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山脚下,绵延着一片无际的郁林,此时月上青山,苍穹如洗,林梢风动,恍惚是大地发出一阵阵的唏嘘!
月色之下,两骑健马小驰而来,鞍上二人皆是仪表堂堂,满面正气,两人均是身着长衫,颔下一部青须。
二人马至山麓,方待绕林而过,蓦然间,树林中哈哈之声大起,接着“飕飕”不断,一连纵出七人,七个人拦路排开,俱各双目上翻,口中怪声狂笑!
这七人横眉竖目,气焰高张,一个个笑声各异,有的尖厉,有的干涩,汇在一处,听来令人头皮发炸,心中悚怵不已。
鞍上二人一见,心知来者不善,双双急勒马缰闪身下地,冷然不语,暗自凝神待敌。
七人笑声一歇,右首一个虬髯绕头,身形魁梧的紫面大汉怪笑一声道:“恭喜恭喜!焦旺等闻得施大侠得获重宝,特地一齐赶来道贺,这位想必是‘玉金刚’萧大侠,谅来亦有斩获吧?哈哈!”
原来这两人一个叫“玉金刚”萧宁,一个叫“一剑镇三山”施俊义,二人都是江北武林中有名有姓的人物。
此时“一剑镇三山”施俊义双眼在对面几人脸上一扫,冷冷地道:“请恕施某眼拙,未知另几位高姓大名,各在何处安营立寨?”
最左面那个脸色青惨惨的瘦长汉子冰冷地一哼,一揪倒吊眉道:“大爷‘立地瘟神’杜斌,右旁三位是‘沂蒙太岁’丁氏兄弟,人家哥们乃是此间地主,至于下面两位么?嘿嘿,姓施的,不识‘胶莱双鬼’,你在山东叫的什么字号!”
焦旺接口笑道:“光棍眼里不揉沙子,咱们长话短说,大侠得了宝,俺兄弟一来道贺,二则想借来瞧上一眼,以便长点见识,大侠爽快人,谅必不致见拒!”
“一剑镇三山”施俊义微微一哂道:“想不到山东道上的好朋友聚齐了,施某宝贝倒有,乃是一件千年灵猱皮制成的软甲,这宝贝非但水火不侵,刀枪不入,最大的妙处是穿在身上,能避一切内家掌力,任凭你切金断玉的宝刃,阴柔阳刚的掌力,有这软甲护身,拿性命可就保住了八成!”说至此处,“呛啷”一声摘下鞍畔的长剑,挥掌将马赶走,玉金刚萧宁亦自亮出金刚杵来。
施俊义扬声一笑,继续道:“这宝贝此刻就穿在施某身上,诸位要看不难,只需露两手功夫叫施某开开眼界!”
立地瘟神杜斌怒吼道:“老子先让你见识见识!”
欺身上步,右手五指如抓,径袭施俊义当胸,左手寒光一闪,倏忽间多了一把精芒耀眼的匕首。
焦旺见立地瘟神杜斌发难,大喝一声道:“动手的有份,各位好兄弟都别闲着!”
霎时间喝叱连天,兵器纷纷出手,“胶莱双鬼”同使狼牙哭丧棒,焦旺用一对单刀单拐,“沂蒙太岁”丁氏兄弟老大使九节霸王鞭,老二使厚背鬼头刀,老三使一对八角混铁铜锤,九个人十一件兵刃,加上掌劲腿风,喝叱吼骂,一场混战打得如火如荼,好似翻江倒海,天崩地裂一般。
“立地瘟神”杜斌与“胶莱双鬼”等人皆非藉藉无名之辈,七个人在黑道上均是凶名久著,开山立寨,独霸一方的角色,各人皆有一身绝艺,若非“一剑镇三山”施俊义软甲护身,长剑不时接应“玉金刚”萧宁,只怕二人早已血溅五步,横尸当场了。
“一剑镇三山”施俊义成名亦非幸致,长剑使得飞灵翔动,变幻无方,他招术神妙,功力深厚,一人接下了对方七人的大部份招数,的确不愧名家身手,“玉金刚”萧宁金刚杵重达四十八斤,力猛招沉,使起来“虎虎”生风,“沂蒙太岁”丁氏兄弟用的也是重兵器,四个人所好相同,硬打狠砸的拚斗,尤其一对八角铜锤与金刚杵碰在一起,火花飞溅之中,那声响震得人耳膜生痛。
“立地瘟神”杜斌练的螳螂爪功,左手匕首护身,右手毒爪攻敌,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他出手狠辣,招招袭向施俊义的要害。焦旺的单刀单拐功力深厚,招势沉凝,他乘隙而攻,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满是一副稳扎稳打的样子。“胶莱双鬼”乃一师之徒,两只狼牙哭丧棒直上直下,加上练的僵尸功,硬着双膝跳来跳去,看起来诡异之极。
酣斗之中,“玉金刚”萧宁闪身避敌,忽将背部让至焦旺左近,焦旺见到便宜岂肯不占,单拐一竖,直点“玉金刚”萧宁的“脊梁”穴,右手刀“怨魂缠足”,猛削萧宁足踝,“沂蒙太岁”更不待慢,双锤挥舞,硬撞萧宁金刚杵,老大老二同声厉吼,霸王鞭鬼头刀左右击到。
“玉金刚”萧宁四面受敌,怒喝一声:“好贼子,萧爷与你们拚了!”
拧腰旋转,也不管是否让得开左右袭来的刀鞭,金刚杵抡了半个圆圈,“呼!”的一声,猛地以“泰山压顶”之势砸向焦旺头顶。
焦旺一脸狞笑,身形暴缩,错步右闪,单拐“乌龙掉尾”,霍地转而击向“一剑镇三山”施俊义左腿,右手单刀“抽撤连环”,一刀搠向萧宁小腹。
“一剑镇三山”施俊义堪堪挡过“胶莱双鬼”一对狼牙哭丧棒,陡地瞥到“玉金刚”萧宁身处险境,当下不顾自身安危,探臂缩腿,让过焦旺一拐,长剑“冰河倒泻”,疾刺太岁持鞭的右臂。
“立地瘟神”杜斌见机不可失,磔磔一声怪笑,身形电闪,连人带匕首窜入施俊义怀中,口内狂叫道:“老子试试看!”
这一匕首正正顶上“一剑镇三山”施俊义心窝,匕首刺穿长衫,立即一弹一滑,将长衫前襟拉了一条尺来长的口子,同时间“胶莱双鬼”老大一狼牙哭丧棒砸在施俊义背上,只听“咔”的一声,棒上的狼牙将长衫背后撕得稀烂, 施俊义被前后两股兵器一顶,身子略一晃动,人却未曾受伤。
“立地瘟神”杜斌狂喜大叫:“这宝贝当真管用,兄弟们,赶快先卸掉姓施的四肢,姓萧的留着慢慢收拾丨”
叫声未竭,八九件刀鞭锤棒已经狂风骤雨般的击向施俊义身上,眼看“一剑镇三山”施俊义就要血染黄沙,分尸乱刀之下。
突然地,一株参天乔杉顶上响起一声极为高亢的啸声,这啸声好清越,好嘹亮,好悠长,饶是这般悍不畏死的瘟神太岁们,啸声一起之后,仍是仰首高空,露出满面惊惶之色。
这啸声彷佛龙吟,彷佛凤鸣,环山而绕,久久不绝,焦旺低喝一声“走!”足尖垫劲,身形尚未纵起,霍地一条修长人影自天而降,这人影尚未着地,忽然在众人头顶快速绝伦地盘旋一匝,只听一声声疾促吐气之声,霎时间瘟神太岁鬼怪皆定立当地,一个个手握兵器睁目怒视,前俯后仰,姿式俱各不同。
情势一清,场中现出一个身材修长的儒服少年,这少年重瞳凤目,双眉入鬓,身穿一袭海青长衫,夜风月色之下,神情分外的静谧安祥。
“一剑镇三山”施俊义略定心神,来至少年身前抱拳道:“少侠救命之恩,如同再造,施俊义大德不言谢,请教少侠尊姓?以便在下称呼。”
儒服少年拱手道:“在下狄抱寒,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施大侠万勿客气!”接着向“玉金刚”萧宁道:“这位想必是萧大侠,在下久仰二位大名,今夜得遇,幸何如之!”
“玉金刚”萧宁急忙抱拳还礼,口中连称幸会,并谢解危之德,正在此时,数丈外郁林之中,突然响起一声娇笑,一个银铃似的声音道:“怪啊!怪啊!‘乾坤一怪’的弟子居然与侠义道套起交情来啦,真是愈来愈怪了!”
狄抱寒闻言色变,向着林中高声道:“何方高人?敢请出林一会。”
只听林中“嗤!”的一声轻笑,接着缓步转出一个玄衣少女,盈盈十七,姿容秀美,脸上笑吟吟的。
玄衣少女轻移莲步,径自走到走到狄抱寒面前,深深一福道:“请问狄哥哥与朱老伯如何称呼?”
狄抱寒目注少女道:“先师上朱讳问天,未知姑娘何以识得?”
玄衣少女掩口一笑,曼声道:“朱老伯的‘天疑九势’小妹自然识得,看狄哥哥适才出手,似已尽得朱老伯真传,怎么,难道老人家业已仙逝了么?”
此女讲话温柔甜蜜,口中老伯老人家不断,面上却是了无丝毫悲戚之色,狄抱寒心中有气,冷冷地道:“这位姑娘尊姓,未知与先师有何世谊,尚乞明示,以免在下疏忽失礼!”
玄衣少女嘴角微抿,星眸凝视狄抱寒有顷,陡地罗裙飘飘,向定立在一旁的瘟神太岁等人之间微一游走,只见她玉指轻弹,“卜卜”之声连响,刹那间七人相继倒地,每人咽喉上被指风弹破一个小孔,鲜血外涌,尽皆不声不响的死了。
变起猝然,狄抱寒与施萧二人同时惊得“啊!”了一声,玄衣少女行若无事的退了回来,满面笑容的对狄抱寒道:“怎么样,狄哥哥现在认识小妹了吧?”
狄抱寒见她谈笑之间连毙七人,小小年纪,如此心狠手辣,遂将面色一沉道:“狄某孤陋寡闻,不识姑娘手法!”说话间眼瞥施萧二人同时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脸上现出怵惕悚惧的神色。
玄衣少女瞋目睇了狄抱寒一眼,蓦地满面煞气的向施俊义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灵猱软甲只会替你惹祸招灾,却保不住你长命百岁,我狄哥哥救了你们两人的性命,论理也该将这软甲赠送与他,快将软甲留下来走吧!”
狄抱寒见这少女口口声声唤自己哥哥,拿不准彼此间究竟有何关系,此时看她既是恃技凌人,又要以恩相挟,目的却在夺取别人的防身至宝,不禁怒火倏炽,厉声喝道:“鬼丫头,你敢胡作非为,我一掌劈了你!”
玄衣少女丝毫不惧,闻言两手叉腰,双足一跺,气虎虎的道:“你敢!”
狄抱寒尚未动手,“一剑镇三山”施俊义已经撕脱衣衫,脱下一件黑忽忽的软甲,赤着上身走到两人之间,面向玄衣少女道:“这位莫非江湖上闻名丧胆的长孙姑娘?”
玄衣少女玉面一寒,脸上笼罩起一片萧煞之气,斜睨施俊义,冷然说道:“岂止丧胆而已,我叫‘断魂仙’长孙萼,你是否要我露两手功夫给你瞧瞧?”
“一剑镇三山”施俊义怒极反笑,转身对狄抱寒道:“狄少侠,施俊义米粒之珠,本不足与皓月争辉,然而施某也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头可断,血可流,志不可屈,‘天下第一怪’终是胜过‘天下第一毒’多多,施某将这件软甲赠予少侠,一则是感恩,二则是敬少侠的人品,少侠身怀绝艺,倘使不屑于穿用此物,亦请暂行收下,日后转赠一位力能保有此物的正人君子!”言罢双手捧着灵猱软甲递至狄抱寒面前,狄抱寒吸气飘身退立丈外。
“断魂仙”长孙萼听施俊义话里藏锋,句句带刺,非但不怒,反而笑着说道:“谁不知道‘寰宇五绝’是怪、毒、诡、淫、巧,我爹爹身居第二,如何会逊于朱老伯多多,你不自量力,明明萤火之光,偏说是米粒之珠,‘寰宇五绝’根本全不是好人,你要狄哥哥将软甲送给哪一位正人君子?”说至此处,忽地一声轻笑,转对狄抱寒道:“狄哥哥,朱老伯生前行事怪异,喜怒无常,到处树敌结怨,你初涉江湖,这软甲穿在身上不无好处,此时我心里高兴,不与他们计较,你快收下软甲让他们走吧。”
狄抱寒瞪了“断魂仙”长孙萼一眼,向着“一剑镇三山”施俊义长揖相谢道:“施大侠厚赠,在下心领,这软甲是万万不能受的,施大侠旅途劳顿,方才又弥战甚久,二位且请先行,在下不日登府拜望便是。”
狄抱寒话才讲完,“断魂仙”长孙萼接口叫道:“好啊!‘夫惟不争,天下莫以与之争’,狄哥哥,看来这软甲非要送给你不可了!”
狄抱寒肺也快要气炸了,对长孙萼怒道:“我回头再收拾妳!”接着向“一剑镇三山”施俊义道:“施大侠,狄某何人,岂肯乘人之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稀松平常之事,感激之话再也休提。”
“断魂仙”长孙萼听他如此言语,立时咭咭呱呱,笑得直不起腰来,接着一手抚胸,一手指着狄抱寒道:“寰宇五绝的弟子居然行侠仗义,打抱起不平来,真是怪事怪事,看起来狄哥哥非但承继了朱老伯的衣钵,而且青出于蓝,大有超过先贤之慨哩!”
“一剑镇三山”施俊义再也忍耐不下,将灵猱软甲弃掷于地,翻身直向马匹所在纵去,“玉金刚”萧宁亦自跟踪跃去,狄抱寒大叫一声:“且住!”
二人那里肯应,霎时马蹄疾响,瞬眼间去得远了。
“断魂仙”长孙萼笑遒:“昔日孙叔敖辞美就恶,这叫作‘人弃我取’!”说着俯身便拾取地上的软甲。
狄抱寒怒火冲天,咬牙恨声道:“我先废掉妳这黑心丫头!”
说时人如一缕轻烟,倏地闪至长孙萼面前,双臂同出,十指如风驰电掣,波谲云诡的袭向“断魂仙”长孙萼身上。
“断魂仙”长孙萼弹指间连杀焦旺杜斌等七人,虽然七人穴道受制,无法出手相抗,但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狄抱寒看出黑心丫头的一身技艺非同小可,且看“一剑镇三山”施俊义那般烈性的一条汉子,当真是视死如归的角色,面对“断魂仙”长孙萼,亦只有眼睁睁的呑下一口恶气,是以狄抱寒这一招使出了全身的功力。
“天疑九势”乃“乾坤一怪”朱问天镇慑武林的绝艺,江湖上凡是见到威力惊人而又看不懂招式的武功,即以“天疑九势”相喻,其名声之显赫可想而知,狄抱寒这一招出手,隐含着鬼神不测之机,方待看看长孙萼如何还手,岂料“断魂仙”长孙萼手不举,臂不抬,不闪不避,口中“嘤咛”一声,陡地倒向狄抱寒怀中。
狄抱寒心中大惑,明明手指尚未撞着她的身上,怎的她会突然昏倒,心中本待不予理会,无奈手不应心,依然还是探臂将她揽住了,低头看她脸上,只见她星眸微阖,嘴角绽出花朵般的笑容,那里是真的昏倒了,不过撒娇使赖而已。
狄抱寒无可奈何笑道:“下次再见你如此强横霸道,我先剁掉妳两根手指头!”
断魂仙长孙萼玉面一仰,幽幽地吁了一口长气,闭着眼睛道:“要是我嘛,我就干脆砍下你两条手臂,两根指儿算什么?不痛不痒的!”
狄抱寒心中又好气又好笑,见她赖在自己怀中不肯起来,一阵少女身上特有的幽香醉得自己轻飘飘的,只恐自己把持不住,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于是温言道:“你先别调皮,站好了说说你的来历!”
“断魂仙”长孙萼偎在狄抱寒怀中,闻言非但不站好,反将脸庞埋在狄抱寒胸上一揉,如痴如醉的道:“难道朱老伯未曾对你讲过他与我爹爹的交谊?唉!老人家既然以怪出名,这也无足为奇,我爹爹号称‘玉面毒心’,是‘寰宇五绝’中的‘天下第一毒’,哥哥看我还够克绍箕裘吗?”
狄抱寒听她以毒为荣,修眉一皱,佯怒道:“女孩儿家,狠毒有何好处?我要你亲手送还灵猱软甲,否则不管上辈交情如何,我与你割席分坐,划地绝交丨,”
长孙萼轻轻一笑,左手贴在狄抱寒胁下,右手抚着狄抱寒胸膛,一付无可奈何的神情道:“依你!”
狄抱寒见她虽然杀人不眨眼睛,对自己却是婉软柔顺,不由心中一甜,将揽着她的手臂微向下移,轻轻搂住她的纤腰,长孙萼本来长得秀美绝伦,此时娇躯软绵绵的贴在狄抱寒怀内,肌肤柔美,香泽微闻,狄抱寒焉不色授魂与,神游太虚。
二人正在克意温存,神思恍惚之际,断魂仙长孙萼陡地“嗯”了一声,接着将头藏在狄抱寒怀中吃吃直笑,狄抱寒说来可怜,迷迷糊糊的“期门”穴一麻,人虽然清醒过来,身子却已无法动颤。
狄抱寒惊疑不定,讶然问道:“小丫头,这算什么意思?”
断魂仙长孙萼躲在狄抱寒怀里,直笑的花枝招展,浑身颤动,久久之后,方才咬着嘴唇,将狄抱寒放倒地上,手指点住他的额头道:“你只要敢骂我一句,我立刻割下你的舌头!”说罢拾起灵猱软甲,坐在狄抱寒身边道:“怎么样?我说你初涉江湖,穿了这软甲不无好处吧?倘使软甲在你身上,此刻我如何制得住你?现在不许吵,我替你穿上!”
狄抱寒正在暗中运气冲撞穴道,见她动手解自己长衫纽扣,心中又羞又急,却又忍不住好笑,苦着脸问道:“鬼丫头,你害不害羞?”
断魂仙长孙萼毫不迟疑,纤纤玉手一扬,“拍拍”两声,清脆之极的连掴狄抱寒两个耳光,口中嗔道:“不识好歹的东西!”
狄抱寒被打得眼中冒火,大声叫道:“鬼丫头,不识羞!不识羞!”
断魂仙长孙萼“噗嗤”一笑,玉指疾点,娇声道:“看看谁厉害!”
这一指点下,狄抱寒顿时百蚁钻心,浑身痒得发抖,同时额上沁出一粒粒豆大的汗珠,这滋味真是比死还难受,此时狄抱寒别说骂人,连求饶也来不及了,蓦地长孙萼又是一指戳下,狄抱寒应指昏了过去。
天色黎明时,狄抱寒悠悠的苏醒过来,首先感到的是扑鼻恶心的血腥气味,睁眼四面一瞧,只吓得狄抱寒四肢一挺,跃起两丈多高,原来四面八方俱是尸体,首尾相叠,团团地围了一圈,自己竟在死人圈中睡了一夜。
狄抱寒恨得牙痒痒的,心知断魂仙长孙萼去已多时,探手怀中一摸,灵猱软甲已是贴肉穿在身上,暗忖长孙萼待自己不谓不好,只是小妮子让自己伴死尸露宿一夜,心肠够硬,却也未免可恶。
检点尸体,见原来七人之外,多出了三名身着杏黄衣裙的少女,满地兵器之中,“立地瘟神”杜斌的那柄匕首已然不见,另外却多出三只黄澄澄的金钩,三个少女装束一样,这金钩显然是三人的兵器。
狄抱寒翻开三女的头面一看,果然又是断魂仙长孙萼下的毒手,三个少女每人咽喉上破一小孔,颈间胸前全是血迹,那血液业已凝固,看样子死去至少过了两个时辰。
血污遍地,尸身枕藉,惨况令人不忍卒睹,狄抱寒叹息一声,将地上尸体搬离大路,掘了几个坑,分别男女予以埋葬。
第三日傍晚,济宁直隶州来了一位儒服少年,这少年身材修长,重瞳凤目,正是无意间得了灵猱软甲的狄抱寒,狄抱寒自视甚高,如何要这种倘来之物,他打听到“一剑镇三山”施俊义家住济宁,因此来到这里,拟将软甲交还了他。
落店之后,狄抱寒脱下软甲仔细审视一番,这东西不愧是天材地宝,一截轻飘飘的黑色柔皮,通体无缝,伸缩自如,皮薄如锦缎,揉成一团时尚无拳头大小,由头上套下,不论身材肥瘦,大小总是合适,似乎还是一件冬暖夏凉的玩意,狄抱寒劲贯双臂一撕,五指凝聚“二相灭绝真气”一戳,这一撕一戳,钢铁也撕得碎,金石也戳得穿,灵猱软甲却依然原样,丝毫无损,狄抱寒暗叹造化之工,随手将之塞于枕下。
沐浴更衣之后,在房间内用过酒饭,坐在床上练了一个时辰的内功,然后倒头睡了下去。
三更时分,狄抱寒陡地被衣襟带风之声惊醒,这声音细微之极,然而狄抱寒非但能于睡梦中警觉,而且知道房外来的不止一个。
狄抱寒艺高胆大,运起内家龟息之术闭了自己的呼吸,静静的躺在床上,存心要看看来者何人,冀图何在?
顷刻之后,狄抱寒忽然感到鼻孔痒酥酥的,原来有一股奇异之极的香气,在他鼻端游离不去,这香气好厉害,竟如活物一般,硬要钻向他的鼻内,狄抱寒唯恐龟息之术防护不周,又伸出二指塞住鼻孔,凝神听着门外的动静。
约莫盏茶之后,这香气方始消散于空中,接着门外响起一声轻笑,一个女子的口音低声说了句:“进去!”
门闩一声轻响,三条人影悄没声息的进入房内,黑暗中有人道:“亮灯!”
好大胆,火折子一晃,油灯已被点亮,只见房中站了三个女子,一个全身着红,生得柳腰丰臀,杏眼桃腮,既美艳,又妖娆,另两个儒衫杏黄,背后俱各斜插一柄金钩,正如三日前死在蒙山脚下的几个少女穿着打扮完全一样。
红衣女子柳腰款摆,移步走向床边,口中道:“灯移过来!”
立时有两个黄衣少女一人掌灯,一人撩起纱帐,红衣女子站立床边,水汪汪的眸子牢牢的盯在狄抱寒脸上。
手撩纱帐的黄衣少女笑道:“三姑娘可曾见过这般俊的好人儿?”
红衣女子笑叱道:“小鬼头,好人儿岂是你叫的!”接着眼珠一转道:“待我先看看灵猱软甲到底是个什么宝贝!”
说着伸出一只欺雪赛霜的粉臂,探手被内,一下摸入了狄抱寒中衣里面。
狄抱寒闭眼躺在床上,觉有一只软绵绵的手掌摸到自己身上,本来想她发觉软甲不在,定必立即缩手回去,岂料这手掌四处摩挲,竟是久久留恋不去,狄抱寒担心自己耐不住痒,方待猝然发难,出手制住她时,忽然听到她自言自语道:“唉!真是羊脂美玉,我见尤怜,鬼东西骄傲得很,放着宝贝衣服不穿,也不知塞到哪儿去啦!”
说着说着,霍地口中脆生生的一笑,抚摸着狄抱寒的那只绵绵柔掌中指一挺,狄抱寒“吭!”的一声吐出一口闷气,敢情又已着了道儿,无巧不巧,依样画葫芦一般,点的仍是那右胁的“期门”穴。
本来当红衣女子手掌一摸到狄抱寒身上时,他就已经防到了这一着,那晚吃过长孙萼的亏,如今该是有经验了,他自恃飞絮功练得很好,肌肉伸缩自如,穴道随时可以移位,那晚和长孙萼在一起,自己正是魂荡于内,神游于外的当口才遭暗算,此时自己头脑清醒,谅这女子将自己无可奈何,说来说去,仍是因为有了前次之失,心中不由自主的生了好胜之念,岂料他遇着的两个女子年纪虽轻,却都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行家。
原来红衣女子所用的闷香非是寻常之物,闷倒之后,面上必是红扑扑的,而且其中尚还另有妙用,故而一见之下,即知狄抱寒是在装神弄鬼,此时红衣女子见他仍是紧闭双目,暗中却在调息运气,遂在他胁下狠狠的捏了一把道:“鬼东西,你真的装死!”
狄抱寒被她这么一捏,体内真气再也聚不起来,无可奈何,睁开眼道:“灵猱软甲在我枕下,你拿了赶紧走吧,少爷今天认栽,此后决不找你麻烦,你也不要‘拖泥带水!”
红衣女子杏眼流波,嗲声嗲气地道:“哟!少爷好不客气,软甲我不要,我偏要你这个小怪物!”言罢螓首一低,在他颊上香了一口。
狄抱寒知她明白自己的来历,板着面孔道:“姑娘若不检点,休怪狄某要出言无状!”
红衣女子横了狄抱寒一眼,道:“明白告诉你,我叫花红蒂,‘情天一魔’是我恩师,这名头朱老前辈谅必对你讲过,你敢辱骂我一句,我也不杀你,只须让你随便吃一粒药丸,或者是闻一点香气,哼哼!小怪物!”
狄抱寒听得毛发悚然,“情天一魔”,单这绰号就够了,吃下她的药丸真不知会成个什么样子?花红蒂见他闷声不响,樱唇在他面上又香了一下,笑道:“你也不用怕,只要你略微乖一点,我决不伤你一根汗毛,可知那夜你被人制住,我的三个侍儿都为你丧了性命么?”
狄抱寒佯问道:“那夜是谁制住了我?”
花红蒂柳眉一挑,冷哼一声道:“谁,长孙咎的女儿,有朝一日让我花红蒂碰上,倒要看看是她毒还是我毒!”
接着扭头向两个黄衣少女叱道:“死呆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滚去把店里的人弄翻掉。”
狄抱寒怒喝道:“你敢乱杀无辜。”
花红蒂在狄抱寒脸上拧了一下,道:“小怪物,你怎么也有好心肠?”说着双腿一拳,人已到了床上,口中接着道:“你放心,只让大伙儿睡一觉,免得打扰我们……”话未讲完,口中已是格格娇笑不已。
两个侍儿笑嘻嘻的闪出了房,花红蒂再不待慢,霎时间脱得赤条条的,狄抱寒心中大急,怒骂道:“不要脸的东西,赶快一刀将少爷杀了,你只敢凌辱少爷……”
花红蒂不待他骂完,两指钳住他的下颚,恨恨的道:“没心肝的小冤家,什么叫作凌辱?”接着放开手指,在那被钳处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叹了一口气道:“算我前世欠你的,这样吧,我不使手段,只要你定力够,我不勉强你。”
狄抱寒气得咬牙切齿,厉声骂道:“无廉耻的……”
骂声未了,花红蒂一指点住了他的哑穴,狄抱寒枉有一身惊神泣鬼的武功,此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眼睁睁的看着花红蒂摆布自己。
花红蒂口说不勉强,其实哪来恁地客气,三把两把的剥光了狄抱寒的内衣,将一个白腻丰满的胴体压在他的身上,酥胸揉挤,纤腰扭动,身子挨挨擦擦,口中胡言乱语。
她这里正在乳波臀浪,拼命磨折狄抱寒时,桌上油灯突然间一黯而明,接着一阵阴惨惨的幽风掀起帐帷,床边忽地现出一个又高又瘦的黑衣人来,此人背光而立,面目瞧不真切,可是那付骨架却透出阴森森的鬼气,令人一见就要背脊发冷,遍身汗毛直竖。
这鬼魅般的黑衣人静悄悄地站立床边,花红蒂色迷心窍,脑中热烘烘的,竟是丝毫未曾觉察,此时她见自己使出了浑身解数狄抱寒呆在下面终是不起感应,忍不住一指解了狄抱寒的哑穴,恨声道:“死鬼,你究竟是不是人嘛,当真要我用强不成?”
狄抱寒早已怒火万丈,哑穴一解,立即泼口骂道:“贱女……”
一句未曾骂完,突然张口结舌,眼怔怔的发不出声来,原来他从花红蒂蓬乱的秀发间,看见床边站着一个黑衣瘦长之人。
油灯如豆,帐中更是昏黯,再加花红蒂一头披散的长发覆着,狄抱寒根本未曾看清来人的长相,也不知是老是少,是敌是友?反正他心中又窘又急,一心只想逃出这桃花阵去,于是大嚷一声:“老前辈救命!”
花红蒂心神荡漾,欲火如焚,听他喊人救命,两手一紧,双腿一夹,将一对粉搓脂揉的乱峰紧紧地顶住他的胸膛,口中轻喘吁吁的道:“傻东西,穷嚷什么?那来老前辈管你这些风流事儿?还是让姐姐救你的命吧!”
狄抱寒发了急,又是一声大喊:“老前辈救命!”
黑衣人似乎已看腻了,张口一喷,一股冰冷的凉气吹至花红蒂背脊之上,花红蒂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扭头一看,口中惊得“啊!”了一声。
花红蒂未及翻身坐起,黑衣人大袖一扬,伸出一只又细又长,鸟爪似的手指遥遥一指,花红蒂一个细皮白肉的娇躯顿时如泥委地,软绵绵的瘫在狄抱寒身上。
狄抱寒连忙叫道:“多谢老前辈相救,晚辈‘期门’穴被这浪女人点了,想烦老前辈一抬贵手,晚辈感恩不尽。”
黑衣人慢悠悠的道:“解汝穴道不难,娃娃,老夫脱尔此厄,汝以何物相酬?”
狄抱寒急声道:“有有有,就在晚辈枕下,老前辈请先取出一观!”
黑衣人长臂一探,立将灵猱软甲折在手中,略一审视即待揣向怀中,陡地,窗外传来一个少女银铃似的声音:“申叔叔,他是朱伯伯的弟子,晚辈的东西您好意思拿么?”
黑衣人不动声色,待到窗外语音停后,淡淡地道:“毒丫头,老夫岂会用这种东西,孟康那老儿要为他的蠢子娶妻,此时正在大索天下,到处夺宝,老夫不欲此物落入他的手中,是以想先行取去。”
窗外少女一阵娇笑,说道:“孟康的傻儿子还要讨媳妇?那真是有趣得紧,这软甲叔叔自己不要,就让他留着玩吧,如果落入孟康手中,侄女负责追讨回来就是。”
黑衣人冷冷的微哼一声,道:“老夫无儿少女的一个孤老,拿了软甲还不是送与你们小辈,你说的是那个姓朱的?这娃儿是你何人,要你如此卖好?”
窗外少女吃吃一笑道:“还有几个朱伯伯嘛,叔叔若是不怕得罪花无忌,快点补那妖精一指走吧,这里事不用你老人家费心啦!”
黑衣人语声淡漠地道:“花无忌不惧老夫,老夫何惧一个淫魔,杀人害命是你长孙家的拿手好戏,你自己动手罢,妄想老夫替你顶锅!”
话罢灯光一黯,平地风起,那件灵猱软甲仍扔在床边,那黑衣人却早失了踪迹。
这黑衣人幽灵一般,来无影,去无踪,狄抱寒穴道未解,躺在床上心中忐忑,明知窗外是“断魂仙”长孙萼,怎奈自己赤身露体,上面还盖着个赤裸裸的女人,这景象如何见得了人。
断魂仙长孙萼可不管这一套,窗棂一开而闭,人已站到了床边,手撩纱帐,小嘴微撇道:“你自己讲,杀这种女人算不算心毒手狠?”
狄抱寒紧闭双目道:“不算不算,这女人死有余辜。”
“断魂仙”长孙萼拨开花红蒂的头发,让狄抱寒将脸露在外面,追问道:“是我动手还是你自己动手?”
狄抱寒此时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闻言忙道:“你动手,你动手,这种人早一刻除掉早一刻好。”长孙萼忽有所思的道:“咦!干么叫我做恶人?她师父我惹不起,哼!不如干脆放掉,看你们作些什么?”说着手臂一抬,一指即待点下,狄抱寒魂也吓出来了,他自己穴道未解,先放花红蒂起来那还了得,焦急之下,脱口叫道:“好姑娘,我不怕花无忌,劳驾你解开我的穴道,待我一掌结果她便了。”
长孙萼鼻头一皱,哼道:“那夜你骂我不识羞,此刻是谁不识羞啦?看你们这一幅丑相,好意思让我动手!”
狄抱寒羞得无地自容,口中嗫嚅的道:“不知方才那位老前辈的手法轻重如何?如果时间管得久点,待我自己先来冲开穴道。”
长孙萼可恶到了极点,只听她自言自语的道:“只怕管不久哩!鬼仙申元化著名的‘诡’人,他既不愿与花无忌结仇,出手必不太重,待我翻开她来看看。”
狄抱寒愈听愈急,她虽处处维护自己,此刻却又存心刁难,只得低声下气的央求道:“好姑娘,烦你一指点死她吧!明日我亲自找花无忌解决这段梁子,决不使姑娘沾上麻烦。”
长孙萼奇道:“咦!我也不姓好,干么你称我好姑娘?”
狄抱寒被她弄得尴尬万分,壮着胆,厚着脸皮道:“好妹妹,小兄再也不敢骂你了,下次如敢骂你,不须你动手,我自己割掉自己的舌头。”
长孙萼得意的一笑,故意叹口气道:“好吧,我就勉为其难,看在你们今晚这段交情份上,我留她一个全尸。”
说罢皓腕轻舒,一指点到花红蒂胁下,可叹花红蒂荒唐一梦,气也未曾吐出一口,就此香消玉殒,魂归离恨天了。
断魂仙一指超渡了花红蒂,拉过被子将两人一盖,斜身坐于床沿,将灵猱软甲摊置膝上慢条斯理的叠好,重新塞在狄抱寒枕下。
狄抱寒睡在一个死人下面,两人都是一丝不挂,这般紧紧地叠在一起,只感到又粘又潮,又滑又腻,那滋味真是不堪设想,欲待调息运气自解穴道,无奈心猿意马,一口真气硬是提不起来,只得哭丧着脸道:“好妹妹,做点好事,快将这死人拖下床去,盖在身上怪恶心的。”
长孙萼笑道:“你也太寡情啦!人家对你情意殷殷,生时未能如愿,此刻人也死了,你还不肯予人一点恩泽。”
狄抱寒气愤愤地道:“什么情意殷殷,简直下流之极,她师父号称‘情天一魔’,这种宝贝弟子该叫作‘欲海一魔’了。”
断魂仙长孙萼看了狄抱寒一眼,笑意盎然的道:“这是给你个教训,看你下次是否还自作聪明,想想看,今晚要是坏在这女人手里,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做人。”
狄抱寒既感且愧,低声道:“小兄知错,以后再也不敢托大,好妹妹,你先拖去这死人,我还有许多话要对你讲。”
长孙萼坐着不动,窃窃私笑了一会,陡地玉面一沉,冷笑道:“一句话一个好妹妹,谁是你的好妹妹?甜言蜜语,虚情假意,我没空跟你闲磕牙。”
语罢“嗤”的一笑,提起花红蒂的头发,嘴对嘴的放在狄抱寒脸上,纤腰一扭,人已穿窗走了。
狄抱寒哭笑不得,无可奈何,只有先沉下心来,慢慢地调息运气,向“期门”穴上冲着,好不容易地忙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将被点的穴道撞开,下床穿好衣服,开门一看,花红蒂带来的两个侍儿尚还呆在门外,四只眼珠骨碌碌乱转,身子却是无法动颤,知是被鬼仙申元化做了手脚,长孙萼来去,是走的窗户,否则这二人早就没命了。
鬼仙申元化的点穴手法非常古怪,狄抱寒摸了半天才弄清楚,当下拍开二人,说道:“你们大概知道我是谁,花红蒂是我杀的,你们现在将尸体带走,归告花老前辈,或者她来找我,否则我去找她。”两个侍儿听说主人被杀,慌忙进房抱起花红蒂的尸体,没命的跑回去报信去了。
次日晨间,狄抱寒怀着灵猱软甲,来至城西施俊义门上,“一剑镇三山”施俊义在济宁颇有名气,家道富有,宅第恢宏,一名健仆问明狄抱寒来意后,立即入内传报。
须臾,宅内传出一阵清宏的笑声,接着快步转出一个老者,这老者银须皓首,广额方颐,衬上一身宽袍博带,神情显得极是清奇,飘逸脱俗。
老者一见狄抱寒伫立门外,当即抱拳扬声道:“有劳狄公子久候,施贾迎迓来迟,罪过罪过!”接着朗声一笑,抢步来至狄抱寒面前说道:“犬子稍出即归,狄公子且请入内奉茶!”言罢长揖让客,将狄抱寒请至厅内,立即吩咐备酒。
狄抱寒拱手称谢道:“晚辈来的鲁莽,岂敢再事叨扰!”说时取出灵猱软甲置于几上,说道:“此系令郎之物,日前偶存晚辈手中,特此奉还。”说完起身欲待告辞。
施贾对几上灵猱软甲俨若无睹,两手虚拦,微微摇首道:“请恕老朽托大,称呼狄公子一声老弟!”说着手拈银须,目光在狄抱寒身上一注,微笑说道:“狄老弟气宇高华,丰神绝代,老弟请想,施贾就木之年,有幸得遇老弟这般人物,岂肯轻易失之交臂?一杯水酒说不上叨扰,狄老弟且请宽坐,待施贾略尽地主之谊如何?”话完又是连声哈哈大笑。
狄抱寒见这施贾豪迈爽朗,神釆秀彻,当即重行坐下,嗟咄之间,两名青衣小婢已在内花厅备好酒肴,相请二人入席。
二人酒量均豪,霎时间各饮了五六杯酒,施贾住杯笑道:“狄老弟,日前犬子归来言道,老弟乃是旷代奇人朱老前辈门下,未知此言可真?”
狄抱寒黯然点首道:“先师的身世晚辈并不尽悉,什么‘寰宇五绝’,‘乾坤一怪’这些名号,晚辈也是最近方才听人提起。”
施贾重重的叹息一声,仰首连进三杯闷酒,说道:“想不到朱老前辈骤尔仙逝,唉!令师神功绝世,独步江湖,莽莽浊世之中,何来他老人家的知己?世人怪异,乃以不怪为怪,可叹!可叹!”说至此处已是满面戚然。
狄抱寒暗自念道:“世人怪异,乃以不怪为怪!”想着看了施贾一眼,心中不禁对他万分感激,觉得凭他这两句话,亦可算是自己先师的一位知己了。
施贾举杯邀饮,接着说道:“狄老弟可知‘寰宇五绝’到底指哪五个人么?”
狄抱寒这几日来,脑中念念不忘这个问题,闻言急忙摇头道:“晚辈未知其详。”
施贾执杯在手,眼望狄抱寒不住的点头,半晌之后,方始缓缓说道:“朱老前辈天际神龙,世俗之人妄自揣摩,以不知为知,替他老人家起了个‘乾坤一怪’的绰号,这个也还罢了,何物四绝,堪与朱老前辈相提并论?狄老弟,朱老前辈不告诉你这些,正是羞于和那般人为伍的意思!”
狄抱寒想起昨夜一场惊险,悻悻然道:“晚辈曾经遇到过‘情天一魔’花无忌的弟子,那确然不是东西,‘玉面毒心’长孙咎想来是以心毒手狠著称,‘鬼仙’申元化晚辈亦曾见过,此人想必是以诡异出名,只不知尚有一位是谁,能与这几人齐名,想来也必是一位武林罕见的高手。”
施贾听狄抱寒说他见过鬼仙申元化,心中好似微微一惊,接口问道:“狄老弟何时何地见过姓申的老鬼?”
狄抱寒见问面上一红,只怕扯出花红蒂的事,口中支吾着道:“是前月在京里遇上的。”
施贾察言观色,心知狄抱寒言不由衷,当下也不追问,喝了一口酒道:“所谓‘寰宇五绝’,系指怪、毒、诡、淫、巧五个人,五人之中,除了朱老前辈外,其余四人武功相捋,这四人虽说是各具特长,心性互异,却是一样的心狠手辣,一样的罔顾信义,长孙咎虽称毒,亦仅只是百步与五十步而已,花无忌是个女子,成名三十余年,望之永远若二十许人。”
说着频频摇首,长叹不已。
狄抱寒见他说来说去,仍是未曾讲出‘寰宇五绝’中最后那个巧绝天下的人来,遂将酒杯放下,双手一拱道:“施老前辈阅人深邃,见识广博,请教老前辈那‘寰宇五绝’最后一人是谁?”
施贾闻言哈哈一笑,细目微眯,两道宛如冷电的炯炯精光凝注狄抱寒有顷,以一种颇为古怪的语调说道:“狄老弟,这最后一人何尝又不是最前一人,此人姓孟名康,江湖人称‘天巧星’,其人智计如海,算无遗策,老弟行走江湖,遇上此人时可要千万小心。”
狄抱寒敬谨受教,惟惟称谢,接着二人觥筹交错,酒到杯干,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谈笑之间,将一个千杯不醉的狄抱寒喝得金山塌,玉柱倒,人事不知的仆俯桌上。
狄抱寒醉仆桌上之后,施贾蓦地推杯而起,仰天一阵狂笑,笑得好骄狂,好得意,原来这施贾身怀绝技,内功深湛,这一笑声震屋瓦,威势慑人心魄。
笑声收歇之后,施贾向两个一直在旁执壶斟酒的青衣小婢喝道:“搜他身上。”
两名青衣小婢闻言将狄抱寒拖至地上,解开长衫钮扣,在他身上仔细搜索,狄抱寒身无长物,除了几件换洗衣物留置店中外,随身只有几锭银两,竟是连兵器也没有一件。
施贾似已不耐,厉声对两个青衣小婢叱道:“剥开来搜,怕的什么东西!”
两名青衣小婢见施贾发怒,立即四手同时用力,将狄抱寒贴身短衣撕开,此时那个守门健仆进入房内,将灵猱软甲送至施贾手中,笑着道:“师父请看这宝贝到底怎样?”
施贾呵呵一笑,接过灵猱软甲抖开来看了一会,双手摸摸捏捏,脸上眉开眼笑。
两个青衣小婢站起身来,向施贾道:“启禀老爷子,这人身上什么也没有。”
施贾向躺在地上的狄抱寒瞥了一眼,转向三人道:“走!”说罢当先向着房外走去。
那健仆突然叫道:“师父,这姓狄的既是朱问天的弟子,他师父已死,留着他岂非反多累赘?”
施贾停步旋身,无限烦恼的看了那健仆一眼,说道:“唉!你们这批蠢材,这姓狄的被长孙咎的那一个丫头看上了,杀了他不打紧,那毒丫头拼起命来可不好当,老夫固然不惧,你和你圣兄弟却是承受不起。”
那健仆闻言哼了一声,露出满面不服之色,施贾也不理睬,转身正欲出门而去,岂料始才举步,门外忽地响起一声断喝,一个响亮的嗓音厉叱道:“什么人?”
房内四人尚未搭腔,门口陡地现出两个中年男子,正是“一剑镇三山”施俊义与“玉金刚”萧宁,施俊义一见房内四人与躺在地上的狄抱寒,立即翻腕抽出肩后的长剑,大声喝问道:“尔等何人?侵入本宅冀图何为?”
施贾一拂银须,向拦住房门口的施萧两人漫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微微而笑道:“老夫施贾,‘一剑镇三山’施俊义乃是老夫的犬子。”
“一剑镇三山”施俊义勃然大怒,震腕出臂,长剑一招“鹏博万里”,快速绝伦地刺向施贾,口中怒骂道:“大胆老贼,赶快报出万儿。”
施贾嘿嘿一笑,不闪不避,左手拈须,右手一屈一伸,电光石火般地抓住了“一剑镇三山”施俊义握剑的手腕,施俊义手腕被拿,顿时面如死灰,全身软绵绵的使不出劲来。
“玉金刚”萧宁见施俊义才只一招就落入这个来历不明的老者手中,顾不得自身安危,口中一声暴喝,金刚杵抡起半空,呼的一声,直向老者头顶砸下。
这诈称施贾的老者一见金刚杵砸下,抓着施俊义手腕的右手倏地一翻,即以“一剑镇三山”施俊义手中握的长剑,向着自空砸下的金刚杵架去,口中尚自笑道:“哪里找来的这根笨家伙?”
“玉金刚”萧宁的金刚杵重达四十八斤,这一招自空而下,少说也有三四百斤的力量,施俊义那口长剑薄薄的一叶,被怪老者施贾随手上迎,硬接硬架,剑杵一交之后,只听“铮”的一响,长剑寸断,四散飞溅,金刚杵向上猛弹而起,脱出萧宁掌握,直向身后墙壁上飞去。
这施贾得意洋洋的一笑,放开施俊义的手腕说道:“两个小辈此时可知老夫的厉害?”接着面色倏地一整,厉声道:“小辈听好,老夫‘天巧星’孟康,今日权且饶却尔等一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原来这仪表不凡,看来飘逸潇洒的冒牌施贾,乃是武林中人人头痛,见即远避的“天巧星”孟康,孟康诗计多端,出名的杀人不用刀的大魔头,施俊义萧宁二人听他说是活罪难逃,顿时吓得面如土色,齐齐后退,两人刚才被他将真力贯在剑上和金刚杵一撞,直到此时手臂仍是又酸又麻。
“天巧星”孟康一见二人后退,口角微哂,身子倏进倏退,施俊义萧宁二人虽是眼睁睁的盯在“天巧星”孟康身上,仍旧未曾看清他如何进身出手,二人几乎在同时间感到咽喉上一痛,顿时俱皆喑哑失声,无法言语。
本来施萧二人见对方是声震江湖“寰宇五绝”之一的孟康,均已感到胆沮气馁,可是此时二人失声成哑,反而都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二人皆知孟康不出手则已,既然出手,这喑哑必定是终身难治,两人惨然的互看一眼,不约而同的齐向孟康扑去。
“天巧星”孟康一见二人扑到,冷笑一声道:“老夫不想杀人,尔等拼命也是枉然!”说时双手同出,左右各敌一人,伸缩之间,霎时就点了两人的穴道,将施萧二人定在当地。
“天巧星”孟康点住施萧二人后,对站在一旁的三人喝了一声“走”,那扮成健仆模样的男子首先闪身出房,接着两名青衣小婢跟踪而出,孟康抬手在施萧二人身上各拍一掌,怡然自得的道:“施贾者,斯假也,佛曰诸法无名,施名斯假!”言罢傲然长笑,飘身闪出房外,瞬眼间笑声摇曳,业已出了大门。
“一剑镇三山”施俊义与“玉金刚”萧宁穴道已被解开,二人明白“天巧星”孟康武功超出自己太多,追之无益,徒自取辱而已,两个人均已失声成哑,此时相对一望,每人均是满面悲愤恨毒之色,这情形实在比死更为令人难过。
“玉金刚”萧宁伸手握了施俊义的臂膀一下,算是表达自己无言的慰藉,接着二人走到狄抱寒身旁,蹲下身来察看他的生死,只见他躺在地上,脸上一片姹红,像似酒醉,却又有些不似。
狄抱寒长衫已被解开,中衣业已撕裂,胸膛敞在外面,施俊义伸手在他心口上按了一会,见他心跳与常人无异,并无酒醉后心房剧烈跳动的现象,两人交换了一瞥,虽是默默无声,彼此却是俱皆明白对方的心意,两人均断定是“天巧星”孟康在酒中弄了鬼,同时也都知道狄抱寒是为送还灵猱软甲而来,灵猱软甲想已被“天巧星”孟康夺去。
施俊义向萧宁微打手势,要他将狄抱寒抱至椅上,自己纵身出房,奔至内宅各处察看,果见一家老小,均为孟康点了穴道,关在各处房内,施俊义推拿了许久,却是无法救转一人,只得无声的叹了口气,转身找到了几粒醒酒丹和一壶冷茶重行奔至内花厅里。
萧宁已将狄抱寒放至椅上,施俊义左手三指钳住狄抱寒的下颚,右手拈起一粒醒酒丹来,心想反正此丹有益无害,且先让他吃下再说,万一无效,再行另想解救办法,岂料如此一来,竟然替自己招下了杀身灭门的惨祸。
施俊义方自将醒酒丹投入狄抱寒口中,霍地听得背后响起一声充满愤怒焦急的喝叱,二人虽有口难言,但听觉却是完好如故,闻声转面,顿时全身如触电般的一震,却因二人此时都是心内沉痛万分,生死二字已是看得淡了,因此心中虽然震惊,举止却未失措,只是脸上神色一变之后,无可奈何地看着门口。
厅门口站定一人,长发垂肩,一身玄色衣衫,左手持定一柄精芒耀眼的匕首,正是“玉面毒心”长孙咎的独身爱女“断魂仙”长孙萼。
长孙萼当门而立,刁钻活泼的她,此时目定口呆,面色苍白如纸,身子恍惚已经僵硬,手足却是战懔颤抖不已,只抖得手中那柄匕首上的寒芒不住的闪烁,半晌之后,长孙萼幽幽的道:“先讲,他还有救无救?”
施俊义知道她疑是自己害了狄抱寒,张口动了一下,嘴又无法出言解释,长孙萼见他这付欲言又止呑呑吐吐的神情,立时心往下沉,陡地目光如剑,在施萧二人面上扫了一眼,然后瞥了一下桌上酒菜和地上的金刚杵与断剑,口中喃喃地道:“我要尽屠施萧两家的满门,要他两家鸡犬不留,死无噍类,我要血洗江湖,狄哥哥不喜杀人,他死了再也无人敢来管我。”
这语声听来遥远之极,彷佛不是发自断魂仙长孙萼口中,却是来自虚无飘渺的天际,慢慢地,长孙萼眉心聚煞,两颊凝霜,那对灿若寒星的眼睛遂渐现出两道阴纹,此时她左手微抬,匕首遥遥前指,足下一寸一寸的缓缓前移,口中梦呓般的念道:“赶快讲,现在还来得及啊,只要有救我就不杀你们。”
唉!想不到情根之种,端是其快若斯,“断魂仙”长孙萼与狄抱寒不过忽忽两面,狄抱寒心中未必就有长孙萼的影子,可是在“断魂仙”长孙萼的心目中,却已经自自然然,根深蒂固的认为狄抱寒就是她今生今世唯一亲近的男子,她站在门外,一见房中满地断剑,金刚杵砸坏了一片墙壁掉在门边,狄抱寒坦胸倒在椅上,身上衣褂亦已撕成片片,看了这景象,她想也不敢想,只感到自己一颗心愈来愈重,眼前遂渐现出一片茫然。
在长孙萼的脑海中,哪有什么好人坏人,黑道白道之分,谋财害命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房内三人的武功她都见过,施俊义萧宁二人根本不堪狄抱寒一击,施萧二人尚还活着,狄抱寒反而倒在椅上不省人事,自己问两人,两人又同是闷声不响,看起来狄抱寒多半是凶多吉少了,不过她又不敢骤然下手杀了施萧二人,唯恐杀了二人后证实狄抱寒已经无可挽救,因此她一寸一寸的缓缓前移,下意识的希望在最后关头,施萧两人会说出一句狄抱寒尚还未死的话,怎奈两人始终还是缄口不言。
此时施萧两人见长孙萼已然迫近,转眼间就要暴起发难,两人心内都是万分紧张,苦在有口难言,无法加以解释,有心以手指指自己嘴巴,学个哑子模样,怎奈如此过于丢人献丑,两人又都不愿做了出来。
长孙萼见两人始终不言不语,越发断定狄抱寒已为二人所害,匕首一幌,人如风驰电掣,陡地袭至二人身前。施俊义萧宁二人本就不是长孙萼的敌手,如今二人手中没有兵器,长孙萼拿的却是立地瘟神杜斌遗下的一柄切金断玉的宝刃,室内空地有限,近身肉搏,这匕首更是威力惊人,但见寒光电闪,将施萧二人逼得团团乱转,才只几合,长孙萼一声厉叱,一匕首将施俊义胸上拉了一条尺来长的口子,深若半寸,鲜血染红了半截长衫。
长孙萼素来心辣手狠,自从见到狄抱寒后,刚刚有点顾忌之念,此时雁行折翼,情天铸恨,心中直想杀尽天下之人,这一出手实是狠恶到了极端,施萧二人虽非泛泛之辈,但如何能挡得住她这般拼死猛攻,瞬眼之间,长孙萼一匕首刺入了“玉金刚”萧宁的背上。
施俊义一见萧宁危殆,只骇得心胆皆裂,错步欺身,连人带掌的向着长孙萼撞去。
长孙萼左手一掌,将萧宁击倒丈外,右手匕首迅捷无伦的一绞,立即砍下施俊义一条右臂,接着一声厉喝,翻腕一送,匕首顿时插进了施俊义的心窝。
“断魂仙”长孙萼也可称之为“玉面毒心”,不待施俊义倒地,莲足起处,将尸体踢至房角,接着黑影一闪,人已奔向内宅,长孙萼此时已是杀红了眼睛,她遂房搜索,到处找人,也不管男女老幼,见人就杀,直将施宅大小十余口杀得干干净净,这些人都已被天巧星孟康点了穴道,她却以为是被狄抱寒点的。
好狠心的丫头,人一杀光,立即关门放火,四处火头点燃之后,蓦地奔至内花厅里,拥着狄抱寒放声大哭。
哪知哭不多久,突地又想起不知狄抱寒是否尚能挽救,忙着在他心口一探,觉得他心房仍在跳动,此刻浓烟已经涌入厅内,四处“劈拍”之声大作,心想火头已经冒出屋顶,前后门外皆已传来沸沸腾腾的人声,接着又有重物冲撞大门的声音,长孙萼不敢怠慢,蹲身背起狄抱寒冲至院中,拣了一处尚未着火的地方拧身上屋。
长孙萼双脚才落瓦面,街上已有人喊叫:“看啊!看飞贼,准是这飞贼放的火。”
此时方才过午,大街小巷遍地有人,长孙萼也不下屋,背着狄抱寒在瓦面上向前飞奔,她轻功虽好,怎奈身材终是女子,狄抱寒七尺昂藏,偏是个特别修长的男人,长孙萼背着他纵高窜低,那苦头可也吃得够多了,眼看快近城边,街上陡地纵起两个手持铁尺锁炼的男子。
两个男子远远拦在长孙萼的前面,手持锁炼的那个亮声叫道:“相好的,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杀人放火,岂可一走了之,赶快踉随爷们去吃官司。”
原来这二人都是济宁州的捕快,两人见长孙萼纵屋越舍由火场奔来,欺她孤身少女,肩后尚还背得有人,竟然捕风捉影,指她杀人放火,想要逮她归案,料虽料得不差,怎奈两人走了眼,未曾看出这少女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断魂仙长孙萼见两个捕快居然也会高来高去,心中虽然微感意外,脚下却是未曾放慢毫厘,别说两名捕快,此时即使来了九城兵马,她也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正所谓避我者生,挡我者死。
两名捕快见她硬冲而来,顿时口中同时吆吼,一个抖铁炼头套人,一个摆铁尺猛敲长孙萼腰际。
像这种六扇门的鹰爪孙,长孙萼闲来无事也要杀几个消遣消遣,此时她心焦如焚,如何容得两人再加撩拨,当真是一个要命,两个送死,只见寒芒倏地电闪,两个捕快刹那间齐腰各裂了一条口子,腹破肠流,咕咚咚直向屋下滚去。
长孙萼杀了两个捕快后,她用双手反托着狄抱寒纵出几重屋顶,接着跃身下地,直向城门冲去,耳中忽然又听到身后有女子的声音娇喝道:“什么人胆敢杀官拒捕,赶紧停下身来。”
长孙萼那里理会那些,两足如飞,疾箭离弦般地窜出城门,撒腿即向城郊奔去。
长孙萼虽是展开了轻功向前奔跑,耳中却听出身后始终有一人坠着,那人既无法追近,亦不再落后,就是保持着两三丈的距离,长孙萼暗忖:“此人功力不如自己,还是放下狄哥哥将她打发了吧。”想着猛地连纵三步,极快速的将狄抱寒放置地上,翻身跃起半空,迎着身后追来的人猛扑而下。
长孙萼身在半空,心内矍然一惊,原来身后追来的竟有两人,一人是个须发微白的老者,一人是个螓首蛾眉的少女,心知两人中必有一个武功绝高,才会落足无声,致令自己觉察不到,这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长孙萼脑中闪电般的一转,接着吐气扬腿,头下脚上,手中精芒暴涨,一匕首刺向少女头顶。
这一匕首威力之大,纵令名震江湖的“寰宇五绝”亲临,亦不敢等闲视之,长孙萼自空下扑,匕首快速无匹地连挽九个剑花,自地面看去,只见一片霞光,旋成个漏斗形的光幢,雷击电闪般的直向少女当头罩下。
这少女原本也有一付名家身手,只是一来缺乏临敌经验,再者长孙萼又使出了“玉面毒心”长孙咎的看家绝技,因之少女一见冷电精芒自空压下,顿时骇得花容失色,不知如何闪避。
她身旁那老者亦是耸然动容,眼见少女闪避不开,只听他一声喝叱,大袖轻拂,一阵劲气狂飙,直向长孙萼卷去,同时抓起少女的手臂,两人同时暴退了五尺。
长孙萼身在空中,匕首堪堪够至少女头顶,蓦地见到老者大袖上扬,一股猛烈的劲飙撞向自己,当下顾不得伤人,身子凌虚转折,左手迎着袭来的劲风斜劈一掌,人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大弧,借势飞回了狄抱寒身边。
这一手凌虚转折,借势飘身,使得漂亮之极,直将少女看得暗暗心折不已,老者一待长孙萼身形落地,洪声问道:“姑娘可是复姓长孙?不知与‘玉面毒心’长孙先生如何称呼?”
长孙萼见这老者方才随手挥袖,威力大得惊人,心知他必定大有来头,闻言先不答话,两眼向他仔细的打量。
这老者貌极清癯,年若五旬,双目神光夺人,穿一袭月白长衫,一部五柳须似银纱般拢在胸前。
老者见长孙萼只管打量自己,笑着问道:“姑娘聪明外露,可曾看出老夫何人?”
长孙萼微微一笑,转眼再看那个少女,见她年约十八九岁,长得芙蓉为面,秋水为神,清丽绝尘之中,又有一层逼人的艳光,看着心中喝釆,暗忖若是狄哥哥见到如此的美人,不知脸上是否会露出一副傻相,想着不禁转面看了躺在地上的狄抱寒一眼,对面老少二人亦皆跟着将目光投注到狄抱寒身上。
那美貌少女见长孙萼年纪比自己还小,武功却似强过自己,不由心中微感不服,亮声说道:“怎么我爹爹两次问话你都不答,到底你是不是姓长孙,女孩儿家,干嘛青天白日里飞檐走壁,杀官拒捕?”
长孙萼听她讲话宛如珠落玉盘,声音悦耳动人,本待取笑她一番,只是惦着地上的狄抱寒,没有心情和她啰嗦,遂向那老者微微敛衽道:“玉面毒心乃是家严,老前辈识得晚辈一招‘九转天罗’,又有一身‘太乙混元一气功’,自必是领袖江南武林的‘美髯公’司徒老前辈了。”说至此处忽将面色一整,继续说道:“晚辈长孙萼,此刻心急救人,没有时间多事耽搁,不知老前辈有何见教?”
“断魂仙”长孙萼生平从未对人如此客气过,此刻悬念狄抱寒的安危,讲这几句话,在她已是受了天大的委曲,这老者果然是方今天下侠义道的泰山北斗“美髯公”司徒彦,司徒彦世居江南,在武林中极受同道敬仰,事实上“美髯公”只是别人对他的尊称,根本就没有人替他起过绰号。
司徒彦有一子一女,这次带了女儿司徒砚梅远游齐鲁,今日正好留在济宁,长孙萼白昼飞檐,背后背着一个男子,又是正从火场出来,这情形让司徒砚梅见到了,她学了一身功夫,从来未曾真正和人动过手,此时自然不肯轻易放过,是以想也不想就追了下来,司徒彦无法,也只有跟在她的身边。
司徒砚梅唯恐父亲放走了长孙萼,自己失了试手的机会,长孙萼话一讲完,立即插口笑道:“想要离开不难,你先和我走几招试试,胜得了任你自去,胜不了我可要捕你归案。”
长孙萼一听大怒,沉着脸道:“你真不知天高地厚,谁有兴和你打着好玩,我出手就要杀人,但知性命相扑,不知点到为止。”接着转向司徒彦道:“司徒老前辈如果无所留难,长孙萼就此告辞。”
司徒彦哈哈一笑,手指地上的狄抱寒道:“这位小哥何人?姑娘是否可以相告?”
“断魂仙”长孙萼的怒火已经越升越高,闻言冷笑一声道:“他是长孙萼的世交兄长,怎么,‘美髯公’几时卖与帝王家啦?”
司徒彦见她出言不逊,心中也不生气,一摆手笑道:“既是如此,姑娘请便罢。”
长孙萼早已不耐烦了,只是估料自己胜不了司徒彦,才捺着性子磨到此时,闻言再不耽搁,俯身抱起狄抱寒身子,方待背着就走,岂料司徒砚梅嗔她蔑视自己,跃步向前叱道:“长孙萼,你好目中无人,不管你点到为止也罢,性命相扑也罢,姑娘今天非要见识见识你的绝艺不可。”
这司徒砚梅天性温婉,虽是心中恙怒,讲话仍是轻言细语,长孙萼可不管那一套,闻言冷冰冰的哼了一声说道:“你爹爹现在一边,他决不能见死不救,果然要打,你定下一个时地,我们找一处无人的地方再作生死一搏。”
司徒砚梅见她彷佛已将自己的性命捏在手中一般,当真是欺人太甚,不由怒满心头,气愤愤的说道:“好,下月今日,我们在------”她从来未在江湖上走动过,那里知道何处是适于狠打恶斗的所在,想了半天,仍是想不出一个地名来。
司徒彦朗朗一笑,目光轮流看了两人几眼,说道:“两位姑娘都是家传武艺,同时又都长得如花似玉,若是拈针弄线,摘花斗草,倒不妨赛着玩玩,刀枪无眼,任谁伤了都不是耍处。”
司徒砚梅恐怕长孙萼出口伤了父亲,忙着叫道:“爹,不!”转面向着长孙萼道:“随你说在那里,刀山剑林,司徒砚梅一定奉陪,约人助阵的不算英雄!”
长孙萼柳眉一竖,蕴怒言道:“下月今日三更时分,我在微山湖中的孤丘上等你,我们不见不散,不死不休!”说完背起狄抱寒的身子疾奔而去。
司徒砚梅目送长孙萼去远之后,转身向司徒彦道:“爹,我不怕她,你老人家不用耽心。”
司徒彦怎能不耽心,自己这个女儿心慈手软,又没有丝毫临敌经验,纵然武功胜得过长孙萼,只怕仍然逃不脱长孙萼的毒手,这种情况下自己又不便插手干涉,何况“玉面毒心”长孙咎毒绝天下,他的女儿一旦遭到损折,江湖上立即就是轩然大波,不知会有多少武林人物受到无端飞来的横祸。
司徒砚梅见父亲沉吟不语,惶急地道:“都是女儿不好,惹得爹爹心内烦恼,唉!谁知道一个女孩子会是这个样子?”
司徒彦笑道:“这丫头本来就饶有父风,以心毒手辣著名,偏巧她身有急事,你却来横加阻扰,她不想杀你还待杀谁?”
司徒砚梅微感不服的道:“我不信她真强过我许多,爹爹难道惮忌她父亲不成?”
司徒彦牵着她的手返身向城内走去,随口说道:“她父亲与我未曾真正较量过,看来半斤八两,彼此不相上下,不过长孙咎的功夫阴毒狠辣,这丫头练得到家,你优柔寡断,与她动手确实万分危险,好在尚有一月时间,我先将你的功夫彻底调理一番,到时间再作打算。”
司徒砚梅一拉父亲的手臂,偏着头道:“地上那少年是谁?看长孙萼急得要死的样子,是否那少年不能活啦?”
司徒彦见女儿问得如此天真,干笑一声道:“长孙萼说是她的世交兄长,是与不是为父也不得而知,看她情急如此,想必他们间情谊不浅,那少年人是未死,也不似受伤中毒,倒好像被人下了迷药的样子。”
司徒彦的看法大致不差,狄抱寒正是被“天巧星”孟康在酒中使了手段,长孙萼情切关心,一时乱了方寸,这时又背着他急奔了一阵,跑至乡间找了一家农舍,她也不知羞涩,诳称背上是她丈夫,说是在路上中暑昏迷不醒,欲在别人家内借宿一宿,说时又拿出一锭黄澄澄的元宝,这农家见是一对容貌秀美的少年夫妇,又有那么一锭金子,也就一口答应了。
长孙萼虽然小小年纪杀人如麻,却是生来的至性至情,像她这种性情人,对男子不动心则已,一旦动心,那就是生死以之,终身不渝。
她将狄抱寒放到床上,先详细的检察了他周身的穴道一遍,此时她头脑冷静下来,亦已想到了狄抱寒是中了迷药,只是试完各种解救方法后,狄抱寒依然昏睡不醒,万般无奈,只有陪着流泪,呆呆地守在一边。
次日早起,看狄抱寒脸上那片红潮,隐隐约约的退了几分,长孙萼暗自忖道:“或许这片姹红退尽人就醒了,只是究竟需要几时才能醒转,如此昏睡对身体是否有害?”
她越想越烦,越想越急,济宁府施家发生灭门血案,此时谅必半个城已经翻了过来,大概不久乡间也会有人到来查探,想着不再逗留,雇了一辆骡车,将狄抱寒放于车内,自己亦坐在车里,让骡车迤逦向南而行。
晓行夜宿,骡车在路上已经走了两日,狄抱寒依然昏睡未醒,长孙萼坐在他身旁,闷恹恹的看着他发怔,蓦然间,车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响,蹄声由车后来路响起,霎时到了骡车近旁,接着车帘被一根马鞭猛挑而起,车外立即暴起一阵哈哈狂笑。
一个破锣嗓子高声叫道:“躺着一个雏儿,坐着一个小妞!”
接着马蹄暴响,马鞭“劈拍”之声大作,夹着几个声如枭啼的嗓子狂呼怪笑,刺耳慑魂的乱成一片,直向骡车前路涌去。
“断魂仙”长孙萼眉笼煞气,冷冷的微哼一声,忽然又抓着狄抱寒的手,梦幻似的道:“狄哥哥,少时我杀人给你看,你可不许生气!”
长孙萼,一个晨露新聚,奇花初胎,盈盈十七的少女,她这般随口一句,又有四个人在森罗殿外挂过号了。
一半个时辰之后,骡车到了一座矮矮的土冈之下,长孙萼耳听车外笑语喧晔,接着骡车陡地停了下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喊叫着道:“兀那小雏儿,你玩够了吧?现在轮到老子们啦!”
接着先头那个破锣嗓子道:“老四,只怕那雏儿已经回到姥姥家啦,咱们回头可要忍着点,别要着了小妞儿的道儿!”语音甫落,又是一阵暴声狂笑。
“断魂仙”长孙萼冷冰冰的脸上,毫无愤怒之色,慢吞吞的将狄抱寒横着一抱,纤腰一拧,“飕”的一声翻上骡车座上,赶车的早已按着江湖规矩,双手抱头伏在路旁。
拦路的正是四个大汉,四人均已下马,一字排在车前,此时见长孙萼露出功夫,四个人齐声哗然一嚷,那尖细嗓子阴阳怪气道:“乖乖我的娘,敢情小妞儿娘家是跑马卖解的,三位哥哥待会可得千万小心,留神小妞儿使出蹬鞍子的功夫,两只小脚这么一蹬!”说时身子往地上一躺,双足朝天用力一踹,顿时引得其他三人哄然一阵大笑。
长孙萼实在够狠,她硬是忍锝住污辱,原来小丫头这几日心如油煎,胸中塞着一口闷气,她迟迟不动手,就是不肯一刀杀死这几个贼人。
四人笑声一歇,正待上前动手时,“断魂仙”长孙萼双目陡射神光,电扫了四人一眼。
这四人全是山东道上的绿林人物,四个人长得一般的相貌丑恶,他们自称“四雄”别人却称之为“四丑”,此时四人被长孙萼扫了一眼,只觉得寒光刺人,冷芒逼心,不由自主的全身一颤,彼此侧目互视了一眼。
老四人最机伶,脑中倏地想起几日前济宁闹的案子,“一剑镇三山”施俊义白昼之中遭人灭门屠尽,这消息已经沸沸扬扬,传遍了整个江湖,指说做案的正是一个黑衣少女,而且走时背上负了一个男人,想着打了一个寒噤,赶忙用眼色制住其他三人,向长孙萼抱拳说道:“在下等‘齐东四雄’兄弟,方才一时耍笑,冲撞了姑娘,尚祈姑娘恕罪。”说着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敢问姑娘贵姓芳名,现由何处而来?”
长孙萼冷笑连连,面似寒冰的道:“我叫‘断魂仙’长孙萼,由济宁来。”
“齐东四丑”一听是“断魂仙”长孙萼,顿时一个个苦胆骇破,直想跪将下来。
“断魂仙”长孙萼陡地面容一变,目光炯炯,怒焰大炽,厉声道:“你们自信逃得了的就逃,自认逃不了就听候宰割!”接着喝道:“报上名来!”
“齐东四丑”此时几付尊容实在够瞧,老大面色如紫酱,老二面色如猪肝,老三面色比较好看,彷佛是一堆烧过的纸灰,老四本来面色焦黄,此刻因为失了血色,看来宛如一堆晒干了的牛粪,四个人方待报出万儿,霍地听到土冈马蹄疾响,四人齐齐扭头一看,只见三骑健马旋风似的冲将下来,先头一匹枣红马尤其神骏,四蹄翻飞如履平地。
这枣红马上坐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一身华服,肩插长剑,两眼神光满足,可只是脸上神情有些傻楞楞的。
马临十丈之内,马上少年突地高声叫道:“是萼妹妹么?我是圣儿。”
长孙萼忽然一扫方才满面肃煞之气,“噗嗤”一笑道:“傻东西,姐姐也不会喊,明明是壬儿,你偏要说圣儿。”
这圣儿策马如飞,眨眼间到了骡车旁边,向长孙萼道:“我爹说我大你小,该喊你萼妹妹。”
长孙萼笑骂道:“蠢东西,你爹笨死了,干么你要听他的话?”
说笑间,忽见“齐东四丑”抢马要逃,忙向圣儿喝道:“壬儿快拦住四人,少一个我打断你一条腿。”
这圣儿小时候吃长孙萼打怕了,是以至今仍是对她畏之如虎,闻言手在马鞍上一按,身子凌空向“齐东四丑”飞去,人在半空,掌中已经握着一柄光芒耀眼的宝剑。
“齐东四丑”刚刚跃上马背,陡见一道惊天长虹向几人头顶卷到,吓得四人一齐滚鞍下马,疾向四面分头猛窜。
圣儿人虽傻气,功夫却是练得很高,不等身形落地,吸气飞身,半空中绕了一个圈子,向四人各攻一剑,将“齐东四丑”驱了拢来。
与圣儿同来的两个中年汉子跃身下地,也要扑向场中,长孙萼喝道:“范彪韩震江回来。”
这范彪和韩震江二人对长孙萼亦有畏惧之意,闻言对望了一眼,返身退至马旁。
圣儿陡地叫道:“萼妹妹,这四个人怎办?是不是一齐杀了?”
长孙萼面孔一板,佯怒道:“你敢再叫一声妹妹,我先宰掉你。”
圣儿不敢顶嘴,只是挥动宝剑将“齐东四丑”圈住,四丑均已亮出了兵器,五人喝喝吼吼,打得十分热闹。
突地圣儿大声问道:“我削掉他们的兵器好吧?”
长孙萼格格一笑,道:“不许削兵器,我叫杀就杀,现在每人刺上一剑!,”,
圣儿应声一喝,宝剑连震,“齐东四丑”俱皆闷哼一声,几乎在同时间胸前各中了一剑。
长孙萼笑着赞道:“壬儿功夫大进了啊!这宝剑是偷你爹爹的吧?”
圣儿绕着“齐东四丑”打转,一面挥剑攻敌,一面答道:“宝剑是我爹给的,小时候你说我不会讲话不会听话,无耳无口,圣儿该是壬儿,如今我听话讲话都学会了,你要叫姐姐我就叫姐姐,你也该叫我圣儿啦!”
长孙萼哈哈大笑,道:“当真!当真!壬儿学聪明了,你先叫一声姐姐看!”
圣儿闻言当真高声叫了一声姐姐。
“齐东四丑”打得汗流夹背,心胆皆寒,圣儿虽然不敢伤四丑的性命,但四丑只要想逃,圣儿的宝剑立时到了身边,老四知道性命危在顷刻,眼前这傻子也是个厉害之极的家伙,自己四兄弟泼出性命也是白饶,口中颤声叫道:“长孙姑娘……”
长孙萼小嘴一撇,突地向圣儿叫道:“圣儿,将每人的左腕给剁下。”
圣儿一听长孙萼改了口,大喜之下,宝剑迅快无匹地连出四剑,霎时血肉横飞,惨嚎震天,四只血淋淋的左掌同被齐腕斩断。
“齐东四丑”同时被斩下一只左手后,不约而同的扔掉兵刃,立在当地不再还手,四人俱是满身鲜血,额上汗出如浆。
“断魂仙”长孙萼满面鄙夷不屑地看了四人一眼,向圣儿喝道:“给每人再戮上一剑。”
圣儿应诺一声,精芒一闪,“齐东四丑”同时发出一声惨不忍闻的狼嘷。
圣儿心肠并不很软,却也并不过份残忍,眼见四丑这付惨相,顿时楞楞的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呆呆地站在四人身前,眼睛却瞅着长孙萼的脸色。
长孙萼高踞骡车坐上,一手控辔,一手扶着人事不知的狄抱寒,那匹骡子耳闻惨嘷之声,鼻中被血腥气一冲,只惊得浑身颤抖,四支蹄儿在地上乱踢。
“齐东四丑”老四突地“咕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大声哭喊道:“长孙姑娘,小的们有眼无珠,罪该万死,求姑娘大人大量,留小的们一条狗命。”
接着又是“咕咚”一声,破锣嗓子老二也跪下了,老大老三较硬朗,觉得这般丢脸,有失好汉身份,仍是继续站着。
“断魂仙”长孙萼软硬不吃,冷笑道:“活命休想,姑娘今日恩施格外,不再整治你们这几个臭贼!”接着喝道:“圣儿动手。”
圣儿跟着大喝一声:“快拾起兵器动手!”
长孙萼“嗤”的一笑,道:“傻瓜,叫你砍了四个臭贼,谁管他们动不动手?”
圣儿闻言如释重负,飘身抡剑,其快无比的绕着四丑转了一圈,顿时几声短促的惨嘷过处,头颅乱飞,鲜血狂喷,“齐东四丑”尽皆伏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