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血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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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西园寺静楼夜变

“静斋堂?”老和尚重复了一遍。

大悲方丈赶紧解释说道:“少林有宏大功愿的僧人,在年过七十之后,即转入‘静斋堂’内,无一不是我佛有道弟子,少林寺中的长老……”

“老僧似乎记得,少林三圣‘苦、孤、枯’,创始‘静斋长老堂’时,立有一条戒律,够资格进入此堂的长老,必须身经‘齐、禅、罗汉、达摩、经楼’五堂主持之职,并有宏伟建树的僧人,年满七旬,方始有此殊荣。老僧法未经少林,禅未通达摩,怎配掌教这般厚爱!”

老和尚说罢之后,肃穆的看着少林掌教,似是祈望着掌教满意的答复。

大宏掌教瞥了大悲方丈一眼,喟叹一声,音调伤感的说道:“师兄对少林之事,非常清楚,静斋长老堂创立伊始,果如师兄所言。”

“老僧从掌教此言中,听出些许端倪,莫非戒律已改?”

“三圣为少林至尊,所立规法后世僧众怎敢改动。”

“掌教这样说来,令老僧莫测高深了。”

“唉!这是少林寺中的一段伤心恨事。”

“老僧可能蒙爱掌教慈悲,赐教其详?”

“时至今日,事已无可不对人言,况师兄是大有来头的我佛弟子。”

“掌教赐赞之语,老僧受之有愧,虽然老僧自忖仰无愧天,俯不怍人,但却是个佛门罪徒。”

“不论师兄如何,今夜千人石上之事,已足见师兄的心胸了。”

“仍难逃‘嗔’‘妄’二字,掌教和方丈莫笑。”

“当今之世,唯缺‘持刀说法’的我佛。”

“掌教再要赞谬不绝,老僧恐将坐立难安了。”

“师兄何必谦甚,大悲恨无师兄这般身手。”西园寺主,接上了这样一句话。

“方丈法流众生,德佑万物,乃上乘功果。”老和尚正色回答。

“师兄是在折辱大悲了,圣心之事,足证大悲的懦弱无能。”

“事有因果,方丈何必自苦若甚?老僧即将远行,行前愿闻掌教赐示‘静斋长老堂’事,故而斗胆拜请……”

大宏掌教蓦地沉重的呼出了一声佛号,老和尚话锋自停。

“师兄,那件事说来话长。”少林掌教幽幽开口始道,语调凄然!

“老僧正襟肃坐,洗耳恭听。”

“事情久远了,大宏彼时还是福建蒲田大悲山少林寺中的挑水僧人呢。”

“哦!原来掌教是身经‘七级’的高僧。”

“师兄莫要夸我,少林寺中的那段伤心恨事,却恰恰是因这‘七级’而发!”

“老僧惊骇掌教之言。”

“那时候,我佛门下,出了一位奇特的僧人,受苦遭困,终于愤而还俗。”

“老僧要说这个和尚不解佛旨了。”

“师兄似乎偏急了些,后来这个僧人,竟亲率劲旅,为万军主帅,双手而挽狂澜,终至功成,身登九五……”

“噢!原来掌教说的是他。”

“不错,是‘他’,他以‘乞儿’‘苦僧’之卑,一朝身登大宝,竟然祸延少林……”

“若说此事,老僧却知之甚详,祸及少林之时,‘他’已经死了。”

大宏掌教瞟了这老和尚一眼,淡淡地说道:“不错,据说他有遗诏,后来兵围少林,锁拿十七圣僧之举,种因于彼。”

“这并不可靠,真正惹此大祸的人,老僧听说也是一位和尚。”

“师兄指得可是那‘姚’姓之人?”

“是他!”

“师兄对过往之事,似乎极为清楚,又何必要……”

“掌教误会老僧了,兵围少林,锁拿十七圣僧之事,震惊天下,老僧自然清楚,至于少林‘静斋掌老堂’,和前者有何关连一节,老僧却阿蒙不知。”

“事情是这样的,在兵围少林前数月,寺中收留了一位病僧,此僧病愈之后,甘愿入少林‘经堂’掌‘持烛’之职,勤苦谨慎,颇得彼时掌教‘悟佛’和经堂主持‘悟禅大师’的信任,不久就发生了兵围山门之事。”

“原来掌教说得是‘元元大师’。”大悲方丈接上了一句话。

“老僧由方丈话语中,听出所谓元元大师,必然是指着那个卧病少林,恩蒙少林收容的和尚了?”

“不错,大悲师弟说得正是他。”

“老僧不能不觉得稀奇,‘大师’之尊,以少林传统而言,怎么有如此宏恩轻施,赐与这个来历不明的僧人呢?”

大宏掌教瞥了这个老和尚一眼,低吁一声接着说道:“师兄听下去,就知道个中因由了。”

“唉,老僧似乎直觉到,那和尚像是受了委屈。”

“师兄圣明,他受了极大的委屈。”大宏掌教黯然而感伤的接上这句。

大悲方丈,也不由俯首深沉的叹息了一声,少林掌教却久久再未发言。

“掌教,老僧着急的在听下文呢?”

“当十七圣僧即将横加锁枷的刹那,五百僧众俱皆束手无策……”

“以少林之尊,人手之众,武技之高,怎么束手目睹圣僧横遭侮蔑?”

“师兄,你要佛门弟子血污了清静庄严的禅林?你要少林寺僧个个变成杀人的凶手?”

“我佛恕过老僧的罪孽,我怎愚蠢到这步天地!”

“其实师兄说得并不为错,当时各堂主持大师多半已存拚搏之心!”

“那却怎地又善罢了呢?”

大宏掌教善目倏地暴射神威,沉声对老和尚道:“师兄怎会知道后来是善罢了的呢?”

“老僧猜测而已。”

“师兄料事,可谓如见了。”

“掌教谬赞,不过偶中其的而已。”

“‘而已’‘而已’,师兄却是无矢不中其的,师兄,您上下怎样称呼?”

大宏掌教突然心动,追问老和尚的法号。

“掌教,老僧之事,行前定然详告,此时尚请贯彻所谈如何?”

“师兄,佛家可无诳语?”

“佛无证语是真,至于佛门弟子……那就难说的很了!”

“师兄出言令我震惊。”

“不管掌教如何震惊,老僧却是个向不证言的和尚。”

“如此很好,师兄请听大宏接说下去。事情果如师兄所猜测的一样,官家竟然自愿善罢,因为‘元元大师’自告奋勇,亲自拜晤率兵的钦差,结果非但兵卒立即撤退,那位钦差大人,反而移驾少林,亲拜佛祖,并布施了万两香火的银子,方始退去。”

“怪人怪事,老僧现在也已明了少林宠赐元元‘大师’尊号的原故了。”

“可是十七圣僧,却认为元元护佑禅林,善功无伦,应入‘静斋长老堂’修禅。”

“若以维护禅林之功来说,老僧认为却也应该。”

“那知彼时七堂主持,却无不反对。”

“老僧推测,似乎应该是‘达摩堂’主持‘悟非’大师,首先反对。”

“师兄,你认识先恩师?”大悲方丈冷冷地追问老和尚。

“自然,我们很熟,难道方丈忘记了老僧持有悟非大师令牌的事啦?”

“贫僧一时忘怀此事。”

大悲方丈和大宏掌教,同是悟非大师的弟子,适才老和尚言下直指悟非的法号,并含有轻蔑侮慢之意,是故大悲叮问一句,如今听老和尚提起贝叶令牌之事,认为昔日种种,可能是自己恩师向这老和尚述说过,因为他两师兄弟,知道恩师在晚年之时,对当年反对元元升座静斋长老堂一节,非常后悔,所以在老和尚说出和他恩师为素识之后,大悲不由把疑念去掉,有心的答覆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老和尚哈哈一笑,似调侃却又象是很正经的说道:“老僧不知方丈和掌教,都是悟非大师的高足,罪过罪过。”

“大宏刚刚说过,师兄论事,端的令人敬畏而心服,昔日反对元元升座静斋长老堂的各位前辈,正是由先恩师为首。”

“其实元元若明内情,是不会误解令先师的。”

“内情?师兄说当年先恩师,反对元元大师之举还另有内情?”

大宏掌教和大悲方丈,交换了一个彼此会心的眼色之后,这样反问老和尚。

“嗯,内中另有原因!”

老和尚淡淡地如此回答。

“大宏愿闻其详。”

“师兄大概又是推断猜测着说的了?”

大悲方丈有意先接上一句。

“这却并不是老僧全凭推断而得,乃想当然的事情。”

“只要不是‘莫须有’,想当然的道理,大宏愿意知道。”

“掌教如今是少林一派宗主,老僧敢问一言,少林寺中,以何者为尊?”

“十大戒律至尊。”

“谁掌握着十大戒律?”

“分由十僧执掌,即世人所称之‘十戒十僧’!”

“谁又能施令十戒十僧呢?”

“师兄!你是在侮蔑‘悟佛’教祖了?”

“老僧不敢,适才说过,这是想当然?”

“师兄,你可知道,昔日反对元元大师之事,是经过七堂主持,十戒十僧,长老堂十七长老,监院大师及少林掌教,分投灵签,以过半数之反对始成定案的吗?”

“知道!”

“什么?师兄你说你知道?”

大宏掌教突然反问。

“是呀!掌教不是刚刚告诉老僧了么?”

这老和尚的回答,使大宏掌教虽明知其非而无言相罚,因此大宏掌教接着正色说道:“师兄既知大宏所言是实,却怎敢以‘想当然’三字,辱及‘悟佛’教祖?”

“老僧不善计较,昔日有权分投灵签之人,共有……?”

“三十六位前辈高僧。”

少林掌教字字沉重的报出人数。

“以老僧判断,赞成者十七,反对者十九,是不?”

“师兄又偶中了一次!”

大悲方丈有心的这样讽刺老和尚。

老和尚不理会大悲方丈的讽言刺语,接着开口分解昔日事实,少林掌教却含笑截断了他的话锋说道:“师兄,你这次猜错了!”

“错了?掌教可是说老僧计错了对比人数?”

老和尚惊诧地反问大宏掌教,大悲方丈一旁却开言答道:“贫僧记得恩师曾说,昔日投签之后,开封相验,赞成与反对者各十八分签。”

“这不是事成僵局了吗?”

大宏掌教并不回答老和尚这句问话,却接着说道:“本来应该是十九个反对的灵签,只是‘悟禅‘师叔却改投了赞成者一签,成为十八相对之数。”

“结局是怎样解决的呢?”

老和尚再次追问下情,大宏掌教喟吁一声之后,却不再开口。

大悲方丈此时也已恍然大悟,落于老和尚计算之中,肃然正坐也是闭口不言。

老和尚却哈哈一笑道:“还是让老僧自己猜猜看吧。”

大宏、大悲闻若未闻,老和尚蓦地震声大笑连连。

笑声响彻静空,苍穹云落,大雪已止,寒鸦呱呱哀鸣。

太阳披着一层寒雾,懒散无力的爬上东山,它只是睁了睁眼睛,焦愁地看了一下这银色世间,在白色黑边的云朵中,抖动着身体,冷!它本来想振作精神,发出怒威,冲破寒云,不料一阵狂飚,逼得它紧缩着肩头,又闭上了眼睛。

大悲方丈的静室中,已经沉寂了很久,这时传出一声幽幽叹息。

“大宏已知前辈就是元元大师了。”

少林掌教,在大悲方丈的叹息声止之后,说出了惊人之言。

老和尚却未开口,大悲方丈已试探着说道:“前辈至今仍有恨怨少林之意?”

“日子越久,我的怨恨越深。”

“就因为前辈当年被阻于静斋长老堂外?”

“掌教和方丈最好不要称呼老僧前辈,老僧早已和少林根绝一切渊源!”

“大宏恭敬从命,敢问大师对我少林除恨之外,可还有爱?”

“老僧法号元元,大师二字乃少林所赐,请掌教不要再这样称呼老僧。至于爱憎,对少林来说,老僧并无成见。”

“那?师兄恨些什么?”

“恨怨‘悟佛’那种卑鄙狠毒的手段!”

“师兄当知,事后‘悟佛’教祖已受圣戒重责!”

“他只不过是让退了掌教的职务而已,可是‘悟禅’大师,却在他的阴谋之下,惨死于甘凉道上。”

“如此说来,大宏今以少林掌教的立场,敬问师兄要怎样才能罢休?”

“大宏你是过分的不自量力了,难道你能承担起悟佛的罪来?”

“身为少林掌教,自能承当少林之事。”

老和尚真有些恼了,冷笑一声道:“就象昨夜,掌教承当圣心大师的事情一样?”

大宏掌教被问得哑口无言,心中却悲痛不已。

“姑不论圣心之事是非如何,他既是少林弟子,理应交由少林十戒十僧发落,是当承罪,或为含冤,不难水落石出,如今掌教竟然不顾自己的尊位,和少林一派的盛誉,不惜与群邪联手,置圣心于广众之下罚之罪之,迫其自了,老僧以佛门弟子的身份,敢问掌教得能无愧于我佛吗?钟灵父子,狐鼠之辈,四大恶煞。蛇蝎心肠,若非适巧那位驼背施主驾临,此时这西园古刹,早已化为灰烬,三百僧侣,皆成屈死的冤魂,掌教及大悲方丈又有什么颜面以对天下佛门弟子?

老衲早已看破群邪的诡计,这才先数日挂单本寺,本祈拯救圣心夫妇离寺他往,不料圣心早有安排,老衲仍恐事态变化难测,才参与寺内正邪之会,当众使圣心夫妇托孤于我。如今,圣心知友已到,而老衲也因一时之误,迫得将圣心之一双娃儿,交与此人抚养,此间已无老衲介事,故而特来告辞。不过老衲行前,有几句警告掌教的言语,深望莫当耳旁之风!圣心之子,若由此人抚养,十数年后,其功力武技必然冠绝当代,至时非但武林难安,昨夜与会之人,除老衲外,余者恐将难逃死劫。

老衲虽对‘悟佛’之怨未除,对掌教及大悲方丈颇不钦服,但老衲却不敢对我佛不敬,已作釜底抽薪之谋,祈能未来大难临头之时,保全少林派于万一,只是能否尽如人愿,老衲就不敢预言了!即便是侥幸天赐一线生机,佛护因果,亦必有报始可,掌教回转少林之后,至盼即与‘长老堂’首坐圣僧,详述昨夜和今朝发生之事,以老衲判断,至多十八年寒暑,武林奇变必生,勿忘,勿忘!适才承蒙掌教慈悲,欲迎老衲少林一行,如今只得敬谢了,不过烦请寄语悟佛长老,老衲迟早要再到少林会他一面,言尽于此,愿佛佑少林。”元元和尚慷慨激昂的说完大段话语之后,捧抱着圣心所遗的两个孤儿,向大宏及大悲微一点头,转身走去。

“大宏请求高僧暂留贵步。”

大宏掌教对元元大师改了称谓,元元和尚闻声止步,但他却并不转身,也不开口。

“高僧仍请归座一谈如何?”

“不必,掌教若有教示,请即说明。”

“高僧可知目下少林长老的首座圣僧是谁?”

“掌教唤止元元,就为此事?”

“大悲还要请教高僧一事。”

“何事?”

“请高僧先答掌教师兄所问之言。”

“好,元元早就知道,悟佛如今是少林长老堂的首座。”

“这样说来,高僧要大宏回转少林之后,与悟佛首座相商圣心之事,是另有一种用意了?”

“老衲无此卑鄙的念头。”

“高僧误矣!大宏愚蠢,井蛙难窥天貌,愿高僧教我。”

“悟佛心地虽恶,经验却广,他会有所指示。况今日圣心之事,与当年老衲及悟禅有极深的渊源,解铃仍须系铃人,非他不可!”

“大宏深谢指点之情,大悲师弟尚有烦者,仍望赐示。”

“老衲恭听大悲方丈之言。”

“大悲不敢,请问高僧,适才所云圣心知友一节,所指可是那位驼背的施主?”

“正是!”

“高僧可是要将这一双乳娃儿,送他抚养?”

“此乃圣心遗言,不容背弃!”

“大悲有誓,与小施主们同存共……”

“大悲方丈,可惜你的誓言在圣心提及其友之后。”

“设若大悲坚欲收养两位小施主的话,高僧又当如何?”

“只要方丈有胆不遵少林七传‘贝叶令牌’之戒,任凭方丈。”

“高僧口口声声少林是敌,却怎又秘藏先恩师贝叶令牌护身?”

“老衲退身少林之时,令师仅系达摩经堂主持之职,贝叶令牌彼时他还无权接取,自然更谈不到赐赠他人,此牌老衲另有来处,和少林绝无关系。”

“大悲虽不敢直指高僧言证,但贝叶令牌,乃少林一派传物,尊为至上,高僧所谓另有来处一语,岂非自欺欺人?”

“老衲不愿多烦,此事无妨也由大宏掌教告知悟佛,他必然能恍悟一切!老衲告辞。”

元元和尚话罢刚要迈步,大悲方丈和大宏掌教,又一齐扬声唤止。

“老衲已然不耐,汝师兄弟莫惹我嗔怒!大悲,你要牢牢记住,有朝一日,西园寺中,一百八十尊金身罗汉,无故离位,移于千人石上之时,也就是因果循环,圣心之子复仇之前日!我去了。”

元元和尚闪身而去,大宏立即追出,那里还有踪影,院庭积雪,不见半个足痕,虽然明知元元已去后面静楼,他两个却无可奈何。

静楼下,元元大师仰望片刻,又俯视了臂腕中的两个乳娃儿一眼,方始拾阶登上,脚步沉重,声声相接,不知他因何如此。

“大和尚早,只是脚步何必这般沉重?”

驼子拉开楼门迎接大师,大师面色庄重,并没有回答驼子的问话。

室内宾主落座之后,元元大师一言不发,缓缓将捧抱着的两个娃儿,轻轻地递交给驼子。驼子本来是满面笑容,这时却改作十分肃穆,诚挚地注视着元元大师,但却并不伸手接取两个娃儿。

“施主你还等什么?”

“大和尚,咱们约定的时间,不是今夜三更吗?”

“不错,只因老衲深知施主,今夜救生埋死必无闲暇,故而现在前来。”

“大和尚出言怕人,驼子虽然什么生意都做,可不管治病埋葬。”

“施主对老衲何须隐瞒?”

“大和尚,我们最好别谈这些,今夜我空闲得很,还是三更天再会吧。”

元元大师闻言一笑,但他随即恢复了一贯淡然的神情,缓慢而低沉的说道:“老衲几乎忘记昨夜施主手下的那位朋友了,本应遵嘱三更再会,只是老衲也适巧遇上了事故,必须立刻动身他往,施主就委屈些吧。”

“如此自然又当别论。”

说着驼子伸手轻巧而小心的接过来两个娃儿,元元大师如释重负一般,长长地吁叹了一声。

“他们睡的好香呀大和尚?”

“小施主们并非酣睡。”

“哦?难道还另有……”

“昨夜圣心大师自了以前,点了他们的穴道。”

“那……现在应该拍醒他们,喂些……”

“不必,圣心大师施展‘重楼七渡’的上乘手法,两位小施主要对时才能醒来,此举对他兄弟来说,是百益而无害。”

“驼子多谢大和尚指点。”

“这就更不必了,不过老衲有件十分恐惧的事情,要跟施主详细谈谈。”

“不知道大和尚是指的什么?”

“这两位小施主之一。”

“噢?请讲。”

“老衲发觉这粉红棉被之中的小施主,脉象与……”

驼子闻言心头一凛,不等元元大师话罢,探手按向粉红棉被之中,他紧抓住娃儿的脉门,脸上神色陡地变为苍煞。

“故此老衲适才假言自修静禅,不惜以本身真气为引,导入此子三十六处重穴,谁知仍然……”

元元大师接着适才未完的语句,说到此处。

“大和尚,你没有捣鬼?”

驼子不容元元大师再说下去,突然一声冷哼,目射着怒火,沉声罚问大师。

元元大师闻言长眉一挑说道:“施主说话望能三思,此子脉象生自先天,若系人为,难道能瞒得过施主?”

驼子此时不由喟吁一声,点了点头,他深信元元大师所说,“此子脉象生自先天”之言不虚。

良久良久,驼子没有开口,他是在沉思解救之策,可惜他失败了,哀伤的看了元元大师一眼,再次嗟叹出声。

“大和尚,驼子自信这身功力,普天之下,除圣心大师与大和尚或能相敌之外,敢言再无敌手,医术亦然。驼子身受托孤重责,怎料此子生具“七绝煞脉”,万难活过周龄,驼子空有一身罕绝之技,竟无良术回天,此时方寸已乱,大和尚可能略指迷津?”

这怪异的驼子,无可奈何之下,向元元大师讨教方策。

“施主这不是强人所难么?老衲就觉不论武技和医术,皆差施主些许,施主既已深感回天乏术,老衲岂不也是徒呼奈何。”

“圣心一向仔细,此子既有‘七煞绝脉’,三朝以内,以他的医术和功力,本不难挽此不幸,却怎地……”

驼子在焦急之下,不由怨起圣心大师来了。

“看来施主果已方寸大乱,七绝煞脉发即无效,此子生时,脉象必然尚未转变,昨夜圣心大师自了以前,不应将其真力,借‘重楼七渡’的上乘功法,妄传在这两位小施主的身上,因而促使煞脉早现,否则以圣心大师功力之高和爱其妻子的深切说来,断然不会那般鲁莽。”

“大和尚说得对。”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由此可见人间万种遇合,冥冥早有成算。若非圣心大师以本身真力贯注这小施主的身上,固然不致于促使煞脉早现,但若突然发作之时,却能立即丧命,如今小施主因有真力相抵,足可支持一年不死,在这不算短暂的时间内,说不定另有救星!”

“难!难!难!”驼子一连着说了三个难字。

“易!易!易!”元元大师却阖上善目果断地接上三个易字。

“易?易在何处?”

“难却又难在那里呀?”

“大和尚你可是有心生事?”

“笑话,老衲与施主往无怨冤,近无恨仇,怎会有心生事?”

“七绝煞脉为世间绝无救治的死疾,大和尚你不是不知,却怎说容易?”

“绝疾!老衲不信。”

驼子闻言似有所悟,冷冷的瞥望着元元大师,再次探手粉色小棉被中,沉静不言,似有所待。

“施主看错了人,老衲愿施主仔细的再替这娃儿诊断一下。”

原来驼子仍然疑心元元大师暗中捣鬼,他在极端小心并仔细的替乳娃儿诊断脉理,故而大师出言讥讽。

半晌之后,驼子缓缓将手退出,随即绝望的叹息了一声。

“施主再次的诊断如何?”

驼子不答大师所问,却摇了摇头。

元元大师哼哼地连声冷笑,也不再开口。

“大和尚,你说医治这个娃儿的七绝煞脉是容易的事?”

“不难,并不很难!”

“能医?能救”

“老衲在千人石上,就曾说过向来实事求是。”

“那!你医好他给驼子看。”

“凭什么?老衲又为什么?”

“救人不死岂非大善?”

“不错,这位小施主却是唯一的例外,救他是大恶!”

“大和尚,说个道理出来。”

“不必老衲多说,施主应当明白。”

“哼!大和尚你打错了主意,驼子只要保得一个娃儿长大成人,昨夕与会的朋友们就休想能够平安。”

“老衲深信施主之言不虚,只是少一个总好一些。”

“大和尚,你当真见死不救?”

“小施主他离死还早呢。”

“那你又何必说易?”

“老衲不敢证言,易就说易,难就说难,这总没有过错。”

“难道你愿意看着一个乳娃儿步向死亡之路?”

“佛渡众生,老衲怎敢相背佛旨?”

“别打哑迷,要怎么样你才肯管?”

“施主惯做生意买卖,所以老衲……”

“好!驼子今天也作个卖主,谈谈你的代价吧!”

“老被对一向言不二价的人,却也不愿争多论少。”

“大和尚精灵的可以,钟灵老贼说的不错,贼船上谈过渡之资,只好由你要价了。”

“小施主交给老衲,自此,他和施主再无关系。”

“好价钱!大和尚,驼子怎能相信你能救活他呢?”

“老衲自有令施主相信的办法。”

“空谈无用。”

“老衲不尚空谈。”

“驼子洗耳恭听。”

“施主仍请携去此子,老衲赠送一丸奇药,当此子病发之三日,必然全身浮肿,可将药丸令其吞服,再携此子寻我。”

“好!在什么地方?”

“施主要带他兄弟何往?”

“大和尚,那是驼子的机密,无法告人。”

“老衲决不强人所难,只因药丸仅能支持三天,故而老衲……”

“地点可否由驼子指定?”

“并无不可。”

“至期敬请大和尚,移驾‘子午岭’头关爷庙中相会如何?”

“施主似对这子午岭,深结不解之缘?”

“大和尚要是有些惧怕……”

“老衲期前必到!”

“一言为定,至时驼子当令手下列队相迎。”

“老衲深觉荣幸,只望施主能守今朝生意买卖所定的诺言。”

“大和尚万安,到那时候,此子任凭你携走天涯,驼子保证再无纠葛。”

“如此老衲告辞。”

说着元元大师站了起来,自肥大的袍袖中,取出一粒带着白色蜡皮的丸药,递交驼子手中,并对驼子合十一礼,方始转身走下静楼,离寺而去。

驼子这时也缓缓站起,步向云床,将一双娃儿放置床上,他竟在剩余的空隙地方,趺坐习功,直到是夜二鼓,再没挪动。

二更鼓响,驼子睁开了眼睛,这时楼窗以外,传涞弹指之声!

随声巨窗被人支起,飘进来一条黑影。

“弟子伺候洞主!”

刚刚进来的这个人,对跌坐云床上面的驼子,恭敬地俯身问安,并听候差遺。

“苦儿,你的脸色为什么这般苍白?”

被驼子称为苦儿的这个少年,闻言立即低声答道:“弟子适才看到了一件怪异恐怖的事情。”

“可是有人悄悄地到千人石上,偷盗尸体?”

“不是,是有人在千人石上,像乌龟一样的爬行。”

“哼!这又有什么可怕可怪的,你傻师弟呢?”

“他正隐身秘处,监视着千人石上的那个怪人,弟子恐有变故发生,特来禀报洞主前去……”

“变故?你怕会有什么变故发生?”

“是的洞主,那个人诡谲怪异的出奇。”

“难道你和傻师弟两个人,还伺候不了他?”

……,苦儿良久良久,俯首未能答言。

“哼!恐怕你根本就没露面吧?”

“洞主,是傻师弟说,除了请洞主前去之外,别人绝非对手。”

驼子闻言,面色渐转郑重,最后嘴角一掀,他竟然冷笑了起来。

“洞主,傻师弟一个人在监视着怪客,弟子怕他……”

“苦儿,方才你说那个人在满是积雪的千人石上爬行?”

“是的,他爬个没完没了,不知那是为了什么。”

“你说那个人诡谲怪客,大概是因为那人所经过的地方,不现丝毫痕迹对吧?”

“洞主怎会知道的?果然是这个样子,不过……”

“莫非还另有怪事?”

“那人爬过的地方,雪地上没有丝毫印痕,已经使弟子惕惧不安了,但是最最令人悚惧的,却是凡他爬行之处,必然要现出来一个手印,那仅仅是左手的印痕,并且象血也似的鲜红。”

这时驼子蓦地站起,双目暴着寒光,蓬发倏然根根竖起冲天,全身骨节一阵爆响,背驼的山峰,霍地消失,平空高长了尺余,振声向楼外怒叱说道:“你给我进来,不必这般鬼祟。”

楼外传来一阵阴森笑声,随即听到有人登上楼梯的声音。

“苦儿,你替我看守着两个娃儿,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万勿妄管妄言妄动。”

驼子嘱咐了门下弟子,苦儿应声向前,这时楼门开启,驼子立刻向前迈了三步,恰好挡在苦儿和圣心大师所遗乳娃身前。

“大哥,您怎不点灯呢?”

刚刚进来的这个人,冷冷地向驼子问话,驼子却睬也不睬。

“有事弟子服其劳,小弟替大哥点上蜡烛了。”

这人说着,右手倏地一抬,五指暴然一弹,一粒碧绿的星芒,大若黄豆,冉冉飞起前行,恰正落在丈外蜡炬蕊上,蜡炬立即点燃,室内大放光明,同时,苦儿在驼子身手,却惊叹出声。

巨烛照明之下,苦儿看出这刚刚到达静楼的人物,竟然和驼子长的一模一样,难怪苦儿不禁惊呼出声了。

说是长的一样,却有个地方不同,驼子现在虽然已经不再背驼如山了,但他总是个驼子,刚刚来到的这个人,却并不驼背,这是他俩唯一不同的地方,除此以外就无不相同了。

“你来干什么?”驼子冷冷的问这位客人。

“听说圣心死了,耿芸娘也完了。因此小弟赶来看看。”

“哼!话很好听,你刚才在千人石上干了些什么?”

“我发现了大哥的印记,知道传言不假,所以想试上一试。”

“老二,你跟我少来这一套鬼把戏,你要见我,又不知道我存身的地方,才在千人石上捣鬼,我门下弟子一时失察,上了你的当,引你来到此处,咱们开天窗说亮话,你想干什么?”

“圣心有两个孤儿,小弟要留一个接替门户。”

“老二,这件事……”

“这件事是天公地道,大哥难道忘记了当年的诺言?”

“没有,不过……”

“没有什么不过,大哥,小弟还掌握着千人石上的一件机密大事,要是大哥能守当年信诺,小弟发誓决不泄露……”

“我听不懂你在胡说什么?”

“大哥,你昨夜在千人石上,掩埋的那两个死人,如今都不见了。”

这个貌像驼子的人物,一字字含有用意的说完这句话后,冷笑地看着驼子。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大哥,是你又把他两个挖了出来。”

“惑人的荒谬之言。”

“就藏在这座楼中。”

“老二,你虽是我的同胞弟弟,但却早已恩断义绝情尽,因此我着重的告诫你说,我的忍耐已到了极限。”

“大哥,我说圣心夫妻没有死,他两个还好好的活着。”

这个像极了驼子的人物,来竟是驼子的亲弟弟,虽然驼子已经声明他忍到了极限,可是他这个弟弟,却如同未闻,并且说出了令人惊凛难信的话来,意在威胁驼子,答应将孤儿送他一个。

“哦!圣心夫妇还活在世上?那岂不是太好了吗?”

驼子不受威胁,答上这句后,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驼子大笑的声音,惹恼了他的弟弟。

“老大,你莫逼我太甚!”说着,目射出狰狞凶悍的煞火,注视着驼子。

“老二,我劝你安静点,别自找难看。”

“我是圣心的父亲,孤儿是我的孙孙,那个要你这作大伯的多事?”

“独孤令,你我虽断同胞之义,说来我总是你的兄长,因此我一再忍让,不料你竟无耻至此,还有脸提说当年家门含羞不幸的往事,我独孤占今夜当你面发誓,自此你独孤令和我再无关系,立刻给我滚出楼去。”

“独孤占,你当我是怕定了你。”

“匹夫,你再敢逗留不去,休怪我要施展煞手对付你了。”

独孤令闻言非但不惧,反而仰天狂笑起来,笑罢他手指着巨烛,阴鸷狠毒的说道:“老大,独孤占,你可是当真要对我施展煞手?”

独孤占并不答言,只是虎视眈眈,注目独孤令毫不松懈。

“老大,趁早交给我一个孤儿,你和你的门下或能有救,适才点燃巨烛的那粒火珠,内含‘九迥草’末,你深知此物的狠毒霸道,否则……”

“匹夫自速其死,今夜饶你不得。”

独孤占怒叱一声,随声扑上,那知独孤令早有防范,幌身飞出楼去,并冷笑着说道:“再过一个时辰,独孤令会亲手埋你入土。”

“你总要比我师徒,先死一步。”

独孤占知中阴毒无救的暗算,是故疾射紧追不舍,他要在自己死前,亲手铲除这个淫恶狠毒无耻寡义的弟弟。

他们一追一逃,霎眼已经远去无踪。

静楼上,剩下了驼子独孤占的门下,那个唤作苦儿的少年,和圣心大师遗留在人间的两个乳娃儿。

苦儿幼随独孤占学艺,久行江湖,经阅极广,适才目睹恩师弟兄反目成仇,一逃一追远去之后,心中一动,慌不迭地立即伸手出掌凌虚将烛火击灭,随即转身要去捧抱云床上的两个乳娃。

谁料就在苦儿凌虚出掌击灭了烛火,身形恰正半转的当空,突觉腰际微麻,立即木立当地不能挪动。

他不由十分恼悔,适才他已经预料到将会发生变故,方始熄灭烛火,那知仍然遭到了暗算。所幸这暗中下手的人物,存心相当仁厚,是故苦儿虽然不能出声或挪动,但却仍然不碍视听。

这时他觉出背后有人缓缓近前,鼻间突觉阵阵香气袭来,他不由自付,莫非这暗算自己的人物是个女子?

他付念间,背后传来一阵丝丝叹息,听出果是女子声音。

“我来晚了,唉!”那女子自怨自艾,声音好听煞人。

“怎么办才好呢?真恨死人了。”

苦儿闻言不由深觉奇怪,他莫名其妙这个女子因何如此伤感。

“对,我决心就这样做了。”

苦儿从这个女子的话意中,听出来她似乎已经决定了一件极感困难事情的作法,他恐惧这件事情,和圣心的遗孤有关。

果然,背后这个女子说完这句话后,走到了云床前面,苦儿料得她必然是想携走孤儿,不禁焦急万分。

他虽然无法挪动,却本能的想要挣扎,自然这是徒劳的事情,但却换来这女子的同情。

“你别妄动,我没有恶意。”

苦儿明知这是对自己说的,但他又怎能相信。

“独孤令暗施阴谋,九迥草毒只有我能够解救,怕你多心阻拦误事,才点了你的穴道,安静点,让我先给两个娃儿……”

“什么人这般大胆,竟敢擅自闯上静楼!”

那女子话未说完,楼门外突然飞坠下一条黑影,当门而立,扬声喝问,

苦儿闻声大喜,这是自己的傻师弟,他来得恰是时候。

立于云床旁的女子,一边低叱,一边倏地左手食指凌虚向傻儿一点,傻儿全身一软,竟然昏颓在楼门旁,这女子却若无其事的坐于床上,检视棉被包中的娃儿。

苦儿暗中惊心,傻师弟为恩师期许之传人,功力足抵当代各大门户的一等高手,那知这怪异的女子,举手之劳就将师弟治住,看来这女子的功力神技,不比恩师逊色多少。

他此时不由暗中祈祷,但愿恩师快快转来。

“咦!这两个小娃儿怎么会没中毒烟呢?”

床上坐着的女子惊然自语,苦儿一旁却放下了悬心。

“噢!原来如此。”这女子象是发觉了个中的原由,苦儿却听得莫明其妙。

“真惹人疼爱。”

苦儿闻言又提心吊胆起来,这个女子有些不舍得放下两个娃儿的意思。

“我要这一个。”

苦儿暗呼一声“苦也”,可惜他不能言动,否则……

“你们两个人听着,圣心这两个娃儿,太惹人爱,我已决定抱走一个……”

这女子边说,边离床站起,款款走到了苦儿的身前。

好美!虽然室内并无灯亮,苦儿却已看清了这女子的模样。

他曾听恩师说过,武林第一美人,是圣心大师的妻子,可惜没有见过。如今面前的这个女子,却是苦儿认为平生仅见的绝色佳人。

“你呆呆的看些什么?”

苦儿脸上一红,所幸穴道被点,正好不必回答。

“你看我很美是不?”

他霎了霎眼,目光露出诚挚的神色。

“我相信你一定没见过‘芸娘’,她才真美呢。”

苦儿目光不移,似是坚定的只承认面前这个女子最美。

“唉!自古红颜多薄命,美又有什么用。”

他闭上了眼睛,是默认这女子的话说得不错。

“何况知已已逝,往日不再……”

她说到这里,竟然停了下来,楼外适巧吹过一阵寒风,苦儿又睁开了眼睛。

“因此我更要抱走一个娃儿抚养……”

这阵寒风,吹散了她的惆怅,话锋因又转向两个孩子的身上。

苦儿双目闪出祈求的光芒,他无法阻止这女子的意图,只有用眼神来表达自己的希冀。

“你不愿意?”

他直视不瞬,其实现在苦儿并不只是不愿乳娃儿被她抱走,还有另外一种说不出来的原因,可惜这女子不会理解。

“你眼睛里含蕴的光辉,证明了坦诚情挚,我不忍就这样使你失望,又不能说了话不算,咱们看命运吧。”

苦儿目光闪射着疑惑的神色,他不明白这女子“命运”二字,所指的是什么。

“快三更了,这两个娃儿在三更以后,随时可能醒!

“来,要是独孤占在娃儿醒前回来,我就直接问他讨要一个,这样你就没有责任了不是吗?”

苦儿很想点头回答,却苦于无法动作。

“不过要是娃儿先醒,那我却只好抱一个走了……”

他眨眨眼睛,似乎有什么事情深觉困惑。

“你的心事我懂,那个孩子先醒,我就抱那个走。”

她说完这句话,苦儿颓然又闭上了眼睛,事成定局,他已无能为力,果如这女子所言,一切要看命运了。

“即便是孩子先醒,被我抱走一个,你也决不会受到独孤占的训罚,我会留下一丸解救九迥草毒的奇药,使你功罪相抵。”

苦儿双目现出一种毅然的光辉,这女子飘了他一眼,嫣然微笑,真甜,甜得苦儿真想舔舔自己的嘴巴。

“我知道你深信独孤占的无敌功力,认为他必然可以追上他那个坏弟弟,索得解药,我敢和你打赌,这次他绝对办不到。”

这女子说到此处,突然微噫一声,玉腕轻舒,已抓住了苦儿的肩头,身形闪处,轻若无物的已将苦儿带到两丈外的墙角旁。

她再次款步,已到了门口,俯身又抓起傻儿,也把他放置在苦儿身旁。

然后她迅捷的坐在云床沿上,却若无其事的哼起小曲来了。

她半扭着娇躯,目注于云床上酣睡未醒的两个娃儿身上,看来不显一丝一毫矫作,恰似一幅“慈母”画图。

苦、傻两师兄弟,被安置的方位,恰好是面对着云床,是故这女子的种种动作,都能看得分明。

他俩奇怪这个女子为何突然如此,但那之后,却已恍然大悟。

就在这个绝色女子坐于床沿哼唱小曲之后,时隔瞬间,一条长大的人影,已自楼外悄然无声的飘落楼门以内。

这人似乎决没想到楼中会有女子,因此他怔了一下。

然后却又毫无顾忌的走向云床而来。

那绝色女子,似无所觉,仍在低声频频哼唱。

这人一直地走到那女子的身后,隔有一尺地方才停了步子,似有所恃。

直到女子的一曲唱罢,这人方始开口说道:“姑娘唱得很是动听。”

谁知道这个绝色的女子,竟然象是没有听到,“姑娘,老夫说你这小调儿唱的不错。”

女子非但仍然没有听到,并且又改换一个调门,唱了起来。

“噫!原来是个聋子。”

这人两次问话,女子一言不答,他错当对方耳聋失聪。

被点穴道而无法挪动出声的苦儿,却在心中暗笑。

“你说谁是聋子?”绝色女子却突然转身,面带轻蔑地向这人质问。

“姑娘既然不聋,为何不答我两次的问话?”

“你觉得我应该回答么?”

这人一时语塞,竟然没能回出话来。“你配我回答吗?”

“丫头!你太也猖狂自大了,凭老夫还不配问你?”

绝色女子一句讥刺的言语,惹恼了这个高大的夜行客。

“你少自觉不错,你到静楼来干什么?”

这句话提醒了这个高大的人物,使他霍然想起来了此行的目的,因此他不愿再和这个女子斗口,闪过对方直奔两个娃儿而来。

“你只要敢伸手,可别说死的冤枉!”

绝色女子并未起身,却冷冷地警告这个夜行人。

此人闻言略停刹那,眉峰暴锁,倏地伸出右手抓向绝色女子的肩头。

在他的本意,尚无杀害女子之心,只想哧唬她一下,这女子只要闪身躲避,让开正面,他就能迅捷地将一双娃儿抱走。

虽然他有些疑心,对方也是一位武林高手,但总觉得如此美女,不类江湖中人,这一抓,多少也有相试真假的作用。

谁知这位绝色的女子,竟然毫未躲避,肩头已被抓了个结实。

高大的夜行人已有悔意,但因良机不再,迟恐生变,肘腕微抖,竟将绝色女子甩出数尺以外。

他并不顾盼女子是否受伤,双臂迅疾地抱向云床上的两个娃儿。

谁料适当此时,一个娃儿恰正醒来,放声长啼,这人不由微然一停,随即面色倏变苍煞,全身不停的颤抖。

这时那位绝色美女,竟然阴沉的咯咯大笑起来,她一边笑着,一边轻款莲步,小蛮腰扭,婀娜多姿的从那高大夜行客的身前穿过,轻轻的抱起来这个放声悲啼的小娃儿,并替这个娃儿裹了裹那床淡绿色的小棉被。

怪异的是,那个高大的夜行客,竟不阻拦。

“我说过,娃儿要是先醒,我就不等独孤占了,并且也说过,哪个娃儿先醒,我就抱走哪个娃儿,现在我可要走了。解救九迥草毒的药,我已经放在床上还没醒的这个娃儿旁边,虽只一丸,你们师徒正好够用,床前站着的这个人,已经身中奇毒……”

这个绝色女子,抱起淡绿棉被包裹着的小娃儿之后,对穴道被点的苦儿和傻儿,解说始末。

岂料当她说到“身中奇毒”的“毒”字时候,因她面目正对着苦儿,故而苦儿看的非常清楚,只见她突然腰身一挺,双目立即紧闭,似乎昏迷欲倒,苦儿焦急万端,设若她向前仆倒的话,小娃儿岂不要被活活摔压而死,正当苦儿万般焦急之时,一缕寒风自外面袭临楼中。那绝色女子身前,平添了一位长发盖脸的灰衣人,此人这时自美女怀中,接过来那个娃儿,苦儿暗中吐出了那口提于胸头的闷气,暗忖天幸不止。

那刚刚飞临的灰衣披发怪人,首先将绝色女子扶在云床上卧下,左手仍然捧抱着娃儿,怪得是小娃儿圆睁着一对大眼珠,却止住了悲啼。

继之这披发的怪人,面对着那高大而木立在床前全身战抖的夜行客,嗟吁一声,倏地伸出右手食指,一连点了对方六处大穴方始束手。

然后怪人转身飘纵到苦儿师兄弟的身前,在他俩的身上略以察看,点了点头,却没有代他二人拍解穴道,但也没有施展煞手。

苦儿和傻师弟,本来非常担心,现在总算知道怪人不会加害自己了,不由暗将悬心放下。

“我有几句话要嘱咐你们,仔细听着,令师归来后,莫忘向他禀明。这绝色女子和令师甚熟,虽非朋友,但令师功力深渊,即便为仇也不致于会败,因此不必对她过分,何况她今夜总算对你们师徒有些恩惠。木立云床边的这人,令师却恨之入骨,极可能将他置诸死地,此人所作所为,也实有取死之道,但是他因对这女子不敬,又不知道对方的厉害,已然身中奇毒,我虽将他的穴脉封死,他那一条右臂,仍然无法保全,令师当代奇侠,断然不至于乘人之危,若能解其穴道,代其断臂全命而以德报怨,定获天佑。圣心的两个遗孤,本该令师抚养成人,但圣心乃我唯一知交,为解思苦,今将二子携走,可对令师禀告,就说携走圣心二子之人,即……”

披发怪人话尚未完,楼外突传异声,怪人话声顿止,回顾了另外那个乳娃儿一眼,猛地跺脚说道:“独孤占已经返来,我因一时不忍他人无故惨死,多说了几句话,天可怜如今只能带走一个孩子了。”

“什么人趁我驼子不在,潜入静楼?”独孤占已在十数丈外,扬声怒喝。

披发怪人闻声遥向苦儿点指,随即一闪到了后窗,弹指窗开,顿足处,疾射而出,当驼子飞降楼中之时,怪人已携那个用淡绿棉被包裹的乳儿,在漆黑的深夜中,遁身远去,驼子虽然立刻由后窗追出,却已失去了怪人的踪影。

独孤占目射煞威,返转楼中,瞥目看了那个高大的夜行客一眼,霍地发出一阵凛人心胆的狞笑。

他又横扫了卧身床上的绝色女子一眼,嘿嘿冷哼了两声。

当他看清剩下的那个娃儿,是用粉色棉被包裹着的时候,猛一顿足,地面青砖,立被震碎,他双目中已射出了杀人的怒火。

青砖爆裂,声响震人,驼子已大踏步奔向那个高大的夜行客而来。

一旁不能挪动和开口说话的苦儿,看出恩师将要不利那个夜行客,大急之下张口说道:“洞主使不得!”

此言出口,独孤占霍地停步,苦儿却也惊骇得木然无语。

这时剩下的那个娃儿正好醒来,哇哇悲声高啼不止。

独孤占只好先去抱起来娃儿,免他悲啼不停,因之那股怒火和杀人的心意,无形中消散了不少。

苦儿非但已能开口,并且也可以走动了,他这才恍然大悟,是那披发怪人,临去之时,凌虚点指解开了自己的穴道。

他立刻将亲眼目睹的种种怪异事情,详细地禀知驼子,驼子噫吁了一声,才逐渐平下气来。

苦儿看到恩师面色已转温和,才仗胆请求解开傻师弟的穴道。

驼子皱眉点了点头,苦儿方敢将傻师弟救好,师兄弟二人,侍立在驼子的身旁,连大气都不敢喘,自然更不敢问追赶独孤令的事情。

驼子也不去理睬两个弟子,先自囊中取出来一只白玉小瓶,倒出一粒黄豆般大的杏色药丸,捏碎之后,置于乳儿口中。

然后就抱着娃儿,在楼中走来走去,双眉时而攒聚,时而横飞,看上去他是在思索着一件重大的事情。

最后他霍地止步,将娃儿递交苦儿,并沉声说道:“抱好他,像我刚才一样走,记住,这个孩子要再丢了,你也休想活命。”

苦儿迭声答应着,当真在楼中行走起来。

驼子可也真不讲理,苦儿目下要是在楼中能把娃儿丢掉,来者一定是个功力胜过驼子的高手,那时候又怎能怪罪苦儿呢?

可是苦儿绝对不敢辩解,天地君亲师,师令焉敢不遵?

驼子将娃儿递交苦儿之后,立即自云床上捡起来绝色女子所赠的解药,和弟子们分食下肚。

然后在云床下,铺上一床棉褥,吩咐傻儿将绝色女子抱起,藏于云床下面,并且紧靠着墙角,似怕被人发觉,苦儿深疑在心,却不敢发问,他百思不解师父的用意,只好冷眼观变。

“苦儿,你那‘七音飞刀’给我一口。”

苦儿立自刀囊中取出一柄四寸的怪异飞刀,呈给驼子。

驼子接刀在手,先自囊取出一丸乌黑的药来,随即走到那个高大的夜行客前,砰拍连声,给那人拍开了四处穴道。

这时苦儿方才明白,恩师藏起绝色女子的原因,是不让这个夜行客再看到她。不过他也暗中奇怪,师父为什么不先救这个女子?

高大的夜行客四处穴道解开之后,竟然呻吟出声,并且已经睁开了双目,但是当他看清驼子手执怪刀,站在身旁的时候,却不由地全身一颤,象是怕到了极点。驼子理也不理,二指一点他的“肩井”要穴,手中怪刀在对方右臂“五里”“肘骱”之间一划,夜行客的右臂和衣袖,随刀而断,坠于楼砖之上。

那夜行客厉吼了一声,当时昏死过去。

驼子扔刀于地,极快的把夜行客扶在床上,捏碎黑丸,涂于断臂处,并自那人身上,撕下衣襟,密密地将臂裹好。随即又在这人身上拿点了片刻,才长吁一声离开了云床。

苦儿乘机偷偷地用脚踢开地上断袖,只见那半条斩下来的右臂,竟已肿成海碗口般粗细,不禁摇头咋舌。

他曾经亲眼目睹,这高大的夜行客,仅仅抓了那绝色女子的肩头一把,谁料已经身中奇毒,这女子的心肠好狠。

俗话说的不假,这真是——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苦儿的举动,怎能瞒过驼子的神目,驼子横了苦儿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

“这条断臂好胖,那个女人真毒。”

苦儿并非真傻,是真聪明却惯说傻话,有时傻头傻脑,因此有很多自以为绝顶聪明的笨人,上了他的当。如今他又说出了两句傻话。

“傻小子的话不错,就因为这个女的歹毒,故而能使那个老小子的臂膀发胖,太胖了就累坠,所以非斩断不可。”

驼子这不知道是什么学问,借着傻师弟的两句话,说出了这惊人之言。

“师父,这大概就是‘美人蛇蝎心’了吧?”

傻小子傻劲上来,他是傻话连篇。

“嗯,女子越美越毒,心也越狠。”

“洞主请恕弟子大胆,圣心大师的夫人……”

傻儿好容易抓到了驼子的毛病,立刻反问一句。

“住口,天下女子那个能比耿氏芸娘?”

驼子不容傻儿话罢,立即喝止,傻儿自然不敢再为辩解。

“唉,上天太不公道,芸娘真是红颜薄命。”

片刻之后,驼子却又幽幽叹息着说了这么句话。

“哦,对了,书上说‘自古红颜多薄命’,又道说‘蛇蝎美人’,原来美貌女子不是狠毒就是薄命,难怪我看这西园寺的和尚,个个都很高兴。”

傻小子的话虽能令人喷饭,却也启人迷梦。

苦儿怒目盯了傻师弟一眼,冷哼一两声。

“师兄,你为什么不高兴?”

“那个说我不高兴呀?”

“高兴为什么连着冷哼了两声?”

“我的事师弟你今后少管少问!”

“是,师兄,不过我能猜到师兄这次不高兴的原故。”

“哼,你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啦。”

“傻小子,师父也不信你能猜到苦儿的心事。”

驼子象是闲得发慌,竟然接上了那么一句话。

“师兄是要问我,和尚们既然都很高兴,圣心大师却又为什么自找……”

“苦儿,你师弟猜的可对?”

“师弟说对了,弟子果有是疑。”

“唉!这里面是有无法对人说的痛苦,等些年头,师父再告诉你吧。”

驼子嗟叹了一声,答覆苦儿。

“其实这很简单,蛇蝎虽毒,不是就有专门喜欢养食的人吗?红颜薄命,也有爱之不渝的君子,天下事……天下事……

傻子的卓绝高见,被“天下事”这三个字堵塞了思路,只好停了下来。

“天下事怎么样?你说呀!”

苦儿逼上一句,傻小子痴凝地一笑,幽幽说道:“天下事有阴必然有阳,有生就有死,有男自然有女,有好……”

“也就有坏,有人也就有狗,可惜自从有了你这个傻瓜,世上再也找不出聪明人了。”

苦儿赌气的讽刺师弟,驼子蓦地哈哈大笑起来,傻小子却也痴不愣地大笑不止,结果引得苦儿也喝喝地笑了。

笑声中突然传出一声呻吟,原来那断去一臂的高大夜行客,醒了过来。

驼子笑声立止,回首冷冷地看着这个人。

这人挣扎坐起,瞥了自己的断臂一眼,略以沉思,恍悟适才之变,脸上现出了感愧羞怍的神色。

“深谢大先生救命恩德。”

驼子霍地转回头来,根本不理睬他。

“那恶毒阴狠的丫头走了?”

还是没人理他,苦儿气他侮辱那位绝色女子,正要出言讽刺他几句,驼子瞪了他一眼,苦儿只得闭口不言。

“啊!这丫头抱去了一个孩子?”

这人刚刚注意到两个娃儿变成了一个,不由出声追问。

“冷嫱虽然极端狠毒,对圣心的遗孤却会善抚爱养,比你抱走强得多了。”

独孤占这次却很快的回答,但是他却没说实话。

“唉!大先生只知其一……”

“萧飒,少管我的闲事,你觉得伤势如何?”

“虽失一臂,侥幸不死,此皆大先生恩赐,萧……”

“你能走吗?”

“纵跃虽然不甚方便,萧飒自信已可勉强支持。”

“以你的性格,体力恢复之后必然要去索仇,冷墙的功力高出你多多,独孤占救你一命,自然不愿你再寻死,明白吗?”

“萧飒当死而不死,天留残生,对大先生救命之恩,故当有报,冷贱婢之仇也不容不了,恕我难遵所命。”

“天下尽多‘扑火飞蛾’,独孤占怎能管得这许多,随你吧。”

“大先生可能再赐我一丸‘七神’灵药?”

独孤占皱着眉头又取出一丸灵药,递给萧飒,萧飒立即吞服下肚。

“萧飒,此处不能留你,我要逐客了。”

“萧飒也将告别,临行深感大先生重恩……”

独孤占转身挥手,阻止萧飒再说下去。

“噫!吁!前尘若梦,愧羞怎忍忆思,今蒙重恩,此身已然非我,空言何益,期能再会,并祝珍重,萧飒告辞。”

萧飒感慨之下,说出这番话来,随即俯身拾起断臂,悄然离开静楼而去。

独孤占似有所感,木立一旁并未相送,他霍然想起了一件事来,立刻扬声呼唤萧飒,可惜萧飒早已去远,因之惹出后文中的一段奇冤惨变,如今暂且按下不提。

这时梆敲四更,梆声惊醒了独孤占,他吩咐苦儿傻儿,点亮烛火,然后接过了乳娃儿,立令两个门下就地卧伏装死。

苦儿暗皱眉头,但却不敢抗命,随即伏卧青砖地上。

傻儿却抬头看了师父一眼,卧在苦儿的身旁。

独孤缓缓伸手,拍点了乳娃儿的穴道,搂着这个孩子睡在云床之上。

楼门未关,不知是一时疏忽,还是另有原故。

时隔顿饭光景,楼内师徒等人,悄无声响,不知是否已经睡熟。

一条黑影,似幽灵鬼魅,不闻丝毫风声,飘到楼门口外。

这人探首向楼中窥视了刹那,嘿嘿地冷笑了起来。

“大哥,小弟又赶回来了。”

原来这人竟是独孤占那个狠毒的胞弟独孤令。

卧地佯死的苦儿和傻师弟,如今方始明白恩师的用意。

“大哥,你这点玄虚怎能瞒得过我。”

楼中师徒,无人答话,动也不动。,

独孤令立于楼门口外,却也不敢踏进楼中。

又过了顿饭光景,远处已有报晓之声传来,天色却依然深沉黑漫。

“九迥草毒无人能解,老大师徒大概是真……”

独孤令自言自语,听他的话锋语气,疑惑之念已去不少。

他喃喃自语的话句未完,却倏地箭疾般飞纵楼中,直落在云床边沿之上。

但他并不妄自下手,双足微沾云床,却又疾射退回原处。

独孤令果然狡狯至极,他故意自言自语,使人不防另有企图,在飞临云床之后,却又出人意外的迅捷退回。

楼中睡卧之人,依然无觉,狡猾的狐狸,遇上了善猎的高手,独孤令此时已经步入陷阱,即将自投。

果然,他这次似乎放下悬心,轻轻地又飞纵到了云床旁边。

独孤占侧身而卧,因此独孤令无法看清乳娃儿已少了一个。

他毫不犹豫,出指点了独孤占的“脊心”重穴。

虽然此时他已经深信胞兄是中毒昏死,却仍然狠心下手,防备万一。

然后才伸手将胞兄拉成仰卧,意欲择取乳儿。

自然,这时他已经发现乳娃儿只剩了一个,不必多想,他已知道落入算中,迅疾无伦地暴集全身真力,双掌直向胞兄砸下。

他的聪慧和狡智,的确怕人,当他发觉少了一个孩子的时候,已然料到逃已无及,但他却必须逃走,虽然只有刹那时候,他已经索得善策。

只惜上苍公道,怎容恶者如愿?独孤占蓦地一声冷笑,迅捷无伦的手脚齐出,独孤令连被击中五处大穴,木呆在了那里,但他那种狰狞下扑的姿态,和面目间显示出来的暴戾狂横和阴狠,却并未消失。

独孤占在擒获劣弟之后,全身猛地一拧,骨节暴响连声,方始挺身站起。

“老二,咱弟兄的帐等会儿再算。”

说着独孤占伸手抓起来独孤令,把他安置在云床旁的椅子上。

独孤令不能言动,双目却射出了无比凶猛的煞火。

“起来吧!”

地上伏卧佯死的苦傻二儿,闻声起立。

“把床下的丫头拉出来。”

苦儿早有此心,闻声抢先,飞步床旁,伏身弯腰拖着那床褥子,极端小心的把那个昏死的绝色女子拉了出来。

他并且不待师父吩咐,就把这个女子抱扶到床上。

独孤占眉间一皱,冷哼了一声,苦儿方退向一旁。

独孤令目睹斯情,心中一动,他在自身生死祸福难以预测之时,却已起下了设能侥幸不死之后的恶毒心肠。

独孤令对这绝色的女子,熟悉已极,进而明白了“九迥草”毒失效无功的原由,不禁恨煞这个女人。

但他奇怪对方既将解毒奇药赐胞兄,却又怎地会被胞兄所擒?

独孤令内心还有一件惑疑之事,萧飒奉令前来,却为什么断无消息?

“老二,你还想活吗?”

这一句惊凛人胆的话,打断了独孤令的思路。

独孤占指微点,独孤令已能出声,他闭目呻吟来遮掩羞愧。

“我已身中九迥草毒,你却仍然点伤我‘脊心‘重穴,真是狐狼之心。”

“说这些有什么用,冷嫱这个残婢出卖了我。”

“真是无耻至极,九迥草乃是冷嫱之物,你还有脸说出她出卖了你?”

独孤令没有回答,只冷哼了一声。

“乳娃儿何罪何咎?你竟然也对他下手?”

“我必须攻你所必护……”

“然后就可以置我于死地?”

“不!我要趁此刹那时间,逃出楼去。”

噢!独孤占长长地喟叹了一声。

“你怎样发落我?”

“按你的一切恶行,老二,你自己说应该怎么样处置你才对呢?”

“我并不要求你施予什么恩惠,不必来讽刺我。”

“你也懂‘恩惠’这两个字?”

哼!独孤令冷哼一声,没有回答胞兄这句问话。

“你那些狐朋狗党呢?”

“大哥,就错也只我有错,少侮辱我的朋友!”

“你所交的那班东西,也配称为朋友?”

“他们个个是我的好朋友,情谊至少胜过你这个必欲置我于死地的哥哥多多。”

“好话,迟早有一天,我会一个个找到他们。”

独孤令轻蔑的瞥了他胞兄一眼,冷笑数声,“我有两件事情要问你。”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深为惑疑的事件,开口询问独孤占。

“说吧,是那两件事?”

“我曾点中你的‘脊心’重穴,为什么你仍……”

“老二,我早有防备。”

“别想骗我,固然你早有预防,不过你却无法断定我将下手何处。”

“人身主穴共三十六处,背面十二,前身二十四穴。

我侧卧面右,‘对口’要处你下手不便,‘凤眼’‘凤凰入洞’两地,你怕未必能令我束手就缚,‘笑腰’一穴,因我曲膝之故,而地位稍变,故此我断定你势将向“脊心’下手。”

“万一我下手‘脊梁’一穴呢?”

“可惜你并没能。”

唉!独孤令吁叹一声。

“老二,你有些懊悔没向‘脊梁’要穴下手了是不?”

独孤令瞟了胞兄一眼,意似不肖。

“怎么?难道我猜错了?”

“我叹息是你自命武林中人,却欺骗一个视为不齿的人物。”

“激我无用,老二,你就抱个闷葫芦吧。”

“看来你练成‘易穴分经’的功夫了?”

“也许,你最好现在问那第二件事。”

“萧飒来过没有?”

“来过了。”

“好匹夫,他竟然没有……

“你恨他竟然没有给你送个消息是吗?”

独孤令闻言闭上了眼睛,他不愿意自己的喜怒被别人看到。

“萧飒很够朋友,他已为你断去了一条右臂。”

“啊!大哥,是你下得毒手?”

“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

“我说嘛,大哥对他恨之入骨,怎会只断其一臂纵之逃脱,原来是……”

“是我亲手斩断他那条右臂的。”

“大哥没有骗我?”

“独孤占向不以言欺人。”

“冷嫱这个贱婢,大哥准备怎样对她?”

“你那两件说完了?”独孤占不去回答,反而追问一言。

“嗯,说完啦。”

“冷嫱的事情我自有方略。”

“冷嫱一身无物不毒,心肠更是极端歹毒,绝不……”

“难道冷嫱还要比你的心肠毒些?”

“我是你的胞弟,冷嫱却是……”

“老二,你我同胞兄弟,但你却能向我连施毒手,冷嫱仇人之女,今朝竟肯赐留解药,看来狠毒的并不是她。”

“狡兔虽有三穴,猎者却能豢犬四头。”

“老二,你竟把我比作狡兔?”

“你还不够狡兔的资格,冷嫱却是个聪明的猎者。”

“好个‘下井投石’的计策,可惜我不上你的当。”

独孤令为着要试探一下他所判断的一件事,不惜绕个圈子。

独孤占没有弟弟那般诡诈,但他却能分出是非。

“老大,冷嫱已经在你宝贝徒弟身上,施了手脚。”

此言一出,独孤占竟中鬼谋,他不由立即注目两个弟子。

“冷嫱看中的是聪明伶俐的小伙子,大哥今后要当心些才好。”

独孤令用意深渊,企图难测,使人悌惧,他这句话居心恶极。

“苦儿,这个女子都对你说了些什么话?”

独孤占严厉的追问下,无形中落入独孤令的圈套之中。

“弟子已向洞主禀告过了,傻师弟可以为证。”

“量你也不敢骗我……”

独孤占说到此处,突然记起一事,他霎了霎眼,面色倏转苍煞,望之令人畏惧。

“我和大哥对人不同之处,就在这里,我是任谁都不信,必须目睹,大哥是信任所有的人,然后再去体会。”

“老二,两者之间有何不同之处?”

“我永远不会受欺,并能交下生死之友,你却必须要亲自尝过苦痛,才能分别出谁是朋友。”

“你用不着暗示我这两个门下不忠,他们放个屁,也比你好话说尽要忠实些。”

“自古‘忠言逆耳’,大哥岂能超然?”

独孤占虽然已经中计,但因独孤令向来诡诈歹毒,故而在判断是非上面,仍能本着自己的见解,并借机训叱了独孤令几句。

“傻儿,你来到静楼之时,这女子是否已经到了?”

“师父,我不喜欢这个和您模样长得差不多的人,他心术不正。”

“怎敢不答为师所问,乱说闲话?”

独孤占虽然是在喝叱傻儿,但内心却喜欢这个徒弟的真诚坦言。

“傻儿不敢乱说,师父您没有看见,在您跟苦师兄说话的时候,他那两只眼睛,一闪又一闪,阴睛不定,诡诈到了家,师父曾经训示过,说‘眼为心之神’,心坦则神宁,神宁则目明,明目之人,其光浩然,所以傻儿敢说,这个人绝对心术不正,并且正在想用诡计害人。”

独孤占闻言倏地转身注视胞弟,独孤令迅即的闭上了眼睛,独孤占蓦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声震云苍,久久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