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在屋中不停地走动,似在考虑应否救岳群,当然,她认为岳群是“空心菜”,以为“黑莲花”是梅迎春。
这少女喃喃自语,都被“黑莲花”听到,她真有点后悔,不该叫岳群来此,因此,动了无边的杀机。
突然,少女似乎暗自作了决定,沉声道:“来人!”
一个劲装小婢一闪入屋,道:“姑娘有何吩咐?”
少女道:“把这妇人抱上车!”
“黑莲花”不由暗自哼了声,心道:“敢情她真把我当作妇人了!”
那小婢抱起“黑莲花”,下楼而去。
“黑莲花”心想:“那少女叫小婢抱我上车,她本人是否也抱岳群上车?
如果她只是把我送走,而留下岳群,证明她已经怀有私心!我要宰了她……”
那小婢抱着“黑莲花”穿过花园,竟走向后面小门,一辆大车停在小门。
小婢开了大车的门,把“黑莲花”放入车中,顺手掩上车门,在外面上了锁。
“黑莲花”大吃一惊,听出那车门的声音,乃是纯钢铸造,立即坐起来,伸手摸那车箱壁。
这一下可把她惊住了。原来四面八方都是以厚逾一寸的钢板打造,而更使她吃谅的是、这车箱内没有空气。
因为这是运尸体的专车,所以不须通空气。
“黑莲花”长了这么大,一向独来独往,独断独行,可没有泄过气,而现在,她深深地吃惊了。
若以大闭气法闭住呼吸,她可以做到,但时间不能太久,况且车行颠簸,能否闭气也很难说。
若不能闭气,这车内仅有的空气,很快就用完,必定窒息而死。
但事到如今,只得忍下一腔怒火,用力推了车箱四壁一下,知道无法震开钢板,深信那少女看上了岳群,留下他却把她自己送走。
这是她所无法忍受之事,但生气又有何用?还得立刻闭住呼吸才能保得一命呀!
车子移动了,她只得收摄心神,闭住呼吸。
而现在的岳群,仍然躺在那少女的闺房中,女的送去了,这“空心菜”怎办?
岳群心想,“黑莲花”是我的师妹,不知被这少女送到何处去了,万一出了岔子,我可对不起师傅和她的爹爹。
想到这里,岳群不敢再躺下去了,立即坐了起来。
这时那少女背他站着,相距只有三四步,那窈窕的腰身,一览无遗。
少女喃喃地道:“我虽有意救这‘空心菜’,却等于害他一样……”
说着缓缓转过身来,突见岳群坐在床上,不由掩口惊呼一声,暴退一步,说道:“你……是人是鬼?”
岳群淡然地道:“当然是人!”
少女瞪着一双大眼,道:“你……你不是……‘空心菜’么?”
岳群道:“不错!不知在下怎会在姑娘闺房之中?”
少女惊异地道:“你的灵魂不是已在那老怪身上么?怎又灵魂回窍了呢?”
岳群道:“这个……在下也不清楚,只是感觉睡了一个很香的觉!”
少女凝视岳群半天,双颊微红,道:“这真是怪事,不知梅迎春是否也活了呢?”
岳群下了床,道:“姑娘芳名可以见告么?”
少女道:“小女子李筠!”
岳群道:“姑娘必是武林中人,不知令尊是那位高人?”
少女道:“家父李觉,绰号‘狼面神’!”
岳群心头一震,心道:“不会是骗我吧?‘狼面神’面貌极丑,怎会有这样美丽的女儿?”
李筠见岳群面色惊疑不定,道:“你认识家父么?”
岳群道:“不认识!令尊既是大侠,怎会有‘狼面神’这个绰号?”
李筠面色一黯,道:“其实……其实家父……也并非白道之人……”
“噢!”岳群故作不解地道:“难道令尊是黑道中人?”
李筠道:“本来一个作女儿的,不便批评长辈,可是家父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寒心……”
岳群心想,看起来这李筠并不像她爹爹!立即问道:“在下怎会在此?”
李筠道:“家父有位义弟,名叫邬海,绰号‘八臂吊客’……”
岳群大声道:“这名字很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李筠道:“你不认家父,大概也没见过‘八臂吊客’邬海,至于你觉得很熟,那是因为你的灵魂,曾经在他身上之故!”
岳群茫然道:“我的灵魂附在他的身上?这不是开玩笑吧?”
李筠正色道:“这是千真万确之事,岂能开玩笑!只因有一位白道高人名叫娄子云,要想救梅迎春和你,就暗暗跟踪邬海,想找梅迎春和你的身体,于是邬海就托家父把你们的身体藏起来……”
岳群恍然大悟,道:“既然要藏起来,李姑娘为什么把在下留在此处,却把梅迎春送走?”
李筠呐呐地道:“只因我看你一脸正气,觉得很是可惜,所以想救你……”
岳群道:“谢谢李姑娘的好意,可是梅迎春呢?”
李筠道:“我把她送走了!”
岳群沉声道:“你把她送到哪里?”
李筠道:“当然是送还邬海!”
岳群心想,恐怕“黑莲花”早就溜了,真正的梅迎春和“空心菜”却在那小庙之中。
岳群道:“如果在下没有返魂,有什么方法能使灵魂回窍?”
李筠道:“据家父说,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捉住‘八臂吊客’邬海,再照他那本‘龟兹国’奇书上的口诀行功就能将灵魂驱出,回到那灵魂本人身上。”
岳群暗暗摇头,心道:“要想捉住邬海,谈何容易!”
立即摇头道:“邬海一身邪门功夫,要想擒住他,那真是……”
李筠道:“其实不然,此人有个很不利于他自己的毛病,那就是睡觉时鼾声如雷,三四里之外也可以闻到!”
岳群道:“他的鼾声虽在,却因他功力高,若有人走近他,必定会及时醒来!”
李筠道:“错了!他睡觉时武功全失,因此睡觉的地方非常隐秘!”
岳群心道:“我必须套出有关邬海睡觉之处,若能找到,才能救梅迎春师姑和‘空心菜’!”
岳群道:“所谓隐秘之处,不外乎是深山古洞之中……”
李筠道:“深山古洞,也并非绝对隐秘!据说他……”
李筠突然打住,望着岳群道:“你问这件事,要干什么?”
岳群微微一震,立即淡然道:“我只是好奇而已!现在我已经还魂了,还怕什么!难道我会去暗算他?”
李筠道:“家父有一次和邬海谈话,邬海说出隐身之处,那次我在暗中听到!”
岳群故意表示漫不经心,道:“打扰李姑娘半天!在下要告辞了!”
李筠不由暗暗焦急,道:“小侠生气了,其实我也可以告诉你的!小侠的姓名可以见告么?”
岳群道:“在下姓岳名群!”
李筠并不知道岳群在说谎,立即肃然道:“据说杭州西湖灵隐寺中有口古井,乃是当年济公活佛施法运木建大殿之井,井底水面之上,有一秘洞,深及数里之外,那邬海常常在那里面睡觉!”
岳群道:“那庙中有极多僧人,难道听不到他的鼾鼻之声?”
李筠道:“那井中之洞深及数里,他的鼾声虽大,也不易听到,即使在上面能隐隐听到,也因为那是一口灵井,谁也不敢下去察看!”
岳群心道:这就行了,只不知除了那古井之外,是否还有睡觉之处?并即又问道:“这邬海今日在东,明日可能在西,难道只为了睡觉而于数百里乃至于千里之外赶回西湖灵隐寺睡觉?”
李筠道:“当然不会,可能还有睡觉之处,只是小妹也不知道!”
岳群抱拳道:“多谢李姑娘!在下必须告辞了!”
李筠依依地道:“岳小侠若无急事,何不在此住几天?”
岳群道:“在下既已还魂,必须去见几位亲人,以使他们放心!”
李筠道:“岳小侠以后有空,务请到敝舍住几天!小妹与岳小侠一见如故……”
岳群心道:“恐怕以后没有机会了!”立即含糊道:“一定一定,有机会在下必来打扰!”
岳群别了李筠,急忙赶到那座小庙,到神龛之下一看,果然不见了梅迎春和“空心菜”的身躯。
岳群心想,“黑莲花”这丫头花样极多,她说必有人移走两人的躯壳,到底是谁移走?
这二人一位是他的师姑,一位是他的好友,当然放心不下,立即站在庙顶之上,四下张望。
一辆马车辘辘而来,岳群立即认出,车辕上两个女人是“朝天尖”
母女。
岳群心想,必须下去问问她们,有没有看到有人移走了两人的躯壳?
岳群几个起落,就落在大道正中,迎面拦住马车,说:“请暂停一下,在下有事相询!”
小翠想勒住马车,但“朝天尖”却冷笑一声,说:“谁有工夫和你小子扯谈!”
岳群哂然一笑,心道:“‘朝天尖’乃是我的手下败将,今天竟敢对我无礼,必有所恃,不知车中载着何人?”
小翠连连向岳群眨眼,并示意车中有位了不起的人物,叫他让开,但岳群好奇心重重,一把抓住马的辔头,那两匹骏马立即扬起蹄来,长嘶不已。
“朝天尖”厉声道:“小子,你少卖狂,须知老身并不怕你!”
说着,所鞭向岳群头上猛抽。
小翠以肘部轻轻撞了她的母亲一下,鞭子立即偏了些,抽在左边马头上,那匹马又跳了起来。
岳群冷笑道:“‘朝天尖’,你有多少斤两?难道你自己还不知道?大概又找到了靠山……”
“朝天尖”冷笑道:“不错!不信你掀开车帏看看!”
岳群看看小翠,见她微微摇头,但因小翠恨岳群无情,只是示意警告他,并未阻止他。
岳群心道:“就让你找到靠山,也不会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他立即走到车旁,伸手撩起车帏。
一看之下,岳群不禁心头大震。
原来车中坐着四个人,两男两妇,男的是“八臂吊客”邬海和“逍遥君”水天敖,女的是水灵凤和水灵鸾。
两女同时惊呼一声,道:“岳群快走!”
岳群近来极为思念水灵凤,因而,只看了其他人一眼,目光即和水灵凤的目光接在一起,道:“凤姊,小弟找得你好苦呵!”
水灵凤深深叹了口气,螓首低垂,幽幽地道:“群弟,你何必自苦如斯……”
水灵鸾挺着隆起的大肚皮,肚中乃是岳群的骨血,而岳群仅看了她一眼,使她满腔悲哀,再也忍耐不住,掩面悲泣!
岳群大声道:“凤姊,不论你是怎样的人,我岳群今生今世,非你不娶!”
此言一出,水灵鸾由悲泣而放声大哭起来。
一个女人深爱着一个男人,而且有了身孕,一旦发现那男人根本不爱她,甚而厌恶她,不屑一顾,悲忿之情,难以形容。
水灵凤突然抬头,沉声道:“岳小弟,事到如今,姊姊必须告诉你,我自始至终,没有真心爱过你……”
她说到末了,她身躯竟颤懔起来。
岳群大声道:“我不信!你只是想成全你的妹妹,凤姊,你这是何苦?”
水灵凤冷冷地道:“错了!如果姊姊真的喜欢你,岂能让你和妹妹……”
岳群面色微变,道:“你以前对我说的甜言蜜语,难道都是谎言?”
水灵凤冷漠地道:“不错!像我这种女人,自知这一生必定虚掷,也就不太重视言诺,随遇而安,游戏风尘,若以我的话为金科玉律,那太可笑了!”
岳群摇摇头道:“我不信!我绝对不信!我知道你深深喜爱我!也深信你的心地善良,绝不会戏弄小弟!”
这半天“八臂吊客”和水天敖冷眼旁观,竟未出声,只有水灵鸾的悲泣声令人幽肠百结。
“朝天尖”冷笑道:“鸾姑娘,你何必死心眼!这种无情之人,大都心比铁石,除非他自动改变心意,不然的话,任何人也无法改变他!你有了孩子,干脆打掉,如果生下来,也是一个无情的小杂种,二十年后,又不知那些少女要上当……”
岳群“呸”地一声,吐了一口唾沫,道:“贱妇,幸亏世上的女人不是和你一样……”
“朝天尖”马鞭倒抽过来,岳群伸手一抖,“叭哒”一声,“朝天尖”翻下车辕摔了个四脚朝天。
小翠跳下车辕,扶起“朝天尖”,狠声道:“叫你走你不走!待会想走不成了!”
岳群冷哂一声道:“腿长在我身上,要走就走,谁也留我不下!”
水天敖和邬海同时哼了一声,水天敖挟着水灵凤,邬海挟着水灵鸾,一齐跳下马车。
水天敖道:“小子,腿虽然长在你的身上,可由不得你!”
岳群心想,这两个魔头若是联手,虽然各挟着一个人,也难以调理。
奇怪的,水天敖的妻子曾被邬海迫害,摄去灵魂,他怎会和这怪物走在一起?
而邬海挟着水灵鸾,水天敖竟好像有了默契!
岳群撤下鬼头杖,指着水天敖厉声道:“水天敖,你把她放下来!”
水天敖冷冷一笑,道:“小子,你别妙想天开,今天老夫要擒住你!”
岳群这时心中,只有一个水灵凤,根本就没想到水灵鸾的安危,厉声道:“老贼,我只得先动手了……”
“嗡”地一声,一上手就是“霹雳神杖”,杖影重重,雷声隆隆,水天敖挟着一个人,毕竟行动不便,立被迫退一步。
邬海怪叫一声,扬起毛茸茸的蒲扇大手,“呼”地一声,拍向岳群的肩头。
岳群深知怪物皮坚肉厚,力大劲猛,不便硬拼,一闪让过,又向水天敖抡出一杖。
这工夫水天敖已散出长剑,连攻三剑,威力至大,岳群反而退了一步。
于是,邬海从旁牵制,水天敖正面抢攻,两个绝世高手,夹攻岳群一人。
“嗡嗡”和“唰唰”之声不绝于耳,逼得岳群团团转,因他有所顾及,不忍伤了水灵凤。
这样一来,“霹雳神杖”虽然厉害,却无法发挥至大的威力,竟有些招架不住。
尚幸邬海只是趁机蹈隙拍出一两掌,似乎想保留真力,只是游斗。
就这样折腾了.两个时辰,岳群已经力竭,额上冒着腾腾热气。
突闻水灵鸾幽幽地道:“岳群,你快走吧!他们想活活累死你!”
这句话若是水灵凤说出,他必定加以考虑。因为这是事实,但岳群对她十分厌恶,反而更加不服。
水灵凤则未发一言,岳群由恨生怒,不遗余力地施展。
显然,若仅是水天敖一人,他有取胜把握。
岳群越打火气越大,因为水灵凤始终未发一言,似乎对他漠不关心。
又打了两个时辰,岳群衣衫尽湿,呼呼而喘,杖身上的隆隆雷声,已经不可复闻了。
水灵鸾大声道:“岳群,你还不走,难道真想死在这里么?”
岳群喘息着道:“不用你管!”
水灵鸾悲声道:“岳群,你虽然讨厌我,但我毕竟是你的妻子,我不忍见你溅血荒山……”
岳群厉声道:“你虽希望我死!可是我未必会死……”
水灵鸾哭声更大了,她的一份好意,反被误解,肚中这块肉尚未出世,已经失去了父亲,这是可以预见的事实!
她有满腔的爱,现在都变成无边的悲苦。
但她爱岳群之心永远不变,她咬牙蓄力,向邬海肾门穴上捣了一拳。
“蓬”然一声,邬海仅是跳了一下,发出一声怪叫,但却未受伤。
水灵鸾大为惊骇,肾门穴为三十六大死穴之一,虽然她仅使了五六成真力,若换别人,也非倒下不可。
然而,她无法再使更多的内力,因为用力过度,肚中那块肉,可能流产。
邬海怪声道:“丫头,你最好老实点,不要说你的拳头,就是这小子的鬼头杖,老夫也不在乎!”
水灵鸾不信,再集五六成力道,在他的灵台要穴上砸下。
“蓬蓬”两声,像在鼓上一样,水灵鸾反觉自己的手奇痛,不由一筹莫展。
而现在岳群已不堪再战,摇晃着身子,汗水真流,淌入眼中,几乎无法视物。
水灵鸾哭着道:“岳群……我求求你……你快走吧……难道你忍心……让孩子一生下,就失去父亲?”
岳群杀红了眼,根本没有听清楚她说些什么?
但这时的水天敖也差不多,况且他挟着一个人,也是呼呼牛喘,步法踉跄,像醉汉一般。
岳群大声道:“水灵凤,你真的一点情意也没有么?”
水灵凤颤声道:“我已经……说过了……不须再……重复……一遍……”
岳群怒火攻心,集残余真力,横扫七杖,将水天敖迫退一丈之外,摇摇欲倒。
而岳群用力过度,卜地一声跌坐地上,水天敖狞笑连连,踉跄奔过来,抡剑当头劈下。
岳群就地一滚,终算逃得一命,却变成一个泥人,而邬海这次却集全力,“呼”地一声,拍出一掌。
这一掌若被拍中,岳群必定变成肉酱,而岳群这时感觉天旋地转,眼前金星直冒。
他只能闭着眼睛向旁边滚去,但似乎迟了一步,水灵鸾顾不得羞耻,伸手自后面抄去,抓住了邬海的阴囊。
邬海狂叫一声,全身力道立泄,但拍出的力道,仍有二三成内力。
只闻“轰”地一声,岳群身旁,现出一个尺余深的土坑。
黄尘暴贱,木石横飞,水灵鸾嘶声道: “岳群……我求求你……你快定吧……”
岳群虽然心坚如铁,但水灵凤这半天未发一言,视他的生命于无睹,使岳群大为忿慨,厉声道: “水灵凤,你……”
他睁眼一看,不由一怔,只见水天敖挟水灵凤踉跄奔去。
他再回头看看邬海,只见他翻着怪眼,看了岳群一阵,向相反方向奔去。
水灵鸾大声道:“怪物,你要到那里去?我爹爹不是要你和他合作吗?”
邬海狞笑道:“老夫何等身份,焉能听命于他人!嘿嘿!你现在有孕在身,等于两条人命,老夫失了奇书,正需身怀六甲的女人,补助我的功力……”
岳群大力摔摔头,勉强站起来,竟向水天敖所去的方向奔去。
只闻小翠狠声道:“好一个狼心狗肺的贼子……”
岳群刚才已听到邬海自言自语的话,也知道邬海残害水灵鸾,可是他的心坎中只能容纳水灵凤一人,任何人无法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