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大汉和“索魂仙”,都看不透这个小叫化是何路数,刚才一声大喝,虽然内力不见得十分充沛,但绝非毫无武功之人所能做到。
岳敏赤着一双脚鸭,走到五人之前,沉声向四个大汉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怎的四个人打一个女人?”
四个大汉一听此话,同时狂笑一阵,正待答话,“索魂仙”怒叱一声,道:“滚开!谁叫你管本姑娘的闲事!”
岳敏也没有看她一眼,冷冷地道:“谁管你的闲事来,我是对他们四人说话!”
“索魂仙”任性已惯,那能受得了这种顶撞,立即娇叱一声,掠出包围圈,向岳敏左肩拍了一掌。
“蓬”的一声,岳敏哼也没哼一下,身子飞出一丈多远,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索魂仙”不由一楞,大为惊疑,心道: “听他刚才大喝之声,分明内功已有基础,怎的如此不济?”
她本是杀人不眨眼之人,但不知怎的,对这小叫化的惨死,竟生出不忍之感。
使刀的大汉哈哈狂笑道:“‘索魂仙’杀人无数,两手血腥,怎地竟大发侧隐之心了!嘿嘿!敢情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吧!哥儿们!上!”
四个大汉再次一涌而上,出手之狠,使“索魂仙”崔珊也不免吃惊。
又是五十招过去,“索魂仙”肩头已经着了一棒,腿上也中了一戟,鲜血直淌,湿透罗衫。
但四个大汉,也没占到便宜,使棒的和那使戟的,也各中了她一剑,胸前各被划了一条半尺长的口子,连皮带肉,翻了起来。
蓦地——
又是一声大喝:“都给我住手!”
这一次大喝,比第一次更加浑厚有力,五人惊然收手,一齐望去。
这一下不由同时一楞,原来这大喝之声,又是小叫化所发。
只见他好端端地走了过来,刚才“索魂仙”一掌拍在他的左肩之上,肩头衣衫已被击碎,布屑纷飞,但皮肉丝毫未伤。
“索魂仙”虽仅十四五岁,但却身经大小数百战,武林高手,也不知会过多少,而前四个大汉,也都是经验老到的黑道煞星,敢情今天都走了眼,刚才都以为这小叫化已经到阎罗殿报到去了,那知——
“索魂仙”娇叱一声,道:“你是谁?”
“‘子午剑’岳敏!”
“哈哈哈哈……”
四个大汉纵声大笑,因为他们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况且岳敏口称“子午剑”身上却未背剑。
然而,“索魂仙”这次却未感到可笑,她并非看出岳敏身负奇学,而是心中产生了一种难以解释的奇妙之感。她觉得这小叫化在这顷刻之间,已变得硬朗潇洒了许多。
于是,她抢着问道:“你师父是谁?”
“天下第一剑!”
又是一阵轰然大笑之声,四个大汉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大呼“妙绝”!
使刀的大汉道:“吹牛皮反正不犯死罪!还有厉害的角色没有——”
“住口!”
“索魂仙”怒叱一声,止住使刀大汉的嘲弄,对岳敏道:“你要姑娘住手,有何话说?”
“请你告诉我,这四个人是干什么的?”
使刀大汉抢先吼声道:“老子是专门打发叫化子的——”
“你找死”
“索魂仙”短剑挽起五六个剑花,猛戳使刀的大汉,只闻“嗤”地一声,使刀大汉胸前衣服刺破,险些添了一道血槽。
使刀大汉暴退三步,脸上杀机隐现。
“索魂仙”连眼皮子也未动一下,又向岳敏道:“好吧!本姑娘先告诉你,这四个大汉都是‘三羽毛’的看家狗——”
“什么叫‘三羽毛’?”
“索魂仙”柳眉一皱,道:“‘三羽毛’你都未听说过?”
“没有!?”
“告诉你吧!武林中有两句歌谣:‘风楼、云阁、三羽毛,宁见风去不见雾。’这是武林中七个厉害的人物。这四个大汉,使刀的叫‘三尺短命’仇载;使戟的叫‘气死温侯’赵仁;使棒的是‘脱毛行者’侯仔;使钩的是‘恶屠手’胡金,他们都是江湖上的下三滥!”
岳敏听她说话,眼睛去看着天际,道:“那个雾呢?又代表——”
“住口!”
岳敏微微一愕,不由看“索魂仙”和四个大汉一眼。
原来刚才这一声“住口”乃是五人同时喝出,而且此刻五人脸上,都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惊懔之色。
就连“索魂仙”这种飞扬跋扈,目高过顶之人,丝毫也未例外。
岳敏一头雾水,道:“你不肯说出就算了,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你要知道,我不是你的什么人,只是可怜你吧了!”
“什么?你可怜我?”
岳敏仍是眼望天际,冷冷地道:“你和我同样值得可怜,我的可怜是缺乏运气,将来要吃大……”
“胡说!”
“索魂仙”粉面铁青,掠身而上,一掌正待拍下,一看岳敏丝毫不为所动,正气凛然的样子,又不由轻轻叹了口气,硬将拍出的一掌撤了回来,恨声道:“死鬼!你不想活了?”
“谁说我不想活等我只是不忍沾你的便宜罢了!”
他说毕,迈上三步,又对“索魂仙”道:“你退下去!这里用不着你了,干脆回家去也好!”
“放——”
“索魂仙”气得娇躯乱颤,银牙咬得“格格”作响,“放屁”二字,只说了一半,因感过于粗鲁,硬将“屁”字忍了回去。负气偏过头去,再也懒得看他一眼。
岳敏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心道:“难道我这话又说错了!这女人怎么搞的?难道天下的女人都和她一样?”
岳敏不再理会负气的“索魂仙”,立即向四个大汉道:“把你们的兵刃收起来!”
四个大汉不由一愕,同声道:“干什么?”
“难道你们四人要用兵刃对付我一个人?”
“怎么?你要独接我们四人联手?”
“当然罗!”
四个大汉又是一愕,这会,他们可不再狂笑了,因为他们这时隐隐看出,这小叫化模样的童子可能大有来历。
“三尺短命”仇载首先插起鬼头刀,向三个大汉道:“哥儿们,上吧!人家要饭要腻了,可怨不得咱们‘三羽毛’的人!”
“索魂仙”冷眼旁观,一脸惶惑之色。
四人收起兵刃,“三尺短命”首先发难,向岳敏心口捣出一拳。
“逢”的地一声岳敏“蹬蹬蹬”连退五步,面不改色。
三个大汉微微一楞,心道:“真是邪门!这一拳即使自己挨上,内腑不受伤,也非躺下休息一会不可,怎地他竟象无事一样?”
四人互看一眼,心意相通,同时大喝一声,抡起熊掌大腿,雨点似地向岳敏狠命地招呼。
“索魂仙”柳眉紧皱在一起,心中不知是焦急、惊奇,还是带点幸灾乐祸的意味,总之,连她自己也弄不清楚。
说时迟那时快,“三尺短命”刚才捣了一拳,仅将对方震出数步,知道再来一下也是白费,所以这次变拳为指,猛戳岳敏的小海穴!
同时,“脱毛行者”猛拍百汇,“恶屠手”疾抓不朗,“气死温侯”为人较正派,出手也不太狠毒,直扣对方脉门。
四人出手,几乎同时,“蓬蓬”两声,岳敏肩头和臂上各中一掌,身形又飞出一丈以外,“叭哒”一声摔在地上,但这一下却未昏过去,立即又爬了起来。
这一来,场中诸人一齐愕住,就连“索魂仙”也目瞪口呆。
岳敏扯了一下破烂的衣衫,因为这两掌,又拍碎了两个大洞,布屑片片落下。
“来来来!上啊!”
岳敏摇摇幌幌地走上来。“三尺短命”和“恶屠手”两人已经目红似火,他俩暗纳一口真气,贯于右臂之上。
同时暴喝一声,“拍拍拍”!又是一阵暴响。
岳敏颤巍巍地倒了下去,还未爬起来,“脱毛行者”已经抡臂捏拳猛捣而下,“蓬”地一下,岳敏闷哼了一声,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索魂仙”那样狠毒心肠的少女,竟也不忍看这挺着血肉之躯,死挨打的局面,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四个大汉这下可不敢放松,心道:“再让你爬起来,老子就别在武林中混了!”
于是拳打脚踢,有如狂风暴雨一般,连吃奶的气力也使出来了。
奇怪的是,岳敏的小身子象皮球似的被人打过来,踢过去,身体仍不僵硬,好象一团棉花似的“卜卜”有声。
过了半盏热茶的工夫,四个大汉已经筋疲力尽,呼呼牛喘。
“索魂仙”脸上一片茫然,但她内心却有一种无边的恨,她恨这四个武林败类,更恨岳敏不知天高地厚,但是她又恨自己,为什么不上去助他一臂?
然而,她没有动,这也正是她不同于常人的古怪脾气。
蓦地——
“恶屠手”突然撤出长钩,面带狞笑,向其他三人道:“这小子太古怪,若不赏他一钩,兄弟实在放心不下!”
说着,一步一步地走到岳敏身边。
“索魂仙”柳眉微剔了一下,心中叹道:“傻子!你就让他再来上一钩吧!反正你已活不成了!何差这一下,待会我再替你找回本来!”
岳敏伏在地上,连呼吸似都已经停止,“恶屠手”微微举起长钩,正待向他的灵台穴上载下,倏见岳敏的小身子动了一下。
“恶屠手”乃是惊弓之鸟,不由惊退一步。
“索魂仙”也不禁“啊”了一声,厉声叱道:“‘恶屠手’,你若敢动他一根毫毛,姑娘叫你碎尸万段!”
“恶屠手”微微一震,看了同伴一眼。
“索魂仙”虽然小小年纪,毒名早巳遐迩皆知,不管任何高手,只要被她缠上,就别想过一天清闲日子,“索魂仙”这个绰号就是这样得来的。
“恶屠手”也是亡命之徒,事情到此局面,准知即使放过这个小叫化,自己仍与“风楼”结下了深仇,已成骑虎难下之势。
他嘿嘿冷笑一声,道:“这小叫化死都死定了,何差这一下于——”
说着,抡钩猛戮岳敏的背心。
这一钩下去,即使再高的身手,也非被穿个透明的窟窿不可。
此时,“索魂仙”要想出手相救已来不及,突见岳敏一侧身,左掌疾助一个圆圈,右手捏个剑诀,自圈中戳出。
只闻一声凄厉的惨呼,“使刀大汉”身躯飞出两丈多远,身子还未落下,他那长钩,被一股奇大罡劲一震,竟向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噗通”连响,鲜血四溅,一颗头颅竟比身躯飞远了丈余。
一个终日屠杀无辜的刽子手,终于自食恶果,身首异处。
其余三个大汉心中大骇,同时惊呼一声“快逃!”转眼工夫,已去得无影无踪。
“索魂仙”美眸中奇芒暴射,但又有些迷惘,心道:“他倒底是怎么搞的?这一招是什么武功?难道世界上还有挨上一顿揍,再出手挫敌的武学不成?”
此刻,岳敏也背脸怔立在那里,深深地为自己的绝技震住,心道:“岳敏啊!你能有今天,全是师父他老人家所赐!你要为他复仇,索还十倍血债!你的武功还差得远,必须多与高手过招,摄取对方真力,然后再将剑法和轻功练好,才能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
“傻子,过来!”“索魂仙”忍不住先开了口。
岳敏一愕道:“姑娘叫那个?”
“这里除了你我还有谁?”
“我……我傻吗?”
岳敏语调十分迷惘,因为他从未想到自己是个傻子,然而,却由未想过自己不是个傻子。
因此,他感到有些意外,竟也有些怀疑起来。
“傻子!傻子!你是一个地地道道,不折不扣的傻子!”
“索魂仙”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恨,好象受了愚弄似的,这是她出道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胡说!”
他有点愤慨,好象受了侮辱似的。
“索魂仙”一楞,心道:“简直是个大傻瓜?”
岳敏续道:“哼!我的师父为什么没有说我是傻子?”
“你师父到底是谁?”
“‘天下第一剑’!”
“索魂仙”惊噫一声,退了一步。
此刻,她已深信不疑,这个傻子即使不是“天下第一剑”之徒,也必与“天下第一剑”有极大的渊源,因为刚才他那一式怪招,能有恁大的威力,除非“天下第一剑”的“大车轮剑法”,还有谁能做得到?无怪“三羽毛”门下突然吃惊逃走了!
“过来!”
“索魂仙”俏脸上已经没有丝毫怒意,但嗓门仍然很高。
“我不能过去!”
“为什么?”
“我不想你看到我……”
“怎么?你……你讨厌我?”
“索魂仙”脸上煞气又现,而且略带失望之色。
“不!我怕你讨厌——”
“不会的,我不讨厌你——”
饶她“索魂仙”老练泼辣,究竟还是黄花少女,粉面一红,竟无法说下去。
那知岳敏仍然站着不动。
“索魂仙”这个火可就大了,放眼武林中,小一辈人物,属意妮子的,为数何止千百,但她连看也懒得看一眼,有些不睁眼的登徒子,竟糊里糊涂作了她掌下之鬼,总之,只要在她面前稍一轻薄,就没有一个不是灰头土面,刚才“三羽毛”门下几个武林二流高手,就是一个例子。
她厉喝一声道:“你敢不理我?!”
“我……我没有不理你嘛!”
“索魂仙”柳眉一扬,嘴角现出两个小钩弧,脸上泛出得意之色,继续厉声道:“你说良心话,到底怕不怕我?”
岳敏微微一怔,说真个的,在他那小心灵中,不知怎的,对这个小姑娘又爱又怕,他立即呐呐地道: “真奇怪!我……我……真有点怕你……”
“索魂仙”格格娇笑一阵,芳心中的喜悦,不可言喻,但又大声道:“你还不走过来!”
“我不能!”
“为什么?”
“我……我……有……困难!”
“索魂仙”粉脸一寒,猛咬一下嘴唇,道:“怎么?你光是怕我,根本就不喜欢……”
岳敏头摇得拔浪鼓似的,急急地道:“不是……不是!我的——”
“索魂仙”冷哼一声道:“什么我的你的——”
说着,一阵风似的疾掠而上,一拍岳敏的肩头,而对面朝了相。
“索魂仙”惊呼一声,扬起玉手,“啪”地一声,打了岳敏一记清脆的耳光,暴退三步,别过头去,一张粉脸直红到耳根。
原来岳敏在四个大汉拳打脚踢之下,衣衫早已不能蔽体,一条裤子前挡早已变成布屑,纷纷落下,胯间冷飕飕地,一览无遗,敢情那条裤子,连遮羞也有问题了。
岳敏幽幽地道:“你现在可看到了吧!这可不怨我哪!”
“索魂仙”叹了一口气,心道:“这傻子象一张白纸,一尘未染!这怎能怨他呢!”
岳敏见“索魂仙”不理他,不由大急,道: “好姑娘!我怎么办?”
“活该,谁叫你坏!我又不姓好!”
“那我叫你什么?”
“我姓崔,名叫崔珊。”
“我叫你妹妹好不好?”
“……”
“怎么?你不愿意?嫌我穷是不?”
“……”
“咳!那我就称你崔姑娘好了!反正我也不大喜欢女……”
“……”
“你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我可没有想得那么多,请你帮帮我的忙,给我弄套衣服来也就十分感激了!”
“……”
“其实穷也不是罪恶,只是穷人犯罪,容易使人发现而已,不过你别见怪,我可不是指鸡骂狗讽刺你,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
“崔姑娘!我并不是想揩你的油,只是我这样寸步难行,待我有了钱,一定加倍还给你!”
“……”
“怎么?这个忙都不愿帮吗?那么算了!算我认错了人,我要走了……”
突然——
一声娇喝:“站住!”
岳敏忘了衣裤破烂,见不得人,惊得转过身来。
突然“啪”地一声,左边面颊上又挨了一耳光,同时一套衣服,“忽”地个声,落在头上,将面目罩住。
他将衣服取下,楞了一楞,见“索魂仙”背立在三步以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半天她曾离去,自己自言自语,她根本就未听到。
他立即呐呐地道:“我……我错怪你了——”
“死鬼!傻子!还不快点把衣服换上!”
岳敏立即跑进大殿之中,将衣服换好。
大殿中虽无镜子,但他自己也颇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蓬首垢面,如今再穿上这一袭上好质料的长衫,一定不伦不类。
果然,“索魂仙”看他这一身打扮,直笑弯了腰,拉起他的手臂,道:“走吧!傻子,快找个地方梳洗一下,今天晚上还要去参加一个盛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