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群又是一震,讷讷地道:“你怎知我左肩上有颗红痣?”
马腾怆然地道:“为父岂能不知,文远右肩有颗黑痣,你左肩有颗红痣,乃是自胎中带来,当初为父将你交与‘十字手’司马长虹时,曾声明以此为记……”
岳群道:“如此说来,马文远是我的哥哥了?”
马腾肃然点头道:“不错!他只大你一岁!你一生下来,你母亲就被仇人害死……”
马腾终于滴下泪水。
岳群肃容道:“前辈刚才曾说家母生下晚辈之后,就被仇人害死,那么妹妹又是谁生的?”
马腾又道:“她是你庶母所生,而你庶母也于数年前病死……”
岳群深信,若非谪亲手足,马文远不可能如此酷肖自己。但这马腾设若果是自己的父亲,怎会与“狼面神”及“八臂吊客”私交甚厚?
马腾知道岳群怀疑他,立即沉声道:“为父知道你仍不相信……”
岳群道:“‘狼面神’与‘八臂吊客’皆一代血魔,杀人如麻,前辈和他们论交,难免令人生疑……”
马腾肃然道:“为报血仇,不得不虚与委蛇,你母亲就是死在这两个老魔之手!”
岳群面色一寒,道:“他们为什么要害死家母?”
马腾道:“因你母亲和水天敖之妻梅迎春是手足之交,她为了梅迎春的灵魂被‘八臂吊客’所摄,至为气愤,乃当面指责,而且一怒动手,她当然不是邬海的敌手,竟因邬海一时失手而重伤致死……”
岳群茫然地道:“邬海对前辈既有杀妻之仇,前辈怎能与他和平相处达十余年之久?难道在这十余年之中,竟无报仇机会?”
马腾长叹一声道:“你那知邬海的厉害,自他获得‘龟兹国’的奇书之后,武功大增,力大无穷,几乎枪刀不入,而且和‘狼面神’形影不离,为父只是轻功比他们略高,论招术逊他们多多,为报此仇,怎敢轻举妄动,必须谋定而后动……”
岳群道:“前辈若是晚辈生身之父,为何将晚辈交与家师抚养?而且家师从未对晚辈提过这件事?”
马腾道:“为父与司马长虹乃是至交,当时你母死后,为父表面并不怪邬海,只瞒怨你母亲自己多事,这不过是使邬海放心,为父不会为她报仇!”
马腾忿然道:“但邬海和‘狼面神’似知我不会甘善罢休,对为父暗暗提防,因此,为父恐他们包藏祸心,乃将你交给司马长虹收养,万一为父与你哥哥遇害,也有人为我们报仇!”
岳群道:“此番邬海带来一个孕妇,乃正是晚辈之妻,听说哥哥文远欲收为……”
马腾冷冷一哼,道:“那畜牲不走正途,在外面胡作非为,为父几次想废了他武功,却又不忍下手……”
他颓然一叹,道:“为父并非手软,实因狼虎在侧,时时都有危险,文远的武功虽然比为父相差甚远,毕竟也是一个帮手……”
岳群道:“哥哥被我点了穴道,在庄外竹林中,待我去把他放了……”
马腾道:“不必了!我打发别人去一趟就行了!为了暂时不使文远和你见面,只得先禁闭他一段时间!因为邬海会发现你!如今藏起文远,邬海就会误认你是文远了。”
岳群对这件事,仍然有点怀疑,所以他仍以前辈称呼,并不立即认亲。
他认为这等骨肉分辨大事,师父和“西北风”娄子云二人,绝不会只字不提。
他现在有些相信的原因,只是因马文远太酷肖自己。他认为世上面貌相似之人,也不可能如此相像。
马腾道:“从现在开始,群儿不要离开我,我想那邬海应该快来了!”
岳群道:“晚辈想去看看我的妻子!”
马腾道:“不妨!她在你妹妹照看之下,不会出错,来!你我父子初次见面,就在这里饮几杯,以资庆贺……”
他连击三掌,来了一个中年汉子,马腾贴耳对他说了一阵,那大汉立即出庄而去。
同时,马文远也吩咐厨下,做了几色美味,老少二人立即对案浅酌起来。
岳群道:“前辈既和家师是至交,但家师却从未提起过前辈的姓名,这件事……”
马腾肃然道:“他还不是为了你的安全,他知道你一旦获悉了自己的身份,必定去找仇人。凭血气之勇,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突然窗外有个苍老的女人之声道:“马腾在家么?”
马腾悚然一怔,沉声道:“外面是哪一位?”
那女人“格格”冷笑道:“马腾,你当真听不出我的口音?”
马腾微微一震,道:“原来是你……快请到秘室中去,老夫马上就来!”
马腾又对岳群道:“群儿慢慢用吧!为父去去就来!”
岳群道:“前辈有事,尽管去好了……”
马腾出了大庭,把门掩上,岳群立即站起来自窗中望去。
因他隐隐听出刚才的口音有些熟悉,只是那女人已不见,马腾回头看了一下,匆匆进入一个月亮门。
岳群心道:“这马腾行为鬼祟,我不信他是我的生父,必须去听听和那女人谈些什么?”
他急忙自窗中穿出,暗暗跟着马腾,只见他进入一幢石屋,将铁门掩上。
岳群贴在石门上,只闻马腾道:“那小子已经入壳,随时都可以下手!”
岳群悚然一震,心道:“那小子是不是指我?”
只闻那女人道:“你必须亲自动手将他制住!那小子极不易调理!”
马腾道:“那是当然!事成之后,希望你实践前言,为我保密!”
那女人道:“一言为定!须知老身早已认识‘七重天’主人,要是想泄露你的居处,你马腾早就……”
“我知道!”马腾道:“我现在就去……”
那女人道: “我也去……”
马腾道:“你最好不要露面,因为那小子认识你,须知老夫现在去制住他,也要趁他不防才行!刚才我发觉他的功力实在了得……”
岳群暗暗切齿,心道:“果然不出所料,原来这老贼要出卖我,而那女人的口音,颇似‘白发嫦娥’胡蝶。原来这老贼受胡蝶威胁,以我作交换条件……”
马腾拉开石门,岳群早已上了房,只闻那石门“蓬”然关上,马腾“嘿嘿”阴笑道:“最好的办法是杀你灭口,老夫今后不必再想有人会泄露我的行踪!胡蝶,你认命了吧!”
胡蝶在石室中大力拍门,而且大声怒骂,但那石室厚逾数尺,铁门足有半尺之厚。
马腾狞笑道:“老夫看在你过去守密份上,决定不亲手杀你,你在石室中自生自灭……”
说毕,得意地阴笑着,向客庭走去。
岳群急忙先回到客庭,坐在原位上,大吃大喝,以最快速度,把酒菜吃光,表示他一直未离开客庭。
马腾进入客庭,脸上本有煞气,乍见岳群双颊瑰红,已有五六分酒意,立即若无其事地在对面坐下。
岳群道:“前辈,刚才窗外那女人是谁?”
马腾肃然道:“那是为父的故交,此人一生未嫁,脾气甚为古怪!”
岳群道:“前辈刚刚进门,好像眉宇忧煞,不知那女人是否招惹了前辈?”
马腾微微一震,道:“可不是!这怪女人说话真气人,她遇上一个大敌,要为父帮她,为父认识那人,不便助拳,她就口出不逊……”
岳群心道:“好个奸滑的老贼!当真是信口雌黄。”
他立即淡然地道:“不知那女人的对头是谁?”
马腾眼珠急转,慨然道:“‘西北风’娄子云!群儿想想看,为父能和正道大侠作对么?况且娄子云也不是好惹的呀!”
岳群点点头道:“这也难怪!那女人太不自量了!与白道高人为敌,迟早必自食恶果……”
马腾站起来,负手踱着方步,忿然道:“因此,为父严加拒绝了……”
他踱到岳群身后,目蕴杀机,但岳群仍然端坐未动,而且举杯饮干杯中之酒。
但他却偷偷向对面古铜镜中望去。
只见马腾伸手向他的肩头抓来。
岳群冷哼一声,身形一挫,抓住了马腾的手腕,一扭一摔,“蓬”地一声,把他摔在地上。
“好!真痛快!”一个少女穿窗而入,岳群回头一看,原来是胡小蝶。
马腾自以为心机过人,万没料到全被人家暗中看到。
现在岳群仍然扣住他的手腕,老贼羞怒交集,面色红紫。
胡小蝶道:“岳群,把他交给我好不好?”
岳群冷冷地道:“为什么要交给你?”
胡小蝶道:“当然有理由!你的妻子大腹便便,行动不便,而邬海马上就要到,你难道不想把她先救出去?”
岳群一想也对,沉声道:“你的心突然变得慈善起来,这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胡小蝶冷笑道:“告诉你吧!我早就把水灵鸾救出庄外,把她放在一座竹林之中,点了她的穴道……”
岳群不由大吃一惊,道:“哪个要你多事的?”
胡小蝶道:“想不到好人难做,早知如此,我才不管哪!”
岳群沉声道:“你把她放在竹林中,为何不解开她的穴道?万一遇上坏人怎办?”
胡小蝶不屑地道:“你这人朝秦暮楚,毫无情意!记得你过去喜欢水灵凤,对水灵鸾十分厌恶,怎地又……”
岳群冷声道:“你少管我的闲事!喏!这老贼先交给你,可要小心点,他奸滑得很,我必须立刻去看看水灵鸾!”
他把马腾点了穴道,回身就走。
胡小蝶冷冷地道:“你这人毫无心肝,刚才若非我适时赶到,恐怕你已经戴上绿帽子了……”
“你说什么?”岳群悚然止步,厉声道:“你别无中生有,信口开河!”
胡小蝶冷笑道:“刚才马文远遣走了他的妹妹,出其不意将水灵鸾制住,就要……幸我赶到,点了马文远的穴道,把水灵鸾救出庄外,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岳群沉声道:“是真的么?”
胡小蝶厉道:“是假的!你不要信就是了!”
岳群道:“好!我立刻去看看,若是真的,姓岳的终有一天会报答你!”
说毕,奔出庄外,向那竹林驰去。
到了竹林附近,突闻林中有人谈话,其中一个竟是水灵鸾的口音,只闻水灵鸾道:“姊姊救命之恩,小妹必当加倍报偿!可否告知芳名?”
只闻另一个小女道:“我姓冷,名叫冷倩如……”
水灵鸾道:“原来是冷姊姊……”
岳群不由一震,知道此女正是“黑莲花”冷倩如。
冷倩如道:“姊姊你是……”
水灵鸾道:“小妹水灵鸾!”
冷倩如柳眉微挑,道:“原来是岳大嫂,小妹失敬了……”
水灵鸾道:“冷姊姊认识岳群么?”
冷倩如道:“他是我的师兄!”
“哦!”水灵鸾道:“岳群从未说过有一位师妹!”
冷倩如道:“那么小妹是冒充罗?”
小灵鸾道:“不!冷姊姊千万别见怪!小妹并非不信,只是未听他说过而已!姊姊你真美…………”
冷倩如道:“水姊姊,你别曲意奉承我!谁不知道武林中‘逍遥君’二位千金美如天仙?”
水灵鸾道:“冷姊姊过誉了!小妹若是像你说得那样美,就不会被冷落岐视了……”
水灵鸾面色一黯,两颗大泪珠脱眶而出。
冷倩如道:“水姊姊,是不是师兄欺负你?”
水灵鸾摇摇头道:“不!是我的命苦!我绝不怪他……”
冷倩如冷笑道:“请问姊姊,你身已怀孕,是不是他的?”
水灵鸾道:“是的!但是……”
冷倩如忿然道:“是他的就行了!想不到他是一个薄幸人,等会见了他我要找他算帐!”
水灵鸾急道:“冷姊姊千万别提这件事!也许是我不好!他也有他的苦衷……”
冷倩如道:“我知道他一定喜欢令姊水灵凤!”
水灵鸾黯然点头道:“家姊确有讨人喜欢的优点!”
岳群这时大不为然,近日来他发现水灵鸾和初见时的作风完全不同,不但变得温柔体贴,而且十分谦虚,过去对她的恶劣印象一扫而光。
相反地,他认为水灵凤喜欢玩弄情感,她既是石女,为何要向他示爱?既然示爱,就要有始有终。他并不嫌她是石女,而她却把他一脚踢开。
现在,岳群已知道水灵凤的用意,她只是想成全她的妹妹,却忽略了男的一方面。
情感这东西并非一株小树和一棵小草,可以移来移去,必须两厢情愿!
岳群故意发出声音,走入林中。
水灵鸾羞怯怯地道:“岳群……”
岳群大步走近,握着她的手道:“灵鸾,你好么?”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水灵鸾心中起了涟漪,几乎有点受宠若惊了。
“岳群……我很好……”像一只温顺的绵羊,倚在岳群怀中。
冷倩如本想为她打个抱不平,乍见二人卿卿我我,倍极恩爱!竟有些酸溜溜的!
岳群搂着她,对冷倩如道:“师妹何时回来的?”
冷倩如道:“想不到要开个玩笑,差点送了小命!我被放在一辆钢板制成的车厢中,连空气也不透,幸亏遇上了司马师叔把我救了出来!”
岳群微微一怔说:“你遇见我师傅了?”
冷倩如道:“我没有看到师叔,可知道有人震破了车厢,发现车厢中不是他所找之人,临走时冷冷地说:我司马长虹差点上了小辈的当!”
岳群肃然道:“那果然是我的师傅!你怎知鸾妹在这竹林之中?”
冷倩如道:“我先回到这庄院之中,发现胡小蝶点了马文远的穴道,救了鸾姊姊,来到此处!”
岳群道:“走吧!胡小蝶母女虽然与师门有仇,但此番鸾妹若非胡小蝶相救,那就不堪想像了!现在胡小蝶被马腾关在石室中,我们必须去帮胡小蝶,把她的母亲救出来!”
三人再回庄中奔去,冷倩如道:“岳群,马腾真是你的生身之父么?”
岳群冷笑道:“依我猜想,绝对不是,世上那有父亲出卖儿子的道理?”
冷倩如道:“可是马文远的相貌极酷肖你,那又如何解释呢?”
岳群道:“连我也弄不清,因为我对自己的身世毫无所悉!”
水灵鸾道:“岳群,我也很奇怪!那马文远确实太像你了!若非亲生兄弟,似不会那样相似……”
岳群道:“我认为这仍是一个秘密,现在必须弄清这件事!”
水灵鸾道:“今夜马文远露出狰狞面目,欲行非礼,我当时差点误认是你呢!”
岳群道:“我深信他若是冒充我,到处招摇,很可能有人受骗!”
进入庄中,迳奔石室,发觉石门开着,胡蝶已不在室中,三人立即奔向大庭。
人未到已闻至大庭中发出一阵刺耳怪笑,那正是“八臂吊客”邬海的声音。
三人站在大庭门外向内望去,不由暗吃一惊,只见迎门八仙桌四周,坐了六个人,邬海居首,其次是“狼面神”、马腾、胡蝶母女和马文远。
他们正在同桌饮酒,好像不是敌对立场。
岳群对胡小蝶道:“胡姑娘,你们怎和这几个魔头坐在一起?”
胡小蝶茫然地看了岳群一眼,好像素不相识似的!
三人不由肃然互视一眼,进入客庭。
邬海狞笑道:“这桌酒席只有六个人享用,恰巧缺三个人,不知你们有没有胆量参加?”
岳群当然不惧,但为了水灵鸾,他不敢作答,那知冷倩如冷笑道:
“就是阎罗鬼宴,我们也敢参加……”
说着,招呼岳群和水灵鸾,坐在三个空位上。
岳群望着对方六人,发觉除了“狼面神”和邬海之外,其余四人都是面色赤红,好像饮了过量的酒。
只见马文远拿起酒壶,为他们三人斟满了杯子,立即举杯说:“先请三位干了!”
岳群看看杯中之酒,并无混浊现象,也无异味。但他心中狐疑不定,刚才马腾父子和胡小蝶母女还是仇人,而现在竟坐在一起,不知他们在弄什么花样?
他示意二女不要饮酒,而他自己却端起杯子道:“马兄,她们不善杯中之物,小弟代她们喝了……”
说毕一口灌下一杯。
但那一口酒并未吞下,仍然藏在口中。
马文远再给他斟满一杯道:“岳兄既然为二位姑娘代饮,再请干上两杯!”
岳群端起杯子,正要饮下,突闻胡小蝶冷冷地道:“马大哥未免厚彼薄此,难道他们是客人,我们就不是……”
胡蝶亦大声道:“马家父子分明未把我们放在眼里!”
她们母女醉眼惺松,面色越来越红,说话时左右太阳穴上青筋暴起。
岳群心中一动,放下酒杯将口中的酒顺口角流出,渗入衣领之中。好在这其余之人都在注意胡蝶母女,未看到他吐出口中之酒。
只闻马文远大声道:“马家并未请各位来此!各位还是请吧!”
马腾粗声道:“你们都给我滚!我马腾根本不认识你们!”
他指着马文远大声道:“你也给我滚!”
岳群看了二女一眼,心道:“除了‘狼面神’和‘八臂吊客’二人外,其余之人都已失常,口不择言,胡言乱语,显然这酒菜之中有毛病。”
二女当然也都看出胡蝶母女和马腾父子本性迷失,连自己人都不认识,不但不敢饮酒,连菜肴也未动过。
岳群冷冷一笑,对邬海及“狼面神”道:“你们两个魔头,分明在酒菜中做了手脚!”
“狼面神”冷冷一笑,道:“你小子自身难保,还要管别人的……”
他突然眉头一皱,面色微变,对邬海道:“义弟你……”
邬海突然怪笑一阵,道:“本人早知你对我有贰心,因此,不得不除去你!现在你和他们一样,都中了菜中剧毒!”
“狼面神”悚然离座,身子摇幌一阵,打了个踉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