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碧等四个女孩子,被几近五十名的黑衣大汉围住,好在她们应付得宜,四人背靠背,结成了一个四方阵式应敌,尚不致於落败。
此刻,白斌猝然闪进,又猝然后退,而就在这一退一进之间,七名黑衣人俱在同一时间失去了右臂,号叫着栽倒屋顶下面。
豁然狂笑,吸血鬼鞭出有如鸟笼搅海,呼轰生风,他大叫道:“白娃儿,过瘾哪!”
伽蓝剑翻了个小巧的圈子,白斌正要直扑向姑娘那片斗场,火光熊熊的夜色里,一条魁梧的人影已有如一朵乌云般凌空扑到!
白斌含着一抹冷笑朝向来人,伽蓝剑“嗡”的一颤,陡然幻为百条金芒激射而去,夜暗中,彷佛闪出溜溜眨目的异彩烈焰,煞气森森。
来人似是未估到对方具有如此强悍威力,吃惊之下不禁狂吼一声,上身微仰,双腿猛蹬,竟硬生生收住了下俯之势,奇异而又美妙绝伦的倒翻而去。
白斌将剑轻抬,冷冷的道:“朋友,不接两下再退?”
那人在空中一个盘旋,扬手便是七点银星斗射而至,白斌看也没多看一眼,伽蓝剑猝然弹舞,七枚无羽钢箭全巳被切为两断。
伽蓝剑的锋刃割裂生气,其声如啸,对方却乘着这细微的空隙电扑上来,一把紫鳞刀泛着嗫人的光彩,照面之下,便是狂风暴雨般三十三刀,刀刀相连,式式衔接,又快、又狠、又毒!
白斌不退不让,挺立原处,伽蓝剑闪截拦架,其急如飞,而且,每次出手又是奇准无比,但听得一连串“嗡嗡”震响,对方那三十三刀已完全被挡了出去。
那人身形有些踉跄的落在屋脊上,白斌眨眼打量着他,那是个四旬出头的中年汉子,满脸于思,浓眉大眼,微勾的鼻子下面有一张削薄的嘴,看起来充满了精悍与暴戾之气。
呛人的浓烟已经弥漫在屋顶,那样滚突突的,飘荡荡地,而周遭有幢幢人影在奔掠拼杀,呐喊叱暍的声音却隐在烟雾里,看起来,像隔得很遥远,像是在一场恶梦中,那么蒙蒙胧胧的,那么迷迷茫茫的……
在浓重的烟雾笼罩下,白斌脸上的神态看起来越发生冷狞厉,带着那么阴沉而狠毒的气息,这气息里,又参揉多少令人起栗的猛鸷威武意味……
那中年人喘息有些急促,他瞪视了白斌片刻,一摆手中的紫鳞刀,语气粗厉地道:“朋友,报上你的万儿?”
白斌平静地道:“早晚你也会知道,如今并非攀名问姓之时,是吗?”
中年人粗哑的冷笑一声,道:“好极了,姓萧的忝掌‘赤玉山庄’红旗三奇之席,不怕逼不出你的根源来。”
白斌冷淡地道:“此处农庄主人,乃是一名务实农夫,与你赤玉山庄并无嫌隙,何以劳师动众,毁庄寻仇,朋友,这又作何解释?”
姓萧的中年汉子道:“赤玉山庄与风云堡早结友弟盟,本庄庄主曹天淳与詹堡主有金兰订交,韩霜老儿勾结匪徒逞凶,炸毁风云堡,本庄为肃清匪盗,岂容此等一干不法之徒存在……”
白斌截住姓萧的话尾,哑然失笑道:“萧朋友,你是十足的混球,你们那位庄主更是是非不明的白痴。”
姓萧的方待答话,斜刺里,蓦地有人影一闪,一名黑衣大汉闷声不响的冲了过来,他握着一柄厚背刀猛然砍向白斌的大腿!
姓萧的中年人目光一懔,脚步倏旋也掠了下来,紫鳞刀起如瑞雪漫天,兜头盖顶的罩下。
披肩的黑发猝然蓬飞,白斌的伽蓝剑猝然反翻上斩,“克嚓”一声,那个偷袭的大汉手中刀应声折断,整个腹部也由下而上开了膛。
在火光的映幻下,伽蓝剑森森的剑气,幻映在空气中,似是寒霜凝冻。
紫鳞刀的刀身急剧的震荡,那姓萧的中年人龇牙咧嘴,面上变色的向后歪斜而出,白斌暴喝如雷,似行云般那么洒脱的跟进,手臂挥舞,“刷刷”之声破空宛若鬼哭,金芒交织飞舞,纵横如万星穿曳。
姓萧的中年人咬牙切齿的奋力抵挡着,紫鳞刀迎截阻挡,带起寒光闪闪,但是,他却彷佛是一个狂夫遇上了八臂之神,任是如此拚命相搏,却也是败相毕露,捉襟见肘,左右袍灰裂开了……。
“嚓”的一声轻响,伽蓝剑带起了一大片皮肉,那姓萧的中年人肩头的鲜血喷洒溅流,痛得他满口牙齿磨响,又踉踉跄跄向后退下。
没有丝毫廻转余地给敌人,白斌再上再进,伽蓝剑“嗡”的一颤,星点与光流并闪互结,猝然扣罩向敌!
不错,这是廻轮十八式的最凌厉一式——“再世为人”。
姓萧的中年人大吼一声,挥刀急挡,然而,却在他的刀锋还未及扳回前的刹那,白斌的伽蓝剑已插进他的小腹。
惨叫声像是能扯出人们的肝肠,姓萧的中年人像是一块没有知觉的石头,沉重的栽倒屋下,手上的紫鳞刀,也向空中抛起了老高……。
四名黑衣大汉狂叫看朝白斌扑来,然而,隔着尚有几步,他们这幢立身处的房屋已在一阵短促的摇晃下,轰然塌颓!
瓦片和火苗子交相溅飞,带着烈火的木头与泥屑往周遭扬射,白斌拔起在空中,一个盘旋已向后面落下。
下面是一个不大的晒谷场,但是,如今却早已不像是个晒谷场了,似是人肉的屠宰场,双方的人马在作混乱的拼杀狠哄,只见刀光如练,刀锋溅血,发自人们喉中的叱喝叫声是那么野悍与粗厉,似是最原始的兽性完全从血管中迸出,似是潜伏的残酷根本,一刹间茁长起来,人人的目光中透着血红,个个的神色里带着狠恶,宛若他们已经遗忘了身外的一切,只有一个字在他们心里——杀!
三名黑衣大汉正狠拼着华山客,刘天苞对付这三名黑衣大汉本来绰绰有余,但他们那种悍不畏死与敌俱亡的打法,使华山客稍存顾忌,但,取胜是早慢的事。
白斌甫一落地,已挥剑斩翻了七名黑衣,他目注战况的演变,但是,又不知道那有这么多敌人再度拥上。
“嗤”的一声,一把匕首刺进了一个黑衣大汉的胸膛,二十多名黑衫角色奋不顾身的攻杀向白斌,白斌一面闪电般翻掠纵跃,一面游目四注,他在担心四位姑娘,而这几位姑娘现在被隔截得很远,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一个黑衣大汉猛街上来,抢中宫,走洪门,居然用险招欺身而入!
脚步微退,白斌漫下经心的让了出去,上身倏偏,又躲过了三柄来自左右的鬼头刀,他有些茫然的向四周不停的搜视。
眼角中黑影微掠,两名敌人斜刺里扑来,也是鬼头刀,寒光闪闪的飞快切向白斌头顶!
身躯猝歪,伽蓝剑蓦然竖挡,“叮当”撞击中,那两个黑衣角色已虎口全裂的踉跄退出,这一下,白斌的心才收回来,他冷冷一笑,不待周遭的敌人再度拥上,欲然纵出五步,金灿灿的光辉如旭日东升,在烈芒的闪映之下,四颗斗大头颅已带着四股热血溅空而起!
一片惊噑出自黑衫人的口中,不由自主的纷纷后退,白斌猛一旋转,伽蓝剑作中锋挺戳,又一名黑衫人被透胸穿过,带着血迹的剑刃在拔起的瞬息,几乎分不出先后,“克嚓”一声再将另一个黑衣人劈成两半。
剑刀飘舞着,像一条闹海蛟龙,金属撞击声,杂乱得宛如天上落下的冰雹打着铁皮屋顶,清脆而急剧,於是,便在这些声音里,二十多名黑衫人已那么迅速的栽倒了一大半。
白斌在一次快刀斩麻中,再次宰杀了对方七人。
二十多名黑衣汉子如今只剩下三个了,他们原先围攻着白斌,因为白斌心有旁骛,和他们周旋之际,也是轻描淡写的未尽全力,是以这些赤玉山庄的角色以为对方不过尔尔,并未十分紧张,不料,却只在这一刹,白斌方才正式展开反击之时,他们即已溃不成军,一败涂地了。
这一阵砍杀,赤玉山庄的人物似是虎爪下的羔羊,根本连抵挡的能力也没有,又遑论反击了,仅存的三位仁兄不由心胆俱裂,个个都是面色如土,恨不能立即找个地洞上遁……
三人中,一个颔下生着一颗大黑痣的角色两眼一骨溜,猛一扬刀回头就跑,另外两个人刚叫得一声:“你……你……”
白斌倏然弹射又返,几乎没有看见他的动作,那位拔腿开溜的仁兄已“哎唷”一声向前摔了出去,背上,鲜血似泉涌般大量冒出。
动作是这么的快,这么狠,那汉子俯卧在那里,四肢伸张,那模样便好似他原来就巳仆倒在那里了。
另两个黑衣人带着哭音的惊号著,手一软,两柄鬼头刀“呛啷”一声掉在地下,那两张脸蛋儿,此刻已全变成了灰暗。
白斌横剑胸前,冷冷的盯视着眼前这个角色,缓缓地,他道:“男子汉,大丈夫,宁可头断,也不可志屈,你们赤玉山庄的曹老大,在平素就是如此调教你们的吗?在敌前做出此等模样?”
两个黑衣人大汗如注,却俱呆若木鸡,白斌内心里泛起一片深深的感喟,他一仰头,淡淡地道:“走吧!你们,但却不要再被我碰上。”
两个人蓦地打了一个冷颤,他们这才省悟过来,这才意识到已经在定门关上转了一个圈子回来了……。
是那么慌乱与惶恐,两位仁兄一个动作,回身拔腿就跑,因为跑得太急,两个人撞在一起滚倒地下,他们连“吁”也没有哼一声,爬起来又奔了出去,那情景,狼狈得合了四个字——“抱头鼠窜”。
白斌无声的叹了口气,手腕一抬一转,“呛”的轻响,伽蓝剑已入了背后的剑鞘,他略一沉吟,大步走向侧面竹棚之下。
那里,华山客正在拼着老命力搏强敌。此刻,他的手臂已有几处轻伤。
一个黑衣大汉忽然发现了白斌往这边接近,他怔了怔,忙叫道:“钱护卫,又有一个吃生米的来了……”
那白脸汉子鼻孔中冷冷一哼,短戟一抖突扬,划起一道半弧,俐落而又快捷的磕开了华山客的紫金刀,左戟一翻,他“霍”地一转身,暴然地道:“朋友,还有多少人不妨一起上吧!”
白斌平静的挺立不动,语声如冰:“对付你,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
白脸汉子双戟敲打勾刺,剧烈得有如崩山排浪,再度逼向了华山客,语气狂傲的道:“华山派高手,也不过如此,你这小冤崽子,除了胡吹瞎扯,没有一点似江湖汉子的地方!”
金芒有如疾袭的蛇电倏闪,“当”然震响中,白脸汉子已手腕发麻的被撞出了好几步,他正瞠目不知这意外的震响来自何处,白斌的声音已那么低沉而儒雅的传了过来:“朋友,你不够快!”
语音一顿,回顾华山客道:“刘兄,这里交给我好了,这位仁兄再也不能见到天明的太阳!”
白脸汉子迅速侧转,一言不发,照面之间便挥戟急戳,双戟才出,他已跃身而起,有如一头大鸟朝白斌扑落。
左右摇晃,白斌的身形似风摆荷叶般美妙,却又玄异的在原地摇动著,而在这快速的摇动中,十九剑已飞快激斩而去。
白脸汉子厉啸出口,身躯在半空中侧滚,双戟交互勾戳,出手如风,两人动作均是快如闪电,只是瞬息,那白脸汉子已“哼”了一声,“刷”的落下。
在白脸汉子的衣袖之间,裂开了一道半尺长短的缝口,只差一线便伤着肌肤,他狠狠的盯视着白斌,冷厉的道:“毁了风云堡的朋友约莫就是你了?”
白斌平静的道:“不错。”
白脸汉子嘴角抽动了一下,阴沉沉的道:“以你一人之力?”
目光一寒,白斌冷冷的道:“也不错。”
迈了半步,白脸仅子有些惊骇的叫:“你,你,好毒的手段!”
白斌深沉的道:“如何?”
白脸汉子目光一转,看见他的手下们虽然和敌人在做殊死之,但已伤亡累累,情况却巳逐渐失利………
慢慢垂下头来,他的脸色益发苍白了,他道:“风云堡什么地方得罪了你,竟然下此毒手,更勾引詹堡主胞妹半作出背叛的行为?”
白斌淡淡的道:“理由很简单,旨在救人,杀人乃出於自卫,逼不得已,至於詹姑娘她的举止,那不叫背叛,是弃暗投明而已!”
白脸汉子仍然低着头,沉沉的道:“用这种残忍手段,赶尽杀绝,难道也不怕武林中人齐心声讨?”
哑着嗓子一笑,白斌道:“若是他们不问是非,不辨黑白便声讨於我。朋友,姓白的也只好豁出这条命周旋了……”
白斌的语声还留着一个尾韵,那白脸汉子却突然似脱弦之矢一样,快速得难以言喻的冲了过来,“问天短戟”在他车轮般急旋之下舞起层层重重的寒光冷电,交织重叠,翻滚而来了。
冷笑一声,白斌往侧倏滚,反手便是怒风怒涛的九九八十一剑,急剧的撞击之声有如成串的花炮连放,紧密得没有丝毫间隙,二人的身形在一合后又蓦地分开,白斌手中的伽蓝剑方才一竖,目光注处,已不由暗中一惊。
白脸汉子的脸孔在此刻已是更加苍白,那种惨白,白得已不似一个人的面孔所应该有的颜色,白得不带一丁点其他的杂彩,几乎近似有些透明了。
白斌迅速在脑海搜案所知的,关於此等情形的特殊武功种类,於是,他极快的想了起来,又极快的退后三步,是的,义父他老人家曾经说过,这是一种属於阴毒类的内家奇功——“九玄气”!
习练这种阴险之气的人,必须童身不破,有充分的精力,耐苦的恒心,自孩童的时候便开始赤身在寒冰冻雪之个打坐练气,吸取冰雪之中的至寒之精,逾十年,则择一深藏地底的阴湿地窖,每日坐六个时辰吐纳功夫。在此期间,用一种禀性至为阴寒的“月露草”熬煮成汁擦遍全身,并服食深海中一种极为罕见的“冰芝”,如此一直经过三年,始算有成,一待运起此功,不仅身如坚冰,更兼奇寒之气,此气透入人身,轻则令人麻痹失灵,肌肤相接,亦可奏功,重则使敌血液凝固,肺腑冻结,足以白斌思起之下,便立即拉开距离。
白脸汉子凄厉的狂笑回身,双戟展挥如瑞雪飘飘,如群山崩散,如海浪排空,那么绵密,那么凶猛,又那么浩荡,白斌的伽蓝剑翻飞似电闪千溜,交织纵横,有如一面纯金色的罗网,如此眩目夺神的包罩卷击,丝毫不留一丁点空隙悍然迎上!
一侧,那些黑衣大汉在华山客倾力搏杀之下,已砍倒了七名之多。
白斌与那姓钱的白脸汉子狠拼缠斗着,瞬息间已互相交换了三十余招,在格斗中,白斌巳隐隐觉得对方在出手踢脚之下寒气逼人,有一股彷佛幽凛而冽冰的冷气在廻荡扩散。
忽然一声惨怖的噑号响起,一名黑衣汉子被华山客的紫金刀透穿了小腹,当这声惨噑的余韵还在空气中飘廻,另一个黑衣汉子又被削掉了半个脑袋!
白斌倏出十七剑,冷冷笑道:“你与你的爪牙们皆是同一命运,只不过一个早,一个晚罢了!”
白脸汉子大叫一声,双戟再次抡舞而出,而就在双戟甫出的同时,他已猝然侧旋,尖锐的戟尖一抖一颤,一股凛寒之气穿过剑幕,直逼白斌,但是,白斌既已洞悉这种武功的来龙去脉,自然早有防范,何况他还练有一种离火真气哩!
此刻,轮廻十八式“尘归土”、“星落寂”、“七欲溅”、“九泉路”四招并出,剑芒在这四招同时展现的时候,豁然布成了一面千刃万叉的刺网,而离火真气亦应时而出,有如席卷了天地间可容的空隙,算不清有多少剑影,有多少刀锋。
而“九玄气”一触“离火真气”,有如“阳春白雪”,一触即落,那白脸汉子突然猛一抽搐,身上刹时出现了十多个血洞,踉跄着斜移五步,但是,他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白斌的剑身猝掠,“克嚓”一声,又将一名偷袭的大汉斩出了七步之外。
白脸汉子摇摇晃晃的挺立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白斌,他长长吸了口气,语声喑哑的道:“白斌……”
白斌冷然面向对方,道:“有何指教?”
白脸汉子似在努力憋着一口气,他全身微微的颤抖着道:“你……你胜了。”
白斌淡漠的道:“以命搏命,结果总是如此!”
艰辛的挪前一步,白脸汉子咬着牙道:“你……你敢不敢以肉掌夺取我的问天双戟?如果,如果你真是一条好汉……好汉的话……”
白斌一翻手腕,伽蓝剑“呛”的入鞘,他一晃向前,上身微俯猛摆,於是,陡然幻出六条淡淡的影子,而就在他这奇妙身法施展的瞬息,他的左手已“刷”的夺过了敌人的一双戟了。
可是,奇怪的是那白脸汉子竟然毫未躲让,他任由对方将手中双戟夺去,而白斌的手掌方才沾到戟柄的一刹那,已彷佛突然抓到一缕冰冷刺心透骨的寒精之气一样,一股足可令人全身麻痹的冷顿时直穿心肺!
一条左臂却完全失去了作用,再也抓不紧那柄短戟,“呛啷”掉落地下,白脸汉子的凄厉笑声也宛若鬼哭般响了起来。
飞快的旋了出去,白斌冷寂的道:“不错,你的‘九玄气’!”
白脸汉子一下坐倒於地,就在坐倒的同时,他那惨白的面孔已变成土灰,死了一样的土灰。
他仰首向天,仍然断续的笑着,神色中充满了报复后的残酷满足与狰狞的快感,他呛咳着道:“九玄气……九玄气……姓白的……难得你……你还知道这叫‘九玄气’……好……好……让我们一起上……道……阴曹里……再论一次……一次高下!”
腿上血透裤管的华山客慌忙奔近,喘息着道:“白兄弟,你挂彩啦?”
白斌微微摆头,淡淡的道:“不妨事。”
他又朝着白脸汉子道:“朋友,你的武功极佳,更佳的便是你这心性,不过,只怕不会如你所愿,黄泉道上你得走一趟单骑了。”
白脸汉子痉挛了一卜,艰苦地扭曲着面孔,道:“不……不要嘴硬……姓白的……当那‘冰芝’的寒气……透……透过你的……左臂……你的肺腑……就……就会冻结……结……成和石头……相似……”
白斌豁然狂笑道:“哼,朋友,你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你功夫练到这种程度,虽是不易的事,但你却不知白某练的是‘离火真气’,因此,九玄气对我来说,并不能构成威胁。”
白脸汉子还想说什么,一大口热血却噎住了他的嗓子,他浑身抖索着,用手指着白斌,身体却缓缓的向后倒下……
一个黑衣大汉睹状之下,见了鬼似的狂叫起来:“不好了呀!钱爷栽了啦……”
这一叫一吼,却反而给赤玉山庄人马泄了元气,整个斗场刹时混乱起来,只见无数的黑衣大汉纷纷仓皇后退,神色惊骇,小部分拚命力搏的角色也显得斗志全失,心意迷乱了。
白斌冷冷一哼,断然道:“朋友,早巳警告过你们,你们竟然火焚民宅,这里虽然不是我的窝,却是人家世世代代的生存之所,这里的一桌一椅,一碗一瓢,是别人多少年来汗水累积所得,你们却毫不顾一切的把它烧了,我白斌若不用你们赤玉山庄的人之血去熄灭火烬,我无以对此间主人交代……”
白斌一面注意眼前战况的变化,一面也留心周遭厮杀的情形,此刻赤玉山庄方面的人似是已处於劣势,正在往后溃散,虽然溃散的速度并不很快,但却可以明显看出他们斗志不坚了。
假山前边有一座凉亭,却已被烧得顶崩栏塌,余烬袅袅,在微弱的残火映照下,吸血鬼正起落如飞的力敌两名魁梧汉子。
三个人的武功都是惊人得紧,双方出手之间,不仅迅捷如电,变化万千,而其蕴藏暗招之繁,换式旋身之奇,更是匪夷所思,令人拍案叫绝!
现在,吸血鬼似乎并未吃亏,他以一己之力拼搏对方二人,行动收拒间依然有若鸿飞电闪,快捷无伦,但是,对方两人占著力大招沉,潜力雄浑,完全取的是稳扎稳打,逐步紧逼的路数。
白斌慢慢停了下来,沉和的道:“前辈,可要在下担负一臂?”
吸血鬼手握“月牙倒尾铲”,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外门兵刃,长约三尺,顶端为一月牙锋刃,中间是纯钢的杆扪,杆柄后面还连著一方铲形的刀口,月牙与尾铲,全是光可监人,明如秋水,展功之际,非但寒光如雪,便是那锋面破空之声,也是出名的尖锐与凄厉。
握着中间的杆柄,吸血鬼展开一抡旋舞,大笑道:“白娃儿,你先为老朽掠阵,看在下活剥这两头狗熊。
这两个敌人,一个生得满脸横肉,浓眉大眼,额头上带着巴掌大的白斑,正是“冷面王”车刹,另一个也是怪肉横生,却是出家人,此人乃少林叛徒——青阳禅师。
车刹手中“三曲剑”猛磕狠架,粗暴的道:“吸血老鬼,江湖上仁义道德你已丧尽了,只有你才戴上这狗的帽子。”
猝进猝退,吸血鬼左攻冷面王车刹,右拒青阳禅师,他极快的一旋身,又是九招十七式并使,精芒冷电溜射中,他宏烈的道:“昔为座上客,今作赤脸仇,人生无常哪!恨只恨你们是非不明,善恶不分,助纣为虐,罔顾江湖道义!”
浓眉倏竖,青阳禅师手握佛门方便铲急刺而来,闪闪的铲芒有如波波的流水,就这一剌,已带起层层不息的后式。
月牙倒尾铲纵迎而上,一碰之下却突地弹翻,又硬生生的将冷面王车刹的攻势震了出去,吸血鬼连出十九铲,下上七腿二十一掌,大旋身,铲光参着月牙的芒彩,如云如雾的罩向青云弹师。
冷面王车刹沉着的解招反击,边阴毒的道:“吸血老儿,不要说得如此大义凛然,任你舌上生莲,也是瞒不过你出卖同道,坑害盟友的滔天大罪!”
吸血鬼纵横飞掠,快打猛攻,冷笑道:“是非自有公论,二位,咱们今夜是不见真章不罢休,不躺下的才是真英雄。”
冷面王车刹浓眉怒轩,三曲剑泛起溜溜冷电,在“呼呼”锐啸声中加紧了攻势,他的同伴也倾力而上,剑芒伸缩不定,铲影协同挟拿,空气中顿时充满了刀锋割掠的怒啸,剑身所带出的劲力也似是陡然变得沉重了。
月牙的光影与尾铲的芒彩奇幻的纵跳飞舞着,一刹东,一刹西,忽而左,忽而右,闪动得有如一个无形的,古怪的精灵,吸血鬼出手攻拒又是那般惊人准确,几乎每在招式展现之时,都已将攻击与防卫的部位拿揑死了。
盛名得来,绝非幸致,吸血鬼能跻身八奇,如今面对这两位凶人,依旧打得有攻有守,且占尽机先。
很快的,双方拼半了五十招、六十招、七十招……
白斌一面注意眼前战况的演变,一面也留心四女那边的情形,此刻,她们已停止了战半,赤玉山庄的人已完全在她们控制之下停止下来。
眼前,吸血鬼突然一个小侧旋,让过冷面王车刹的三曲剑狂风化雨的十一次劈戳,他猛一长身,已险极的侵入了对方的泄门!
青阳禅师睹状之下不由大叫道:“老车,快闪!”
冷面王车刹狂笑一声,微朝后仰,右臂倏翻,三曲剑已快得无可言喻的自下往上擦去。
吸血鬼重重一哼,不躲不追,单足纵地,“刷”的转了一个半圈,月牙倒尾铲猝然下压铲身猛击对方的三曲剑,顶端的月牙锋刃却那么快捷的切向青阳禅师的颈项!
双方的动作俱是快如电闪,另外有两个大汉不知死活蓦然狂吼着,急扑上来,白斌伽蓝剑猝挥,两个大汉就那么无声无息栽在地上。
这边,冷面王车刹的三曲剑刚刚举起的一瞬,“当”的一声轻脆撞响骤起,紧跟着一声闷哼,便打着转子摔了出去。
吸血鬼身形蛇似的 招泻出三尺,冷面王车刹三曲剑一下子戳了个空,不待他另有任何动作,月牙倒尾铲的铲身已“噗”的整个插进了车刹的胸瞠!
连眼皮子也不眨,吸血鬼拔出尖刃飞身而起,就空一折已落回地下,冷面王胸前的鲜血就似开了堤一样狂涌不停,他双手捣胸,一张面孔扭曲得完全变了形,嘴巴噏合着叫:“禅……禅师……你……你……你……还……挺得住?”
青阳禅师躺在地下,浑身急剧的抖索着,他的颈项被切开了一道惊心的血口,跳动的脉管,鲜红的嫩肉,全都清晰可见,方便铲抛在一侧,前端的铲刃已经折断了……
吸血鬼大步走了上来,冷森的道:“青阳,你虽是少林叛徒,我吸血鬼早年恶名在外,因此,才落得今天这个名号,但是,人总会有错,但要能适时悔悟,你却执迷不悟,跟着那司徒老儿瞎起哄,做独霸武林的梦。今日你不该火焚这幢宅子,我们只是借宿的过客,咱们有什么恩怨,尽管挑明,不该牵连无辜,其心可诛,今夕虽是翻了脸,但往昔那点交情仍得留着,很抱歉,只怕二位已经没有机缘再报今日之仇了!”
抚着胸膛的车刹吃力的喘息着,面如淡金,他恨恨的望着吸血鬼,蓦然仰首狂笑,一面笑,一面呛咳着道:“好……好……料不到……料不到我跟青阳会……会栽在你…你吸血老儿的……手中……吸血鬼啊……我们……今生无……力洗雪……雪此恨……死为厉鬼……凶魂……也要等你……”
痛苦的咳着,他摇榣晃晃的坐倒地上,大口地朝外吐气,两只眼珠子也往上翻,殷红的血,早巳将他的下身衣阳完全浸湿了……
吸血鬼走向前来,冷淡的道:“车刹,你觉得苦吗?”
车利咬着牙,瞳孔已逐渐扩散,他却仍然瞪着吸血鬼,可是,目光已是那般的模糊空茫了。
抬抬头,吸血鬼猝然出手,月牙倒尾铲的铲口“嗤”的戳进了车刹的咽喉,他双臂一振,寂然静静的躺下。
洒去铲刃上的血珠,吸血鬼低沉的道:“车刹,这是为你好,可以减少些痛苦,免得你多熬下去,早晚也得上那条黄泉路。”
说着,他又转过身来大步行向地上躺着的青阳,口里也低低的道:“禅师,你也是一样,老夫便送你一程吧……”
一直默立下动的白斌,这时踏上一步,平静的道:“前辈,不劳你送,和尚早已归西了。”
吸血鬼有些怅怅的停了下来,无声的叹了口气:“江湖生涯,原本刀口喋血,车刹与青阳二人,原也是武林强者,只因一念之差,才落得如此下场……”
远近都是不停的哀呼声、呻吟声,间或夹杂着几声暴躁的叫骂与叱喝,而一座农庄俱已成灰,余烬犹热,火栗子“劈啪”连串的暴响着,月门颓塌,土墙坍倒,残瓦焦木,衬着遍地死伤,在夜风的吹刮下,情景越见凄凉……。
空气中的焦臭味道十分浓厚,在焦臭味里,还参揉着令人作呕的血腥……
望着这满目悲凉,吸血鬼走过来拍拍白斌的肩膊,道:“白娃儿,我看剩余的敌人就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白斌默默的点了点头,在吸血鬼一声赦令下,他们已开始狼狈的四散奔逃,仓皇惊恐的像一群丧家之犬。
姚碧请出来了韩霜,白斌歉疚的道:“韩老爹,都是我害了你,好好的一个窝,就叫我们毁了………”
白斌话还没有说完,韩老爹已拉住他的手,异常真挚的道:“白少侠,你休要如此说话,你这般客套,反而令我惭疚……”
白斌摇摇头,道:“老爹,我觉得你的损失太大………”
深深的注视着面前这位年轻人,韩霜语气里有掩不住的激动:“白少侠,韩霜昔日也曾在江湖上走动过,我也曾赤手空拳出来闯码头,打江山,又几时有过百万家财,还不是两肩荷一口,精光净什么也没一有,凭着一双手,一条命,挣下了一片产业,却让龙虎帮给坑了,落个扫地出门。现在,这一点又算什么?白少侠消灭了风云堡,为老朽出了一口气,这份情谊我没有说一个‘谢’字,只是存铭心感,老朽压根没将黄白之物看在眼里,人要的是个义,存的是个仁,身外之物又算得什么玩意,至多让铁牛他自己从头来一次好了……。”
白斌缓缓的道:“老爹,在下也不复多言了……”
韩霜忙道:“白少侠,你要再说,老朽便找个地缝钻下去!”
吸血鬼抬头看了看天色,插了进来:“别净说了,折腾了一个晚上,还是赶快将残余收拾一下好好歇一阵子,往后只怕还有得麻烦哩!”
韩霜颔首道:“老哥哥说的是,便请大夥儿忙一阵,兄弟这就叫铁牛去处理善后,官府方面也须派人去打个招呼!”
说着,韩老爹叫来铁牛,先去镇上“三全客栈”订下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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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全客栈。
这是一座相当宽敞的建筑,有正屋、大厅、东、西厢房、精舍,位置在镇东街尾,环境清雅而静僻,是个不错的地方。
白斌占了一间小巧的精舍,精舍后面便是粉墙,四周种植着桂树,门口一条碎石小道直通正房,淡淡的桂花香浮在空气中,有一股特别安祥宁静意味,也予游子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感觉。
中秋节快到了,距离白斌与龙虎帮的约战时日,只剩下了十八天。
三妞与姚碧四位姑娘,住在后面的四合院,合院的厢房是韩老爹夫妇住着,吸血鬼与华山客各居一间上房,一行十人分成五起,铁牛跑腿打杂,负责内外消息传递。
客栈的内外,都形成一种紧张的局势,三全客栈树起了暂停营业的牌子,因为,整个客栈已被吸血鬼包下了。
他们除了尽情休息,大量进补之外,就是聊聊天,也找了个当地医术称名的大夫为华山客看伤换药。
现在,是清晨。
空气有些冷冽,但阳光却是暖烘烘的,照在人身上十分舒适熨贴,是个散步活腿的好时刻……
白斌嫌这小镇那条街太嘈杂忙乱了,来来去去尽是些牵驴马,赶早集的人群,因此他放开脚步,悠悠闲闲的朝着镇郊行去。
镇郊,一哇哇庄稼地阡陌纵横,麦苗也都青葱葱的在晨风中轻轻摇晃着,这是大路的右边,左面则是一座半高不大的小山,山上山脚,长满了错杂却不十分浓密的松树,这些松树,有些还直延伸到道路边来了。
信步朝山脚下的松林子里行去,白斌一面伸展双臂,一次又一次做作深呼吸,早晨这旷野中清新的空气吸入肺中,特别予人一种愉快又舒畅的感觉,那么乾净,那么鲜凉,那么柔美,不由把隔宿来的沉浊之气一扫而光。
就在这时,官道上出现了一个小男孩,衣着虽不华丽,但颇为乾净,质地亦极好,好像并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大约有十二三岁,明眸皓齿,粉装玉琢,惹人怜爱,任谁见了都会喜欢。
男孩一路蹦蹦跳跳着往前走,一直走到白斌身前站定,道:“叔叔,你是不是姓白?”
白斌一怔,忙道:“正是。”
小男孩天真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那就不会错了,从这里去不远的地方,有一位少奶奶想见你!”
白斌笑笑,道:“小弟弟,那少奶奶是谁呀?”
小男孩小嘴儿一嘟,手一甩,头一别,道:“我怎么会知道,她给了我一锭银子,叫我来告诉你一声,谁认识她呀!”
白斌哑然失笑,缓缓抬起头来,不远处的路边上,一位少妇正注视着他,目光是那般酷厉恶毒的注视着他。
盯着白斌的那双眼神,就宛如两柄尖厉的利剑,声音更是撒出连串跳动的冰珠子:“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白斌,想不到这么快就遇上了!”
白斌清了清嗓门,道:“我是白斌不错,但我却记不得在那里跟大嫂发生过过节?”
少妇肃然地道:“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我是如此的认识你,魂萦梦系的认识你,那怕你锉骨扬灰,我也能一丁一点把你拼凑起来。”
叹了口气,白斌道:“听你说话的味道,好像对我颇有成见?”
那少妇猛一扬头,咬着牙道:“成见?白斌,这不是成见,这是仇恨。毁家之仇,灭门之恨!”
白斌思索俄顷接着道:“大概你弄错了,大嫂,我和你素昧平生,在此时以前,甚至不曾见过你,又何来之仇,何来之恨呢?”
双眸中闪泛着血淋淋的光芒,少妇唇角抽搐了一下道:“你不认识我,但你认识另一个人,另一个因你而惨死的人!”
白斌深沉的道:“谁?”
少妇的腔调已带着咽噎:“金环瘟君詹天伦。”
默然片刻,白斌道:“你和风云堡有什么关系?”
深深呼吸几次,那少妇似是在努力控制自己过分激动的情绪,她闭闭眼,声韵中却有掩隐不住的颤抖:“詹天伦是我丈夫,我叫沈傲霜,昔日风云堡的主母,如今是他的未亡人,白斌,你这刽子手,你是一头毫无人性的凶残野兽。”
白斌毫无表情地道:“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来找我寻仇的?”
沈傲霜悲愤地道:“这已足够令你受碎尸万段的报应……白斌,你杀的不止是一个人,你毁了我的家,你也杀了他的孩子………”
怔了怔,白斌道:“怎么说?”
沈傲霜的额头上浮凸起青色的筋脉,面颊的肌肉阵阵痉挛,她的声音进自齿缝:“我们……结婚十年,这次总算受孕……才三个月大小的孩子,天伦惨死之后……我悲伤过度,痛不欲生……孩子……也流产了……你……白斌,你毁灭了我一生幸福……远景……糟蹋了我们美满的未来……我,我死也不会饶恕你!”
白斌感喟的摇摇头,道:“我当初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多牵连,但是我被逼得非如此施为不可,我实在没有选择的余地!”
沈傲霜在青白的脸色中透着激动的紫红一抹,她哆嗦着道:“白斌……你双手架血,杀人如草……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残酷凶邪的豺狼……我这一生,早已心死如灰,万念俱寂……唯一在我魂魄中燃烧,精神上煎熬的一件事,就是如何替夫君报仇,如何剜了你的心肝至我夫儿墓前祭慰他们………白斌,我要不顾一切,不惜一切的来达成我这一生最后的愿望……”
人的仇恨如果根深蒂固,沸腾在血液,缩结在肺腑间了,便会有形无形的透露着那种舍身的执着与奉献的疯狂,那是刚烈的,凛然的,不惧的,有若信仰上的狂热,从这人思想的本质上,便不会有任何犹豫迟疑的向前依附攀归了。
白斌看得出,这位被仇恨齿嚼的风云堡夫人,便正是如此!
润润嘴唇,他道:“杀戮本就是一桩悲惨的事,杀戮的过程及后果尤其可叹,但在许多情形下,却只有以杀戮的手段来达到慈悲的目的——夫人,你的怨恨,我很了解,不过,你曾否想过尊夫遭致不幸的原因?”
沈傲霜凄哀却冷硬的道:“这要看你是用那种事实来污毙他了,白斌!”
白斌平静的道:“我要告诉你的,只是唯—的一个事实,没有编造,没有虚伪,没有渲染,只是一个事实。”
沈傲霜悲切的道:“我会等你说完,等你为你自己狠毒行为申辩!”
白斌缓缓的道:“夫人应该知道,贵堡再世牢中的囚禁着几人,跟在下有着很深的渊源,在下既然知道,便不能不往去援救,尊夫先使用‘迷魂乡’毒雾,复陷我於‘鬼池’,白某幸而大难未死,安全脱险,第二次再往救援,贵堡烦所有高手力搏在下,我没有法子,只好应战,想不到的是,他在无法取胜之下,竟点燃了预置的炸药,企图与我同归於尽,因此,便铸下了这段憾事。”
沈傲霜用双手十指压看两颊,慢慢向两侧伸展,似是要缓和面部肌肉的紧张,她沉痛的道:“你遗忘了一件事,白斌,是你事先勾引詹嫔玉那贱婢,盗取了堡中解药,你才保全了狗命,当炸药引爆的时候,那贱人又叫秋月去通知你,使你第二次逃脱,这些,巳烙上我心版……我用天伦的鲜血起誓,我要毁掉你,更要毁掉詹嫔玉那贱人……”
展望着沈傲霜,白斌轻轻地道:“夫人,你既然知道,又何须白某饶舌。但是,我认为只凭些个人的力量,恐怕不容易完成这个心愿……”
沈傲霜坚定的道:“你说得对,只凭我个人的力量,不容易完成这个心愿,但是,你该明白我必须完成它。”
低喟一声,白斌知道了,他的目光缓缓回巡——山坡的杂木林中,道路边的草丛里,有幢幢的人影,宛若幽灵鬼魅般,悄无声息的飘然出现。
两边围抄过来的人,大约有二十余个,其中,白斌发现有五名是右臂上缠以白绫的人物,是风云堡的,他们缠白绫为堡主吊丧,并藉机表明身分。然而,这五个风云堡的人都不似是这批狙击者的主力,他们只是迫近到一定的距离,便停止不再向前。
走向沈傲霜身边的,是六个气质特异,举止沉稳的人,沈傲霜对这六个人,也有着一种流露於眉宇间的亲切与尊敬。
六人中,一个身材高大,脸瞠朱赤的六旬老者,首先爱怜的过来轻轻拥抱了一下沈傲霜的肩头。白斌发觉,这老者的面容神韵,竟与沈傲霜有某些相若之处。
第二位,是一个五旬左右的清瘦人物,面孔焦黄起皱,有若风乾橘皮,两撇鼠须,更衬得他腮前唇薄,只是一双眼中,却露出世故的深沉与老练。
站在这人身边的,是一付矮胖如缸的身子,身子上顶着一颗红光满面的秃头,看不出他的确实年龄,他的五官细小而挤迫的生长在脸孔上,宛如是被揑成了一堆,这人负着手,垂着肚皮站在那里,有种滑稽突梯的味道。
并肩排着的二位,一个黑袍黑巾,双腕套着齐肘的黑皮镶篏银锥护腕,斜背的一柄无鞘大砍刀闪闪生寒,映着他那张漆黑冷酷的宽大面孔,越增悍野之气,另一个乱发蓬散,倒八眉,扁塌的鼻子,一付掀唇獠牙,面目狰狞恐怖,他的右手执着一个长逾五尺的黄布长卷,布卷上半截较后半截粗上许多,像是层里着什么。
第六位,也是最靠边站的那人,黑发披肩,戴着一付银色面具,她的那双眼,彷佛两口深不见底的幽潭,那身影,似是阴曹地府中的追魂者,阴沉而恐怖。
这时,朱赤脸瞠的老者注视着白斌,他的表情沉重而萧索,语声也带着不可掩隐的晦涩:“白斌,我想,你还不太清楚我们是谁,以及我们与詹天伦的关系?”
点点头,白斌道:“尚盼有以见教。”
老者低沉的道:“我的名字叫沈明,江湖上的朋友,都称我‘七步追风’,沈傲霜,也就是詹天伦的妻子,是我唯一的女儿。”
“七步追风”沈明,是武林中的耆宿之一,极负名声,为人耿介,豪迈磊落,属於白道之流。他的“七连旋步掌”尤为一绝,甚为一般习武者所推崇。白斌没有想到,竟在此时此地,此种情势之下和这位前辈照上了面。
沈明一指那脸若风干橘皮的清瘦人物道:“这一位,‘驭云搏鹰’詹云强,是詹天伦的嫡亲叔父,詹老弟也是鲁西一地骡马帮的总头领……”
白斌对詹云强亦有耳闻,但却不算太详尽,只是,能够混至独当一面的局势,便必然不会是泛泛之辈。他不由向詹云强看了一眼,接触到的,却是詹云强那一双充满愤恨的眼睛。
沈明又指着矮胖如二的秃头道:“‘卷地龙’上官淳老弟,‘长白三龙’之中的第二位。
“长白三龙”,乃是白山、黑水江湖道上的大豪,也是“三龙会”的首脑人物,他们的人面广,手段活,不但在白山、黑水之间,往中上去,一样兜得转,其潜力之雄厚,亦是头顶一块天的万光。
白斌自是不会不知道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端详着这位“卷地龙”,上官淳却笑呵呵的冲着他一龇牙。
沈明目注黑袍黑巾,双腕上套着黑皮凸锥护腕的剽悍黑脸大汉,声音徐缓的道:“滇边十大高手之一,‘黑煞神’褚标。”
白斌暗地叹了口气,他不明白沈明父女是用什么法子请到这褚标的,在滇境,褚标是出了名的“红胡子”,但却不是“抢股儿”靠着人多势大,他一向独来独往,单骑陷阱,只刀闯关,不论是上线开扒,或者豁命拼斗,全是一个朝上挺,是一条少见的硬汉!
沈明又引见那位手执黄布长卷,狰狞有如厉鬼般的掀唇獠牙人物,道:“这位也是来自滇省的十大高手之一,‘鬼黑旗’郝宣,郝老弟和褚老弟是拜把子兄弟,平素很少凑在一起,这一遭,难得他们赏给詹云强詹老弟的面子,双双莅临……”
“双双莅临,干什么?”
白斌不禁心中笑骂,溅血搏命之事,说起来倒好像赴宴听戏的味道……
沈明这时移出两步,走向那戴银色面具的人拱拱手,态度上竟十分恭谨的道:“李大姊……”
头戴面具,毫无表情,那人平淡的道:“白斌,我是‘无定飞环’李淡如。”
白斌的面庞上已浮起一抹疲乏的笑,他知道,今天这一关,乃是名符其实的鬼门关,能否过得去,实在没有把握。对方叫名唤姓的人物,一个比一个来得强硬,一个比一个来得难缠,前面五人,业已相当辣手,再加上这个“无定飞环”李淡如,他遭受到的压力就沉重到使他难以负荷了。现在,他已明白为什么看到李淡如的时候,就有一种警惕的反应。
李淡如这老虔婆,是老一辈一神双飞三绝的人物,与义父齐名江湖,相传她最好寻访有名的高手挑战,而每次挑战的结果,她的对手除了俯首称臣之外,一条性命也同时献出,平生之中,只有一次败绩,便是败在果报神——义父手下。
沈明又稍稍提高了嗓音道:“那边的五位,是风云堡幸存者,他们为了对主人的効忠,也是为了替他们的伙伴聊尽一番心意……”
叹息了一声,他又这:“另外的十九个后生,皆是我的徒弟,他们也不自量力,想来瞻仰一下你的风采,领教一番你的高招……”
白斌明白,沈明之所以有别常情,在这种不可并立的情势之下竟先心平气和的为他一一介绍昕来各人,其目的只是藉这些助拳者的显赫声威来造成他心理上的威胁,从后挫折他的锐气,他不得不益加谨慎防范,因为,挫折他的锐气虽也未必,但至少他精神上的负担却真个沉重了。
润润微觉乾燥的嘴唇,白斌平静的道:“沈前辈,你的打算,也和令嫒一样吧?”
沈明苦笑道:“我势必如此,白斌,你并没有留给我们转园的后路!”
白斌徐徐的道:“其中因果,我想前辈业已了然……”
点点头,沈明道:“不错,我那女婿死的原因,我全知道,你说的也是真话,尚无断章取义,是非颠倒之处。”
白斌道:“前辈这样说,我很觉宽慰……”
沈明冷冷的道:“但是,我们今天不是和你辩曲直,争道理来的。白斌,我们只看到一个事实,那个事实是,詹天伦死了,是因你而致死,至於他为何致死,我们不愿再行探究,更不愿作评断,我们要做的,只是替他报仇!”
白斌静静地道:“这就是说,各位完全不论是非,单凭亲疏之情来以牙还牙了?”
沈明毫不迟疑的道:“就是如此!”
深陷的双目中有一抹悲哀的神色闪动,白斌道:“前辈在武林中德首俱尊,声名不恶,却未料到也是这样感情用事,偏袒护短,人心人性,果是难以公正无私的……”
沈明有些微微不安,他沉沉的道:“白斌,不要忘记死在你手里的人乃是我的女婿,被你毁掉终生幸福的乃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也是人,有人的弱点,我不能忍受这样痛苦的现实,而不空口在道理上为是非曲直的申论求解脱……”
白斌沙哑的道:“前辈既然心意已决,看来这场流血豁命的争哄是难以避免的了……”
冷削的,“驭云搏鹰”詹云强接着道:“你早该说明白。白斌,从天伦死的那一刻起,这流血搏命的争斗便已不可避免,你将面临的下场,只怕要比你想像中的更要悲惨,更要残酷!”
白斌有些倦怠的意味一笑,道:“这么多年的血海生涯,莾野风云,缀串着的是飘云的日子与那等卑贱又草率的幻灭,生与死原是桩平淡的事。詹总头领,我很看得透,像我们这类的人,有几个的下场会是预期中那般美满呢?”
詹云强咬着牙道:“你明白更好,如此,在那一刻到来之时,你至少会教某些人痛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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