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许多番僧集于禅院正门,似有所待,凤英遂趁后院防卫空疏,轻易地掩入。
她轻功绝佳,又当这些番僧注目禅院正门,忽略后院,任由她直扑到适才几名番僧所挟持女孩所入的殿堂之顶。
她方欲入殿内搜索那女孩被囚之所,救她脱出樊笼,忽地目光一扫院中一群番僧中有四个俗装男女,仔细一看,令她大吃一惊。
原来,此四人中有三人是她所熟悉的,正是昔日在贺兰山巅被自己分别击败过的三个老魔头,星宿海枯竹叟、祁连山枭婆婆与活阎罗雷弼。
另一个身躯修伟之人,也似曾相识,只是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凤英心中讶然,暗忖:“星宿海枯竹叟、祁连山枭婆婆与活阎罗雷弼这三个老魔头一向互成冰炭,不能相容,但依此时情景观来,分明三个老魔头已是沆瀣一气,并与这些番僧共为一方,要对付某一方的来人”
凤英心知这三个老魔头相偕之来,必非无故,定是向自己寻仇,却为何又与别人先有所约,这一方来人又都是些什么人?
她遂暂留在这大殿之顶,观望究竟。
但见,禅院之外,只有三个人展轻功向这方奔来,凤英料知必是三个老魔头及番僧所等候相约之人,果然禅院中人重又部署一阵。
那二人极快地掠入禅院之中,却是形形色色,身分不一,一个酸儒却身着一件锦缎长袍,一个鸽衣百结的花子,一个身穿宝蓝色长衫的中年旗人。
她不知道这三人乃是锦袍秀才欧阳之和千金花子邵老三只有那身穿宝蓝的中年旗人另有一来历,且待后表。
但闻一阵粗豪的声音,起自禅院中,道:“来的可是铁贝勒和欧阳之先生么?”
凤英忽然想起这铁贝勒是刚亲王之子,以任侠好客著称,本身也曾得异人传授,有不凡身手,在京师贵族中是个有名人物,武林中也颇有地位。
铁贝勒当先缓步而出,抱拳说道:“铁克咸特与欧阳之先生、邵老长前来赴约,恕我眼拙,不知那位是天龙大师?”
凤英因父兄皆曾历任边疆方面大员,对蒙、回、藏诸地情形十分了然,一听这天龙大师之名,心中微微一动,原来,藏边高手多是佛门弟子,除三大高手甘嘉活佛、孤佛法无及红云喇嘛而外,便属这天龙喇嘛为出色,但此人性近僻邪,当与红云喇嘛相结为恶,如今又与枯竹叟等三个老魔头勾结,中原武林又将多事矣。
只见群僧拥护着一身披彩缎的魁壮和尚,项挂念珠,双手合十,两支眼睛似睁似闭,缓步而出。
身披彩缎的魁壮和尚至铁贝勒面前五六尺之处停步,两旁随护的和尚,忽然分散开两侧,垂手而立。
那魁壮和尚,忽然睁开双目,两道神光,冰电般暴射而出,扫掠了铁贝勒一眼,道:“贫僧天龙,特遵贝勒之约,在此恭候!”
铁贝勒微微一笑道:“久仰天龙大师,威震藏边,不知何故竟助此三个恶名著于中原武林的魔头,掳掠人家弱女,岂不有污大师清誉!”
天龙大师脸色微微一变,道:“铁贝勒之言差矣,武林中讲的是义气,并且要以武功上下见真章。那浮尘三友与星宿海枯竹叟施主等有些过节,贫僧与枯竹叟施主乃方外之交,是以代为出面,奉约欧阳之施主、邵施来此相会,至于其他事故,都乃与枯竹施主等自行定夺,贫僧不加过问。”
凤英这才知道那锦袍酸儒与鹑衣花子,即是鼎鼎大名的浮尘三友中的锦袍秀才欧阳之与千金花子邵平。她不禁想到,曾被太阴神君喀和里在贺兰山颠冒名为恶的浮尘友之首海天一儒尉迟子长何以竟未出现?
想来,枯竹叟等三个老魔头与浮尘三友结怨之事,必是因为那贺兰山颠为自己之事引起,说来一切全由自己促成,她心中决定,必要时自己要出面相助浮尘三友这一方之人。
锦袍秀才欧阳之忽然微微冷笑插口道:“你枉为三实中人,说话竟这等牵强,将人家弱女掳入寺中,还敢诱称不加过问!”
天龙喇嘛淡淡一笑道:“诸位施主相约来此,非为口舌之争,还是彼此就以武功,一定高下。”
铁贝勒忽然道:“大师还未见示,胜负如何决定?”
天龙喇嘛似是对这场拼斗的胜负,颇有把握,毫不犹豫,断然道:“施主等只有三位就是三场比武,二胜者为赢。”
铁贝勒点点头道:“也好,我们就此开始吧!”
他身后立即现出千金花子邵老三,朗声道:“邵老三先向那位领教?”
星宿海枯竹叟一顿手中竹杖大步走了出来,两道冷电般的目光,环扫了对面三人一眼,这才向千金花子邵老三道:“老夫和你这等专靠暗器伤人的花子走上几招,看你有多少斤两!”
这老魔头仍如在贺兰山颠时一般地奸狡,他自命今日乃是事主,不能不出头应战。对方一个锦袍秀才欧阳之名震武林,一个铁贝勒不知师承,自己都不敢轻易抬惹,只有这千金花子邵老三以暗器享名,武功谅来必不甚高,所以一开始就用话将千金花子邵老三扣住,让他空有一身暗器,不好施为。
千金花子邵老三乃武林成名人物,他如何听不出枯竹叟老魔头言下之意,是讥讽自己,只长于暗器,武功平常。他虽知枯竹老魔放刁使坏,却焉能输这口气,当下冷笑一声道:“老鬼休逞口舌之利,老花子今天就不卖弄暗器,难道还怕你不成?”
枯竹叟巴不得他有这一句话,忙即喜上眉梢,问道:“你可真敢如此!”
千金花子邵老三纵声大笑道:“老鬼,你不必激我,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尽管放心,我老花子绝不会出尔反尔,我已说过,不用暗器,今日就是死在你的竹杖及‘枯风扫叶掌’下,也不能发出一枚暗器,否则便不配称为江湖人物!”
枯竹老魔头被他说得面皮一红,忙喝一声道:“说了便是,唠唠叨叨,好不烦人,你且吃我一杖!”
竹杖一顿,身子凌空直飞过来,人还未落实地,手中竹杖已探臂点出,竹杖一挥之间,幻化出满天杖影,分向那邵平遍身要穴攻去。
千金花子邵老三轻功亦是一绝,身法极为迅快,但见人影一闪,向后暂退三尺,但一退即上,即时又猛扑过来,一口气拍出三掌,猛向枯竹叟击去。
邵老三武功别是走蹊径,他虽以暗器著名,其他功夫亦并不弱。不过,他此刻身法虽快,所发出掌力,却是虚飘飘的毫无劲道。
枯竹叟老魔看得不禁眉头一蹙,他以“枯风扫叶掌”扬名武林,如何不辨掌力上的功夫。
但觉那邵老三掌势之中,挟着·股劲寒之气,知是一朴极为厉害的内功。当下未敢造次,竹杖疾收,迅快地向一侧跃开了五尺。
千金花子邵老三却也一挫右腕,陡然又将已发出的掌劲重又收了回去。
枯竹叟一试对方功力,心中已生警惕之心,不敢轻举躁进,但一见邵老三半途收招,只道对方也是心虚,不觉胆气又复一壮,竹杖“呼”的一招“横扫千军”,拦腰直击过去。
这一杖势道惊人,出手挟事实着强劲的啸风之声。
千金花子邵老三原在蓄势待敌,此刻突然一起,从袖底也抖出他那根金晃晃、光亮鉴人的丐杖来。
原来,他这柄丐杖共分三节,不用时可反覆折叠,藏于袖底,随手一抖便可骤直。
当下,千金花子右臂一推,手中丐杖疾向对方小腹点去。
枯竹叟冷笑一声,道:“微末之技,也敢班门弄斧。”竹杖疾收,回手一招“白云出岫”,猛向邵平金杖之上扫去,收杖出杖,一挥而就,势道沉浑劲猛,又且迅快绝伦。
邵老三无意以内力相拼,突然一吸真气,身子倏然又向上升高了七八尺,金杖随身而上,将枯竹叟这疾劲一杖让开。
枯竹叟那里肯舍,大喝一声,振臂跃起,手中竹杖一招“弯弓射雕”笔直而上,直点过去。
千金花子邵老三突然一抖右腕,手中金杖下点枯竹叟的竹杖之上,身子却疾向下面坠落。
枯竹叟暗中一提真气,握杖右手用力向上一挥。
他虽是悬空发力,但因内功精深,力道亦甚惊人,只见那向下急落的邵老三身躯,吃这一甩之势,陡然向上翻去,人如脱线的风筝一般,悬空疾转如轮,飞去出十数尺才落到地上。
但枯竹叟悬空发劲,无处借力,虽把邵老三摔去十数尺,自己却也无法提住丹田一口真气,身子疾落而下,“呼”的一声,立时双脚落在实在上,震得沙土横飞。
千金花子邵老三双足落地之后,其实毫无伤损,纵身一跃,直飞过来。
枯竹叟不待那邵老三站稳步,立时纵身而上,一招“泰山压顶”当头劈下。
这一招平平无奇,但他功力深厚,劈下竹杖带起啸风之声,威势十分凌厉。
邵老三已知枯竹老魔内力强猛,不敢再硬接杖势,身子一转,闪避开去。
枯竹叟一击落空,立时借势变招,一沉腕势,拦腰扫去。
千金花子邵老三,还未来得及还击,对方第二二招杖势又到,纵身又向一旁闪过。
枯竹叟以迅快无比的身法,攻出两招,抢得先机,立时展开快攻,竹杖纵送磺击,片刮间,杖影如杖,挟着阵阵破风的啸风之声,直攻过去。
千金花子邵老三竟被枯竹叟凌厉的杖势,迫得步法大乱,失去还手之能。
铁贝勒微微色变,低声向锦袍秀才欧阳之说了一阵话语。
锦袍秀才欧阳之微微一笑,全不为意。
星宿海枯竹叟志得意满,自觉今日露足光彩,突然放声一阵阵长笑,笑声中拔身而起,直向千金花子邵老三举竹杖横击过去。
邵老三一语不发,金丐杖突然如闪电一般盘舞,登时狂飒陡卷,石走沙扬。
铁贝勒这才知道邵老三原是志在骄敌,待将敌人诱得得意气飞扬,得意忘形之际,才突将这手绝技“盘龙八杖”施展开来。
枯竹叟陷入杖影中,才知中计,狂叫一声,右手猛挥竹杖,左手使出“枯风扫叶掌”法,右杖左掌,兼发并施,力图扳回劣势。
怎奈邵老三这套“盘龙八杖”乃是丐帮历代传帮之宝,护坛救命的绝招,经丐帮历代名宿精研演化,神奥异常,岂是等闲。
枯竹叟空将全身解数出来,也自只守无攻。
铁贝勒不欲多耗时间,忽然大步走向前来,拱手对天龙喇嘛道:“兄弟想把和大师比武之约,提前一点,第二阵也同时开始如何?”
天龙喇嘛微微一笑道:“也好!你和欧阳之秀才那位先生出场?”
铁贝勒微笑道:“就是兄弟应这第二阵。”说话之间,目向天龙喇嘛,似欲向他挑战。
天龙喇嘛只当不知,回头向身后之人看去,祁连山枭婆婆又看出便宜。
她心道:“这铁贝勒在武林中不甚闻名,而且又是贵族出身,谅来是因门第之故,传得虚名,未必如何有真才实学。”
当下,枭婆婆一抡手中枭头拐杖,健步飞出,朝向铁贝勒道:“我枭婆婆与你走上几招!”
铁贝勒笑道:“原来是祁连山枭婆婆,倒是久仰盛名,今日有幸领教了!”
枭婆婆狂笑一声,抡起一股拐风道:“你多说客套话也无用处,我枭婆婆向来是下手绝情,只怕你接不下几杖吧!”
铁贝勒抽出背上宝剑,扬了扬眉微笑道:“这倒未必见得!”
枭婆婆蓦然大喝一声,道:“不信你且试试看!”一招金刚开山,兜头一拐劈下。
铁贝勒手中宝剑乃是轻兵刃,一见枭婆婆杖势威猛,不敢硬接,纵身一闪让开。
枭婆婆自分得计,挥拐抢攻,瞬息间扫击五拐。
这五招都足够厉害,着着威猛无伦,铁贝勒连跳带躲,才算让开了她五招劈扫。
但铁贝勒胸有成竹,避过拐风锐势之后,振腕反击,展开精绝剑法,着着逼进。
刹那间,剑光霍霍,杖影似山,两人各出绝学,一阵缠斗。
十合左右,铁贝勒突然一招“穿云摘叶”,剑卷寒风点袭前胸。
枭婆婆忙挥拐封住铁贝勒剑势后,一阵后攻,又杖拐势沉重,将铁贝勒迫退三步。
铁贝勒忽又一声长啸,施出连环三招绝学“起风腾蛟”、“朔风狂啸”、“雾敛云收”。竟是武当正宗的“追云剑法”剑聚一片银光,如狂飒卷袭而下。
他这一阵排山般的剑势,又将祁连山枭婆婆逼退了三尺左右。
锦袍秀才欧阳之一见己方两人都占优势,心中一宽,遂向天龙喇嘛招呼道:“和尚,今日这场约会,你是一方的主人,总不能只袖手旁观,来,来,来,我秀才和你走这第三阵!”
天龙喇嘛冷冷笑道:“酸秀才,只是你一个人怕不行吧!”
言下大有轻蔑之意。
锦袍秀才欧阳之生平那曾受过这等轻侮,心中恼怒,喝道:“那你就试着瞧吧!”
说着,一声踢蹋,已上前了两步,迅快无匹地递出了两招。
那天龙喇嘛看来魁壮沉重,身形却快得出奇,只轻移慢步,锦袍秀才欧阳之陡发两招,皆告落空。
锦袍秀才欧阳之心中暗道:“不妙! 自家向以身法迅快见称,但今日与这天龙喇嘛一比,显又尚逊一筹,看来今日不使出全身绝学,怕要栽在这里。”
忙将全身神力聚于右臂之上,马步一沉,倏地一掌击出,但出乎一改先前快捷作风,转成十分缓慢。
原来,锦袍秀才欧阳之除了以快捷有如幻术的轻身功夫,一身绝顶内力,以及一手从未遇到敌手的撷叶飞花驰名天下以外,又穷数十年功夫,研创了一套“河洛八字”,却从用以对敌过?
现下因所对乃至强敌,遂将这手绝佳功夫使出来,一相抗衡。
当下,锦袍秀才欧阳之一反平常日沉缄行迳,蓦然大喝一声,身躯一沉,右掌如闪电般崩出,登时狂飒陡卷,石走沙场。
大龙喇嘛也瞧出锦袍秀才发拳有异,微微一旺,似是大出意外,霍地宽大两支僧袍肥袖一抖,如禅翼倏张,身躯腾空丈许。
锦袍秀才欧阳之右掌崩出,塌腰旋身,不待天龙喇嘛落地,左掌却早仰面向头颈拍出。
却听天龙喇嘛一声冷哼,两臂倏垂,比飞鸟更快,早滑翔到欧阳之身后。
锦袍秀才这掌虽然又告递空,但掌风所激,已将天龙喇嘛的僧袍,激得飘飘纷飞。欧阳之却已一声狂笑,旋得好快,喝道:“谅你也不敢接我神掌,要你这和尚识得我厉害,你再试试看,还能躲得过么?”
喝声才出口,锦袍秀才早圈臂在胸,又将缓缓伸出。
凤英远远潜窥,心中暗自喝采,锦袍秀才欧阳之这手“洛河八式”系采太极之理,动中有静,静动山崩,端是非同小可。
原来,锦袍秀才虽才出手两招,她已看得明白,老秀才内功精湛,掌出威力无俦,而且发招奇妙之极,觑空而动,动中有静,缓时掌出而劲不吐,但其劲暗增,迅又快得闪电般发出,实令对方万难躲过。
若非对方功力能胜过老秀才,便有身在意先的轻功,身动,掌风亦早攻到,端的厉害之极。
锦袍秀才两臂胸前一圈,双臂一挥,喝声出口。
天龙整理嘛却忽然一声冷笑,道:“你这数十年苦练的‘河洛八掌’要想与贫僧为敌,却还差得远呢!贫僧就回你两掌试试。”
原来锦袍秀才欧阳之连发两掌,天龙喇嘛皆以轻功神技躲过,并非不敌,乃在见他出掌有异,锦袍秀才欧阳之名列浮尘三友第二,天龙喇嘛不敢大意,要先见识见识。
要知天龙喇嘛一向是内外兼修,岂止轻功神奇,内功真力实已登峰造极。
此言一出,锦袍秀才早被激怒,喝道:“好!”陡地吐气开声,双掌一错,往外便推。
这一来成了两真力相拼,任何神招妙技,皆成为乌有,只待两人真力相接,不但胜负立时分明,而且生死立见分晓。
凤英登时倒抽一口凉气,不禁为这锦袍秀才欧阳之担起心来。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刹那间,锦袍秀才掌早推出,天龙喇嘛掌心亦已外吐,忽听破空一声:“且慢!”
声未入耳,人影早晃,凤英这才发现竟是自己时刻不能稍忘的云侠青突然现身,又见锦袍秀才欧阳之与天龙喇嘛一齐往后暴退。
凤英高兴之极,喜不自禁,便待纵身出去相见。
天龙喇嘛面上现出惊容,仔细打量这陌生的年轻人,他与锦袍秀才正发真力相拼,胜败生死立判之际,这年轻人竟用出藏边密宗手法将两人真力泄了。
天龙喇嘛乃藏边来人,一见这手密宗功夫,如何不惊,喝问道:“你……你是何人?”
侠青却不瞧他一眼,只向锦袍秀才招呼道:“师叔!小侄迟来一步。”
此言一发,凤英忽然吃惊怔住,心忖:“侠青怎地竟将锦袍秀才欧阳之唤做师叔,难道他那在大漠中无名的师父,竟是鼎鼎大名的浮尘三友之首海天一儒尉迟子长不成?”
她思忖犹未定,突然身后一股极大的漩流卷来,自身如在水中受漩涡所吸,未及出声,便被吸倒后退。
凤英强自挣扎,偏过半边来,才看出是一个巨鹰鼻、深目虬髯,阴挚狰狞脸孔的红衣喇嘛番僧。
凤英陡然想起一个人来,这番僧必是那宫中国师之一的藏边第三高手红云喇嘛。
红云喇嘛正运双掌发出无比吸力,将凤英引得随他俱坠向大殿相反的地下。
凤英情知这番僧红云喇嘛的功力非同小可,一时不敢妄用真力抗拒,只得凝神摄心随以俱下。
足一沾地,凤英陡地将潜运许久的“无极柔罡”之气猝然发出。红云魔僧忽然两道冷电般精湛阴脸的眸子,突然射出异样光棱,但嘴角上只微露一分冷笑,却是一语不发。
凤英却不甘临阵逃去,壮着胆子佯问道:“你是什么人?”
红云魔僧仍然一语不发直步走过来,他移动之势很慢,目光却是一直盯在凤英脸上,一瞬不瞬。
凤英暗中提聚真气蓄势戒备,心中暗暗想道:“完了!此番僧武功太高,我岂是他的敌手?”
心念未息,红云魔僧已到身前,左手一伸,疾向凤英左腕抓去。
他出手之势并不迅速,但却来得奇奥无比,凤英左腕向旁边一让,竟然没有让开,左腕已被红云魔僧抓在巨灵之爪中。
凤英不禁心头大急,左掌一晃,迎面攻去,这一掌迅猛兼具,用尽她生平之力。
红云魔僧冷哼一声,身子一侧,避开掌势,右手疾拂而出。
凤英只觉肘间关节之处一麻,全身劲力忽然消失。
红云魔僧冷冷的问道:“你是什么人?”
凤英半身酸麻,已无抗拒之能,半身穴脉闭塞,血气不通,她心中这份难受,殊难描述。
她目出师以来,这等面面相对,受制于人,尚还是第一次,而且,自己并未支拒了几下,就轻易地落于敌手,心中一阵说不出的痛苦。
正自思忖,红云魔僧似已不耐,拉着凤英,转过身子,向对面禅房疾奔而去。
凤英左腕脉门被扣,挣扎不脱,右半身麻木难动,本难自行奔走,但在红云魔僧硬拖之下,只觉身子被人托起,凌空一般,身不由主的随以奔去。
禅房之中,忽然出现两个藏僧,合掌施礼,躬身以待。
红云喇嘛将凤英递交二僧道:“且将此女看管起来!”
他突然振起袍袂,拔身而起,往前院反扑而去。
凤英心知红云魔僧必系转身又去与前院的诸魔头联手,对付侠青等人,她心中空自着急。
苦于无法动弹,只可任由两名藏僧挟持着她,送入禅房之中。
凤英闷然地自思,连日太以不幸,一再受制于人,无从施展本身功力,想来,不觉一阵心灰意冷,原道是凭自己这一身功夫,也足以啸傲武林,扬名天下,谁知竟一再遇到巨奸劲敌。
不知不觉被二僧送入一处暗黑的秘室中,她虽然功力过人,夜中视物亦是常事,但此刻心神不属,一时顾不得去查看四周的环境,茫茫然倚壁而立,难抑心中不快的情绪。
忽然,一声轻柔和婉的女孩声音响起于耳边,道:“这位姊姊,你是从那里来的?”
凤英惊讶地看去,自己身旁却出现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在黑暗中,凤英仍能看得出她稚嫩秀媚的脸上,满露青春的气息,一对圆而且大的眼睛,黑亮而且黠慧,正惊惑地向自己打量着。
凤英料到此人必即是铁贝勒与锦袍秀才欧阳之、千金花子邵老三等前来比武所要找寻之人。
她遂先反问道:“你是谁?你是怎样来的?”
那少女在黑暗中闪烁着大眼,道:“我叫珠儿,从小就跟秀才叔叔在一起,我只知道我的父亲和秀才叔叔、花子叔叔三个人是义兄弟,其他的事秀才叔叔便都不肯告诉我了。”
凤英忽然插口道:“那……你是……”
珠儿忽然一怔,双目瞪视着凤英道:“姊姊,你莫非知道找父亲是谁?”
凤英原猜珠儿可能便是浮尘三友之首尉迟子长之女,但忽又一想自己全凭意断之想,怎能随便道出,令人惶惑,便又改口道:“你是怎样被他们掳来的?”
珠儿忽又不乐道:“我和秀才叔叔同住十多年,从未有人打扰,最近因为一个叔叔的朋友受清宫的卫士们追缉,秀才叔叔和花子叔叔都出头帮他,知秀才叔叔为了不分神照料我,就将我寄在尼庵,前天晚上。忽然被几个番僧闯了进去,便将伐带到这座禅院里来,原是在后面禅房中,适才恐是秀才叔叔和花子叔叔们要来这里了,他们才又将我移送到这暗室里来。”
说到这里,珠儿忽然向凤英道:“姊姊,你不知道,我那秀才叔叔和花子叔叔都有一身武功,但他们说什么也不肯传授功夫给我。哼!要是我学会过武功,才不会这么容易被他们带来呢!姊姊,想必你也是和我一样,不会武功吧?”
凤英被珠儿这憨直地一问,不禁面上暗自一红,她只好坦言直说道:“我倒会不少武功,不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今天遇到了更高强的对手,就无力施展,被获遭擒了。”
珠儿听了大为惊奇,细细地打量了凤英一番,这并非她也有夜视之功,而是她在暗室停留较久,目光已习惯暗中视物。
经一阵端详之后,珠儿不禁羡赞道:“姊姊,我真羡慕你,能会武功,我这还是第一次遇上一个会武功的女人呢!”
凤英被她说得好笑起来,道:“会武功又有什么可羡慕的呢?你看我虽然也会武功,还不是和你一样,成了人家的笼中之囚。”
珠儿这才想到,问道:“姊姊,还没有请教你尊姓大名?”
凤英将自己真实姓名说了,珠儿不涉世面,自然未闻她的芳名,其实在京师城只要提起凤郡主来,几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珠儿忽又悄声问道:“姊姊,你既是会武功,何不设法把这暗室的门弄开,带我一起逃出这可怕的地方?”
凤英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我被一个高手点了穴道,怕使不出力来。”
说着,试一提聚真气,果然半身经脉立时一麻,一股失望的痛苦,泛上心头,心灰气馁,只觉两腿一软,跌坐地上。
珠儿惊讶地蹲下身抚视道:“姊姊,姊姊,你那里又痛了?都是我不好,害得你一运功夫,把伤处勾起了。”
凤英见珠儿如此温婉柔顺,不禁也有几分疼惜她,忙忍住痛道:“妹妹,不要紧,你陪我一起坐下来谈谈。”
珠儿顺从地坐在凤英身旁,关怀地扶持着凤英,边问道:“姊姊,你是怎样和这些恶人结仇的?”
凤英却未听到珠儿的话,原来她此时倚壁坐下,闭目试行运气。
她适才有过经验,只要一提真气,受伤处经脉立时痉孪收缩,痛苦难以忍受,此番不敢贸然尝试,只敢缓缓提吸真气,一面又尽量放松受伤的半身经脉。
果然痛苦的反应,减轻了不少,不似先前那般强烈,直待大半真气凝聚在丹田之后,忽然觉着受伤经脉,开始萎麻,疼痛,赶忙把提聚的真气散去。
真气一散,伤脉痛苦立止。
这发现大大的提高了她的希望,暗道:“只要我这般慢慢地自行运气,也许能自行把伤脉治愈,把闭塞的穴道打通。”
她开始静坐调息,想运气打通受伤的经脉。
珠儿灵慧的头脑,已然想出凤英是在运功疗自己的伤势,她不敢打扰凤英,怕惹她分神而有碍伤势复原,遂默默地陪侍在一旁。
那知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去了,不但受伤的经脉没有打通,而且愈来愈重,已觉经脉起了变化,不禁心头大骇,挣扎着想站起来,才发觉左腿左臂已经失去了效用。
凤英这番完全崩溃了,整个人陷入绝望之境,若然不是有珠儿在旁,她真想放声痛哭。
珠儿渐渐觉出凤英的神态有异,不禁关切的凑近身来,低低问问道:“姊姊你觉得好些了么?”
凤英怕被珠儿耻笑,忙收摄心神,凄然一笑,强道:“妹珠,我不要紧……”
忽然,她觉得珠儿纤纤素手触及自己的“少阴”脉上,登时感到血气一畅……
她忽地脑际电光一闪,忙道:“珠儿妹妹,你先不要移动。”
珠儿不解其意,缩回手,茫然问道:“凤姊姊,你说什么?”
她手掌一离凤英身上的“少阴”脉处,凤英立时又感气血逆阻。
凤英遂指点珠儿用双掌纤纤十指,按住自己身上的“少阴”脉处,使血气上下运行,她这才试行运气,虽然伤处仍微作痛,但已不甚剧烈。
凤英知道自己竟于无意中,发现了疗伤之道,喜不自禁,遂嘱珠儿继续按住自己身上的“少阴”脉处,她续行运气。
大约过了顿饭工夫,正身坐定,闭目养息。
珠儿也累得娇喘吁吁,却仍不胜关怀地问道:“这法子可真有效么?”
凤英笑道:“伤处似已好转许多,只是太累着妹妹你了。”
珠儿放心了,高兴地道:“只要姊姊的伤势能治好,我不累。”
凤英休息了一阵,又由珠儿相助,继缓依法自疗、每行一次,伤势就好转了许多。
又过了半个时辰,凤英伤势已好了大半,“少阴”、“少阳”两脉已通,全身气血已能畅行运转了。同时不知身内何时增了一股潜力,助己复元极为迅速。
凤英心中一阵感激,不禁将倚在身旁,疲倦十分,已浙渐酣睡的珠儿紧紧一搂,珠儿蓦然惊醒,忙问道:“凤姊姊,你已经全好了么?”
凤英俯视着珠儿,含笑道:“差不多全好了,要是没有你相助,真不敢想会有什么……”
忽然,她吃惊地将话咽住,原来她目光无意中触及珠儿颈下一枚半片金锁。
凤英脑际中电闪,立时想起侠青在大漠中,出示的那片镌有“长命百岁”的吉句,而有恰好是从命中间剖开,留得百岁二字及半个命字,和侠青携有那片金锁上的一个长字及半个命字,恰好相合。
凤英心中暗暗称奇道:“天下竟有这等巧事,自己竟无巧不巧,无竟中发现了侠青的师父的后人。”
她一时却不说破,只想待日后见了侠青时,再令他合锁认人。
珠儿有些惑然地问道:“凤姊姊,你何以对我这片金锁发生兴趣?”
凤英支支地道:“你……你这片金锁真怪,为何只有半片?”
珠儿忽然伤感地垂首道:“听说这是和我身世有关的信物,只是秀才叔叔从不肯向我详说明白。”
凤英心中忽然一阵怆痛,暗忖:“这女孩也太可怜了,生身之父早已葬身大漠异域,她却还毫不知情。”想到这里,凤英益发不敢泄出自己知道金锁的秘密,忙将话锋一转,徐问道:“珠儿妹妹,在这世上,你只剩下秀才叔叔和花子叔叔两个亲人了?难道再没有别人值得你去想念和关怀的吗?”
珠儿忽然无限娇差,怯怯的低笑道:“凤姊姊,难得我两是患难之交,而且我一见了你就十分信赖,我把从未向人倾诉过的心事告诉你,你可不许笑我!”
凤英喜她一片天真稚纯,含笑道:“妹妹,你只管说,姊姊绝不笑你。”
珠儿甜密地若有回忆般地道:“我最近心中老是关切着一个和我并不相干的人。”
凤英不敢取笑,真诚地问道:“那自然是个男人了,你如何关切法呢?”
珠儿一片坦率地道:“我时时想念他的声音、笑貌,关切着他的安危和幸福,连梦寐中都似乎时刻不曾离开他。”
凤英微微笑道:“珠儿妹妹,你已经懂得了爱了,你所说的这一切关切之情,全是因为你对那个人深深心爱而起的。”
珠儿忽又问道:“凤姊姊,那么你呢?你也有关切的人吗?”
凤英含笑点了点,不觉脑中浮现出侠青那付英俊、魁伟的形貌。
珠儿追问不休,又道:“他呢?他知道有你关切他吗?你想他也关切你吗?”
凤英忽然一怔,暗忖:“侠青自然知道自己对他的关切,但是他,他也时常在关切想念着自己吗?”旋即心中肯定地自答:“自然!侠青自然也会时常在关切想念着自己的。”
珠儿忽然一声叹气。
凤英听了奇怪,忙问珠儿为何叹气。
珠儿感伤地道:“凤姊姊,你比我幸福得多了,你心中关切的人,也时常关切着你。我就不同,我关切的人,他就不会关切着我了!”
凤英又一奇怪,同道:“为什么?”
珠儿惘然道:“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心思呀!”
凤英不禁失笑道:“傻妹妹,那怎么行呢?你得找机会把你的心思,让你所关切的人知道,凭你的美丽、灵慧,我相信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珠儿不禁兴致勃勃,高兴地道:“好的,凤姊姊,谢谢你给我的提醒,我离开这黑屋子后,一定要去找他,向他说明我的心思。”
凤英经珠一说,才又想到现实环境,忙又由珠儿相助,作了最的的一次运功疗伤,所幸伤脉受伤时间甚暂,甚易复元。
而且,凤英一阵运功之后,自觉功力反比往昔大有进展,仔细一想,可能是服食了穆勒和卓木所配制的“琥珀琼桨”之故。
伤势一转,凤英功力完全恢复,她听暗室外面有步声行近,料知必是人要来暗室探视她与珠儿两人,她遂低声嘱告珠儿安坐不动,勿露惊惶之色。
她忙潜缩到暗室一角。
果然少顷暗室之门打开,一个番僧手执一个烛台向里面照了照。
一照之下,发现仅有珠儿一个人坐倚壁旁,却看不到缩在暗室一角的凤英。
番僧疑惑地又高举烛台一照,仍然看不清凤英所在,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跨入室内,徐徐前进,直到已近珠儿面前三尺,忽然停步转过身去。
这才发现赫然从屋角立起的凤英。
番僧大吃一惊,丢下手中烛台,转身便向室外拔足狂奔。
凤英冷笑一声,道:“你还能走得了么?”
纵身一跃,如影随形般追去,左掌“玉凤舒翅”猛向番僧右肩抓下。
这时,她伤势已好,功力全复,出手快速无伦。
那番僧也是一名能手,闻得凤英近身,反手一招“横驾金梁”,挡开凤英左手,双脚连环飞起,猛踢过来。
那知凤英陡然一个转身,让开两脚,直欺近身,左掌一扬,斜肩劈下。
番僧吃了一惊,急向后面一跃,退四尺,虽然让开了凤英一掌,但因心中慌急,未能取准出口位置。
凤英双肩一晃,抢在暗室门口,阻住番僧出路。
番僧忽地右袖一斜,一枚二寸之径的金环,突然脱手飞出,挟着破空的劲风,直向凤英前胸击去。
凤英却不惊讶,微一侧身让过金环,右掌蓄势相待,番僧本欲趁势冲出室外,却刚进步,被凤英“呼”的一掌劈出,又把他逼退回去。
不过,那番僧一挫右腕,飞出的金环,陡然间重又收了回去。
敢情那金环之后,有着一条极细的金线相系。
番僧心头大急,“嗖嗖嗖”连攻三环,这三环可是狠辣至极。
凤英冷一笑。喝道:“你这点微末之技,还是省了!”
说罢左掌疾吐一招“疾风断草”向番僧骤又斜肩劈下。
番僧金环再振,“拦江截斗”横截凤英左臂,那知凤英左掌倏的一收,竟借势引开金环,右脚疾上半步,欺入中宫,右手闪电般攻出,指风拂及番僧握环右腕,金环登时脱手。
凤英怕金环坠地之声,惊动寺中僧众,一把抄住,左手弹指一拂,便点中番僧腿上穴道,登时木然立于原地,分寸难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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