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发人依然带笑道:“沉香飞舟,已三十年不在中土,在下有幸竟为舟中客,面对“花心学士”,其他何必再问?”
学士双目渐露杀气,但只是一刹那间,又回复了那种谦和之色,潇洒的哈哈一笑,轻敲折扇道:“传红姬!”
随声,一朵红云飘到学士面前,拜伏于地。
学士伸出他那比艳女还细嫩的五指,轻握着红姬的柔夷,道:“仙姬太多礼了,快快请起,见见贵客。”
红姬一拜而起,起如云浮,那种轻灵自然无与伦比。
她缓缓抬头,散发人几乎叫出来,但他神态依旧,虽心辣多诈的花心学士也没能看出虚实。
原来这红姬竟是如假包换活脱脱地珍珠宫主!
学士以折扇指着散发人道:“仙姬,贵客无名,刚刚曾自称为“被绑人”。”
学士哈哈两声,笑问散发人道:“如今该怎么称呼阁下呀?”
散发人报以大笑,道:“既入天台,在下是有心人!”
学士豪放大笑道:“好,好,好个有心人!”
说话时,学士折扇始终并未放落,依然指着散发人,散发人心里明白,扇指前胸三大死穴,只要学士内力一发,自己则将死无葬身之地。
但他故作不知,以真挚坦爽无比的笑容对着学士。
这笑容,使学士不论怎样都下不了煞手,但是学士却也恨极了这种笑容,因为他羡慕这种笑容,希望自己的微笑,使人看来也是如此,可是他自己明白,他办不到,天下谁也办不到,除了面对面的散发人。
学士终于暗自叹了一口气,垂落折扇,心中不是滋味。
红姬却自那捧瓶美女手中,接过了“甘露鼎”,由左腕上取下一双透明晶镯,五指一抖,晶镯变作了一双高有五寸洒盏,倾酒为敬。
学士哈哈大笑道:“阁下真是福厚,能当仙姬这‘玲珑温玉镯’儿的敬酒,自此不惧天下奇毒,这令人羡煞了。”
散发人对红姬微笑颔首,仰颈干杯。
学士一拍手侧道:“仙姬来,我有事烦你。”
红姬将鼎交回,娇娜无伦的步近学士,坐于其身侧。
学士瞥望散发人一眼,对仙姬道:“贵客来自珍珠堡,仙姬费心查他究竟是谁。”
红姬不加思索的说道:“堡主已死,雷火双神亦亡,余众非伤即死,列有姓而始终不知生死的,仅有两名!”
学士笑道:“是哪两个人?”
红姬道:“一男一女,女的珍珠堡宫主,男的并无名姓,人人称他作‘无毒丈夫’!”
红姬说话,如出谷莺儿,动听至极。
散发人心中疑团正浓,却故意的笑对着红姬,由头打量到那赤露的双足再打量头上。
他脑海中,却转动着红姬所说的话,他奇怪红姬明明就是珍珠堡主,怎会又说自己生死不明?
此时学士故意的皱着剑眉,扫向散发人,摇摇头道:“以谈吐而识胸襟,观仪表始观真伪,阁下人中之龙,本学士急欲一见真貌,请移至后舱沐浴更衣如何?”
散发人心中暗笑,半年来,他非但没洗过澡,连面也没洗过一次,自是十分肮脏,有此机会,何乐不为。
于是拱手道:“此正在下所愿,未敢请耳。”
学士一笑,挥手示意两名美女道:“你们两个陪着贵客,小心侍候,浴后向‘金姬’处取用我那‘天龙珠袍’代贵客更换,不得失误!”
两名美女应身欲退,学士却又转对散发人道:“阁下身为本学士的贵客,自知作客之道,想来不必多说的!”
散发人走了,由那两名美女,似陪实押的走了,学士倏地起座,满面秋霜,冷冷地对红姬道:“你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妄用温玉奇镯敬酒给……给这贵客!”
他本来要说“给这小子的”,但散发人的从容,和始终能以不亢不卑的神态相对,竟然使他说不出口来,结果仍以“贵客”二字相称散发人。
红姬星眸一瞟,娇笑说道:“你这人真不识好歹!”
学士神色顿变,声调突转阴沉,怒道:“说明白!”
言之下意,假若红姬说不出道理的话,必将遭受意想不到的重责,甚或学士可能将她处死。
红姬毫不畏惧,道:“人家是为你,这还不够明白?”
学士双眉紧皱,看样子没有想出个中道理来。
红姬吁叹一声道:“你大概整天在脂粉群中,乐以忘忧,还记得,再有半年的那个‘关口’,你怎么闯过去?”
学士一呆,红姬接着又道:“这个人能从数百里外,‘登萍渡水’足不沾尘而行(她不识货),此时若能暗地里用点工夫和手法,到那一天岂不正好合用?”
学士笑了,一把搂住了红姬,道:“还是你乖,我几乎又错怪了你。”
红姬悲从中生,珠泪盈眶,那种楚楚可怜的美态,实能令天下男人都迷失的忘其所以。
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一声怒妒的冷哼,接着话声送耳,道:“哟,好亲热呀!”
红姬蓦地推开了学士,含羞半笑着转身跑向内舱。
学士缓缓回身,面对着一位金缕佳人,好美,可惜这位美绝人寰的姑娘,那一双眼睛竟闪射出阴狠的凶光。
学士冷冷问道:“金铃未动,是谁叫你出来的?”
金缕美女,正是金姬,她和学士面面相对之后,双目阴森狠毒的凶光颇敛,化作满面春风,道:“没谕我敢擅自出来作人的眼中钉吗?刚才菊儿向我讨你那身宝衣,我不放心……”
话没说完,学士已沉声道:“是我的命令,你给她就对了。如今船行汪洋之中,何况我还在船上,你有甚么不放心的?哼!”
金姬才待开口,学士已挥动折扇,道:“退下去!”
金姬恭应一声,转身而去,但她那玉颊星眸,却掠过一丝毒辣无比并带有怨恨的无声狞笑!
看来这奇怪学士的左右,已隐藏着一触即发,发必不可收拾的祸患,只惜学士刚愎成习,狂妄而不知。
金姬乍退,红姬现身,学士改作满面笑容,牵着红姬的无骨酥手,双双坐于那舱榻之上。
学士将声调压低,说道:“仙姬试猜,此人是谁?”
红姬笑道:“必然是无毒丈夫。”
学士哦了一声道:“怎见得呢?”
红姬星眸一眨道:“珍珠堡就有两个人下落不明,可能还活着,此人是个男子,当然就是无毒丈夫了。”
学士想了想道:“虽然传闻无毒丈夫功力神妙莫测,不知师承门户,但我总不信他会怀具诛戮火雷二神的奇技!”
红姬道:“火神内腑皆碎,无法看出死于何种功力之下,但雷神却明明是被‘珍珠堡’独门的‘海罡真气’所杀!”
学士笑了,一拍红姬肩头道:“断事推理能助我的人,也只有你了。”
红姬垂首,浅伏在学士胸前,而学士却带着狡诈的笑意,只可惜红姬未曾抬头看到。其实难怪,因为红姬正偷偷笑,原来尔虞我诈半斤八两。
香汤涤净一身积垢,那蓬乱如同杂草般的长发,如今已拔齐垂落,黑若漆,亮若星。
散发人,经此一变成一位翩翩公子,他仅披围着一条雪白宽大的浴巾,面对着铜镜,梳拢着长发。
菊儿和另外那名叫兰儿的美女,竟面对铜镜中映出的奇俊人儿,目瞪口呆,原来她俩全看傻了。
谁能想到原本肮脏不堪,头发蓬乱,满面污垢的一个人,竟是一位比诸古宋玉潘安尤美几分的妙人儿。
这时,门儿突然被人推开,菊兰二女却仍无知觉。
一片金华闪耀,来人竟是金姬,她伫立门际,看不到俊公子的模样,也见不到镜中的映影。
因此她对菊兰二女的失态,顿觉奇怪,不由黛眉微蹙,缓缓移步而近,那片金华,终于也映于镜中。
菊兰二女由镜中发现了金姬,双双在一愣下转过身来,金姬如今看到了镜中人影,竟也愣怔在一旁。
菊兰二女同声呼唤“金姨”唤回了金姬飞起了的魂魄,金姬玉颊颔首,对菊儿道:“你不要珠袍了?”
菊儿小面也一红,金姬已将珠袍带来,兰儿急忙取了全新的一套内衣裤,置于俊公子身畔的矮几上。
菊儿上前去接袍时,以极低的声音对金姬道:“金姨,他竟然比主人还俊!”
说着接过珠袍,也放在那矮几上面。
金姬只是笑了笑,目光却相在那袭珠袍上面,直待菊儿放下珠袍而并未翻动时,她方始神色转为自然。
菊儿可人,这时对俊公子道:“公子怎不向我们金姨见礼?”
俊公子并未起身,也未回顾,只在镜中看了金姬一眼,道:“在下衣冠不整,可能容我更衣后拜见?”
金姬一挥手和菊兰二女离去。
金姬走在最后,当她掩门时,突然转身回顾着俊公子,压低声调道:“珠袍有一内袋,请摸摸看内中之物。”
话罢砰地一声将门掩闭。
俊公子剑眉一皱,穿上那袭“天龙珠袍”后,果然内袋中搜出一物,竟是一张叠成小方的素柬。展开细看,上写着——请借洒醉早卧,有要事商。
俊公子星眸转动,暗自得计,他本来对红姬,已然生疑,若无可询之人,金姬此举,正合已意。
他将素柬依然叠好放于内袋,这才发现珠袍的奇特地方,颜色朱紫,绣有云、龙,龙身隐现云中,龙麟为珠片穿师而成,着体不觉沉重,却活现着一派威严气象,俊公子暗笑,身着此袍,无异叛逆,若被官府发现,必灭九族。
由于这袭珠袍,使俊公子对那学士,又多了一层了解,这时菊儿叩门,声言前舱酒筵已备,请他赴会。
俊公子笑应,随菊儿到了前舱,他迈步进舱,已传来了一片惊叹之声,学士也不禁瞠目直视,忘记了肃容。
反而是俊公子从容大方,步近学士,拱手为礼道:“萍水相逢,承蒙学士不弃,赐衣赐食,实感荣幸。”
学士疑念突兴,大声喝道:“且慢,你究竟是谁?”红姬正偎伴学士身上,她笑以臂肘微碰学士,学士恍悟,接着哈哈的开朗大笑了,道:“本学士在此,怎会又有一个学士出来,你究竟是谁?”
红姬当先笑了,接着美女们笑了,继之俊公子笑了。学士更是笑声震耳,大家笑成了一片。
红姬在大家笑声渐歇时,娇声道:“学士不止风流,也惯于调侃人家,公子莫怪。”
俊公子笑道:“能得真学士也以学士而视在下,此正天大荣耀,在下虽然愚蠢无才,这一点却是明白。”
红姬悄瞥学士,学士回顾红姬,他俩只当刚才那番矫作,瞒过了俊公子,更已认定世无不好名利之人,因此俊公子业已有些迷失。
于是一个笑声咯咯,一个得意的哈哈,会心而笑。
学士大步迎向俊公子,四手相合,道:“阁下真正不愧本学士那‘人中之龙’的称谓,来来来,你我入座。”
说话时,学士暗用内功,相试俊公子被封的穴道,一试之下,发现俊公子神色惨变,穴道未解,立即放手。
俊公子却正色说道:“学士且慢,在下有所请教。”
学士笑道:“阁下乃我贵客,有话但请坦讲就是。”
俊公子道:“学士宠赐上座,在下本当感念,惟不惯受制于人,设学士以真诚待我,敢请使在下解脱拘缚!”
学士听言大笑,衣袖拂处,俊公子穴道尽解,双双这才步入座中。
学士召来金、银二姬,与红姬待座陪客,酒过三巡,学士肃色问道:“本学士以至诚而交阁下,阁下当已心知,但对阁下生平,却未尽知,阁下能否坦言一二?”
俊公子含笑颔首答道:“这当然,在下‘无毒丈夫’。”
原来他果然是那失踪半年的无毒丈夫,而今日,大家所见到的才是无毒丈夫真正面目。
他简单的回答,金、银二姬甚感意外,但红姬和学士,却毫无表情,只是彼此互望了一眼。
学士仍有所疑,道:“这一点本学士早已料到,如今请教尊姓大名及师承门户。”
无毒丈夫道:“说来惭愧,在下姓氏在不久方得明证,是姓仇,名字也是不久前自己所定,叫若愚。”
红姬突然笑道:“这不是和我们学士一样,有意寻人开心吧?”
仇若愚正色道:“大丈夫,姓名既定,永不能变!”
学士颔首道:“对了,贵师承门户?”
仇若愚长叹一声,说道:“说出来学士可能不信!”
学士摆手道:“老弟之口,实在不可不信!”
学士竟以老弟二字相称仇若愚,看来是近了一层。
仇若愚拱手道:“学士不弃,以知已视我,此情永怀不忘,我无师承,更无门户,微薄技艺,得自一位妇人的指点。”
学士道:“如此这妇人即应算尊师……”
红姬接口道:“能说说这位妇人是谁吗?”
仇若愚道:“能提起这位妇人,却大大有名,她就是昔日名震天下,二圣之一情圣的发妻,玉面天狐公孙燕。”
学士闻言大惊,不由出声而呼,金、银、红姬,亦神色皆变,她们盯着学士,静待其变。
这情形,自然逃不过仇若愚的双目,知道“玉面天狐”这个名字,必和学士发生了关系,甚么关系却无法推测出来,因之故作不知,只等学士询问自己的时候,借机以试探。
学士似乎压制了激动,道:“如此说来,仇老弟应该是‘情圣’段天虬的门下……”
仇若愚摇首道:“绝对不是,公孙前辈仅是指点在下武技,并未传艺。”
学士眼珠一转道:“然则仇老弟武技何以为本呢?”
仇若愚道:“是一面晶壁,‘一佛’所留的晶壁!”
学士闻言大喜,才待询问,突然又觉不妥,不由示意红姬,红姬会心道:“请问公子,这晶壁是在什么地方?”
仇惹愚道:“找不到了……”
学士心中大急,不禁脱口道:“岂有此理,你……”
红姬赶忙接话道:“这就令人十分奇怪和无法相信了,一面晶壁,而非无形的东西,又怎么可能找不到呢?”
仇若愚道:“被我毁掉了!”
学士突然哈哈大笑,一拍仇若愚的肩头道:“对,你做得对,是该毁掉它,大丈夫当断则断,既已学成,怎能再留为人用,哈哈……”
谁料仇若愚却摇头道:“但事实却非如此。”
学士一惊,仇若愚已接着说:“壁上功力最后一面,遗谕令习成后,必须面对晶壁发掌,始知能效,在下按谕行事,哪知竟将晶壁击毁,成为碎粉!”
叹息之声随之传来,学士若丧,红姬却笑道:“传闻一佛功参造化,公子得此奇缘,极目天下恐怕已经没有敌手了。”
仇若愚一笑道:“人外有人,在下自承不如学士。”
金姬自听到仇若愚说完经过,面上神情转瞬百变,最后似是独得慧心般的一笑了,这情形也被仇若愚记在心中。
红姬这时又道:“公子奇技巧获,应该感激那公孙前辈才对,只是我另有心疑不解的地方,向公子请教。”
仇若愚道:“姑娘请讲。”
红姬道:“公子可知公孙前辈的出身?”
仇若愚颔首道:“知道,她是昔年五神之一‘公孙光’的胞妹,不知是何缘故,竟会嫁给了冤家对头的情圣。”
红姬道:“公子看不起公孙前辈的娘家?”
仇若愚正色道:“在下行事,只问是非,人皆曰善者,在下未必能信,人皆曰可杀者,在下亦未必相信……”
红姬道:“公孙一家恶名素传,公子……”
仇若愚冷冷一笑道:“传闻失误而论的太多了,不久前,在下就亲身遇到一件事情,它和传闻恰恰相反!”
红姬笑了,笑的迷人,半身一靠学士道:“我可把开场白替你先说了,其他的……”
学士笑着说道:“好好,其他的由我来讲。”
话锋一顿,转对仇若愚道:“仇老弟可知道我是谁吗”
仇若愚心中一动,道:“在下已猜知一二。”
学士嗯了一声道:“对,老弟乍来的时候,曾经若无意实有意的点出沉香舟,甘露鼎这两样东西,不错,这些都是‘迷宫’五宝,而我也就是迷宫的主人公孙可!”
公孙可,武林人称为迷宫之主,又叫他“花心学士”。
他是当年老魔五神之一公孙元的弟弟,也是玉面狐公孙燕的的弟弟,不过他们是同父异母,所以公孙可要比公孙元年轻二十八岁,自加上本身功力罕绝,看来仅有二十五六,其实他已年近花甲了。
迷宫自公孙元一死,公孙可就继承为主,他天赋过人,又涉猎多,竟将乃兄穷毕生光阴未能练成的“化身奇功”已练成,已是目下武林之中高手中的高手,罕有匹敌的一位人物了。
他既然功力天下无敌,却怎地久久居于东海,而不临中原,这是另有原因,他恐惧于另外一个人。
当年,他还是官家学士的时候,曾替乃兄公孙元做过一件事,用极毒的手段,暗算了某一武林奇客的一家!
事后他才知道,仍然有人漏网,并非事发时逃出,而是此人早已离家在外,所以幸脱大劫。
此事有十几年了,他心有愧,有畏,所以若非必要,他十分不愿意离开迷宫,这次到达南海,却是为事所迫。
武林中消息传扬的出奇迅速,当公孙可接获迷宫派出的密探,报告无毒丈夫等人已达南海时,公孙可在经过深思熟虑后,立刻传令飞舟疾驶,自东海赶奔南海,此时,已有不少武林中人,由各方向南海集中了。
公孙可虽说比任何一位前往的武林高手都到的早,但事实上,他仍然晚了一步,珍珠堡已空无一人!
不!有人,但都是死人,活着的,他一个也没见到,他手下包括有各类奇人,从死者时间推断,他获知来晚了三天。
他本有名册,凡属武林有名人物,皆在册上,掌管这本题名为“百全高手”名册的人,就是红姬。
因此红姬对普天下的高手,都十分清楚,(这本名册另有秘密,未来将详细交待)能一口说出对方出身门户师承及独绝的功力与所用的兵刃。
公孙可按照这本名册,很清楚的发现死者是谁,册上另有单页所载人物,正是公孙可此行要找的人,可惜在众多死者中,竟没有发现那人的尸体。
他花一日一夜的工夫,穷搜堡中的内外两城及各处,才看到雷火二神及柯堡主与群侠的坟墓。
是谁掩埋这些人呢?这是个迷,他再按名册上记载细查,又发现了另有两个失踪的人物,那就是珍珠宫主和无毒丈夫。
于是他深思久久,推断可能仍有活口,隐藏在某个地方,遂在堡外插上他“迷宫”的“亡魂矢令”,阻止了后到的武林中人,他自己却在两艘巨舟上,坐待奇迹出现,终于见到了仇若愚。
如今他知道仇若愚冒充与同父异母的姐姐相识并获知内情,遂不再拿仇若愚当作外人看待。但他此行的用意,却仍然深藏不露。
晶壁佛偈,为武林奇宝,公孙可知之甚详,上载“一佛”生平和所知的各种佛家上乘神功,习之则将天下无敌。
等听到晶壁已毁,及被毁原因时,他既失望又高兴,失望他没有一睹的机会,高兴是那唯一看全了晶壁佛偈的人,如今是他的座上客,只要他用的方法对,何愁此人不能终生为他所用。
公孙可想至此处,含笑对仇若愚道:“仇兄弟,你独获奇缘,可喜可贺,来,干这一杯,算我敬的。”
仇若愚笑应,仰头而干。
干杯时,公孙可乘酒樽遮着仇若愚双目之际,向红姬示意,于是红姬起身持壶款款走到仇若愚身前,道:“仇公子,奴家也敬你一杯。”
她左手持壶,右手端托着壶嘴弯处,将酒斟入仇若愚杯中,公孙可这时沉声道:“太不当心,看你的指甲!”
原来红姬右手小指甲,恰好伸在壶嘴边上,斟酒时沾了指甲尖顶少许,被公孙可发觉。
红姬脸一红,端起仇若愚酒杯道:“公子莫罪,这酒脏了,奴家给公子换个杯儿。”
仇若愚伸手阻拦,道:“自古有‘红袖添香’一说,何脏之有?”
话罢,仇若愚立刻把酒喝掉了,换来大家的一阵笑声。
公孙可的示意,和红姬故意斟酒沾指,却瞒不过金姬,金姬神色先是一变,继之却坦然微笑。
此时公孙可开口道:“仇兄弟既已学成晶壁所留神功,想来定是普天之下无敌手,可愿叫愚兄开开眼界?
他由阁下而改称老弟,如今又由老弟直称兄弟了,对自称,也由本学士改作我,更从我变成了愚兄。
仇若愚闻言摇头道:“在下虽然苦习数月,但因内家深奥无比,一时怎能有成,缓以时日,在下必将有所报。”
仇若愚虽美色当前,仍未失迷,称呼上仍然不改。
公孙可请仇若愚现技,没有好心,一者他借机试探仇若愚功力的深浅,再者要使红姬所敬的寻杯酒力,早早生效,仇若愚谢拒,他遂一笑作罢。
红姬眼珠一转,道:“请问仇公子,家主人的姊姊,现在哪里?”
仇若愚道:“在峨嵋金项一处古洞室内。”
公孙可作出十分高兴的样子,道:“这太好了,愚兄和家姊,分手已久,既知目的地,当亲前往拜安,并接家姊回转迷宫主理一切事务……”
仇若愚摇了摇头,接口道:“在下只怕前辈会失望。”
公孙可哦了一声道:“贤弟这话作何解释?”
仇若愚道:“在下曾亲耳听到公孙前辈发誓,她说今生绝对不再走出那古洞一步,因此前辈前去,怕她……”
公孙可笑道:“就算如此,愚兄也该去一次才对。”
仇若愚直点头,脸上出现佩服公孙可弟恭的作风,公孙可却秘心暗笑,并现出思慕乃姊的激动神情。
突然,仇若愚剑眉一皱,公孙可立即问道:“贤弟有何不适之处?”
红姬却白了公孙可一眼,道:“仇公子可是累了?”
公孙可暗为自己糊涂,怎会这般大意,竟问及有何不适,偶一皱眉,平常得自己此问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
仇若愚笑了笑,道:“也许是很久没有这样高兴,酒又多喝了些,似乎难胜酒力。可容在下告罪先退一步……”
话没说完,公孙可已接口吩咐红姬道:“你扶仇贤弟去客舱安歇,着令“香,音”两个丫头轮流照顾,不论是谁,在没得我的允许前,不准惊动仇贤弟!”
金姬这时道:“丫头们不懂,何不就请红妹妹多操劳些,有红妹妹在,相信什么事也不会再有意外!”
金姬语带双关,说的正是时候,公孙可笑道:“对对。就这样办。”
红姬虽觉一向与自己心面都不能和的金姬,如今突然关怀此事,颇觉奇怪,但一时间却想不通原因,只好暂时不去多想,扶着仇若愚,回转客舱。
此时天助人愿,海上风已息,浪未兴,碧波万里,明月高悬,红姬和仇若愚一退,公孙可马上挥手撤席,独自回舱,静等红姬的密报。
金姬早就有心,撤席恰中所愿,也转身回舱,将所用准备妥当,毫不迟疑,悄然步向客舱。
“红姬,你……你好美………美。”
仇若愚半身贴伏在红姬胸膛时,说了醉话。
假如红姬果真是珍珠宫主的话,此时必有行动,女人善妒,古有不畏帝王权势,宁可饮毒而死,不容夫君纳妾,结果所饮乃醋而传流佳话的名妇,珍珠宫主又怎能容许所爱误已为人。这是仇若愚的一次大胆试探。
谁料红姬却咯咯娇笑不已,对伏贴前胸的俊公子,不推反就,仇若愚乘势手搂玉腰,顿知红姬绝非梦中人了。
她俩模样儿“一模活脱”,但骨格却绝然不同,女孩子什么都能假了,但当卸去“装备”时,真形毕现。
砰一声,红姬扣上了舱门,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已中迷药身躯渐重的仇若愚,拖抱到榻上。
红姬想要脱身,替仇若愚松解鞋袜,哪知仇若愚那搂在她腰上的一双手臂,却无法松脱。
红姬躬身弯腰,仍是毫无办法,摇摇头,提三成真力,双臂一震,方始将仇若愚手臂震脱垂下。
她一笑,才待站起,谁知仇若愚那条手臂,竟然又搂住了原处,红姬一愣,星眸射威,盯在仇若愚的脸上。
仇若愚一动不动,眉毛都没有动过,红姬安心了,须知凡人装睡,眉毛却无法不动,虽是轻微的偶动,业已被人看破,如今仇若愚是真的睡了。
红姬这次把左手伸向身后,握住了仇若愚搂在腰上的手,轻轻的推开,然后默默一笑,作势欲起。
不想刚一挪动,觉出仇若愚的右手,竟还是搂着自己,她明白了,神色一变,倏地出指点下!
手指直点仇若愚的“七坟”大穴,怪!仇若愚非但并未松手,反而压束的更紧,几乎使红姬不能动!
红姬越发慌了,右手食中二指暴出,直取仇若愚的双眼,仇若愚突然睁开眼来,对她一笑。这一笑,红姬如入疯麂般,二指停于空中,既未点下也没收回,仇若愚却一闪而起,坐到了舱榻对面的椅子上,原来,红姬已被仇若愚点了麻穴,所以无法挪动。
她虽然不能挪动,但是却能出声,因此,她恨声道:“你快些解开我的穴道,要不我一喊,家主人必然闻声来到,那时候,你可求死不能想活也难了!”
仇若愚动都不动,冷冷地说道:“这最好了,就请仙姬喊吧,你刚喊出一声,我就凌空再封了你的哑穴,然后,等学士大驾,我以有备而下手无防,相信学士必将步你前尘,那时我无所怕,嘿嘿……”
几声根本绝不似他能作出来的阴笑,却几乎哧破了红姬的胆,仇若愚的话不错,那时候才叫弄巧成拙叫呢。
红姬想了刹那,无奈何的娇声道:“我认输了,说吧,你想把我怎么样?”
仇若愚一笑道:“这正是在下要问你的话,你们在我的酒杯中暗下迷药,究竟是想要把我迷倒之后怎么样呀?”
红姬道:“我只是奉令行事,其他不知!”
仇若愚嗤嗤又一笑道:“好美丽的谎言。”
他话声一顿又起,道:“我相信一个人在海水里,挣扎漂流的滋味不好受,但是你若喜欢的话,又当别论!”
红姬怒声道:“你敢?”
仇若愚又是一笑道:“你多想想,然后回答我,我要趁点工夫,仔细翻看一下你这本小册子记的是什么事情。”
提起小册子,红姬不由亡魂丧胆,不错,她怀中正有一本小册子,那是绝对不能给外人看的。小册子正是公孙可叫她保管,视为奇绩的“百全高手”名册,册上记载不仅是普天之下高手的一切,还另有秘密,若叫外人见到,势将引起巨大的变故,她怎能不闻言惊心。
这时耳边已传来仇若愚翻动册子的纸声,红姬急了,她也不知道小册子是什么时候丢的,立即哀求道:“仇公子,请你千万别看这本小册子,只要你能把它还给我,不论你想问什么,我全都告诉你就是……”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
“我发誓,若有谎言,淹死在海里!”
“让我想想,也许我会答应你。”
“别想了,你快还给我吧,家主人马上就要来,若发现小册在公子的手上,我……我身受之惨……”
“哦,这是什么册子,如此紧要?”
“不能说,我不能说,公子我求求你,只要你把它还给我,叫我做什么事情都可以!”
“好,仇公子,请别逼我,我要泄露这册子上的内容,家主人会用宫中最歹毒、最残酷的刑罚杀死我……”
“这小册子当真如此要紧?”
红姬叹了口气,道:“公子请想,若不要紧,我肯作刚才的那种承诺吗?仇公子,我再求你,把它还给我。”
刷地一声,小册子扔在舱榻上面,落在红姬的面前,可是红姬却拿不到,因为她动也无法动!
仇若愚道:“学士如此待我,是为什么?”
红姬道:“家主人是想和公子结交的,但因公子已获一佛神功,所以迫不得已,才施用迷药,好将公子驯服……”
仇若愚道:“驯服什么?”
红姬道:“顺从的到迷宫去,然后再以坦诚对待公子,目的是为了半年后有人寻仇,请公子至时鼎力相助。”
仇若愚话题一变,道:“你们为什么在珍珠堡中杀了那么些人?”
红姬一楞,道:“没有,我们来晚了三天,已经没有活人留在堡中。”
仇若愚冷冷哼了一声,道:“我发现有几座新坟……”
红姬接口道:“我们去时已经有了,公子还不大清楚家主人的作风,当真他要杀人,是绝对不会掩埋的!”
仇若愚暗暗点头,他已经有些信了。
红姬接着又道:“仇公子,请相信我,我把我的穴解开了,我不会逃,再说你也不会怕我反抗,否则万一被主人发现,我……”
仇若愚接话道:“可以,不过你要是言不由衷,别怪我手下无情!”
红姬自是连声应着,仇若愚并没起身,他凌空出指,指风已将红姬被封的穴道一冲而开。
红姬似是已难支持,穴道一解,她整个人竟扑倒地上,但还仍然挣扎着先把小册子放在囊中。
刹那后,她挺了挺身子,伏卧改作了仰面的躺着,连声向仇若愚道谢,并声明若有话问她,好快些。
仇若愚本想问问她可曾发现珍珠宫主,但转念一想,对方既然不知宫主生死,多问反会生事,因之作罢。
他没开口,红姬却反问道:“对了公子,你怎么不畏我们迷宫的迷药的?”
仇若愚笑道:“这要怪学士大人,他太大意了,恰好被我看到,我用真气逼住那杯酒,又怎能被迷?”
红姬咯咯笑道:“原来是这样的,不过我点上你‘七坟’,你竟不怕,这不会是又用真气闭住穴……”
话没说完,仇若愚已接口道:“一佛前辈神功中,有一种‘移宫换穴’的奇技,我侥幸已经练成了。”
红姬哦了声道:“公子的功力真高,会了这门奇技,和谁动手都不怕穴道被封了,可惜你不肯传授给我。”
仇若愚笑道:“哪有这种事,移宫换穴,要事前有防才行,并且有的穴道,也不能换移,譬如眼睛就是。”
红姬又笑了,笑声奇特,这时舱门突开,有人低沉的急呼——“快封她的麻穴,你上当了啊!”
话声入耳,金姬已抢扑到榻上,晚了,舱榻倏地向里一翻,红姬踪影已失!
金姬怒瞪了仇若愚一眼,闪身向舱外疾纵,谁知又晚了,耳边传来连声奇特的震响,舱门已经无法打开。
仇若愚竟不着急,对金姬一笑道:“姑娘,一道门户是阻不住在下去路的!”
金姬顿足道:“傻子,这不是普通的门,此舱另有埋伏,这时已成铜墙铁壁,除家主人外,谁也别想打开!”
舱中传来公孙可的狂笑声,接着转为话语,道:“念你这句‘家主人’的称谓,稍待免你那‘千甜万乐’之刑,但勾结外人,‘一天二地’之刑却脱不过!”
金姬闻言,全身颤抖,但她始终没说半句告饶的话,并不是她怕死,而是她明明知道,哀求毫无用处。
仇若愚扬声对舱外道:“是学士阁下吗?”
公孙可胜券在握之下,也学会了幽默,道:“正是不才,但并非是在舱外与阁下相谈。”
仇若愚道:“难道学士阁下还在舱内?”
公孙可哈哈大笑道:“诚然诚然,本学士双足未出私舱半步,非但能和阁下答问,并且能看到阁下的神态!”
仇若愚哦了一声道:“想来在下若是拜问个中原因,学士阁下是不会回答的了?”
公孙可又是一阵大笑道:“恰恰相反!”
仇若愚道:“好,阁下既然如此,在下至诚请教。”
公孙可道:“阁下人中之龙,可曾听说过‘万能太岁’此人?”
仇闻言恍然大悟,但他神色上,丝毫不现任何表情,冷冷道:“听说过,但与在下请教之事何干?”
公孙可道:“本学士迷宫设置,和这其中的埋伏一切,俱皆出自万能太岁精心杰作,其奥妙处,恕难奉告。”
哗啦……一阵金钢碎散的声音传出,接着仇若愚哈哈大笑道:“学士阁下,如今仍能见我神态否?”
原来仇若愚已发现传影的秘密,弹指将舱顶及四壁矫作饰物的五面小巧铜镜击毁,果然破掉了现形的神秘!
公孙可恼了,厉声道:“仇若愚,老夫要剥你的皮!”
仇若愚一笑道:“君子绝交不出恶声,学士阁下怎地忘记此言?”
话锋微顿接着叹息一声道:“其实这也难怪,你座下既有像红姬那种女子,身为其主自然该是道地的小人。”
公孙可怒极,竟不顾仇若愚能够由通声秘管中听到他的话声,大声吼道:“来人呀,立刻放出毒烟!”
仇若愚神色从容,金姬却花容失色道:“怎么办,毒烟难防……”
公孙可话声传到,道:“贼婢,你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少受点活罪,那就是马上自杀!”
仇若愚并不理会公孙可的威嚇,故意大声的安慰金姬道:“姑娘放心,毒烟必须以通风孔或管子施放,在下自信有本领不惧此物,并可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
公孙可话声传到,吼道:“放屁的唬人话,老夫不听,来呀,给我马上动手。”
前面两句,是给仇若愚听,后面却传令手下了。
果然,刹那之后,舱中飘出了毒烟。
毒烟来源,共有三处,安排的巧妙,真令人难防。
只惜公孙可碰上了人称无毒丈夫的仇若愚,当公孙可传令施放毒烟时,仇若愚早已想好了应付的方法!
他借安慰金姬的时间,已悄悄将榻上被子以重手法捏碎,递给金姬两团,自己握着两团。
他早已发现公孙可以通话的长管,它是安置在舱榻供作悬蚊帐的四支长长的榻柱上,他趁毒烟未放的时间,以棉絮紧塞住三根支柱的孔口,然后将壁上的饰画取下,卷成一卷备用。
毒烟放出,有两个很快的被金姬用棉絮塞死,较下的一处,恰距通话孔极近,仇若愚迅捷的作了手法。
结果毒烟由无法通风的书卷,传进通话孔中,约隔盏茶景之后,仇若愚又塞住了烟口,提聚真力,传于食指,手指对通话孔中点下!
妙!妙极了!
公孙可真的并没有离开他的私舱,坐对传话总声筒,身旁偎倚着红姬,身后肃立着不少侍女。
在他下令散放毒烟后,约隔半刻时间,认定金姬和仇若愚已被迷昏,就算未曾昏倒,也相差不远,于是凑近传话声筒,才待出言嘲讽几句,巧了,巧到家,仇若愚以威力无敌的指力,化作阴柔劲气,恰好把极浓极浓的毒烟,自传话声筒中送出来!
公孙可是作梦也没梦到过这种怪事,首当其冲,他又未能预嗅解药,于是他和红姬当先撞头摔倒!
身后女侍,不由大乱,急忙向前去扶,毒烟己漫布舱中,女侍们也一个接一个的摔倒地上!
“仇若愚,你听到老夫的话声之后,得要马上回答,切勿自误,老夫问你,你可愿意作老夫的朋友?”
这是公孙可在被银姬发现昏倒后,替她和毒倒的人服下解药又隔顿饭光景,由话筒中传送的第一句话。
仇若愚笑着回答道:“学士阁下,贵宫毒烟的滋味如何?”
公孙可强压下愤怒道:“老夫有的是办法,也能放出更歹毒的毒蛇……”
话没说完,仇若愚已接口道:“十分欢迎,那时我又有热闹可‘听’了!”
他不说“可看”,而说可听,使公孙可几乎气昏!
公孙可沉声道:“老夫不信你能永久不吃东西不喝水,仇若愚朋友,老夫一心交你这位老弟,希望你能明白!”
仇若愚没有答话,公孙可说的不错,但不吃不喝难办到,尤其是舱中的金姬,已将昏倒,刚才毒烟虽被阻住,但仍有少许散布舱内,此舱已成不透风的钢舱,仇若愚功力极高,少许毒烟无碍一切,但金姬已经无法支持了。
在公孙可被毒烟迷倒之时,仇若愚曾经仔细检查过舱中各处,他可以用“般若神功”将舱壁震开,只是那时此船势必下沉,船上无罪之人不少,这是仇若愚十分犹豫而难以下决心的原因!
如今公孙可重又谈到友谊,仇若愚沉思刹那之后,下定决心,答话道:“公孙可,仇某念在令姊指点之恩,答应作你的朋友,也承诺在未来你强敌临境时,相助一臂,不过你也要答应我的条件!”
公孙可道:“除了不为背叛的贼婢讲情外,其他全可以商量!”
仇若愚沉声道:“仇某必须代她讲情外,别无所求!”
公孙可温语说道:“仇老弟别傻,为这个女人不值得!”
仇若愚坚决地说道:“你不得有半点伤害金姬的行动,否则仇若愚甘将宁为玉碎!”
公孙可大怒,道:“玉碎,你凭什么能耐,仇若愚,老夫敬酒你若不吃,到你非吃罚酒不可的时候。哼!”
这声哼,代表着许许多多恶毒残酷的手段!
公孙可哼声乍止,仇若愚已扬声说道:“此舱钢板,厚仅三寸,在我“般若神功”全力相击,五掌必碎,那时此舟难承此力,势将裂沉,这叫玉碎!”
公孙可冷笑道:“五掌裂钢甲,老夫闻所未闻!”
仇若愚大声道:“好,我击出一掌叫你见识见识,我保证此舱下承的船板,会有裂缝,你要多加注意!”
话罢,不容公孙可答话,他已提聚功力击下!
一声闷哼,夹杂着船身的晃动,传入公孙可舱中,刹那之间,由话筒中传来女侍的禀报道:“大事不好,客舱下船板,突然裂有缝隙……”
仇若愚并不听那女侍把话说完,已对话筒沉声道:“一掌已如此,学士可愿再听几声……”
“且慢,老夫愿意和你开诚一谈!”
公孙可话声送到,接着红姬却道:“姓仇的,你唬人没有用,若将船击沉,我们另外还有一艘,不怕淹死,你呢,逃向何处?”
仇若愚振声大笑道:“在下能在万丈碧波中,伫立一个时辰,鬼丫头,这时间足够我从容飞临你们另外那艘船上,到那时候,我必将另一艘船也击沉,死的不会是我!”
红姬没有开口,可见她知道仇若愚并非狂言,不敢真的惹恼了仇若愚,因而自找杀身之祸。
公孙可也傻了,没想到仇若愚有如此高深的功力,如今成了骑虎之势,下下不得,不上却已跨了上去!
仇若愚却不停话,又道:“学士阁下,仇某耐心有限,你火速作答!”
公孙可不能不答,道:“仇兄弟,这又何必,何必为一金姬彼此交恶……”
仇若愚突触灵机,接口道:“若要仇某放弃所提条件,除非用红姬交换,那丫头骗苦了我,我非报复不可!”
公孙可早已气满胸膛,只因事关大局,又无法能制住仇若愚,只好把一肚子窝囊气强压下去。
红姬真如古人所说,艳如桃李,毒若蛇蝎,在这刹那间,她想起了狠毒万分的办法!
她示意公孙可,稳住了仇若愚,于是公孙可道:“仇若愚兄弟,算你赢了,我不再追问金姬的事,不过你必须守信,答应在十个月之内,不离开迷宫,并助我对敌。”
仇若愚冷冷地说道:“我只能答应在迷宫住七个月,对敌之事,我必须问明结仇经过,若你是而彼非时,亦须先为化解,化解无望,我方始答应相助。”
公孙可似乎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道:“好吧,请稍后,我亲自去见你。”
仇若愚说道:“来请带毒烟解药,金姬业已中毒。”
公孙可应了一声,随即将通话的机关关闭。
机关已闭,自不怕再能把话声传出,红姬不待公孙可追问,已抢先开口道:“你当真答应他这样作?”
公孙可哼一声道:“当然不会了,快说,你有什么好办法想?”
红姬道:“你能舍得这个人,和这条船?”
公孙可狞笑道:“你该十分清楚我才对,此人不除,将来武林中势将成为他的天下,至于这条船,随时可舍!”
红姬于是附耳悄悄相告妙策,久久始停。
公孙可脸上现出了喜色,道:“果然妙策,就由你全力主理,越快越好。”
红姬应声而去,于是船上忙乱起来。
仇若愚自通话筒切断后,已无法对外传话,外事自难知晓,但在久候不见人到之下,不由疑云渐起。
他沉思着,焦急地看着业已昏倒地上的金姬,终于一声冷哼,用舱中杂物把门顶住,然后跌坐舱榻上,以罕绝的“天视”神通,不惜空耗元气,暗侦舱外的动静!
多了一层厚厚的钢板,使他增加了不少阻力,除听到似在远处有极轻微的劈叭声音之外,别无响动。
他暗觉奇怪,再听下去,劈!叭!声音更加响了,他想不明白这是什么声音,不由连连摇头。
又片刻,声响更真,他一跃而起,对话筒大声道:“公孙可,火速答话。”
不闻声息,无人答话。
他一连又喊叫了三次,已知不对,重又跌坐,再施神功,这次端的清楚了,但他的脸色变了!
他不再犹豫,喘息刹那,全力提聚“船若神功”,一连三掌,终于将舱地一角击毁,顿时听清劈、叭之声是火烧所发,而火烟自毁裂角落,卷进舱中。
仇若愚恨恨地跺脚,抓起昏迷不醒的金姬,闪身而出,整个的一条船,全被烈火包围了,百忙中一脚踢落一块带火的舱板到海中,接着飞身一跃,纵于板上。
板坠海面,火烟已熄,他飞落板上,立刻劈出两掌,掌劲回震,舱板迅疾的荡离火船,转瞬已数十丈!
这时火船上巨爆连连,爆炸声中火船一沉无踪,海面上,多了许多散落的木板杂物,和零星东西。
仇若愚所踏舱板,在巨浪中被远推出去,几乎翻掉。
他首先将金姬放下,再找公孙可另外的那条船影,看到了,已远在二里之外,无论如何是追不上了。
好狠,好毒,原来这是红姬的妙计。
仇若愚空自又气又恨,但已无可奈何。
天不负人,一桶淡水,没被炸毁,漂流而近,被仇若愚取到,并捞起不少杂物,包括绳索等。
三天了,金姬已是奄奄一息,仇若愚仍是精神十分。
突然,他发现无垠碧波的远处,有个极小的黑点,黑点并渐向近处移动,他知道是一艘船,不禁大喜。
黑点更近了,已能看清帆影,仇若愚本待挥动拾到的一块有残洞的被单,有个意念止住了他,他眼珠一转,故作昏迷,躺在板上。
来船更近了,船上人业已发现了仇若愚和金姬,于是驶了过来,人声传到,呼唤不止,仇若愚还是不动。
他和金姬,终于被人救到大船上,他暗中偷窥细听,知道是一艘渔船,不过此船特别的大,使他又生疑念。
果然,当他被抬进舱中的时候,有人近前探视,这人好像船上总施令号的人,并且很仔细的检查他所穿的珠袍。
检查过后,只听到此人向手下道:“快去后舱请姑娘来,此人穿的像极“天龙珠袍”,若真是此袍,这小子必然是那个混蛋到顶的公孙可,快,快去!”
此人竟会知道“天龙珠袍”,更对公孙可毫不恭敬,听语气,十有八九是公孙可的对头。
仇若愚不由暗笑,这倒好,出了龙潭又进虎穴,听此人话意,好像十分崇敬一位姑娘,反正是福是祸马上分晓,况且仇若愚也无所惧。
片刻后,步声传送,有不少人进了舱,刚才说话那人,这时又开口道:“姑娘快仔细看看,这小子是谁?”
话声中,一阵香气袭到,仇若愚知道显然是那位姑娘走近了自己,他本想偷看一眼,却又忍下了冲动。
姑娘开了口,道:“这人穿着公孙老儿的‘天龙珠袍’,但却不是公孙老儿,比公孙老儿还年轻,也英俊的多,不过,金衣女子,却是公孙老儿四姬之一,金姬,听说老儿发妻生有一子,大概是这个小子。”
仇若愚心里想笑,这位姑娘在一段话中,竟说了五次“老儿”,并直指自己是公孙可的儿子,真是荒唐。
这男子这时问道:“姑娘指示,该怎么办?”
姑娘道:“女的大概中了毒,救醒他之后送来后舱,至于这小子,扔到海里就是!”
话声一停,众人应声,接着道:“慢着,把珠袍脱下来。”
这时突然人有问:“这人呢?”
姑娘道:“我刚才不是说过扔到海里去!”
姑娘话也回答了,四周却无动静。
人群中无人应声,姑娘突然一声不发,倏地转过身来一掌击下。
仇若愚倏地倒飞而起,稳立于姑娘数尺以外,笑道:“在下只问一声如何算落我自己,姑娘怎地就下毒手!”
这变化,使所有的人除姑娘外,全傻了,姑娘更不答话,移步又到,左掌斜劈,右掌直推,右足亦踢到。
仇若愚再次飘身避闪,道:“在下乃公孙老儿的仇家,姑娘可容详加解释?”
仇若愚轻而易举的避开姑娘两次袭击,惹恼了姑娘,姑娘怒叱一声,第三次扑到,迅捷无伦的攻出五招三腿!
仇若愚仍不还手,左闪右移前飞后退,刹那人已转到姑娘身后,道:“在下若解释的不对,姑娘再打如何?”
姑娘仍要出手,舱门突然开,传一声沉喝道:“眉儿,大胆,还不退下!”
这声沉喝,喝退了姑娘,四外的大汉,也个个躬身悄悄退后,仇若愚看着,一位白发如霜的老婆婆,手柱一支龙头寿拐,正当舱门而立,目光灼灼看着自己。
仇若愚立刻移步向前,恭敬施礼道:“晚辈仇若愚,给老人家请安。”
老夫人寒着脸,冷冷地说道:“你身穿‘天龙珠袍’,又有金姬相伴,声言公孙可的仇家,年轻人,莫非你当老身母女可欺?”
仇若愚闻言不由长叹出声,低头对所穿珠袍作个苦笑,然后说出经过之事。
他说得简单,更没有涉及珍珠堡所发生的事,因此老婆婆很难相信,双目中射出的神光,越加明亮。
仇若愚暗惊老婆的功力,并再加解释道:“那金姬身中公孙可所放毒烟而昏迷,老人家若是不信在下之言,只要救醒金姬一问便知。”
老婆婆没有说话,身侧的那位姑娘却冷笑一声道:“你当我们救不醒她,拿这个来难人,哼,姑娘救醒了她给你看,那时瞧你还有什么话说!”
说着姑娘转身就走,临行向一名伟岸大汉道:“三哥,你把这个女的送到后舱去!”
仇若愚暗暗摇头,这位被老婆婆称为“眉儿”的姑娘,绝美奇俊,更有一种连珍珠宫主都没有的英挺气质,只惜强太过,叫人不敢亲近。
姑娘走了,金姬也被人送往后舱,老婆婆却对仇若愚冷哼一声道:“你可是真心的要等金姬醒来对质?”
仇若愚对老婆婆十分恭敬,道:“晚辈是真心的!”
老婆婆神色和缓了些,道:“那很好,过来,先让我封了你的穴道!”
仇若愚一楞,继之坦然而前,边道:“老人家,这本是一种侮辱,但因在下心无所愧,方始答应老人家封闭穴道,不过,希望老人家今后待人,不要如此才好。”
老婆婆冷哼一声道:“身穿老身对头冤家视若至宝的珠袍,而口口声声却说和老身并非仇对的朋友,老身活了这大把年纪,还是第一次遇到,相信今后也不会再有了!”
言下之意,老婆婆素常,并非如此。
仇若愚只有苦笑,老婆婆伸手三拍,却封了仇若愚九处穴道,仇若愚心头一凛,想起一位前辈奇客,脱口道:“老人家竟会‘震脉三绝’奇功,的确出乎在下意外。”
此言出口,老婆婆竟自色变,厉声道:“你究竟是何人门下,快说!”
仇若愚一笑道:“在下若说艺出‘一佛’真传,敢问老人家您可相信吗?”
“叭叭”两声,仇若愚被老婆婆打了两掌,仇若愚九处穴道被制,又未防有此,被打得呆住一旁。
老婆婆打了人,仍有道理,骂道:“圣僧西转已四十年,你小子仅二十稍过,竟敢大白天里说梦话,可见不是好东西,这两巴掌算作教训!”
仇若愚闻言,真是气苦不打一处来,但他知道,如今解说非再挨揍不可,不由瞪眼退向一旁。
老婆婆怒瞪仇若愚,冷声道:“怎么,你不服气?”
仇若愚索兴背对老婆婆,坐在一旁,暗中却以半年来得自“晶宫”的神功护穴,防备再遭突袭。
“一佛”神功奥妙无穷,“震脉三绝”的手法,虽然独绝而高超,在盏茶之后,仇若愚被封九穴仍被冲开!
此时老婆婆已回转后舱,但舱中数名大汉,却无一不以敌视的眼光盯在仇若愚身上。
仇若愚毫不理会,索兴闭目阖眼,暗自调息起来。
大汉群中,这时有人开口道:“他妈的,瞧这小子的狂劲,我说伙计们,咱们逗逗他如何?”
有不少人哄笑着应声,有人却说道:“使不得,姑娘没有吩咐,三爷又去了后舱,闹出事来哪个担当?”
先前开口的大汉,一拍胸口道:“有了事我张二虎顶啦,大不了被三爷骂上一顿。”
张二虎说着,已大踏步走到仇若愚的身前,沉声喝道:“相好的,把狗眼睁开来,张二爷有话问你!”
仇若愚没理他,也没睁眼。
张二虎骂道:“妈的,你是找揍!”
话声中张二虎扬掌打下!
仇若愚仍然没睁眼,右手却比张二虎快了一步,一把将一张硬木长发的腿抓断了,张二虎,扬起来的那双手掌,于是也打不下去!
仇若愚是存心以技压众,避免再生麻烦,于是二指敲着粗有两寸见方的发子,高声作歌道:“龙困沙滩兮望云雨,虎落平阳兮……”
他每唱一句,就有三寸大的一块木腿敲碎下来,碎木落地成粉,张二虎一抱头,鼠窜了回去!
仇若愚笑了,哈哈呵呵其声锵铮,震的全船摇动!
蓦地一声震吼传到,接着一人粗鲁的骂道:“是哪个混帐东西,把瞎爷爷我的好梦惊飞,谁?谁在哭丧?”
仇若愚明明在大笑,这人却说是在“哭丧”!
从这人的高昂话声中,仇若愚听出是位内功修练极深的高手,但他依旧双目轻阖,看也不看。
张二虎虎头蛇尾而退,早已惹得伙计窃笑,此时扇上了小扇,道:“老大爷,就是那个小子(指仇若愚)在哭丧,这小子穿的是‘公孙可’的天龙珠袍,功夫了得!”
一袭天龙珠袍,业已引起了此人的恨怒,加一句“功夫了得”,无异火上浇油,可是张二虎也没落了好。
只听这人怒声道:“你小子越来越混帐了,明明知道瞎爷看不见,伸个狗爪子出来东指西指,指个……”
仇若愚闻言睁开了眼,目光所及,看到此人,好粗豪的样,好伟岸的人物,好一个威风八面的老人家。
看上去,此人年已古稀,秃头、红脸,魁伟而粗野,手柱一支赤红而细如人指长有丈二的怪杖,当门而立。
仇若愚这时缓缓站起,道:“在下一时高兴,不料却惊吵了老人家的好梦,原谅,原谅。”
红面老者一笑,仇若愚这才看出,老头儿果然双睛俱失,于是接着说道:“在下扶老人家您坐。”
说着才待移步向前,红面老者手中赤红长竿一震,道:“不必,你叫什么名字?”
不必二字出口,人还是当门而立,问及若愚姓时,却坐到仇若愚对面椅上,这种快捷的身法,已现露出高人一等的功力。
老者坐下之后,长竿顺之一扫,扫中了地上的木粉,神色微愣,接着右掌凌虚一招,一团木粉已落于掌中。
老者轻捻木粉,浓眉皱起,头一歪,道:“二虎,这是怎么回事?”
张二虎道:“是那小子干的,他用这手笨功夫来唬人,正好老太爷您来啦……”
老者怒哼一声:“这种笨功夫,你混蛋翻身。”
老者骂人,独具匠心,仇若愚不由一笑。
这一笑声音虽低,仍被老者听到,老者一声嘿嘿,道:“小哥儿贵姓大名?”
仇若愚报出名姓,老者似在沉思这名子曾否别人说起过,仇若愚遂接口道:“在下这个名字是不久前自己起的。”
老者哦了一声,颇有兴趣的问道:“在不久前,你还没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叫什么?”
仇若愚道:“在下身世凄凉,本来不知姓氏,出道之后,因无法与各方人士称名道姓,于是遂以‘无毒丈夫’自称!”
“无毒丈夫”一句说出,众大汉不由人人惊呼出声,张二虎更是一摇头道:“你这个玩笑可是开的不小!”
仇若愚笑道:“二虎哥请原谅。”
老者是心中暗惊,神色未变,哈哈一笑道:“无毒丈夫这个名字够响!”