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说到辣手仙娘白秋萍,追踪杀父仇人章台秀士顾寿枢,结果发现上当,知道大事不好,赶紧返身回家,终于迟了一步,甫抵家门,就发现情形不对。心惊肉跳,产生警兆。但见庭院门户紧闭,静得没有一点人声,敲了一阵大门,并没有一个人出来,心里一急,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了,赶紧一耸身,就从院墙上面,翻越过去,好在燕家富有货财,房屋自成院落,左右邻舍,最近的也相距在百丈以外,此时天色尚未黎明,不会被人发现,将来遭受耻笑。可是身形刚往下落,立即感到一股血腥味,冲鼻而入,放眼一看,但见内院障庭之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家人的尸体,等到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丈夫房里一看,小菱儿一身被砍得成了一个血人,直挺挺地倒在门口,手里还拿着平日那对惯用的绣鸾刀,显见是经过一番恶斗,力尽而死的。燕文靖则倒在书桌傍边,上半截身子还搭在那张太师椅上,一把明晃晃的飞刀,贯胸而入,地上流满了鲜血,耳朵里嗡的一声,悲痛得晕了过去。
好久,好久,才感觉脑门一凉,醒了过来,但见眼前恍恍惚惚站着一个人影,马上猛窜起来,扑了过去,同时嘴里喊道:“万恶的贼子!老娘与你拼了!”
那个人影,没有等到他扑过去,就像纸扎的一般,为她猛窜起来的那一点风力,吹得颓然倒下,同时耳朵里听到一点微弱的声音,从那人影的嘴里发了出来,说道:“主人,是我……”
白秋萍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个人影,就是书僮茗烟,身上也与菱儿一样,到处都是伤痕,手里似乎还拿着一只水瓢,大概刚才就是他用冷水,把自己喷醒。可是现在躺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两只眼睛,无神地看着自己,嘴里似乎有话要讲,但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在叫一样,根本听不出他在讲些甚么!白秋萍赶紧蹲了下去将他扶了起来,掏出一颗治内伤的丸药,塞在他的口里,过了好一会,似乎比较好了一点,挣扎地抬起头来,向白秋萍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说道:“主母,小人……万…死,没……有力…量,保护……主…人,小姐……让…他们…掳…到云南…去了。”
勉强说到这里,终于因为流血过多,再也支持不住,两眼一闭,头往下垂,死在白秋萍的手里。
白秋萍此时虽然悲痛得欲哭无泪,但神志还算清楚,知道必须保持冷静,才能弄清敌人,报此大仇,因此就把茗烟从手里放了下来,站起身向四处打量一遍,一眼就瞥见白粉墙上,用鲜血写了几行大字:“白氏遗孽,限你一月之内,带着九龙佩到云南碧鸡山来,换取你的女儿,否则绝不留情!”
白秋萍虽然不知道九龙佩是怎么一回事,但猜想一定舆父亲当年的事有关,因此,两眼发直地望着墙壁,狠狠地自言自语说:“好!一个月以内,我白秋萍不踏平碧鸡山,杀尽你们这些贼子,就不算是人。”
此时天已大亮,白秋萍强忍悲痛,找到燕家的族人,委托他们办理丧事,告诉他们,自己马上去追捕仇人,事完以后,再与丈夫祭灵,依制守孝。交待清楚以后,立刻简装上路,直恨不得插上双翅,飞到云南,把那些万恶的贼人,斩尽杀绝。
白秋萍心里既然如此想法,自然不管甚么白天黑夜,运用轻功,一股气地直赶,因此一路上,都引得路人惊骇不已。不过,她实在跑得太快,直像一股狂风般地向前卷进,如果不是老远就注意,还真看不清楚她的人影。
时间虽然让她缩短了不少,不到十天,就赶到了云南,可是形迹却因此完全落入敌人的眼里,功力也因为不停的奔驰,消耗了不少真力,几乎不等跑到碧鸡山里,就被那拦截的人把她毁了,真所谓事不关己,关己者乱,本来按她的功力,如果能够冷静隐秘,未始不可就在当时把仇报了,也不至于白吃了好多苦头,几乎弄得生命不保,如果不是自己女儿巧获良缘,更要抱憾终生了。
且说白秋萍到达昆明以后,问明碧鸡山的方向,更是一下也不休息,就往那里狂奔而去,刚走到山腰,突然听到前面林子里面,传出来两个人的声音。
一个说:“飞天豹,你不是说这两天闷得发慌吗?前面那个女人,虽然已经卅多岁了,可还真长得不错,咱们把她抓来开开心怎么样?”
另一个说:“黑煞瘟神老弟,嗯!人倒是长得不错,看那气坏匆忙的样子,恐怕就是那个甚么辣手仙娘吧!”
这一个又说:“管她甚么辣手仙娘不辣手仙娘,咱们先把她抓来快活一阵再说,如果是的,就把她献给龙帮主,咱们兄弟那不更是大功一件吗?”
那一个应一声说:“好!咱们就这么办!”
此时白秋萍已经奔到林前,蓦地从里面窜出两条大汉,一字排开挡在前面,但见一个满身黑毛,一脸横肉的家伙,冲着自己一笑说道:“前面那个娘儿们,跑到碧鸡山来有甚么事情,是不是死了丈夫来找姘头的,我飞天豹杜兴可结实得很啊!保证弄得你舒舒服服,怎么样?就跟了我吧!”
白秋萍早先听到他们亮声说话,就知道这两个家伙是龙三姑的手下,今天自己前来,就打算斩尽杀绝,那里还容得他们如此污言秽语的侮辱自己,早在蓄劲在掌,还没有等他把话说完,一记“独臂华山”,当头就是一掌劈了下去,同时嘴里说道:“臭贼,与我躺下去吧!”
只见那飞天豹双手朝前一举,一记“天王托塔”,硬接了她一掌,同时嘴里说道:“臭娘子,怕不见得!”
两人掌风一接,当时拍的一声,震得附近的林木,枝叶横飞,唰唰地落了一地,飞天豹当场被震得退后了两三步,白秋萍更是拿不住桩,倒退了五六步远,方才站稳。旁边那个虬须大汉看了哈哈大笑说道:“小娘子,我这盟兄,可是货真价实吧!我看,不要再白费力气了,保留一点精神,跟咱们哥儿俩到床铺上大战三百回合,不有趣得多吗!”
其实,白秋萍如果在平时,就是两个飞天豹,也未必能打得过她,现在经过八九天的奔驰,身体疲乏不堪,又是单掌出击,当然要显得差那么一筹,再经黑煞瘟神出言相戏,更是气苦,因此,更不答话,从背后拔出青钢宝剑,唰唰唰,就是几记急攻。白秋萍功力虽然吃了上面原因的亏,可是招式还在,家传绝学,又岂是飞天豹所能望其项背的。因此,蓦不及防,当时被白秋萍的剑尖,嗤的一声,把前襟削掉一大块,胸膛也给划了一道口子,幸亏经验老到,闪躲得快,只带了一点轻微的伤,不禁又惊又怒,大喝一声说道:“臭婊子,别不识抬举,看大爷把你收拾掉!”
说完,但见他从腰际一摸,哗的一声,手里多出了一根鸭蛋粗细的乌藤软鞭,登时一片鞭光剑影,兔起鹘落地在场地上滚来滚去,两人的轻功,都有相当造诣,故此只见两团影子,交错纠缠,场外的人,根本看不清他们的面目。
飞天豹究竟在招式上差得很多,嘴里再也不敢说轻薄话了,处处小心,全靠轻巧的功夫,临机应变,当然这样处处落于被动,显得非常吃力。只有半顿饭的功夫,全身的衣服,已经被白秋萍的剑尖,划得零零碎碎,东掉一块,西拖一块,就是肉体上,也一样多出了几道轻伤,只气得他在场子里哇哇乱叫。
黑煞瘟神从最初对掌的情形看来,原认为飞天豹一个人,一定可以对付得了,自己乐得站在一旁,监视她的行动,以免被她逃脱。此时,也看出情形不对来了,赶紧拔出自己的护手钩,窜进斗场,与飞天豹两人,合攻白秋萍一个。
这样一来,飞天豹方才缓过一口气来,可是,也还只能与对方拉成平手,要想战胜对方,并不容易,好在他们的目的,只不过奉命阻挠白秋萍的行动,以便让龙三姑能够抽出时间来布置陷井。
原来白秋萍昼夜狂奔,脚程已经快得出奇,业已赶过了章台秀士他们,到达昆明的时候,才让龙三姑的手下密探,发现她就是辣手仙娘白秋萍,马上快马加鞭,赶到龙家寨报信,龙三姑因为章台秀土等人还没有回来,摸不准得手还是没有得手,加以龙家寨一切均系草创,机关布置,一点都没有安置,不禁一时慌了手脚,倒是飞天豹和黑煞瘟神两人,自报奋勇地向她说:“帮主,先让我们两个,拦到半路阻挡一阵,一方面试试对方的斤两,是不是像传闻那么厉害,一方面也可以多出一点时间,让帮主从容布置。”
龙三姑当然高兴万分,就派他们两个堵在山腰拦击,自己马上相度地形,准备埋伏。
因此,飞天豹与黑煞瘟神两个,虽然只能与白秋萍斗过平手,而且还稍稍处在下风,并不着急,只要能挡一时就算一时。
白秋萍当然不是他们那种想法,一看打成胶着状态,心里早已烦躁不安,几乎数次露出空隙,为对方所乘,究竟人还聪明,当时醒悟,知道自己连日以来,心过大急,消耗真力太多,所以才造成这种现象,有甚么方法补救呢?心里不禁又乱了起来,忽然一个念头,钻进脑袋里来,想起自己口袋,还装有丈夫交给自己救人用的强心丸,这种丸药,是由几种含有毒性的兴奋药物制成,对于重病的人,没有甚么妨害,好人吃了,虽然也可以短时期增加不少精力,但却会慢性中毒,并且不容易解治,自己今天反正是拼命来的,何不吃它几粒试试。
想到就做,当时一轮急攻,把飞天豹与黑煞瘟神迫退几步,抽出一只手来,从口袋里掏出四五粒强心丸,朝口里一送,但觉有点辛辣辛辣的味道,就顺着唾液,咽进肚里。果然,不到片刻功夫,丹田虽然升起一股热力,烧得使人感到有点发烫,顿刻间,热力传布四肢,精力当时大振。心中一喜,撮口一声长啸,单剑一抡“盘龙疾转”,呼呼一圈急旋,拦腰向飞天豹与黑煞瘟神横去,两人闪躲不及,只好用兵器硬挡。做梦也没有想到此时白秋萍真力大增,比起平日,还要高出几倍,两人登时感到手臂一阵酸麻,震得虎口迸裂,两人的兵器,全都把持不住,唰唰两声,脱手飞出两三丈远。
飞天豹与黑煞瘟神两人,自出生以来,那里遇过这等怪事,登时吓得亡魂透顶,同时喊了一声:“我的妈呀!”转过头来,撒腿就跑,白秋萍当然不肯放过,随后就追,三条人影,两前一后,像奔马一样,朝着碧鸡山顶的龙家寨飞驰而去。
碧鸡山地势奇险,本来飞天豹与黑煞瘟神的轻功,远不及白秋萍好,但仗着地形非常熟悉,脚底下不用顾虑,才勉强没有给白秋萍追上,可是还是给人家在后面紧紧的跟着,一步也不敢松驰。
从山腰到山顶,大概只有三四十里程,经他们这么一阵急驰,差不多只有个多时辰,就快把这一段路跑完,此时,白秋萍体内的强心丸,药力渐渐全部发作,催得人像要发疯似的,奔跑的速度愈来愈快,在快要接近龙家寨的那一段路,差不多已经把飞天豹和黑煞瘟神两人,追得首尾衔接,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被她抓着。因此,一连经过好几处天险,龙三姑虽然埋伏了不少擂木滚石,为了飞天豹和黑煞瘟神两人,是自己手下数一数二的高手,不能让他们与敌人同归于尽,竟然一点也没有用上,就让白秋萍闯了过去。
结果,迫得龙三姑不能不用全力来对付她,马上召集手下所有高手在山顶等着,当白秋萍追上来的时候,立即一拥而上,施出当年对付白万同的故策,来个以多为胜。
白秋萍此时已经疯了,根本没有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强心丸的药力,在一阵急驰过后,也已经发挥到了巅峰,但见他们上得山顶,前面逃走的两个,已经把吃奶的力量都尽了,人跑到广场,除了因为初上来的那一股冲劲,把人带到了十几丈以外,马上颓然倒地,再也动弹不得。可是白秋萍仍然像没事人一样,半点也不显得吃力,窜上广场,还没有等那些高手向她进攻,马上剑光一闪,一抡急舞,见人就刺。由于药力的作用,那挥剑的速度,根本快得超出了人力的范围。大家连招式也没有看清,站得最近的那几个贼党,哎唷一声还没有出口,已经有三四个人倒卧在血泊之中,不是缺了半个脑袋,就是少了一只胳膊,登时弄得众人一阵手忙脚乱,惨叫之声,不绝于耳。仅仅只有一时半刻的功夫,场中的好手,差不多有三分之一都挂上了彩,被杀死的,怕也有五六个之多。
不过,龙家寨的精英,已经全部集中,单人数就是三四十个之多,虽然一上来没有防备辣手仙娘会这样凶狠,让她一阵乱砍,杀得大家心寒胆怯,时间稍长,还是把阵脚稳住了,那些比较有点见识的悍贼,马上高声喊道:“大家暂时与她游斗,把她困住,活活的让她累死,就不相信地能狠到那里去!”
这样一来,才把白秋萍围在广场当中,左冲右突,暂时伤不着人,可是白秋萍并不是傻瓜,既然自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难道就能给他们这样活活累死了吗!当时心里一横,根本不按打斗的常规,对于攻向自己的兵器,一概不予理睬,专门找那些功夫较弱的,躲闪较慢的贼党下手。
顷刻间场中又是一阵大乱,所谓一夫拼命,万人莫敌,何况白秋萍本来的功力,就较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强,再加上吃了四五粒强心丸,那还不像猛虎进入了羊群一样,大家心一胆怯,那里还敢攻她。登时纷纷走避,被白秋萍迫得在广场里,团团乱转,惨叫之声,又是彼起此落,只杀得龙家寨鸡飞狗跳,鬼哭神嚎。
龙三姑在一边看到大事不好,人急生智,赶紧一声号令,招呼大家快退,预先埋伏在两边的弓箭手,登时万弩齐发,集中向白秋萍身上射去。
白秋萍势在必救,只好放弃追逐,将宝剑舞得密不透风,不让弩箭上身,这样,才暂时阻住了白秋萍的攻势,使大家喘过一口气来,查点一下人数,竟然死伤了一大半,大家不禁心胆俱寒,齐呼好险不止。
可是弩箭有限,白秋萍的精力,好似用不完似的,看样子,一时半刻还伤她不着,万一弩箭射完,大家不是又要遭殃了吗?龙三姑马上眉头一皱,毒计又上心来,马上吩咐手下,赶快搬石灰前来应用,当时大家不明帮主的用意,等到石灰搬来,龙三姑马上吩咐大家,每人用纸包上一点,分成三面,将白秋萍围住,只留下山后悬崖一面不要有人,然后一齐用掷暗器的手法,将石灰包不断地向白秋萍身上掷去,大家这才恍然大悟,一齐高兴得叫了起来,纷纷取了石灰,按照龙三姑的指挥去做,龙三姑看大家准备得差不多了,马上一声令发,石灰包像飞蝗一样,夹在弩箭的当中纷纷向白秋萍的身上掷去。
顷刻间广场上面,弥漫了一片白色尘雾,石灰包掷到场中,碰到白秋萍舞起的那面剑网,登时破裂,粉末四溅,剑光再密,挡住弩箭,也许有用,对于石灰,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直呛得白秋萍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没有办法,迫得一步一步地向悬崖边上去。
当然,她不晓得自己的身后,就是一片壁立千仞的绝壁,否则,拼着中上几只箭,也会冲了上来,杀他一个落花流水,这样,终于退到了悬崖的边缘,刚一发现不好,手里稍为慢了一下,一只弩箭,立即穿过剑光的空隙,射到自己的腿上,当时痛澈心腑,腿部不自主地一软,广场上的贼党,耳朵里只听得一声惨叫,隔着石灰的烟雾,看到一团白影,闪了一下,就再没有声息了。
龙三姑知道已经得手,马上停止一切攻击,等石灰尘雾消散以后,领着大家到那悬崖边上一看,除了岩石边,溅了一两点鲜血以外,悬崖底下,但见几片白云,掩住岩腰,半个人影也没有看到,相信这位凶狠绝伦的仇敌,一定跌得粉身碎骨,尸骨无存了。
当天晚上,章台秀士与早先派出去的几名高手,已经把白秋萍的女儿燕白玉,押解回来,可是已经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因为大家这次死伤在白秋萍手里的人,不知凡几,大家全都对她,恨之入骨,决定将燕白玉粉尸碎骨,捣成肉泥,以祭奠那些死者在天之灵,因为白秋萍已经被迫坠下悬崖,不再担心有人前来抢劫,因此,暂时没有伤害这位女孩,等把死者的后事,办理好了之后,再把地拿来活祭。
就在这天晚上,关闭燕白玉的房间里,只听得两声惊呼,接着咔喳一声,等到大家闻声赶到那里去看的时候,但见两个看守,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都张开一张大嘴,呆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地像个木头一样,房门大开,一把铁锁,变成了一块铁饼,扔在地上,准备用作祭品的燕白玉,已经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章台秀士一看,就知道来了高手,马上纵到屋顶一看,四周静悄悄地,那里曾有半个人影,只好垂头丧气的,跳了下来,一手拍开两个看守的穴道,仔细盘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两个看守,穴道解开以后,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浓痰,方才悠悠地醒了转来,只说两人正坐在门口聊天的时候,突然听得门锁一响,稍为感到有一阵微风从身旁拂过,方才喊了一声,就失去知觉,以后就甚么也不晓得了,大家正在纷纷猜测的时候,旁边一个贼党,突然指着章台秀士的背后,说道:“老顾,你背上是甚么东西!”
顾寿枢闻声反手一摸,原来自己背上不知是甚么时候,被人贴了一张纸条,取下来一看,但见上面龙飞凤舞般地写着几行大字:“因果循环,永无已时,银铃出现,孽债当还。”
大家看了,虽然不完全明白里面的意思,但明白一定是那救走燕白玉的高人所为,不禁全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因为章台秀士在这一群人当中,可以说第一把好手,居然会给人家在背上贴了一张纸条,半点都不知道,来人武功之高,可以想见。再加上两个看守的描述,和地上那把铁锁的样子,根本在当今武林之内,找不出这么一位高手,如果来人要取大家的性命,那还不是像探囊取物一般容易吗?想着想着,都不自禁用手摸摸脖子,发现那颗脑袋,还安安稳稳地摆在上面,方之各自嘘了一口大气,放下心来。龙三姑与章台秀士两人,更吓得脸色铁青,虽然天良一现,感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实在天地不容,有意洗手不干,皈依我佛,以谶侮一生,可是终于恶性太深,那念头只在一晃,就消失了,决心加紧与阴风教勾结,投到冥灵上人麾下,以求庇护。按下一边,暂时不谈,再回过头来,说说燕文靖一家被害的经过。
且说燕文靖,在白氏夫人匆匆离家以后,知道岳父的仇人,只有一个尚未铲除,等到这一个被白秋萍消除以后,两口子就可以长日厮守,享受那一份闺房画眉之乐,心里不禁高兴万分,当天晚上,就叫厨房,准备一点小菜,弄上一壶家酿美酒,带九岁的女儿燕白玉,把茗烟夫妇两个叫到一起,小饮一番。
大概快要接近午夜的时候,燕白玉一个小孩子家,当然撑不住要睡了,因此就由茗烟把她抱回她自己的房间里去睡觉,还没有走开一会,就听得内院前面,几声凄厉的惨叫,菱儿刚站起身来,走到门外看是怎么一回事情,茗烟已经匆匆忙忙地背着燕白玉跑了回来,拿着自己那对惯用的绣鸾刀,朝自己手里一塞,嘴里说道:“菱妹,不知那里来的五六个恶贼,见人就杀,今天晚上,我们一定要拼死命保护主人的安全,方才对得起主人二三十年来,对我们的养育之恩!就守在这里,保护主人和小姐,让我到前面去看看情形!”
说完,把背上的燕白玉放了下来,交给菱儿,自己就一个箭步,从天井中窜上屋顶,往内院前边纵去。
燕白玉此时已经睡得很熟,小脸上隐隐地现上两个酒涡,面带微笑,根本不知道外面来了恶贼,正在那里杀人放火。菱儿把地抱在怀里,看了好几眼,正要找一个地方,安排让她睡下的时候,蓦然从天井上面的屋顶上,唰唰地跳下三个人来。落到院子里面,一字排开,对着菱儿,采取包围的姿态,内中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漠子,冲着她嘿嘿地冷笑了一阵,厉声说道:“白秋萍在甚么地方?赶快叫她出来领死!”
菱儿来不及把燕白玉送进书房里让她和主人在一起,只好顺手将她摆在身旁一张躺椅上,紧了紧手里的绣鸾刀,杏眼圆睁,粉脸生威,也用大声回道:“甚么地方的臭贼,凭你们这份德性,也配叫我的主母动手,就在你姑奶奶手底下领死,还不是一样。”
说完,紧紧地盯住面前的三人,可不敢离开书房门口一步,当时那个中年书生听她说完以后,只在鼻子里哼了一声,眯起一双色眼,对旁边两个贼子说道:“想不到辣手仙娘还养着这么漂亮的一个丫环,你们给我把她抓了下来,呆会儿办完正事,也好快活快活。”
旁边两个贼子应了一声是字,一个拿着一把厚背鬼头刀,一个拿着一柄八角铜锤,大踏步地走了过去,嘴里说道:“小姐儿,咱们章台秀士顾大爷看中了你,还不放下手中双刀投降,等待何时!
菱儿给他们这些污言秽语,可气苦了,但是由于要保护主人和小姐的安全,一步不敢离开门口,只好强忍着一股怒火,狠狠地对准两个贼子,吐了一口唾沫。
两个贼子没有防备她来上这么一手,登时被吐得满脸浓痰,不禁毒从心头起,恶由胆边生,手里武器一摆,嘴里说道:“不识抬举的贱人,看大爷们来收拾你!”
说完,两人同时动手,使刀的一招“推窗望月”,当胸砍向菱儿的乳房,使锤的一招“迅雷轰顶”,当头盖向菱儿的头顶。
好菱儿,但见她不慌不忙,身子往侧一闪,双手往前一推,绣鸾刀搭在两人的兵器上,顺着他们出击的方向,使劲一抬一压,两人的兵器,收手不住,虽然碰在一起,啪的一声,震得火花四溅,手臂发麻。
两个贼子原以为一个丫环,会有甚么了不起的,那还不是手到擒来,没有想到这么一轻敌,几乎吃了大亏。当时惹得两贼肝火上升,马上展开一轮猛攻。菱儿虽然了得,但吃亏在不敢离开房门半步,还要分心照顾睡在一边的燕白玉,防备他们伤害,因此,根本不敢放手抢攻,完全处于挨打的地位,那种吃力的情况,就可以想见了。屋里的燕文靖看到这种情形,急得在里面喊道:“菱儿,你不必管我,死就死了,有甚么要紧,尽你的力量保护小姐逃出去算了,否则同归于尽,根本于事无补,那又何苦来呢?”
菱儿忠心为主,目前尚未落败,当然不肯听她主人的话,马上答道:“主人,不必管我,只要小婢活着一时半刻,绝不能让贼子伤着你一根毫毛!”
说完,一声长啸,想把茗烟招呼过来,一起拼命保护主人。
燕文靖这一番话,没有想到不但未能使菱儿听命,反而引起了站在一旁的章台秀士顾寿枢的注意。认出那睡在躺椅上的小女孩就是白秋萍的女儿,登时一个箭步纵了过去,从侧面伸过手就抓,菱儿看了,心里一急,绣鸾刀使劲撇开两个贼子的兵器,想去抢救,正好燕白玉也被他们这一阵劈哩啪啦的打斗声音,惊醒过来,从躺椅上一挺身,跳了起来,菱儿手里的双刀,本已斩向章台秀士那一只手臂,一见此状,深恐伤了小姐,手腕一挫,猛然刹住,无形中身形停了一停,结果后背空门大露,给那使刀的在大腿上砍了一刀,虽然痛得心神发抖,幸亏不是要害,强咬牙根,哼也不哼一声,反手一记“白鹤剔翅”也削着那个使刀的手指,为形势所迫,反身又与两贼斗在一起。
这边章台秀士的手臂虽然没有让菱儿的绣鸾刀砍上,可是燕白玉惊醒以后,马上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一见章台秀士伸手来抓自己,来不及躲闪,小孩机警得很,张嘴迎着章台秀士的手指,猛然一口咬去,章台秀士没有想到一个小孩,居然也会来这一手,未加防备,左手一个中指,登时被她咬掉一节,痛得章台秀士缩手不迭,嘴里说道:“小鬼,这是你自己讨死,可怪不得我。”
登时右手张开手中的折扇,向燕白玉身上的“筋池穴”点去,燕白玉虽然只有九岁,但自幼为白秋萍伐毛洗髓,传授了不少扎根基的功夫,虽然后来因为寻仇远出,未将其他武功相授,但身形灵活的程度,当然要比平常小孩强得多。即不懂得招式,趋凶就吉,却是求生的本能。因此,当章台秀士的招扇,点上她的身体时,早一个翻滚,从躺椅上滚到地面,堪堪躲开章台秀士的攻击。
章台秀士想不到自己一个成了名的人物,会一个小孩也抓不住,并且让她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咬掉了自己的一节中指,心里那一份难堪,也就可以想见,不过他是一个阴险人物,喜恶不形于色,只暗自在心里说道:“哼!我姓顾的要不抓着你剥皮抽筋,那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因此反而收起折扇,展开擒拿手法,再向燕白玉身上抓来。燕白玉虽然身形灵活,那能是他的对手,当然登时迫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菱儿看在眼里,那份焦急可想而知,自己被两个贼党缠着,又分不开身,只急得大声喊道:“小姐,赶快到我身边来呀!”
话声未已,那边燕白玉,已经闷哼了一声,被章台秀士点中了晕穴,一把捞了过去,挟在胁下,菱儿急痛攻心,稍一分心,肩上又被敌人砍了一刀,痛得她冷汗直流,神志不清,登时疯狂起来,再也想不起应该坚守房门,保护主人的念头了,同时,也不懂得甚么叫做防守,但顺着本能习惯的冲动,向着围攻她的两个贼子,一抡急攻。
最初,两个贼子被她这阵疯狂的举动,倒真弄得有点手忙脚乱,挨上了几刀,受了一点轻伤,慢慢却看出她的招式业已混乱,两贼心神一定,当时,展开严密的招式,把她迫住。那个使锤的,偷空掏出一把飞刀,趁着她闪向一旁的时候,对准站在屋里书桌旁的燕文靖,就是一扔,燕文靖一个文弱书生,当然闪躲不开,登时惨叫一声,飞刀贯胸而入,颓然倒地。菱儿给主人这一声惨叫,似乎神志惊得清醒了一点,奋不顾身的扑了过去抢救,虽然一刀把使锤的脑袋斩了下来,可是自己又被使刀的在背后连砍了几刀。登时一声狂叫,猛然翻过身来,一口鲜喷得那个使刀的贼子满头满脸,最后一点精力,也已完全用尽,终于啪的一声,倒在书房的门口,死了过去。
就在此时,茗烟也满身浴血的从天井上面的屋顶跳了下来,亲眼看到娇妻力尽惨死的样子,落到地面,就晕死过去。
紧接着,从上面屋顶,又跳下两个贼党,章台秀士一看,知道全部得手,约略了解一下前边的情况,就蘸着地面上的鲜血,在墙上写着几行大字以后,看了看天井的茗烟,知道他绝活不了几个时辰也就不再管他,就挟着燕白玉一起呼啸而去。
原来茗烟把小姐交给菱儿保护以后,就带着自己的宝剑,窜到前院一看,但见三个劲装贼子,正在追着那些家人仆妇,乱砍乱杀,当时气得茗烟心里冒火,七窍生烟,立即在屋顶上大喝一声,说道:“那里来的恶贼,这般家人与你们何怨何仇,竟然这样斩尽杀绝,让大爷来收拾你们吧!”
嘴里话没说完,身子已经跳进院子当中,立时有两个贼子围了过来,没有等他站稳,两股兵器就递到他的胸前,同时嘴里说道:“看你的样子,大概有一点本事,今天大爷们就是要把白秋萍的一家,斩尽杀绝,你也一样在数难逃,我们就看看到底是谁收拾谁!”
茗烟一听是主母的仇敌,知道今天的事情,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因此,更不答话,马上展开一身所学,与两个贼子,风驰电掣般地斗在一起。
茗烟学艺较晚,功力要比菱儿差得多,因此,一阵急斗过后,逐渐处于下风,此时已经听到菱儿在内院发出的啸声,心里更是大急,马上把心一横,不再顾忌自己本身的安危,对于敌招不闪不架,专一抢手急攻,两个贼子当然不肯与他同归于尽,这样一来,形势马上改观,茗烟正想利用这短时的优势,找到一个空隙,赶回内院去帮助菱儿,可是已经迟了,另外那一个贼党,已经把其他诸人完全杀光,自己刚朝屋顶窜去,就被这个贼党迎面挡住,后面两个也同时从后追到,登时又身陷重围。茗烟知道赶往内院已成梦想,决心一拼,反正打算已经不想活了,只要拼得一个就算一个,登时在院子里杀得乌烟瘴气,其惨烈的情况,比起菱儿那边还要来得厉害。
可是好汉难敌四手,何况茗烟的艺业,本来就不算得太好,再加上内院接连传过来几声惨叫,更使得他心慌意乱,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受了好几次重伤,登时成了一个血人,最后也像菱儿一样,变得像疯虎一般。贼党心存顾忌,稍一疏神,终于让他砍到一个,跳上屋顶,赶到内院,可是主人、爱妻,均已被害,一阵急痛攻心,真气一散,那还有不晕死过去的道理。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茗烟方才悠悠醒转,睁开眼睛一看,马上发现主母已经回来,可是倒在爱妻的旁边,勉强挣扎爬了起来,巍巍巅巅地走过去一看,发现主母只不过昏了过去,好不容易取了一瓢冷水,把主母喷醒过来,可是自己业已到了油尽灯枯的程度,血流过多,终于在主母窜起来的时候,倒了下去,经白秋萍一阵急救,还是回天乏术,只简简单单地说了几句话,就倒毙在主母的手里。这些情形,上面已经说过,不再重提。
且说章台秀士等人,虽然把白秋萍骗开,杀了燕文靖一家,可是自己这边,也并没有讨到便宜,六个人中,死了两个,还有几个受了一点轻伤,如果不是想从白秋萍手里,迫出那块九龙佩出来,真恨不得把燕白玉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为了赶到云南还有一段很多的路程,恐怕小女孩醒来,乱嚷乱叫,惹出麻烦,晕穴又不能点得太久。因此,就用一块江湖人拐骗小孩用的迷饼,按在燕白玉的脑际,然后解开晕穴,用一个麻布袋把她装了起来,除了晚上喂一点东西给她吃喝以外,白天绝不让她露面,因此一路上人不知鬼不觉的就给他们运到了龙家寨,当然燕白玉一直是昏昏沉沉地甚么也不知道。
大概不知过了多少时日,燕白玉悠悠地醒转过来,发觉自己躺在一个老尼姑的怀里,可是身体虚弱得很,一点气力也没有,只是睁开眼睛恍惚地看老尼姑慈祥的面孔,幽幽地,软弱无力地问道:“师太,这是甚么地方,我记得是在家里被一个恶贼把我打倒以后,我就甚么也不晓得了,又怎么到了这里,您是甚么人呀?我爹爹和菱阿姨他们到那里去了呀?”
老尼姑看见她醒了,脸上马上露出微笑,很慈爱地用手摸着她的头发说:“孩子,此地是陕西佛坪县西北太白山的绝顶,我就叫做白山神尼,昨天刚从云南把你救了回来,其他的一切,我就不知道了,现在你的身体非常虚弱,暂时不要多讲话,等复原了再说吧!”
说完,从身边一张石桌上取了一个金黄色的菓子,只有一粒枇杷大小,塞到她的嘴里,入口即融,芳香扑鼻,甘美绝伦,根本不知道是甚么东西,刚想要问的时候,骤觉一股热力从顶门传了过来,像是老尼姑用手按在自己的头上,那一股热力就是从她的掌心传过来的。燕白玉立即感到昏昏欲睡,终于张开口,打了一个哈欠,阖上双眼,就在老尼姑的怀里,深沉沉地睡去。
次日清晨,一觉睡醒过来,但觉混身舒畅无比,一点也不再感到软弱无力了,睁开眼睛一看,自己不再躺在神尼的怀里,却睡在一张小石床上,身上盖着一件薄纱似的东西,软绵绵地温暖无比,自己家里虽然富甲一方,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料子,猜不出是甚么东西做的。
转过头来,看到神尼闭目垂帘,两腿交叉,盘膝坐在正中央一张丈许宽窄的石杨上,鼻子里钻出两道白气,一伸一缩像灵蛇一般地在那里蠕动,小燕儿赶紧从床上跳了起来,静静地跪在神尼的面前,感谢神尼救命之恩,足足过了半晌,神尼方才睁开两眼,两道冷电似的目光,扫了小燕儿一眼,从榻上走了下来,把她拉起,搂到怀里,很温柔地问道:“孩子,感到好了一点吗?你叫甚么名字,怎么被人家掳到云南去的,慢慢地告诉我好吗?”
小燕儿眼眶一红,流下泪来,一五一十地将众贼洗劫家里的情形说了出来,但因所知不多,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接着反问神尼怎么把她救出来的。
原来白山神尼现年已过百岁,早年在武林中名震一时,号称武林第一奇人,班辈比霓裳仙子的师父,王屋三老等人,还要高出一半。中年深研佛法,悟得禅机,感到人间恩怨,因果循环,永无已时,决心退出武林,洗手归隐,遂选择秦岭山脉这一座最高的太白山顶,作为参禅学佛的圣地,不过每年仍然下山一次,暗中拯救灾黎,广积功德,以消从前的杀孽。
一次,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从一个垂死的悍贼手中,得到那块传闻中的九龙玉佩,马上带回山顶,详加研究,由于胸无挂虑,思路无碍,经过几年工夫,竟让她参透了其中的奥秘,寻到了秦始皇埋藏的上古武学秘笈,再经过几年的详细参究之后,方始感到古人的伟大,觉得自己以前学的那一点东西,与这批秘笈里面所载的绝学比较起来,只能算得米粒之光,更加感到学无止境,心怀戒惧。也暗自庆幸能够急流勇退,方能不露形迹的巧获这份奇缘,成为保有九龙玉佩唯一没有遭到侵扰的幸运由于她已取得秘笈,对于九龙玉佩也就不再重视,随便塞在包袱里面,没有想到一年在湖北谷城行道的时候,把包袱放在客栈里,当自己离开房屋散步的片刻,被一个惯窃偷去,自己认为九龙佩已经没有甚么用处了,丢了也就丢了,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却没有想到因此无心造孽,害得好些武林侠士,因此丧生,终于兰因絮果,辗转相寻,在十几年以后,把燕白玉救回山顶,收为弟子,几乎使得自己又要涉身江湖,有违初志,却非她遗失九龙玉佩的当时,所可料及。
这次,又是她每年下山广积善功的时间,当她走到云南的时候,在空中飞行之中,发现碧鸡山顶,白雾弥漫,隐含杀机,马上飞了过去一看,因白秋萍早已迫落悬崖,所以神尼只看到满地的石灰舆弩箭,摸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等到晚上,章台秀士掳了燕白玉回来,方才从他们的谈话里,了解一点大概的情形,听到他们要把一个小女孩当作祭品,心里大为不忍,就乘便救了小燕儿,并在章台秀士跳上屋顶的时候,贴了一张示警的字条于他背上,以期能够把他们点化,然后才抱着燕白玉,连夜奔回太白山顶。云南距离陕西虽然有两三千里路,不过在她练习过秦始皇那批秘笈的功夫以后,并不算得一回事,只花了两天工夫,就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这才揭开小燕儿头发里的迷药饼,将她弄醒,因为太白山顶终年积雪,气候异常寒冷,恐怕燕白玉禁受不起,遂把她抱在怀里,用本身的三味真火把她暖住。
燕白玉被章台秀士掳了十几天,每天只灌了一点米汤之类的东西,当然身体虚弱得要命,正好这次神尼出外,在大雪山里,采到一颗千年萍实,功能起死回生,延年益寿,练武的人吃了,足可抵得上一个甲子的功力,不过却要用上乘内力打通奇经八脉,帮助药力行遍全身才能发生效用。
白山神尼救起燕白玉以后,就感到这个孩子的小模样儿,长得非常惹人怜爱,到达洞府,再一细看,竟然秉赋奇佳,是一块百年难遇的练武良才。当时感到自己练得一身上古绝学,至今尚无传人,不禁动了收徒的念头,又凑巧获得一颗千载难逢的金萍实,自己已经不需要借助这些草木之灵了,如果让燕白玉吃了,将来学艺的时候,更可帮助自己省力不少,想来想去,感到处处机缘巧合,更加坚定了收徒的决心,因此,当燕白玉从她怀里一醒过来,马上就将那颗金萍实,塞到小娃的嘴里,紧接着就用自己修练已达百年的真纯功力,代她打通奇经八脉,一昼夜的功夫,就将燕白玉的基础功夫,骤然增加六十年以上的修为,神尼恐怕她醒着乱动,妨碍药力运行,所以在替她导气的时候,顺便点了她的睡穴,然后把她放在自己身边的小石床上休息。
白山神尼告诉燕白玉被救走的经过以后,就对她说:“孩子,目前你已经吃了金萍实,如果再跟我在这里学习两三年,将来在武林之中,虽不敢作第一人想,大概也不会差到那里去了,你愿意在这里留下吗?”
燕白玉此时福至心灵,听完神尼的话后,马上跪到地上,磕了九个头,说道:“恩师在上,玉儿一定全心接受你老人家的教诲。不过……”
神尼知道她的心意,受完礼后,马上一把将她拉起,哈哈大笑说道:“你的意思我已经知道,是不是想要我替你先把家里的情形去打听一番,方能安心跟我学艺。”
燕白玉见神尼说中了她的心意,马上惶恐地说道:“恩师明察,弟子实在不能放心父亲的安全,尚请恩师费神。”
白山神尼见燕白玉孝思不匮,心里感到非常高兴,赞叹地对她说道:“徒儿关心父母安全,实为人子的要道,等我先传授你一点基础的功夫以后,为师的马上为你下山一趟,决定成全你的孝思。”
燕白玉听后,心里马上安定下来,方才放眼打量四周的环境,原来白山神尼这一座洞府,是太白山顶的一个岩洞,因为山高绝顶,空气干燥,洞内的石壁,保持得清洁如玉,再经过神尼就原有的形势,略加修饰,石床石桌,井然有序,尤其洞口下垂无数石钟乳,映着灯火,幻化出无数的奇丽色彩,越发显得庄严静穆,居身其间,令人不自觉的尘虑尽消,心神宁静。
全部洞府,隔成三间石室,右边一间,是神尼练药的丹房,中间就是神尼练功休憩的所在,左边原本闲着,现在就让给燕白玉使用。
白山神尼领着她把洞内一切看清楚以后,就带她到洞外去,指着洞前那一片石坪对地说:“徒儿,这里就是你平日练习剑术拳式的地方,四周种的一圈苍松,是为师的当日为了防止外人前来干扰,按着河图洛书的原理,布成的一座六合微尘阵,在你单独留在山顶练功的时候,只要不走出这片松林,任何人也不可能发现你和这座洞府,由于此阵过于奥秘,不是短时间可以教会你的,虽然你吃了金萍实,已经不须再食烟火,但山叶黄精之类,仍须补充,过两天我下山后,如果你要离洞,就叫雪儿带你飞出去好了,千万不要擅自闯到松林里面,白吃许多苦头!”
说完,撮口一呼,从洞口呼的一声,飞下一只比人还高的巨大白鹤,停在神尼的身边,睁着两只精光四射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燕白玉的脸孔,神尼指着它说:“这就是雪儿,是一只修练了千年的神物,你除了好好地待它以外,还可以跟它练习轻功。”
边说边抚着白鹤的羽毛,又对它说道:“雪儿,这是我新收的弟子,如果我不在家,你要好好地照顾她哟!”
千年神物,久已通灵,当然完全听得懂神尼的话,马上走过去,低下头来,在燕白玉的身上擦来擦去,显得亲热已极。燕白玉生性就喜和动物在一起,立即抱着白鹤的脖子,亲热不已,神尼见白鹤与她这样投缘,也不禁在脸上浮出了一点高兴的微笑。
接着,神尼就叫燕白玉骑到白鹤身上,飞越了六合微尘阵以后,带着她到山顶上,告诉她那些地方有菓子,那些地方有野兽,然后才把她带回洞内。当天就把那上古秘笈里面的虚元神功心法,传授给她,经过详细指点,从旁看她练习,直到神尼认为满意之后,方才休息,以燕白玉那样高的天资,也学了一整天,方才完全领悟,其深奥之处,可想而知。
白山神尼原认为起码也得十天功夫,方能使得燕白玉完全学会,没有想到小娃娃出乎她想像以外的聪明,几乎高兴得说不出话来。第二天,就把她叫到自己的面前说道:“虚元神功,是一种极深奥的精神原理,为我辈武功最重要的基础,没有想到你在一天以内,就完全领悟了,不过领悟管领悟,最重要的在于修为。今天我就下山替你去打听家里的消息,多则一月,少则十天,就可以回来,希望你好好地勤加练习,等我回来以后,再传授你别的东西吧!”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十天的功夫,很快就过去了,燕白玉每天按照白山神尼的传授,内功进境神速,不过她自己除了感觉那一股真气,在体内流转的时候,非常活泼以外,并不晓得究竟有多厉害,十天到了,神尼尚未回山,洞里贮存的水菓,业已食完,燕白玉马上找了一个布袋,走到洞外,叫雪儿带她去找粮食,雪儿自然答应,于是燕白玉跨上鹤背,喝了一声起字,雪儿两翅一层,唰的一声,冲霄直上,越过六合微尘阵以后,迳往山南飞去。
燕白玉那天陪着师父上山顶观察形势,只在鹤背上待了一会,没有甚么感觉。这次骑鹤远行,但见朵朵白云,在脚底下一飘而过,云层上面,晴空万里,虽然高处不胜寒,但燕白玉已经吃了金萍实,又练了十天的虚元神功,根本不觉得冷,反而感到空气清新无比。雪儿飞得非常平稳,微风迎面吹来,将衣袂飘得翩翩起舞,远远望去,直似广寒仙子翱翔天际,那一份飘逸无比的风姿,简直不是笔墨所可形容。
雪儿飞行,看似舒缓,实则迅速无比,只有瞬刻功夫,就飞临到一座距离太白山约有几千里路程的山顶上空,蓦地两翅一收,穿云直下,落到地面一看,这座山峰,比起太白山来要矮上半截,气候虽然还是很冷,比起太白主峰,究竟要暖和得多。燕白玉下得鹤背,随着雪儿的身后,大约走了几十步路,突然看到前面一条夹谷,一阵阵的清香,从那夹谷里面,吹了过来。
走近前去一看,但见奇花异草,从两边山壁上,斜垂而下,谷底细草如茵,景色清幽无比,雪儿走到谷口,嗖的一声,就往里面窜去,燕白玉自然紧跟在后,没有走到十几丈远,眼前蓦然开阔,但见花团似锦,叶树林立,蝴蝶纷飞,莺声宛转,那景色真是一处胜似一处,令人目不暇接。白鹤把她领进此谷以后,就栖息在一株高大的松树上,让她一个人去采摘水菓。燕白玉仔细一看,原来这是一片葫芦形的谷地,虽然地势很高,但四周都有屏嶂,寒风无从吹入。因此,谷内气候,自然四季如春,再加上土地肥沃,地气钟灵,自然成为奇花异叶,珍禽稀兽繁殖的最佳园地,燕白玉自小居于城市,那里见过这种自然的奇迹,不禁高兴得东蹦西跳,快乐无比。
慢慢地一面采摘菓实,一边追逐那些小动物,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谷的尽头,蓦然,看到一丛细草里面,似乎蹲着一只娇小玲珑的小白兔,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晶莹透亮,泛着红光,像玛瑙似的正在骨碌碌地望着自己,燕白玉看到喜欢得不得了,赶紧窜了过去,想捉住带回去养着。那知身形刚朝那边一晃,小白兔马上警觉,转过身来,往旁边就跑。
燕白玉舍不得,紧跟着就追,但她此时尚未练就轻功,当然跑不过白兔,一转眼之间,就让它跑到一个小洞旁边,钻了进去,燕白玉正感到不易把它追着,看见如此,心中大喜,立刻跑到洞边,心里想到,我从洞口堵住,看你还跑到甚么地方去!”
走近洞口一看,那个小洞,其实并不怎么太小,只不过长满了草,把口遮着,看不出来而已,燕白玉朝里一看,足可容得下一个人的身子,里面黑沉沉的,似乎相当深远,小孩子不懂得甚么怕字,一点也不考虑,就拨开杂草,往里面钻去。
最初那一段路,比较不太平坦,大概走了两三丈远的时候,眼前突然开朗,发现里面原来是一座石室,虽然年久失修,没有人住,但石质坚硬,又与外界隔绝,除了有些石缝里面,长着一点类似羊齿之类的植物之外,仍然整洁得很。石室很大,四壁尚有许多小门,小白兔已经不见,燕白玉对着那么许多门户,实在不知道从那里进去才好。
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一股清香,随着微风,飘进自己的鼻孔,顿时感到心神一阵舒爽,不自主地顺着这股清香,往前找去。发觉它原来是从石壁最后一道小门里面发散出来的。
燕白玉马上从小门里钻了进去,左脚刚踏进门,骤见小白兔的影子一闪,就不见了,根本没有看出它是从甚么地方逃走的,燕白玉在这间小房子里东寻西找,也找不出一点缝隙,除了靠石壁的地方,搁着几座石质炉鼎,内中一座炉鼎里面,长着一丛形似苹荷的植物,可是叶干俱是红色,光洁明艳,华丽无比,当中长着一朵黄花,花心结着一颗碧绿的果子,那股清香,就是从那朵花上散出来的。
燕白玉此时肚子已经感到有点饿了,既然找不到白兔,就走近那丛奇花,伸手摘了那粒果子,往嘴里一放,没有想到刚把果子摘下,从花心叶蒂的中央,蓦然射出一股白浆,对准燕白玉的两眼,直射过来,燕白玉未加防备,让它射个正着,脑袋一偏,想要躲开,那股白浆,好像有知觉一样,没等她掉转头上,已经射完。奇怪得很,白浆那么多,却没有溅得四外飞散,完全被燕白玉的眼睛,吸收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那颗菓子,也于同时,在口里化成一腔甘美无比的浆液,顺着喉管,咽人丹田。
顷刻间,燕白玉只感到一股清凉无比的气流,顺着全身的脉络,流转一周,小腹里面,却似乎有发胀,不自主地放了一个很长的臭屁,顿觉胀闷全失,一身轻灵无比,脚随便在地面上一点,就升起一两尺高,身体轻飘飘地,彷佛丧失了重量的感觉。眼睛已变得明亮万分,石室里面,原来只从当中一个小洞,泄下一点天光,看得并不怎么清楚,现在却像在太阳底下一般,一丝一毫都看得明明白白。当时心中大喜,知道自己吃的,一定是一种极为难得灵药仙草,心里想道:“如果把它连根挖出,搬回家去栽培起来,那不很好吗?”可是低头一看,那朵奇花,自她把花心的果实摘掉以后,只那么片刻的时间,已经萎缩凋谢下去,接着,叶干也慢慢往下收缩,一忽儿就缩得没有了影子,燕白玉不禁为这种现象,惊奇得愕在那里,作声不得。
正在出神的时候,突然看到面前白影一闪,彷佛就是早先那头小白兔,从身前向外飞窜了出去,等到警觉去抓的时候,已经给它跑得不知去向,这才发现原来在那株奇草的后面,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石洞,以前为那颗奇草遮住,看不出来,当奇草收缩以后,燕白玉又为这件怪事惊住了,没有注意,等到小白兔从里面窜逃出来,方才发觉,不禁暗骂自己糊涂。
正待放弃追寻白兔,转身回去的时候,突然听到另一个小门里,传出来一种奇怪的唏唏之声,像那磨房的辘轳一般,依依呀呀的叫得令人生烦,不禁好奇之心又起,再循声找去,刚从门口探头一望,一宗怪异的事情,吓得燕白玉不自主的惊呼了一声。
(第一部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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