,但见她眼帘逐渐低垂,不知瞑目思忖些什么?
“阴阳双圣”丙灵丙晟敞声怪笑,道:“花施主,对付这种小辈,施主何以为难至此?要不我兄弟代为效劳,替施主打发掉这个小杂种罢!”
蓦地!“情天一魔”花无忌眼未开,身未动,长袖一翻,露出一只纤纤玉掌,一掌朝着丙灵遥遥击去。
“哈哈!花施主一定要赏脸,我兄弟也只好舍命……”说话中,丙灵丙晟同时出掌相抗,话未完掌风已接,丙晟被震得暴退三尺,丙灵“蹬蹬蹬”连退三步,一张阴阳脸全部充血,刹那间其红如火。
“情天一魔”花无忌余怒未消,反掌一甩,以掌背遥击两丈开外所站“阴阳双圣”的一个中年弟子,那些道人站着一排,一见之下,立时纷纷喝叱,各自出掌朝外猛推,丙晟厉声喝道:“弘光速退。”如此远的距离,上十个道人合力出掌阻挡下,这个叫作弘光的弟子仍然被花无忌掌背击出的潜力打得口喷鲜血,身子摇摇欲坠。
狄抱寒冷然含笑,对眼前发生的事恍如不见。
“神拳大师”一印与“美髯公”司徒彦相顾默然,两人眼中俱有悲戚之色,他们不是为“阴阳双圣”悲,不是为自己悲,而是为未来的江湖悲,为众生悲。
丙灵丙晟两个老道吃了如此的大亏,既不激怒,亦无惧意,不战不走,冷冰冰的伫立当地,静观事态的发展。
“情天一魔”花无忌扫了两个老道一眼,转朝花紫云道:“将‘寒魄神针’的解药与他一粒!”花无忌动了真怒,花紫云岂敢再有半点刁难,嘟着嘴由囊中取出一只小瓶,倾出一粒碧绿色的丹丸,向着狄抱寒扔去。
狄抱寒接在手中,暗忖萼妹中的是“鸩血离魂针”,她给这粒“寒魄神针”的解药,不知这女魔头是何用意?
“情天一魔”花无忌似乎一腔怒气已消,这时神色平静,缓缓地道:“这解药服下之后,可将‘鸩血离魂针’的毒性消除一半,余毒潜伏体内,每逢朔望即发,毒发时情思泛滥,无可遏止,到时你如不离她的左右,即可不生大碍。”接着语音陡冷,神色漠然地道:“长孙萼残忍乖张,你一意维护于她,将来定然受其连累,陷于万劫不复之地,我心厌其人,不愿再次相见,她父亲若至我‘玉蕊宫’时,我自有应付之道,你若去时,却不能与她偕行,否则休怨我出尔反尔,心辣手狠,言尽于此,你且去罢!”
狄抱寒暗暗忖道:看来“鸩血离魂针”的解药是无法到手的了,这魔头不知何缘故,对自己极尽容忍,不过自己明明不是她的对手,若再坚持拼命,未免有点迹近无赖,想着暗暗一叹,反身将药丸喂与长孙萼服下,然后对“美髯公”司徒彦深深一揖,道:“老前辈仗义相助,晚辈深铭肺腑,有劳贤父子之处,异日定当竭力补报。”接着又向“神拳大师”一印躬身一揖,说道:“老禅师周全之德,弟子没齿不忘,‘达摩内典真铨’既由先师手中遗失,弟子只要三寸气在,定然亲手奉还贵寺,老禅师寺外高人,犯不着因此流落江湖,致误正果!”
“神拳大师”一印双手合什,霭然说道:“我佛曰:深信因果,不谤大乘,老衲业已许下宏愿,必待寻回‘达摩内典真铨’方始回返少林寺内,前途尚须相见,小施主请先行!”
狄抱寒朝着“情天一魔”花无忌将手一拱,朗声道:“今日多承手下留情,狄某恩怨分明,他日亦必有以报之!”言罢不待回话,俯身双手托起长孙萼,向着水滨昂然而去。
“阴阳双圣”的十二个弟子被狄抱寒一连掌毙了两个,余众一见狄抱寒要走,顿时骚然欲动,要待出手拦阻,丙灵丙晟同时将手一摆,约束住了众人。
狄抱寒对这一切恍若不见,纵身跃入长孙萼驶来的那艘小舟之内,放下长孙萼后,即将小舟朝湖岸摇去。
一日、二日、三日……
“断魂仙”长孙萼受伤太重,失血过多,身体业已荏弱不堪。
她胸腹之间连中两剑,多亏“神拳大师”一印所赐的两粒“大栴丹”,算是保住了她的一条小命。狄抱寒腰腿之上也有剑创,不过所伤不重,无甚大碍,倒是挨了“情天一魔”花无忌双袖一击,所受的内伤严重。
由于长孙萼体弱气虚,不堪舟车劳顿,又怕露了行迹,被“阴阳双圣”丙灵丙晟寻着,两人只得仍旧留在微山湖畔,躲在一处渔村养伤。
此时,“断魂仙”长孙萼仰卧榻上,笑吟吟地望着狄抱寒,经过了十一二日,她身上的创口虽然尚未愈合,人却业已硬朗了许多。
狄抱寒盘膝坐在长孙萼的脚边,这时眼帘低垂,冥然不动,彷佛是在打坐用功,他的内伤业已修复,不过人却显得苍老了许多,有时心事重重,不再像个二十不到的少年了。
“寒哥哥!冷哥哥!如冰哥哥!”长孙萼娇滴滴地叫道:“别装神弄鬼好吗?”说着纤手在身畔一拍,柔情似水地道:“躺下来,我们说说话解闷!”
狄抱寒缓缓睁开双眼,干笑一声道:“你最好宁心定虑,安安静静地躺着,今日五月初一,逃过了这一关,我立刻送你回九宫山见你父亲。”
“我才不回去哩!圣儿那小子刺我一剑,差点送了我的性命,本月十八他爹替他纳聘,说的是巢湖八寨水贼头儿‘过天龙’齐敖的女儿,我要去大闹一场,若不弄得他家败人亡,难消我心头之恨!”
“哼!家败人亡,你好狠!”
“不狠又怎么样?”长孙萼槌着床板,火辣辣地叫道:“孟康只有石剑翔一个徒弟,如今被你杀了,你以为孟康放得过你?”
狄抱寒淡然道:“江湖上本来就是杀机重重,我既不畏死,不过立身行事,总求心之所安罢了。”
“断魂仙”长孙萼小嘴一撇,霍地一拍床榻,娇嗔道:“要你躺下来,你听到没有,怎的自我受伤以后,你就畏我如蛇蝎,老是呆在远远地!”
狄抱寒动也不动,缓缓说道:“花无忌说‘鸩血离魂针’的毒性每逢朔望即发,究竟严重到何等地步,几个时辰内即便分晓,眼下我们业已遭人监视,也许敌人立意待你毒发时方才动手,你先别歪缠,我要静坐一会,以便晚来应敌。”
说罢重又闭目而坐,“断魂仙”长孙萼急忙叫道:“你先别忙,我还有话讲,这几天到底是些什么人在屋外幌来幌去,你干么不追着一剑杀掉?”
半晌之后,狄抱寒仍未搭腔,“断魂仙”长孙萼气得啷哝着嘴,将头扭向床里,过了一会,终于忍耐不住,重又说道:“寒哥,花无忌说毒发时情思泛滥,无可遏止,是不是就如那晚上花红蒂一样,脱光……”
狄抱寒睁开双目,笑叱道:“你害不害臊?女孩儿家口没遮拦,胡言乱道!”
“凭什么我要害臊?”公孙萼大声叫道:“我俩同行同宿,可曾做过什么丑事?难道我不是一个玉洁冰清的处子?”
“岂有此理,简直愈说愈不成话!”狄抱寒笑着说。
蓦地!柴扉外有人轻声一叹,此时夕阳西斜,晚霞流照,这声叹息深邃幽远,听来实令人柔肠百结,低回不已。
狄抱寒身法如电,由榻上直向室外飞去,开门一看,屋外空荡荡的沓无人迹,即忙拧身上屋,果见十余丈外一间瓦屋墙后衣角一闪,狄抱寒冷然一哼,施展武林绝学“金雁一气功”,一个“八步赶蟾”,接连一个“燕子飞云纵”,其快绝伦地越屋飞向墙后,身未落地,口内不禁“咦!”了一声。
原来屋后靠墙站定一人,正是美如潘安宋玉的司徒瑾,司徒瑾一见露了行藏,顿时羞得面红似火,无地自容,直想钻入土内。
司徒瑾本来为人十分诚厚,狄抱寒对他颇有好感,只因那晚在湖心沙洲,傻小子孟圣扬剑欲刺长孙萼时,司徒瑾站在长孙萼身旁不远,却未曾出力加以维护,狄抱寒疑心他是记恨长孙萼欺压司徒砚梅,及杀死“一剑镇三山”施俊义之故,因此当时心中对他有些不满,不过狄抱寒心胸宽大,气度恢宏,加以感念“美髯公”司徒彦仗义相助之德,与司徒砚梅慨然赠剑之恩,故尔事过之后,对他那点不满之意也就消了,这时突然见他出现于此,神态又有点鬼鬼祟祟,不觉惑然问道:“司徒兄因何一人至此?令尊大人已返江南了吧?”
司徒瑾窘态毕露,神色不安地道:“家父已经回返杭州,小弟乃是追踪一人至此。”说罢似乎惟恐狄抱寒问他追踪何人,接口又道:“卫天冲卫老英雄现住沛县城内,花紫云通风报讯,怂恿卫老英雄今夜来此,她与孟圣两人大概藏在附近,她们武功不如狄兄甚远,留连不去,除了冀图乘卫老英雄来时从中取利外,或许对狄兄与长孙姑娘另有什么阴谋!”
狄抱寒拱手道:“多谢司徒兄指点,小弟感激不尽!”说着手指所居矮屋道:“此间居住主人现已迁出,司徒兄且请入内奉茶!”
司徒瑾急忙拱手辞谢,狄抱寒见他拘束不安,一副心神不属的样子,当下也不勉强。
两人分手之后,司徒谨转向沛县城中奔去,狄抱寒回至屋内。
“谁?”断魂仙长孙萼问道。
“你这丫头,明明躲在门后偷看过,如今又问是谁,幸好来人不是女子……”
“咄咄咄!那声叹息明明发自女子,究竟是谁,赶快从实招来!”
狄抱寒坦然笑道:“此人身法太快,我也未曾见着,司徒瑾大概是追蹑此人,究竟是谁,我实不得而知。”
“断魂仙”长孙萼眼珠一转,自言自语道:“不会是司徒砚梅,不会是花紫云,不会是花凌霜!”
“那么就是花墨兰了。”狄抱寒笑道。
“花墨兰找你作甚?”长孙萼追问道,那副栽赃问罪的神气,惹得狄抱寒直想发笑。
忽然,黄昏暮色中,狄抱寒发觉长孙萼面泛桃红,双眸水汪汪地望着自己,樱唇噏动,呼吸渐趋滞重。
狄抱寒矍然惊觉,知道长孙萼身上“鸩血离魂针”的毒性业已发作,他这里心念电闪,尚未决定是否要点住长孙萼的穴道,长孙萼霍地挺腰坐起,双手抓住亵衣两襟,即待用力扯去,狄抱寒捉住她的双手,柔声道:“萼妹,忍耐一点,为兄要暂时点往你的穴道了。”
“断魂仙”长孙萼呼吸越来越粗,她双手被狄抱寒抓住,挣扎了几下未曾挣脱,这时腰肢扭动喘着气恳求着道:“哥,不要点穴道,好哥哥……”
狄抱寒感到抓着长孙萼手腕的掌上其热如火,宛如握的是两块烧红了的烙铁一般,这时长孙萼身子不停的扭动着,痉挛着,双眼满布血丝,口中发出一阵又一阵梦呓般的声音,一会恳求,一会哀告,一会诱惑……
长孙萼的喘息越来越重,声音逐渐嘶哑,额上沁出一粒粒的汗珠,目光却由乞怜变成了哀怨,变成了伤心,变成了怀恨,狄抱寒有如利剑穿心,若非念她身上剑创未愈,真会忍不住要答应她的求恳,与她成就鱼水之欢,燕尔之好。
正当此时,室外传来“呼!”然一声巨响,柴扉被人以猛力撞开,只听花紫云的声音道:“狄抱寒,有种的出来,与姑奶奶大战三百合!”
狄抱寒剑眉双剔,飞快的点了长孙萼的四处麻穴,极尽温柔的安慰道:“萼妹暂忍一时,哥哥替你杀花紫云出气!”
“狄抱寒,你再不出来姑奶奶可要放火啦!”
狄抱寒气冲牛斗,迅捷地理好长孙萼的衣衫,背好宝剑,长孙萼胸前有伤,无法将她伏在背上,只得以左臂单手将她抱住,花紫云果然有意纵火,狄抱寒鼻内业已嗅着硫磺气昧。
“情天一魔”花无忌说“鸩血离魂针”毒发时情思泛滥,无可遏止,原来实际是情欲泛滥,无可遏止,此时长孙萼忍受情欲的煎熬,那痛苦实非笔墨所能形容,她全身血液沸腾,彷佛百蚁钻动,弄得她身子不住的抽搐,不住的颤抖。
狄抱寒背起长孙萼,扔下一锭黄金在床上,不走大门,径自一掌朝着土墙拍去,“哗啦”一声,土墙破了一个大洞,狄抱寒飞身一跃,到了房屋外面。
此时暮色四合,大地黑沉沉的,狄抱寒身才站定,立时剑光闪耀,七八条人影分头围向自己,狄抱寒不用细看,即知都是“阴阳双圣”丙灵丙晟的弟子。
狄抱寒右手一挥宝剑,大喝道:“避我者生,挡我者亡!”
奋身一纵,直向右前方冲去。
他所冲出的方向,正是“阴阳双圣”的首座大弟子所守,此人年过八旬,一身功力极不等闲,眼见狄抱寒迫向自己停身之处冲来,长剑一抡,倏然刺出一剑,只听叱咤纷起,人影幌动,风声飒飒之中,七八支长剑一拥而上,群向狄抱寒身上刺来。
狄抱寒一声虎吼,宝剑“群仙赴会”,幻起层层精芒,不退反进,对着当前的老道迎面撞去,他领教过这群道人的厉害,知道一被困住,再脱身就更难了。
这老道一见狄抱寒连人带剑的撞了过来,心中虽是又惊又怒,却也不敢硬行阻挡,错步旋身,一剑刺向伏在狄抱寒肩头的长孙萼身上。
狄抱寒自入江湖,两月时间不到,其间迭生变故,几次三番的遭到挫辱,无形中使他的心肠渐趋刚硬,出手也逐渐地变得阴狠起来,他的“天疑九势”原以奇幻不测见长,这批道人又是不讲江湖规矩,惯于以多胜少,使得他心内保有的一点仁恕之念荡然无存。
这时身后几支长剑已近,狄抱寒翻腕沉臂,让过刺向长孙萼的一剑,霍地叠腰一扭,青芒暴涨,金铁交鸣,四支长剑已被削断。
狄抱寒神威凛凛,飙然又发一剑,剑风直逼六尺开外,几个道人以前曾与狄抱寒交过手,想不到今晚一合之间,兵刃就被削去,微一怔神间,剑风已然逼至脸上。
几个道人惊愕之下,一齐纵身后退,顿时让开一条去路,狄抱寒却不借势破围,反而以背部猛向身后那老道的剑上撞去。
昏暗中只听丙晟喝道:“弘修快退!”
这弘修正是“阴阳双圣”的大弟子,他一见狄抱寒以背撞剑,心内虽感一惊,长剑却仍是向前一挺,此刻剑尖将要触及狄抱寒的身子,蓦听丙晟喊退,他只道丙晟是因狄抱寒身穿“灵猱软甲”,才命自己向后撤退,念头一闪,一声狞笑,长剑倏地一缩一伸,猛向狄抱寒颈后“对口”穴刺去。
狄抱寒早已看清了场中的形势,这时身形不变,反手一剑上撩,疾向弘修的长剑削去,弘修一剑刺出,突见狄抱寒的手臂可以反向背后扭转,顿时惊得瞠目一呆,“呛!”地一响,长剑已被狄抱寒的宝刃削断。
只听丙灵恨声咒咀道:“好小儿,大概你死鬼师父的鬼门道你全会了!”
狄抱寒傲然一哼,身子快如电光一闪地转到了弘修身后,飞起一脚,将弘修踢得对着扑身过来的丙灵撞去。
丙灵袍袖一挥,将弘修的身子一挡,不料弘修挨了一脚,穴道已被狄抱寒制住,人未站定,已向地上倒下。
狄抱寒一腿踢出,飞身向后窜去,剑如漫天惊虹,直向躲在一角的花紫云当头劈下。
花紫云未曾料到狄抱寒经过十来日的疗伤修练后,非但剑法功力较前精纯了许多,而且临敌出手之际,作风也较前远为泼辣,她为人机警,虽在一旁观战,手中却已扣好了兵刃暗器,一见狄抱寒人剑齐至,立即错腰一旋,往旁疾纵一步,紫色锦带“灵鸽传书”,直向长孙萼右颊“开空”穴点去,左手一抖,悄没声息的打出三根“寒魄神针”。
狄抱寒连连冷笑,宝剑疾颤,平剑身在花紫云锦带末端的金球上轻轻一拍,只见她这条紫色锦带神龙掉尾一般,“呼”的一声,疾朝射向狄抱寒下三路的三根毒针卷去。
花紫云放荡江湖,阅人无数,对狄抱寒这么一位人物着实忍不住又恨又爱,这时见自己的兵刃收了自己的暗器,她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圣儿快滚出来!^”花紫云娇喝道。
傻小子孟圣躲在一边,闻得呼喝,勉勉强强的朝着狄抱寒身后掩来。
蓦地!“刷!”的一响,丙灵拂尘上满注真力,猛往狄抱寒颈上抽下,丙晟拂尘一抖,马尾金丝倏地散开,直向狄抱寒右颊罩去,两个老道已知道自己的弟子虽多,仍旧必须亲自出手,方有制服狄抱寒的可能。
傻小子孟圣乘热闹,一剑刺向狄抱寒的腿上,花紫云拣便宜,锦带“灵桥渡仙”,再度袭向长孙萼的头上。
狄抱寒三面受敌,气得他一声怒吼,宝剑快捷至极地迎着丙晟的拂尘一指,一股剑气霍地由剑尖迸出,疾向丙晟的拂尘撞去,两般兵器尚未相触,两人已同时被对方的内家反弹之力震得朝外退去,狄抱寒身躯微侧,借势让开了几人攻向身来的兵器,与花紫云擦肩交叉而过。
花紫云锦带尚未收回,陡地发觉狄抱寒几乎贴着了自己的肩臂,她亡魂皆冒,心知要遭,足下使尽生平之力,猛朝一旁纵起,双臂齐抬,一拳一掌,一招“钟鼓齐鸣”,疾向狄抱寒肩头撞去。
狄抱寒冷冷地一哼,右臂微摆,一剑柄撞向花紫云的腰上,他就是快,后发先至,花紫云拳掌未到,双足未起,他的剑柄已经着着实实地撞了上去,直将花紫云撞得“啊唷!”一声娇啼,双手捧腰,蹲在地上站不起来。.
“断魂仙”公孙萼汗出如浆,全身如被火焚,看到花紫云这副惨相,顿时高兴得吃吃大笑,用力咬着狄抱寒的肩胛。
狄纪寒大喝道:“萼妹休要胡闹!”喝声中宝剑疾挥,与“阴阳双圣”两柄拂尘斗在一起,狄抱寒带着一人,两个老道亲自出手,他除了舍命一拼外,实也无法逃遁得了。
花紫云蹲在地上,眼泪直往外冒,好半天方始直起腰来。
“杀千刀的狄抱寒,姑奶奶若不将长孙萼打入十八层地狱,你姑奶奶就算枉投人世,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这女人也够邪,她恨来恨去,恨的仍是“断魂仙”长孙萼,长孙萼伏在狄抱寒肩上,喘吁吁地接口道:“你本来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嘛!”
此时初更已过,满空繁星之下,三个人打得好不激烈,“阴阳双圣”丙灵丙晟单是一个,狄抱寒也不一定能够胜过,两人连手,狄抱寒更是有输无赢,只是两个老道似乎不急于取狄抱寒的性命,两人均未使用“蚀骨阴风掌”,仅以两支拂尘,与狄抱寒的宝剑斗在一起。
鏖战之中,丙灵丙晟突地同时接连攻出三招,将狄抱寒迫得后退了数步。
“且住!”丙灵高声叫道。
狄抱寒应声住手,目射神光地睨着两人。
“真人念你身是后辈!”丙灵诡笑道:“你放下长孙萼动手,如能够持百招不败,真人等与你的前仇一笔勾销,从此将你放过!”
狄抱寒钢牙紧咬,一时沉吟难决,花紫云窥伺在侧,长孙萼剑创未愈,“鸩血离魂针”的毒性又发,狄抱寒实不放心将她放在地上,“断魂仙”长孙萼虽是心燥口渴,欲火如焚,神智却未丧失,这时急声叫道:“寒哥快放我下来,我要坐下憩息!”
狄抱寒无可奈何,只得将她放下,解了她手足四处穴道,扭头朝花紫云声色俱厉的道:“花紫云,你若心起不良,使什么阴谋诡计,只要我狄抱寒三寸气在,我誓必将你挫骨扬灰,令你死无葬身之地!”几句话讲得严厉,冷峻,狰狞兼而有之。
花紫云格格一笑,荡声道:“长孙萼是亡命之徒,花紫云一身一命,我两人这一生一世业已赌定了。”
“阴阳双圣”丙灵丙晟相视一哂,两柄拂尘同向狄抱寒击来。
“唉!一切认命吧!”狄抱寒暗暗一叹,抡宝剑接住两人。
这边刚刚动手,花紫云亮声叫道:“长孙萼,有种的也和姑奶奶战上百合!”她见长孙萼没有理她,接着又道:“怎么?在想男人是不是?狄抱寒没空,就让圣儿陪你玩玩吧?”
“断魂仙”长孙萼嘴唇咬得皮破血流,忍气呑声地不敢开口,这时她全凭一股刚强的意志力量,压制住身内炎炎如焚的欲火,她不敢开口说话,惟恐开口之后,会使这点意志力量瓦解。
狄抱寒也是忧心如焚,这时他只想速战速决,与两个恶道拼一胜负,他心中已经隐隐感到,一场不幸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长孙萼,何必害羞呢?”花紫云浪声浪气地道:“反正你与圣儿是老相好,听说你们从小就有一手嘛!来!我领你到一处没人的所在去!”
霍然间,“断魂仙”长孙萼由地上一跃而起,匕首精芒一闪,快如疾箭离弦地朝着花紫云射去。
花紫云纵声大笑,拉着傻小子孟圣扭头就跑,口中娇唤道:“快来啊!我领你到一处没人的所在去!”
“断魂仙”长孙萼双目发直,径向两人身后追去。
狄抱寒厉声喝道:“萼妹追不得!”
宝剑连展“疾”、“掠”、“涩”三字诀,啄磔钻锋,峻跃竖勒,一剑接连一剑,没命地刺向两个老道,丙灵丙晟逼得团团旋转,一掌接一掌地朝着狄抱寒拍去,两人右手中的拂尘俱都乱了章法,只是当头挥舞,护住面门。
狄抱寒奋力一跃,猛朝长孙萼纵去,陡地风声飒然,“阴阳双圣”丙灵丙晟亦自跃身追来,三个人半空中剑掌拂尘同施,一直打到地上,就这眨眼之间,已是四五个回合。
“阴阳双圣”丙灵丙晟同时狂笑道:“你家真人忍辱三十年,若是就此让你一死,未免过于便宜了你这小儿,你且先尝尝月缺花残,情天惊变的滋味吧!”
蓦然间,路边窜出一条黑影,抖着几股黑忽忽地绳索,猛往疾奔而过的长孙萼的腿上缠去。
“断魂仙”长孙萼未及闪避,立被绊得一身摔在地上,长孙萼一跃而起,继续往前奔去。
“长孙萼!我是花墨兰!”这黑影果是“情天一魔”花无忌的关门弟子,文秀端凝,武功高出同门师姐甚多的花墨兰。
花墨兰一见长孙萼继续前奔,急忙叫?:“长孙萼,你不是要杀我的吗?现在我们较量较量!”语声中蛟筋软索一抖,索端五枚蛟骨锥齐向长孙萼腿上的五处麻穴点去。
“呼!”的一声,花紫云的紫色锦带猛朝花墨兰的面门袭到。
“墨兰,你败坏我的大事!”花紫云厉声道。
“断魂仙”长孙萼匕首一幌,疾向花紫云刺去,花紫云咯咯一笑,喝声“快来!”拉着傻小子孟圣再向前奔,“断魂仙”长孙萼色欲迷心,神智已渐模糊,耳闻招唤,跟着两人就跑。
花墨兰反身连纵数步,蓦地一软索向丙晟击去,口中惶急地道:“狄兄快追,迟恐不及!”
狄抱寒早已一切了然,此时心胆俱碎,身似热锅上的蚂蚁,一支剑使得雷击电闪,雨暴风狂,恨不得一招即将两个恶道刺死,以便脱身向长孙萼追去,怎奈两个恶道的武功太高,他们存心缠住狄抱寒,狄抱寒要想脱身,真是势比登天还难。
花墨兰的武功确然不差,蛟筋软索使得奇奥至极,五枚蛟骨锥下袭人大穴,端的又巧又狠,激战中风声一响,又是一条人影窜将出来,剑光一闪,亦是扑向丙灵丙晟,“阴阳双圣”的上十个弟子站在一边,待得发觉,拦截已是不及。
狄抱寒一看,来的是司徒瑾。
“狄大哥,事不宜迟,赶紧设法脱身!”花墨兰急叫道。
狄抱寒感激莫名,眼眶热热地高声叫道:“两位解围之恩,狄抱寒永生不忘!”说话间宝剑疾闪,刹那间朝着丙灵攻出八招。
剑风虎虎,剑气弥空,精光腾跃,锐啸慑魂,丙灵步步后退,拂尘上的马尾节节寸断。
狄抱寒一声暴喝,反臂朝着正被花墨兰与司徒瑾舍命缠着的丙晟劈出一剑,当真是一夫拼命,万夫莫敌,丙晟一见这一剑来得过于凌厉,只得忍气往旁一闪,狄抱寒叫声:“两位快走!”声未落人已纵起,一跃六丈,足尖点地,疾向长孙萼所奔的方向追去。
狄抱寒心急救人,展开“金雁一气功”,跑得疾箭离弦一般,霎眼之间,已近通往沛县的大道口上,他心念一转,忖度花紫云必然不会奔向城内。
蓦地!目光所及,五条人影城内奔来,此时来人也发现了他,脚下业已加快,狄抱寒凝神一望,看出来者是“化龙剑”凌九皋,伍天宏等人,心知其中必有沅州卫天冲在内,想起长孙萼身在险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禁微微一叹,转身折向湖滨奔去,同时使尽目力,不断地四处搜寻。
来的五人正是卫天冲、凌九皋、伍天宏、萧威以及失声成哑,有口难言的“玉金刚”萧宁,五人为了向长孙萼寻仇而来,一见狄抱寒独自向前狂奔,顿时踉踪在后追赶。
狄抱寒忧心忡忡,逐渐升起了一种恐惧之感。
“晚了晚了,此时尚未寻着。”他口中喃喃不已。
芦苇深处,荆棘丛中,杂树乱草之下,每一处皆寻遍了。
“萼妹--萼妹--”狄抱寒纵声呼喊,声音中充满了绝望,痛苦,哀伤,恐惧。
卫天冲等人赘在他的身后,闻声面面相觑,无不惊然。
“萼妹---!萼妹---”
霍地!狄抱寒右臂一痛,已被一只硬如钢钳的手爪攫住,身形立被定了下来。
“萼儿怎么了?快讲!萼儿怎么了?”
狄抱寒转面一看,抓住自己的是个中年文士,此人原本面白如玉,这时脸上却被一层青气笼罩,显得阴森森地。
“你叫狄抱寒?快讲!萼儿呢?”
“萼妹落入了花无忌的一个弟子手中,她身中奇毒……”
“你找船入湖,我在岸上搜,快!”
快字脱口,人已出了数丈以外,狄抱寒知是长孙萼的父亲“玉面毒心”长孙咎到了,急忙依言绕湖而奔,搜寻船只。
好不容易见有几艘渔舟泊在湖畔,狄抱寒飞身跃人舟内,扯断续绳,运桨如飞地朝着湖心划去,夜好静,静得如此地怕人,微山湖彷佛入了梦乡,除了狄抱寒拼命地运桨催舟,拨得湖水哗喇哗喇作响外,湖上太岑寂,没有第二艘船只,只有星光在水中闪耀。
舟行似箭,直对湖心沙洲去,狄抱寒劲贯双桨,每划一下,他的心下沉一尺,那夜,他在沙洲上与长孙萼双双受伤,此时他重奔斯地,不知等着他的是什么?
等着他的是债!是孽!是命运!是无边杀劫!
是恨!如山的恨!
是仇!似海的仇!
沙洲在望,有黑影闪动,两条人影跃入了一叶扁舟之内,朝另一方如飞地划去。
狄抱寒双眼发黑,划!拼命地划!“咔嚓”一声,双桨已断,狄抱寒奋身一跃,身子跌入了水中。湖水甚浅,狄抱寒紧奔几步踏上了陆地,立即向着长孙萼奔去。
长孙萼,“断魂仙”长孙萼,她已由地上站起,理好了衣衫,幽灵一般地立在当地。
她浑身战栗,泪如雨下,两眼满含惊惧地望着奔来的狄抱寒。
“萼妹!”狄抱寒声音颤抖,直向长孙萼奔去。
“断魂仙”长孙萼如避蛇蝎,飘身暴退了一丈之遥。
“萼妹,你爹爹来了!”狄抱寒一步步地向她走近,柔声说道:“来,我们见你爹去,任何人都不能分开我俩,来,把过去的都忘掉罢!”
长孙萼泪如泉涌,螓首微摇,飘身又退出一两丈远。
“萼妹!”狄抱寒厉声道:“难道你忘了我们的海誓山盟么?你有仇,我们报仇,你有怨,我们报怨,只要你我两心相悦,任谁也破坏不了我俩的情爱!”
“断魂仙”长孙萼一言不发,摇头!摇头!摇头!
狄抱寒仰天一叹,虎目中迸出行英雄泪来。
凄迷惨恻,笼罩了这片沙洲,狄抱寒与长孙萼默然相对,黯然神伤不已。
适在此时,两只小舟泊岸,上来了卫天冲、凌九皋、伍天宏、萧威五人,五个人皆无腾腾杀气,仅只神色凝重地走到狄抱寒与长孙萼立身之处,无言地看住两人。
狄抱寒与长孙萼俱无惊惧之意,两人似乎都将生死二字看得淡了。
卫天冲六旬上下,空手未带兵双,此时浓眉紧蹙,双目炯炯地看着两人,他见两人泪痕未干,面色伤痛之中带着镇静,心中业已猜到两人必是新遭了什么重大的变故。
狄抱寒不待众人开口,先行朝卫天冲将手一拱道:“尊驾想必就是卫家门的掌门人,卫老前辈吧?”
卫天冲抱拳还礼,朗声说道:“岂敢,在下正是卫天冲。”
狄抱寒淡然一笑,说道:“诸位来意小可已知,施俊义人死不能复生,事虽受人拨弄,人死则是事实,阴错阳差,笃定不解深仇,诸位不肯善罢甘休,长孙姑娘也不能束手待毙,我狄抱寒更不能见着不管,如今多说无益,诸位只管动手,我们各尽所能,听天由命!”说着“呛啷”一响,掌中多了一泓秋水。
“事因我狄抱寒而起,诸位不要另生枝节,‘玉面毒心’长孙老前辈转眼即至,我们速战速决吧!”
“狄抱寒!”断魂仙长孙萼冷冰冰地沉声说道:“自今以后,我俩分道扬镳,各不相涉,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你管我半点闲事,我立即横剑自刎,死在你的面前!”
“哈哈!乖孩子,有志气!”
“天巧星”孟康,他是由沙洲另一面上岸的,一排三人,另一个是他的宝贝儿子孟圣,另一个面目俊美的中年文士,“玉面毒心”长孙咎。
“断魂仙”长孙萼神情漠然,缓缓地看了三人一眼。
“玉面毒心”长孙咎一足微抬,陡地就到了长孙萼的面前,谁也未曾瞧清这八九丈的距离,他是怎么走的,长孙咎掩不住心情激动,手抚独生爱女的秀发,呐呐地讲不出话来。
长孙萼凄然一笑,手指傻小子孟圣,道:“爹,女儿的清白被这傻子沾污了。”
“玉面毒心”长孙咎柔声道:“乖乖,爹都知道啦,孟叔叔向我求亲,你如不嫌圣儿,嫁给他也就罢了,如果不愿意,爹爹一定让你亲手将他杀掉。”
“断魂仙”长孙萼默然半晌,一对剪水双瞳由长孙咎的脸上移至狄抱寒的脸上,由狄抱寒的脸上移至“天巧星”孟康的脸上,最后又由孟康的脸上移至傻小子孟圣的脸上,狄抱寒眉尖聚愁,傻小子孟圣浑身发抖,“天巧星”孟康与“玉面毒心”长孙咎,这两个不知恐惧为何物的大魔头,此时亦不禁俱为自己的一点骨血忧疑不止。
“好罢!”长孙萼一无表情地说道:“嫁给他也就罢了。”
狄抱寒心内空洞洞的,彷佛由高处落下一般,一种虚脱的感觉袭上身来。
“好!好!乖孩子!”天巧星孟康将傻小子孟圣一推,大声喝道:“还不跪下向岳父叩头!”
傻小子孟圣畏畏缩缩,趄趄不敢向前,“断魂仙”长孙萼微微含笑,柔情蜜意地道:“过来,跪下。”
圣儿呆了一呆,依言上前跪下,只是他会错了意,朝长孙萼跪将下去。
“玉面毒心”长孙咎暗暗一叹,为恐爱女不悦,只得横跨一步,挡在长孙萼的身前。
“叩头,叫岳父!”长孙萼轻声叫道。
傻小子孟圣叩头如捣蒜,口中不停地叫着岳父。
“玉面毒心”长孙咎暗暗一叹:“罢了,客中不便,改日补你见面礼吧!”
“圣儿起来。”长孙萼叫道,傻小子孟圣起身之后,欲待回至他父亲身旁,长孙萼唤道:“到我这儿来。”
傻小子心花怒放,立即趋至长孙萼身畔,“天巧星”孟康哈哈大笑,口中连称“好!好!”接着探手囊中,摸出一粒大如鸽卵,通体碧光潋澈的椭圆之物,双手递于“玉面毒心”长孙咎,道:“长孙兄,想必知道,百年以前,世间突然出现了三件旷古无俦的异宝,第一件是‘毒龙丹’,第二件即是此物,‘灵猱软甲’勉陪末座,实际不过是伴食中书,凑数而已!”
“玉面毒心”长孙咎双手接过,含笑说道:“此物大概就是‘天螭珠’了,听说‘毒龙丹’已被花无忌服下,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天巧星”孟康好似心有感慨,微微一顿之后,方始言道:“三宝出世不久,旋即又销声匿迹,不知去向,三十年前,‘毒龙丹’二次出世,也曾落在兄弟的手中,只是兄弟也与前人犯了一般的毛病,到手之后,不舍将那人间百世罕见的天材地宝一口服下,欲待留着玩赏几日之后,再行考虑是否当真服用,不料一时大意,致为宵小所乘,终于辗转落入了花无忌的手中,若从江湖传言花无忌近来出手的功力判断,‘毒龙丹’必然已经被她服了。”
“天巧星”孟康大有不愿多提“毒龙丹”之意,话锋一顿,转口又向“玉面毒心”长孙咎道:“今日兄弟权将这粒‘天蠄珠’充作纳釆之礼,尚请长孙兄不嫌简陋!”
“玉面毒心”长孙咎微微一笑,道:“多年故交,勿须客气,彼此皆系武林中人,就此一言为定,孟兄拣吉为贤郎迎亲便是。”言罢转面将“天螭珠”交于“断魂仙”长孙萼,说道:“此珠乃是武林至宝,袪毒之功,神妙不可言述,你且收入囊中,少时之后,即可将你体内所留‘鸩血离魂针’的余毒自行吸去。”
“断魂仙”长孙萼接在手中,与傻小子孟圣共同观赏一番之后,方始将其收入囊中,“玉面毒心”长孙咎与“天巧星”孟康四目交瞥,两人同时会心微笑。
狄抱寒无声一叹,心中暗自叫道:“就算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却也不必如此啊!”想着上前几步,拿出“灵猱软甲”向长孙萼递将过去,语音极为平静地说道:“狄抱寒为人迂阔,身怀异宝,反令姑娘遭受无妄之灾,如今将此软甲奉还姑娘,祝姑娘玉体康泰,福泽绵延!”
“断魂仙”长孙萼微露笑意,转将眼角瞟向孟圣,傻小子如何懂得眼色,“天巧星”孟康即忙喝道:“圣儿快将软甲接过!”
傻小子孟圣闻言笑嘻嘻地接过“灵猱软甲”,交到“断魂仙”长孙萼的手内,狄抱寒瞥了两人一眼,朝着“玉面毒心”长孙咎微一拱手,转身向着水滨缓缓走去,走不几步,突地口中一甜,喉间涌出一口热血,头晕眼黑,摇摇欲坠。
狄抱寒猛一抿,硬将一口鲜血呑入腹中,同时停身闭目,强将心神定下,半晌之后,方始再向小舟走去。
此时虽在星夜,这情形怎能逃得过场中这般高手的眼,“断魂仙”长孙萼嘴角微一牵动,旋即又恢复了原先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天巧星”孟康却是猛然心动,暗骂自己胡涂,心想这小子显然余情未断,小丫头也未必不是一时的冲动,若是留得这小子的命在,将来两人旧情复发,重新搅在一起,那时丢人现眼事小,只怕我这傻儿子的性命不保,思忖之间,陡地目露凶光,转眼向“玉面毒心”长孙咎看去。
“玉面毒心”长孙咎的心机智计同样不差,一见“天巧星”孟康看向自己,大有只要自己首肯,立即就要出手将狄抱寒拦下之意,他为人毒绝天下,此时想起自己独生爱女那副大喜大怒的激烈性格,觉得狄抱寒不死,将来终难免引起事端,想着微微一笑,满脸露出正合吾意的神情。
“断魂仙”长孙萼玲珑剔透,早将一切看入眼中,这女子好狠,脆如银铃地一笑,朝着狄抱寒的背影叫道:“狄抱寒,你杀了‘白面郎君’石剑翔,难道就想一走了之么?”
“天巧星”孟康乐不可支,哈哈大笑说道:“乖孩子,好!好!好!从今以后,不管你喜爱任何东西,只要是人间所有,我必然替你弄到!”
“我现在就要六颗人头,爹爹难道也有办法到手么?”
“有!有!有!爹爹定然令你如愿!”天巧星孟康一见长孙萼改口称自己为爹爹,顿时双手捋须,喜得眉花眼笑。
卫天冲等人本来站在一边,静观长孙萼与狄抱寒情天生变的发展,由于“一剑镇三山”施俊义一家被害之事,他们或是耳闻,或是目睹,皆知道长孙萼与狄抱寒之间一段不平凡的交情,此时突见长孙萼反脸绝情,除了想要自己五人的六阳魁首外,竟然连狄抱寒亦所不免。
这五人全是江湖上响当当的正派侠士,他们要替施俊义复仇,正所谓为朋友卖命,两胁插刀,因之他们对自己的项上人头反而看得很轻,只是想起狄抱寒先时在湖畔叫喊“萼妹”的那种声音,以及刚才一力为长孙萼顶锅,想将施俊义满门血债一肩挑去的那种情意,五个人都忍不住为狄抱寒心寒,暗地里感慨不休。
狄抱寒业已走至水滨,闻言重又走了回来,目光冰冷,将长孙萼、长孙咎、孟康三人逐个的扫视了一眼。
蓦然间,狄抱寒纵声长笑,哈哈之声响澈云表,愈笑愈响,愈笑愈苍凉,只笑得天愁地惨,人人面上变了颜色,“断魂仙”长孙萼牙关紧咬,面上的肌肉抽搐不已,傻小子孟圣双手掩住耳朵,不住地连连后退。
笑声久久不绝,持续了盏茶的工夫,此时夜阑人静,四野岑寂,这笑声远远送了开去,又远远地传了回来,余音荡漾在湖面之上,更增了无限的凄清之意,“天巧星”孟康与“玉面毒心”长孙咎几次要想开口将之打断,终于仍是未曾发出声来。
笑声收歇之后,狄抱寒缓缓地说道:“玉面毒心与天巧星结了儿女亲家,天地间尚有谁的人头无法取下,孟康,是你下场吧?”
事到如今,“天巧星”孟康再也无法装出前辈身份,再也顾不得江湖上的讪笑了。
“狄抱寒!”天巧星孟康跨步出场,沉声说道:“老夫志在取你的性命,你先亮剑进招吧!”
语音甫歇,两条人影倏地纵落场中,萧威!萧宁!
狄抱寒修眉紧蹙,暗暗一声叹息,萧氏兄弟武功有限,这般贸然下场,何异螳臂挡车,枉送两条性命。
萧氏兄弟似乎早已打定了主意,两人居然皆是十分镇定,“玉金刚”萧宁面色庄严,手捧金刚降魔杵静立当地,萧威手托独脚铜人,朝着“天巧星”孟康傲然说道:“姓孟的,咱兄弟武功不济,却又不愿与你同立天地之间,如今就将两颗大好头颅赠送与你,以激江湖上同仇敌忾之念,你准备了!”
言罢双手握住独脚铜人,猛然一招“泰山压顶”,朝着“天巧星”孟康当头劈下,“玉金刚”萧宁腾身上步,亦是双手握杵,一式“横扫千军”,疾向孟康拦腰击到,两般兵器均是笨家伙,加起来超过了百斤重量,兄弟二人俱是膂力过人,一直一横,同时交相砸到。
“天巧星”孟康岂会将萧威萧宁放在眼内,一见二人身动,即待欺身上前,硬奔两人的兵器,那知意念才起,蓦觉对方攻来的上下两般兵器之中,隐含一种雷霆万钧之力,威势之猛,实非任何血肉之躯所能硬抗,当下脚步一滑,攸忽间闪至了萧威身后,长臂一伸,一掌朝他的背上拍去。
萧威根本就不曾理会孟康如何,错步旋身,独脚铜人横空猛扫,“玉金刚”萧宁双臂一抡,反身一降魔杵砸向孟康的头顶,强猛的劲力,带起一阵呼啸之声,声势极为骇人。
“天巧星”孟康眉端一耸,闪身奔至“玉金刚”萧宁的背后,萧宁略不迟疑,降魔杵抡了半个弧形,反身一招横扫,萧威的独脚铜人却如惊霆迅雷一般,再度照着孟康的头顶砸下。
“断魂仙”长孙萼娇滴滴的一笑,高声说道:“两个小辈是灵华北宗的门下,铁云秃驴本领不大,爹爹勿须顾忌,快点结果掉这两人吧!我等着看你杀狄抱寒哩!”
“天巧星”孟康虽以武林大魔头的身份,被萧氏兄弟一直一横的两招逼得闪避不止,但却丝毫未动怒气,此时闻言笑道:“爹爹一生之中,从未曾亲手杀过一人,今晚为了你这孩子要的六颗人头,少不得要大开杀戒了!”
萧威萧宁仍是直上直下,横来横去的两招,兄弟二人同是脸色肃穆,气度庄严,使人一眼之下,顿生一种凛然之感。
“天巧星”孟康的武功不知要高出两人多少倍,本来随便一出手就可制两人的死命,只是每次自己的掌力将要击上对方时,总发觉自己业已处在对方两股兵器的威力笼罩之下,自己虽可同时了结两人,却又无法干干净净的走脱身子,因之逼得自己不得不闪身后退。
十招之后,“天巧星”孟康已是暗暗焦急起来,心想若是等到两人筋疲力尽时再行下手,只怕自己这位未过门的媳妇要讲出不好听的话来,想着蓦地厉声喝道:“两个不知死活的小辈,区区‘伽蓝崩天劲’,竟也妄想难得着老夫!”
喝声中,掌势忽然一变,只见他快如飘风,绕着萧威萧宁盘旋游走,并掌如刀,招招砍向两人的后颈,一步快于一步,一掌快于一掌,刹那之间,独脚铜人与金刚降魔杵的呼呼风响之中,又起了一种锐厉慑人的霍霍刀风。
狄抱寒一见“天巧星”孟康的身法掌势,知道萧氏兄弟的这种“伽蓝崩天劲”已不足恃,本想上前将两人替下,不料一眼瞥到卫天冲、伍天宏与“化龙剑”凌九皋三人面上,却见三人俱是神色湛然,镇定如恒,好似并不将萧氏兄弟的生死放在心上。
就这一犹豫之下,场内的惨事业已发生。
“天巧星”孟康运掌如刀,连砍数掌之后,霍地冷然一哼,身形陡地一停,“玉金刚”萧宁如响斯应,金刚降魔杵带起一阵厉啸,再朝孟康头顶击下,萧威如影随形,独脚铜人同时拦腰袭到。
蓦地!孟康促声一笑,身形快极地暴退一尺,左掌闪电般地贴着萧宁的金刚杵朝下一按,右掌贴着萧威的铜人,顺势一拨,这一按一拨之力,正是武功中至高无上的精华,所谓四两拨千斤,萧氏兄弟如何还能把持得定自己的兵器。
“嘿嘿!”孟康一声怪笑,双掌一分,反臂朝外砍出。
这一招好怪,像“孔雀开屏”,又像“白鹤亮翅”,又像少林派的“二郎担山”,左掌猛砍“玉金刚”萧宁的项下,右掌猛砍萧威的后颈,“卜卜”连响,惨状好不惊心。
两颗首级飞起半空,颈血狂喷,溅得满地一片血污。
恨!能使人激发一种神奇的力量。
“蓬!”地一声巨响,“玉金刚”萧宁的降魔杵砸入了土内,他项上入头业已飞起,身子却霍地两臂一张,猛向“天巧星”孟康抱来。
萧威双手握住独脚铜人,余势不衰,身子旋了一个圈子,呼的一声,带着颈中喷出的鲜血,再朝“天巧星”孟康的腰上击到。
“天巧星”孟康大惊失色,身形疾闪,让开了萧宁的尸体,右掌贯注功力,猛然在萧威的铜人末端一挡,跟着后跃一步,才算逃过了两个死人的合力一击,饶是他这种不可一世的大魔头,也被这种恐怖至极的景象弄得心惊肉跳,半晌说不出话来。
“化龙剑”凌九皋忽向狄抱寒双手抱拳,含笑说道:“现在轮到在下师兄弟了,不过咱们只想消耗孟康的一点功力,杀贼的希望,仍是寄托在公子的身上。”
狄抱寒早已想过,孟康等既有“天螭珠”这等袪毒至宝,卫天冲的能耐大概是无法施展了,此时看到凌九皋话中大有为江湖殉道之意,于是慨然说道:“既是如此,若不扑杀此獠,在下决不生离此地!”
“公子言重了!”化龙剑凌九皋微笑道:“咱们就如公子所说,各尽所能,听天由命吧!”说罢即与伍天宏双双迈步走到场中,伍天宏撤出一对判官笔,“化龙剑”凌九皋撤出精钢长剑。
“咱们师兄弟以多胜少,孟朋友不必见笑!”凌九皋道。
“天巧星”孟康欺身上前,一掌朝着凌九皋的左肩拍去,“独行千里”,右腿起处,猛踢伍天宏的腰眼,口中狂笑说遒:“且看你们能够消耗老夫的多少功力!”
“化龙剑”凌九皋长剑一震,疾刺“天巧星”孟康的腕脉,伍天宏欸然闪开一腿,双笔“指天划地”,一点孟康脑后“天殷”,一点孟康左腿的“踝骨”,两处皆是三十六大穴之一。
“天巧星”孟康哈哈大笑,身形一幌,凌九皋与伍天宏的两招顿时全然落空,接着“拍!”的一响,双掌同时拍到了凌伍二人肩上。
“你们两个更不济事!”天巧星孟康一手拂须,一手抢夺化龙剑凌九皋的精钢长剑。狂态毕露地叫道:“卫天冲,干脆你也一起上吧!老夫百毒不侵,决不借助‘天螭珠’就是!”
“好啊!”卫天冲垫步一窜,掇食中拇三指疾向“天巧星”孟康的肘关节拿去。
“卫家散手雕虫小技,你乘早不要在老夫的面前卖弄,还是抖抖你那狗皮倒灶的玩意,也好让老夫显一显神通!”说话中左臂一扭一伸,以分筋错骨手反拿卫天冲的肘关节,右掌陡地使出铁琵琶手,一招“雪拥蓝关”,轻飘无力地向着“化龙剑”凌九皋握剑的右腕拂去。
顷刻之间,卫天冲、凌九皋、伍天宏三人与“天巧星”孟康交换了二十余招,原来这三人虽然任一个都较萧宁萧威的武功为高,只是三个人的武功皆与孟康走的一条路子,因之孟康对付萧氏兄弟的禅门绝学“伽蓝崩天劲”要费气力,对付这三个武功较高的好手,反而应付裕如,打得行云流水,潇洒之极。
凌九皋的七十二手“披风化龙剑”以微灵翔动,变化迅捷见胜,伍天宏与他一师之徒,一对判官笔除了认穴奇准之外,其他的特点均脱不了披风化龙剑的范畴,卫天冲的“卫家散手”近乎小巧腾挪,撕夺截打,“天巧星”孟康功力高出三人极多,与这三人动手,他简直是手挥五弦,目送飞鸿,打得头头是道,得其所哉!
“长孙兄!”天巧星孟康霍地高喊道:“老匹夫在放毒!”
“流泉下山”,“银瓶乍破”,“铁骑突出”,“枪齐齐鸣”,孟康左腰的铁琵琶手记记进击,逼得卫天冲团团打转,闪躲不迭。
右臂却如灵蛇吐信,不断地伸缩出入,连续以大擒拿手与空手入白刃的手法,不住地攫夺凌九皋掌中的长剑,手臂伸屈之际,骨节连珠暴响,逆拿顺拿,穷极变幻,弄得凌九皋眼花缭乱,不知将一柄长剑放在何处。
“狄公子,快抢‘天螭珠’!”卫天冲突然大喝道。
狄抱寒闻声凛然,一望数丈以外的“玉面毒心”长孙咎与傻小子孟圣,果然两人均有摇摇欲坠之势,“断魂仙”长孙萼一手扶住长孙咎,一手探入怀中,看样子正待取出“天螭珠”来。
如此远的距离,如此激斗之中,实不知卫天冲这毒是如何放的,“天巧星”孟康身在切近,不知他又何以不惧。
狄抱寒无暇细思,大喝一声,纵身疾射而出,直向长孙萼身前扑去。
“天巧星”孟康亦在同时发动,只见他身形一转,眨眼就脱了三人的包围之势,接着右掌一挥,一掌拍在伍天宏背上,跟着腾身而起,疾向狄抱寒的身后追到。
狄抱寒挨过“情天一魔”花无忌的双袖一击,差一点打掉了他的半条性命,此时再也不敢轻敌,一觉孟康追近,立时半空里凌虚转身,双掌运起十成功力,猛朝“天巧星”孟康击去。
“天巧星”孟康哈哈一笑,挥掌向前一迎。
狄抱寒冷森森地一哼,就在双方掌力将接未接之际,霍地双掌一缩,身躯蓦地往下一沉,跟着吐气开声,猛然一掌朝着孟康的小腹上击去。
“好小儿,你敢使诈!”天巧星孟康一掌已然拍出,不料狄抱寒悬崖勒马,陡将掌力收回,人也向下降了数尺,使他这一掌完全打空,紧接着狄抱寒掌到,此时要想闪让,那里还来得及,只好手臂回收,勉强再接一掌。
这一掌匆促而发,四成功力也未用上,狄抱寒却是蓄意暗算于他,虽是凌空发掌,无法运集全身功力,却也使出了一身功力的十之八九,彼消此长,饶他“天巧星”孟康精灵似鬼,这一下亦自经受不起。
双掌一交,“二相灭绝真气”带起一阵碎石开碑之力,移山倒海之势,猛朝“天巧星”孟康体内崩去,“天巧星”孟康闷声一哼,身子被一股强大绝伦的弹震之力,抛得向上飞起一丈多高,狄抱寒却与上次差不多,又是四平八稳的摔在地上,好在这次内外无伤,沙洲的土质又软,算是多多少少地讨了一点便宜。
狄抱寒一跃而起,瞥眼已见“玉面毒心”长孙咎手握“天螭珠”在鼻端嗅着,两眼却似笑非笑地看着数丈以外的卫天冲,他心念电闪,人却比电更疾,倏忽间到了傻小子孟圣的身畔。
傻小子孟圣中了卫天冲的毒药,人尚未曾来得及救转,这时昏昏沉沉,似要倒向地上,“断魂仙”长孙萼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正将他的身躯扶着,狄抱寒探臂一抓,顿时将他拉了过来。
“玉面毒心”长孙咎一见出手不及,恨恨地道:“小畜生,早有如此机警,到手的老婆怎会跑掉?”狄抱寒淡然一笑,转面看向“天巧星”孟康,厉声问道:“怎么样?你是要六颗人头?还是要七颗?”
“二相灭绝真气”阳刚的震弹之力倒还罢了,掌力之中,却另有缕缕的阴柔暗劲,专以伤人内腑,“天巧星”孟康深知厉害,是以落地之后,立即运集一口真气,使之在体内慢慢地流转,以消抵这种伤人于事后的劲力,如今看到爱子落入了狄抱寒手内,再也顾不得自己,急忙朝“断魂仙”长孙萼道:“乖孩子,你的意下如何?要不今夜先放走他们,爹爹负责在一月之内,替你将六颗人头弄齐?”
“断魂仙”长孙萼娇声笑道:“好嘛,反正大家都得死,迟早先后俱是一样!”
“天巧星”孟康忙向狄抱寒道:“统统走吧!老夫说话算话,快将我儿还来!”
狄抱寒知道这批大魔头虽是狡诈阴狠,但是一个个自矜身份,说话多半算数,暗忖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如是放下傻小子孟圣,闪身来到卫天冲与凌九皋面前。
“化龙剑”凌九皋老泪纵横,卫天冲咬牙切齿,满面悲愤,原来伍天宏中了孟康一掌,业已内腑震碎,当场身死。
“两位老前辈!”狄抱寒黯然说遒:“非是在下贪生怕死,只因报仇事大,徒自牺牲无益,两位还是暂且退走吧!,”
卫天冲陡地目射凶光,朝着“化龙剑”凌九皋沉声道:“贤弟走吧!不报此仇,为兄决不生还沅州。”
“狄抱寒,老夫可未曾答应让你们走啊!”玉面毒心长孙咎忽然缓步向前,冷冷地说。
“化龙剑”凌九皋极怒攻心,口中一声厉喝,连人带剑的朝着“玉面毒心”长孙咎冲去。
长孙咎两眼望天,状极不屑,待着凌九皋的长剑刺到,只见他双臂倏地一伸,一手抓住了凌九皋握剑的右腕,一手抓住了他长袍的胸襟,霍地将凌九皋的身躯举了起来。
狄抱寒与卫天冲齐声大喝,同时待向长孙咎扑去,二人身未纵起,“化龙剑”凌九皋业已被长孙咎左臂一翻,就以凌九皋掌中的长剑,砍下了他的头来,长孙咎手腕一震,凌九皋血淋淋的尸体顿时朝着狄抱寒飞来。
“狄抱寒,这地方很好吧?”断魂仙长孙萼笑道:“背水为阵,打不赢就是死路一条,说起来还得感谢那位好师母哩!”
狄抱寒默然不响,只用怜惜的眼光看了长孙萼一瞬,然后解下系在背上的宝剑,双手捧着送至卫天冲面前,说道:“此剑乃‘美髯公’司徒老前辈所有,剑名在下尚未弄清楚,不过剑却是一柄武林罕睹的神物,相烦老前辈送至杭州,交还司徒老前辈收执。”
“玉面毒心”长孙咎纵声笑道:“小子,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我女儿既要六颗人头,少一颗也是不行。”
狄抱寒如今对于这几个所谓“寰宇五绝”的人物,心中已是既怨恨,又厌恶,有一种无可言述的反感。
“长孙咎,你敢不敢与狄某打个赌?”狄抱寒边说边俯身拾起凌九皋遗在地上的精钢长剑,朝着“玉面毒心”长孙咎傲然道:“若要取得狄某的性命,你自信本身能否保得住安然无恙?”
“好哇!”“玉面毒心”长孙咎受激不住,大声道:“只要老夫身中一剑,从此对你甘拜下风,与你避道而行!”
狄抱寒剑诀一领,喝声道:“一言为定,请!”
“狄公子!”卫天冲叫道。
“玉面毒心”长孙咎笑道:“你尽管使宝剑,若你被我所杀,我负责替你将剑送还司徒彦,决不令其落于他人的手内。”
狄抱寒哼了一声,长剑划了一个半弧,剑尖朝上,向着长孙咎肩头斜削一剑,这一剑又轻又慢,只是长剑才动,剑上即起风涛之声,剑未至,一股凌厉无伦的剑气业已朝着长孙咎涌到。
“噫!”玉面毒心长孙咎一惊不小,微笑道:“原来朱问天尚还藏着一手。”
说话中,身躯微幌,朝着狄抱寒飙然拍出一掌,左手微曲拇中二指,遥遥向着剑尖上一弹,“嗤!”的一声,一缕锐厉刺耳的指风疾往剑尖上撞去。
“幽眚指”出于长孙咎的手中,其威力真是大得惊人,他这般随手虚空一弹,狄抱寒掌中的精钢长剑顿时“嗡!”然作响,剑叶震动不止。
“哼!”狄抱寒又是一声微哼,左足一抬,龙行虎步,身躯霍地左移数尺,让开了长孙咎的掌势,手腕一抡,又是一剑横削。
长剑距身尚有一尺远近,“玉面毒心”长孙咎即已感到胸上如触锋刃,急忙滑步一转,脱出剑气笼罩之外,双掌翻飞,同时拍向狄抱寒的腰肩二处。
狄抱寒双足一挫,右手提剑平眉,剑尖坐直朝下,陡地滴溜溜转了一个圈子,剑上罡气猛地外溢,蓦往长孙咎拍向腰上的手掌绞去。
“好啊!”长孙咎身躯暴退,高声叫道:“二相灭绝真气练到剑上了,小子比你的师父还要行嘛!”
狄抱寒出手三招,确也将这个目空四海的魔头镇住了。
“爹——”断魂仙长孙萼在一旁叫道:“这剑法叫作‘钧天八剑’,用时极耗真力,时间支持不久,您得留意他拼命!”
“寡情绝义的东西!”狄抱寒恨声骂道,接着回剑上挑,一剑削向长孙咎的肩上。
这一剑势如奔雷,凌厉无伦,长孙咎一掌尚未拍出,蓦地风涛怒作,一股剑气撞上身来。
这“钧天八剑”与“金雁一气功”,同为“乾坤一怪”朱问天晚年所练成的绝世武功,江湖上从来无人见过,“钧天八剑”共只八招,平平实实,大开大阖,没有虚招变化,剑势非常庄严,穆穆棣棣,施展出来,彷佛有旃檀香味。
“钧天八剑”的精髓所在,乃是将使剑者的真气内力,化为剑气伤人,以剑代掌,其威力何止倍增,只是每发一剑,即等于全力击出一掌,故而若不能尽速克敌制胜,一待自己内力耗尽,就只有束手就缚,引颈受戮了。
“玉面毒心”长孙咎何等人物,岂须长孙萼点醒,他可不甘心仰仗身法灵妙快捷来闪躲,以待狄抱寒功力耗尽时再行还手,却是避剑进掌,一招一招的抢攻,尤其左手使出的“幽眚指”,下下均要找狄抱寒的长剑来硬撞。
顷刻之间,二人动手已三十余招,两人均打得吃力非常,两人招招均在死亡边沿挣扎。
此时场中剑气弥空,掌飙奔腾,剑掌呼啸之声,宛如雷电交作,砂石翻飞之状,彷佛惊涛骇浪。
一旁观战的四人,业已被排空震荡的罡气逼得愈退愈远,立身到了六七丈外,“断魂仙”长孙萼玉面苍白,樱唇呜呜而动,喃喃自语,不知讲些什么,“天巧星”孟康双眉深锁,暗暗称幸,他也未曾料到“乾坤一怪”朱问天尚还留了这一绝招。
“玉面毒心”长孙咎越打越急,暗暗忖道:“朱问天独霸江湖数十年,这小子小小年纪,武功已是如此,假以三年五载,岂不又要武林称尊?”
思忖间毒念愈炽,杀机愈盛,手下愈来愈狠,刹那之间,再也看不清他的身形,只见一缕淡烟,绕着一团白光不住地盘旋,愈转愈快,快得连这一缕淡淡的轻烟也失了踪影。
狄抱寒立身挥剑,亦已到了不耐的时候,“玉面毒心”长孙咎绕身盘旋,一掌快于一掌,攻得狄抱寒怒火万丈,再也按捺不住。
“也罢!”狄抱寒忽地怒喝一声,吐出了一口怨气,这一口怨气吐尽了他心中的一切积恨,吐尽了他对人生的一切不平。
“钧天八剑”,一套惊天动地的剑法,狄抱寒使出了最后一剑,这一剑他未曾向长孙萼露过。
这最后一剑,狄抱寒运集了全身所有的功力,一股排山倒海的“二相灭绝真气”在剑叶上,然后震腕朝外一洒。
“呛!”然一声脆响,一柄百炼精钢的长剑断成了数十截小片,狂风骤雨般地朝着四外飞去。近在咫尺的“玉面毒心”长孙咎惨叫一声,身躯向后疾射而出,这魔头满脸浴血,斑斑点点,面目全非。
狄抱寒当胸挨了一掌,身躯被击飞两丈多远,跌下时已是七窍溢血,内腑支离破碎。
“断魂仙”长孙萼哭喊一声:“寒哥!”
奋身疾向湖水奔去。
“唉!”“玉面毒心”长孙咎低叹一声,身如流星赶月,飞快地奔至长孙萼背后,一把将她扯入怀中,纵身跳入了一叶扁舟之内,疾疾向外划去。
“天巧星”孟康不知所为何事,亦是低声一叹,拉起业已被惊得浑身发颤,目瞪口呆的傻小子孟圣,连纵数步,亦是跳入一叶扁舟之内,运桨如飞地朝着湖岸划去。
倒在地上的有五个,狄抱寒、凌九臬、伍天宏、萧威、萧宁。
幸而立着的还有卫天冲一人,他不敢走向狄抱寒身畔,他不忍走向狄抱寒身畔,无论如何,狄抱寒是无可挽救了。
突然!沙洲另一面的芦苇深处,悄无声息地窜出一条娇小的人影,她,竟是花墨兰。
花墨兰连连疾纵,飞身到了狄抱寒身旁,双膝跪地,微微一探狄抱寒的鼻息,即忙探手怀中,由贴身衣囊中摸出一个金光灿烂的小盒,小盒盖上镂着一条八爪金龙,栩栩如生,似欲离盒盖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